行昭着手亲自开工,日赶夜赶赶出大漠孤烟直的画册来,她没真真见过,越画越想见,画工笔要细描认真,常常一个晚上描完,眼睛便干涩得很,其婉就奉茶来,行昭一抿,是决明子和苦荞泡的茶。
“是重华宫叫人送的呢。。。”
重华宫送过来的,不就是老六的意思?
苦荞是苦的,决明子没有味儿,可行昭感觉满口都是甜的。
请来的全福夫人是黎令清的妻室,有儿有女,高堂尚在,黎令清是带六皇子的老师,请黎夫人来自然也是六皇子拜托的,欢宜瞅着行昭笑,行昭不做声看着潇娘要哭不哭的模样,眼圈红了红再忍了忍,终究说道:“表姐要哭便哭,离家哭嫁本就是旧俗。”
潇娘眼睛一弯,嘴巴一瘪:“绞个面痛死我了!”
就知道她是白操心了!
论是再大大咧咧的小娘子临了上轿的时候,憋了憋还是哭出声了,刑氏靠在行昭身上抹眼泪。
唢呐锣鼓喧阗,送行的自然是潇娘的胞兄桓哥儿,后头跟着一水儿的兵士,大红喜色,鞭炮炸翻的天都渐渐淡去,行昭拿帕子给刑氏擦泪,笑道:“。。。您且放心,蒋佥事可不敢对表姐不好。”
“他要是敢对潇娘不好,潇娘自个儿就能拿马鞭抽他!”刑氏哭是哭,可哭得也是中气十足。
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的爱是为了别离。
潇娘嫁得远,从定京嫁到西北,往返得六天,回门便给省了,只捎了信回来,特意还给行昭写了一封,行昭拿着信给方皇后念,潇娘信里嫌蒋佥事老爱管她,“大抵是年岁大的男人,一句话能扳成三段来说,唠唠叨叨个没完,我一凶,他就蔫,好生无趣。往后等你成了亲,得自个儿找事儿做,听戏也好打马球也好,总不能叫男人束手束脚地管住了。。。”
信写到后头,就从诉苦变成了婚姻指导。
行昭结结巴巴地念,方皇后就哈哈地笑。
到了七夕,是办的晚宴,皇帝本是定的都去太平行宫办筵,再一想总要先去慈和宫行了礼问个安吧?可惜顾太后瘫了,去行宫的提议也就搁置了下来,还跟往年一样放在太液池畔办。
七夕前一晚上,顾青辰过瑰意阁来说是来拉家常的,行昭一听,直接回道“描红做功课,忙得很,既只是拉家常,就等家宴之后再拉,也是等得起的。”
瑰意阁的大门都不打开,顾青辰磨蹭了两把,终是转身而去。
行昭放下手上的书卷,眼眸有些深。
过了家宴,她们两个还能坐在一起拉家常吗?
正文 第一百九七章 七夕(中)
到了正日子,七夕正好风清月明,筵席摆在太液池畔里的十里长桥里。
雕栏画栋间,披绣闼,抚雕甍,隔五步摆文心兰,隔十步摆秋海棠,两柄太师椅放置于十里长桥之首,于其左右两列顺序而下,后置黄花梨木椅凳,银箸瓷碗次序放置,宫人们统一都穿着靛青褙子鹅黄综裙,面目恭谨垂手而立。
家宴是在入暮才开始,宗亲家眷们三三两两在晌午之后就入宫了,先去慈和宫隔着屏风给顾太后叩首问安,再往凤仪殿去给方皇后请安。
豫王妃闵寄柔来得最早,行昭被方皇后叫出来行礼,闵寄柔忙探过身去扶她:“儿媳与阿妩素日都是姐姐妹妹称呼,您让阿妩给儿媳行礼,岂不是。。。岂不是。。。”
“指了婚,订了亲,懋妃说得是,你往后就是行昭的长嫂了,这个礼也没什么受不住的。”方皇后笑了笑说。
蒋明英也动作快,没让行昭的膝盖弯下去就搬个了小锦墩搁在行昭身后。
闵寄柔脸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上,懋妃只要一见二皇子,话里话外就是要让二皇子懂上进,“你父皇将路给你铺得顺溜,你就该一步一步地沿着走,别白白辜负了期望。。。”
期望?什么期望?
是要争太子还是准备当皇帝啊!
说一千道一万,今上还没死呢!就算老二成了储君,她王懋妃也只能是个贵太妃,当不了太后,正正经经的太后还坐在殿上呢!
闵寄柔婉转了眼神,轻言细语:“母后言重了,等阿妩过了门,既是妯娌又是妹妹,大周以礼治国这是自然,可礼法之中尚存人情。母妃守规矩守惯了,您大人大量千万莫怪。”
这算是代王懋妃赔了不是。
方皇后端了茶抿了口,再放下时,就顺嘴说起了摆在十里长桥里的秋海棠,“。。。原本想摆山茶。又怕再出大前年那桩事儿。左催右催,花房总算是赶在七夕之前将秋海棠给育出了朵儿,算是有个交代。”
“秋海棠也好看。小朵小朵地缀边儿,不艳不俗,左右是家宴,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就是天大的福气了。”闵寄柔从善如流接其后话。
王懋妃惹出来的口角,方皇后把气儿发在闵寄柔身上敲山震虎,闵寄柔委实有些冤枉。
一边儿是姨母,一边儿是手帕交,方皇后要立威,两方打擂台。。。
行昭叹口气儿。这还只是开始,二皇子和六皇子的争斗还早呢,朝堂上喧了天儿,可惜两个当事人还兄友弟恭着,二皇子是个性耿直,六皇子是公私分明。两厢见了面儿,幼时的情分还在,两个兄弟都是有情有义的,又还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郎。。。
唉,可惜有人把这两个放在了对立面。。。
怕是二皇子还没意识吧?
过了会儿。几位长公主也携伴来了,中宁长公主看起来很憔悴,不过才三十出头,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着,脸上细纹一褶一褶的,眼神耷拉着,别人说到她还得再唤两声,她才能反应过来接话儿。
应邑死后,中宁过得一直不太顺遂,方皇后拿不准中宁知道多少,可行昭想起来中宁在凤仪殿里就敢来捂她嘴,怕是晓得不少内情,坏主意没少出,更没少撺掇。
中宁一家子都靠她的封邑过活,又要维持长公主的颜面又要养活一府的人手,既要顾里子又要顾面子。不是所有公主都能活得恣意的,公主的封邑是靠皇帝分的,是分个富庶的郡县还是分个年年闹荒的郡县全靠公主在皇帝面前的脸面了,可惜中宁这个长女在先帝面前是没什么体面的。
中宁惯会煽阴风点鬼火,出身不高,又和顾家千丝万缕的联系,方家不下黑手整她都对不起方祈赖皮的名声。
仙人跳,蛊中蛊,放白鸽。。。
你能指望一个在西北大漠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鲁莽将军的素质有多高?
何况方祈一向也没认为自个儿是什么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
对付中宁,这些市井手法也够用了。
家破人亡倒还谈不上,只是要维持体面就要银钱吧,可银钱被人骗得团团转,就要去当去贷去借了吧?一去,就又掉到另一个陷阱里了。。。
行昭抬眼看了看中宁发髻上斜簪着的那支赤金并蒂莲步摇,上头还坠了颗光滑鉴人的红宝石鸽子蛋。
中宁真是不遗余力地打肿脸充胖子啊。
行昭总算是见到行八的那位平乐长公主的长女了,长得是白白净净的,看着一副文弱气,可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稚气,“。。。宋徵娘给皇后娘娘问安,今儿个七夕,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个正正经经的祝贺词儿,只好照旧例恭贺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原是叫徵娘啊。。。
皇后好奇:“在家中可是行四?”
宋徵娘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