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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探长联络上了?”
“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他。他坚决认为假发跟胡子不可能是艾尔·席纳的,因为尺寸根本不合。探长打算从假发店和化妆品公司去追查,不过这是个大工程,恐怕得花一段时间。要是我的证人把那个人的模样看得再仔细一些就好了。”
“如果我证人的话可信,”我说,“那个人长得相当瘦小。他当时穿的是黑长裤,黑衬衫或是毛衣,还戴着黑色眼镜。还有,他还杀了史丹·卜贺,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把我过去二十四小时得到的线索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你能不能调一部牵引机和一个操作员给我?”
“我相信校园里还留着一部,以防万一火势又烧回头。如果车子还在,我自己就可以操作。”
“你认为火势还会回头烧起来?”
“不可能,除非风向在耍我们。我们今天早上在拔克角牧场那里做了一道防火线,很成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应该能够把火势控制住——如果照气象预报所言下了雨,或许还更快。”他望了望乌云游走的天空。“我只希望雨下到足够把响尾蛇这带的火扑灭就好,可别大到引起山崩,压垮我们。”
乔·凯西要我坐他的厢型车。为了行动自由起见,我说我还是开我的车,跟着他走就好了。
我们穿过峡谷被烧焦的隘口,往上开往山麓。昨天还挤满了人和机器的校园运动场,现在几乎一片荒凉。只有几个清洁工人在捡拾空瓶废纸,更换草皮。
运动场露天看台后面的停车场上停着一部牵引机,张着它推土用的利爪。趁着乔·凯西发动车子的当头,我爬到看台顶端,极目四望。
大海表面是滔滔的白浪,往东南方的海岸线望去,烟雾像是破晓时分的曙光,悬在海平面的上空。视野尽处,暴风云正从西北方飘移过来,向沿海群山飘落下黑色的雨。看来是要变天了。
乔·凯西开着牵引机,沿着山边小路往下走。我跟在他的车后头吃灰,还带着一个向清洁工人借来的铲子。
有二三十分钟之久,我就靠在一棵大枫树的树干上,看那部牵引机以缓慢的节奏前进后退,推土挖地。等到车子挖出将近一个人高的深度时,它的利爪顶到了什么金属,乔·凯西几乎从他的座位上栽出去。
他慢慢把车退出刚挖好的洞穴,好让我爬下去。我才铲了几分钟,就清楚看到一个金属物体,那是一个深红色的车顶,上头带有点点色泽较浅的红色斑点,车型看来像是保时捷。
我把左前窗玻璃上的泥土清了清,并用铲子敲碎。一股又干又淡又骇人的腐味飘了出来。车身空空荡荡的,有个东西被一个烂掉了的毛毯包住,躺在前座上。
我极力把头探进泥土,仔细去看那个死人。最先腐烂的总是血肉躯体,而后是毛发,再来是骨头,最后才是牙齿。而今的礼欧·卜贺,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牙齿了。
第32章
第32章
乔·凯西留在那儿继续把埋车的洞挖深挖大,我自己则从学校里打电话到警长兼验尸官的办公室。然后我开车下山,又到佛兹·史诺家走了一趟。
是佛兹自己应的门,这倒有点出乎我意料。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旧羊毛衫、家常裤,脚下着一双破球鞋。他弓着双肩,眼睛矇矇眬眬的,仿佛这个周末有一世纪那么长,让他陡然老了许多。
他笨拙的身躯不情不愿地堵在门口。
“我不应该让任何人进来的。”
“昨天是你自己想跟我谈的。”
“有吗?”他好像拼命在回想。“可是要是我跟你说话,我妈会杀了我。”
“我想不会,佛兹,反正秘密已经揭开了。我们刚刚把礼欧·卜贺的尸体挖了出来。”
他沉滞的眼神移上我的脸,好像努力想从我的眼里读出他的命运;而我在他眼里读到的却是一个充满恐惧、迷惘、忧烦的未来,一如他的过往。
“我可不可以进来坐一下?”
“好吧。”
他让我进了屋子,然后关上我身后的门。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仿若光是关门这个动作就让他耗尽了力气。
“你昨天跟我说,是你把卜贺先生埋掉的,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史丹。可是你指的是他爸爸礼欧,对不对?”
“是的,先生。”他四处张望这空空洞洞的客厅,仿佛他母亲随时会跳出来喝止他似的。“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现在我就得为此受苦受罪。”
“礼欧·卜贺是你杀的吗?”
“我没有杀他,先生。我只是用我的推土机把他埋下去,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是谁叫你去埋的?”
“艾尔。”
他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实话,然后又望望我,看我相不相信他。我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相信。
“是艾尔逼我去的。”他又说。
“他怎么逼得了你?”
“我很怕他。”
“除了怕他,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佛兹摇摇头:
“我根本不想埋掉他。我紧张得要命,最后连机器都开动不了,艾尔就想办法自己把车开回停车场。可是他掉到路旁的水沟里去了,他们抓到他和车子,就把他送回去坐牢了。”
“可是你却没事?”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会被开除,然后被送到疗养院去。可是他们一直都没发现卜贺先生的事。”
“你妈妈知道你跟艾尔做的事吗?”
“我想她知道吧。我告诉她了。”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他想了想说:
“昨天,我想是昨天。”
“是在我来你家之前,还是之后?”
“我不记得了。”佛兹神情紧张。“你一直来我家一直来我家,害我的记忆都跳来跳去。我一直想到那些挖墓的人在埋我爸爸的情形。”
“挖墓的人在埋你爸爸?”
“对啊,他们在墓园埋他下去的时候,我听到泥土扑通扑通掉在棺材上面的声音。”
他的脸上出现泪滴,仿佛他的脸是吸潮剂,可以从空气里吸收湿气。
“你是在我来你家之前还是之后告诉你妈妈的?”
“之后,我想是之后,是你来我家之后。她说要是我敢跟任何一个人说,他们就会马上送我去坐牢。”
他低下乱发纠结的脑袋,然后目光在我身上由下慢慢往上移。
“现在他们会把我送去坐牢吗?”
“佛兹,我不知道。你确定礼欧·卜贺不是你跟艾尔杀的?”
这个念头似乎吓倒他了。
“我们为什么要杀他呢?”
我可以想出好几个原因:礼欧·卜贺一直运气很好,他们一直运气很背;他娶了地方上最有钱的女人当老婆,又和最漂亮的女孩子搞七捻八,把她弄大了肚子,可是却让艾尔跟佛兹背黑锅。
我的沉默让佛兹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