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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太惊觉地粲然一笑。
“我还以为你说你跟她毫无瓜葛呢!”
“本来就是。杰瑞把她带上船时还被我痛骂了一顿,她的名字是他告诉我的,还是我硬逼着他讲出来的。”
“我听到的故事可不一样,”她说。“我听说她星期四晚上跟你一起住在船上,这种事情在码头这类地方可不是什么秘密,对不对?”
他神色阴沉,答道:
“我才不跟年轻小妞鬼混。星期四晚上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喝酒,那个女孩被带上船去我根本不知道,而且也没经过我同意。”
“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问。
“我实在不大清楚,杰瑞说,好像是南方哪个地方——”
他太太插嘴进来:
“你认识她多久了?”
他望了望她,眼神严厉而沉重。
“法兰,别像个破唱片好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姓葛兰多的女孩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问杰瑞,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你让她用宾士车,那是谁让她用的?”
“那也是杰瑞干的好事。我不想把这些都怪到他身上,可是这是事实。为了这件事,我还把他大骂了一顿。”
“我不相信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开我的宾士车。”
“我管你去死。”
他走过她身旁,叭啦叭啦踏下阶梯到一楼去了。楼下传来抽屉打开又关上,还有衣橱门猛然甩上的声音。
这房子是个骨架子,椽木都露在外面,也没装隔音,所以愤怒的声响回荡在整栋屋子里。法兰·安密特被这些声音吓着了,好像那些暴力正施诸在她身上似的。我想,她怕她丈夫,可能也爱她丈夫。
她跟着他下楼去,神情看来既紧张又决然,像是一个自愿赴地狱的女人。他们的声音飘上阶梯,在阵阵海涌声中清晰可闻。
“你不要生气。”她说。
“我没有生气。”
“你还是可以开那辆宾士。”
“我开它是因为我需要交通工具,”他说话的声音很理性。“不是因为我打算上哪儿去。”
“你哪儿都不要去,你要陪着我。房子烧掉的时候,我觉得好害怕,好像我的生命也被烧尽了。不过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说要去南斯拉夫,这是怎么回事?”
“南斯拉夫有什么值得去的?”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你觉得这样好吗?”
“目前还好,”他说。“我大概对这个城市也腻了。”
“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苏珊?”
“喂,我们一定要谈她谈个没完吗?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门关上了,他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开始听到比较私密的声响,于是决定走到屋外。
这天是星期六傍晚,海滩上处处人体横陈。这就像个对人类未来的预警:世界上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人。我在沙滩上找个地方坐下,旁边是一个拿着吉他的年轻人,正躺在一个女孩的肚皮上,我闻到她身上防晒油的味道。大家都像诺亚方舟上的动物,成双成对,只有我形单影只。
我站起身子,朝四周望了望。一层烟雾笼罩着城市的上空,可是它下面的空气却是异常的清净。低挂的太阳像个旋转的黄色飞盘,我几乎摸得到它,抓得到它。
游艇码头上一根根挺立的桅杆衬着西方落日的余晖,显得黑乌乌的。我脱了鞋袜提在手上,沿着沙滩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11章
5
一个由沙洲延伸出来的水泥防波堤,像只手臂般环护着港口和码头。几艘船正从海上穿过标有记号的水道进港来,其中有马达动力船,也有帆船。另外还有好些船停在泊台上,有赛艇、落伍的登陆小船,林林总总。
游艇码头和公共停车场被一面高大的铁丝网墙隔开。我沿着网墙往前走,墙上有好几个门,可是都被自动锁锁上了。我在防波堤脚下找到一个租船的船坞。我问管理员,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爱瑞亚蒂妮号。
看到我光着脚丫,鞋子绑在一起吊在肩上,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要找安密特先生,他不在船上。”
“那杰瑞·柯帕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从这里走下去,到第三个门那里喊他几声。你在那儿就可以看到那条船了,大概沿着浮筒,在中间左边的位置。”
我穿好鞋,找到了那道门跟那条船。爱瑞亚蒂妮号是艘单桅帆船,看到它停靠在平静海上的模样,让我呼吸不禁加快了些。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满头纠结的头发,下半脸毛茸茸的,正在船尾修理备用马达。我从锁上了的11里叫他。
“杰瑞?”
他抬起头来。我向他招手,要他过来。他往下跳到平台上,光着脚丫踉踉跄跄的快步走过来。他的上身打着赤膊,伸着黑团团的毛脸往前走,像是想遮掩他男孩般的肩膀和瘦小无毛的胸膛。他的双手被引擎油弄得脏兮兮,好似戴了一副黑手套。
他透过铁丝网门沉着脸打量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书掉了,”我拿出那本扉页上写有他名字的《绿色华厦》。“这是你的书,没错吧?”
“让我看看。”他动手打开网门,可是随即又把门重重关上。“如果是我老爸叫你来的,你叫他去死,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
“我不认识你老爸。”
“我也不认识。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而且我也不想认识。”
“那你老爸这段就解决了。可是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
“你不想把你的书拿回去吗?”
“如果你识字,就留着吧。这本书会让你的脑子长进点,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
这年轻人可真冲。我提醒自己他是个证人,而且隔着铁丝网跟他生气也没用。
“那容易,我找人念给我听。”我说。
他很快的笑了一下。这个微笑镶在他略红的胡须当中,显得格外灿烂。我说:
“有个小男孩失踪了,他爸爸今天早上被杀了——”
“你以为是我杀的?”
“是你杀的吗?”
“我反对暴力。”
他露出的眼神倒怀疑起我是信赖暴力的人。
“那你就帮我把杀他的人找出来。你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要不然你出来谈。”
“我喜欢这样子谈。”他用手指摸着铁丝门。“在我看来,你像是会耍暴力的人。”
“我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说。“那个失踪的小男孩才六岁,他的名宇是龙尼·卜贺。你知道他吗?”
他摇了摇一头纠结的乱发。遮住他下半脸的胡须似乎蔓生过他的嘴巴,遮得他只有眼睛可以讲话。他的眼睛是棕色的,闪着一丁点光彩,像是受损的玻璃。
“有个女孩跟他在一起,”我继续说。“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看你这本书,她叫做苏珊·葛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