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不知源于何处的敌意,令她惶恐而茫然。
因而,此时她看过去的眼神,带着几分困惑和不安。
白广寒看了崔文君一眼,那眼神在旁人看来并无特别,但崔文君却感觉到白广寒的眼神仿若实质化,带着警告的意味,夹着寒风拂面而来。崔文君遂抬眼看过去。唇边露出一抹笑,柔美的五官愈加温婉动人,宛若春暖花开。
只是花开了,但冷风未化。
百里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那两人都很克制。只是表露态度,无意较出高下,因而,更加耐人寻味;柳璇玑微微扬眉,“呵”的一声低笑,却笑得张狂;净尘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准备一会若有意外。便出手阻止;方文建和谢云则都是面色如常,似没有察觉到此时亭内这细微的变化。
丹阳郡主看了看安岚,心绪甚是复杂,姑姑,从刚刚到现在,一眼都未看过她。她表现得越好。姑姑对安岚的关注就越多,就连景炎公子和广寒先生也一样,对安岚,总是另眼相待。
是不是,有些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
她第一次,对别人生出羡慕来。
……
因第一场文试是白广寒出题,如此,第二场斗香的形势,理应由百里翎定。
百里翎手里摇着一柄金丝楠木折扇,含情目似笑非笑地巡视了一遍在座的宾客,最后将目光落到安岚身上,扬起嘴角道:“香之为用,其利最博。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红袖在侧,秘语谈私,执手拥护,焚以熏心热意。皓月清宵,冰弦曳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热,香雾隐隐绕帘。此情此境,不以咏香,实为可惜。”
有人抚掌而笑:“今日能如闻长香殿咏香之妙,当真不虚此行。”
旁边的人即点头附和,咏香,本是斗香形式之一,将香之虚渺之玄妙之动人之意境,用诗词歌赋描绘出来,将转瞬即逝的感觉流传万古,此为文人雅士最为喜爱和追捧的斗香行为。
如此,斗的不仅仅是对香的感知,更是一个人心中的才情,腹中的文采。
时下唐人皆爱香,然斗香会却只在勋贵圈子及士大夫中盛行,究其因,不过因唯此阶级的人才有钱有闲并有此才情。
寒门亦有才子,但寒门才子无缘香事。
长香殿内,从大香师到香奴,虽几乎人人都能接触到香,但长香殿的香奴莫说吟诗作对了,单是识字的,十个里头挑不出一个,若是还会写的,百个里头,也寻不出一个。
若诗词歌赋能信手拈来,那么,这个人绝不可能是香奴出身。
若生而为奴,并在温饱和安定尚无法保证的情况下,读书那是痴人说梦。
因而,百里翎的话一落,安岚的脸色刹时苍白。
若说第一场文试,她还可勉力一试,那这第二场,她真的,只有交白卷了。
即便不是三场两胜定输赢,但若前面两场真是如此结果,那即便她第三场能获得好成绩,想必最后总分也不可能会比丹阳郡主高。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这样的鸿沟,即便她有舍命的决心和勇气,也无法跨越。
她确实有惊人的天赋和才华,但同时也有无法忽视的短缺。
安岚转头看向白广寒,她并未流露出恳求之色,只是看着他,微微有些惘然。
白广寒注意到她的目光,偏过脸,亦看过来。
那双眸子依旧沉静,淡漠,只是当落到她身上时,似乎带上一丝丝安抚的意味。安岚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广寒先生在那一瞬,真的流露出那抹温柔。
“不过,一场一场比未免太无趣,因而第二场和第三场将同时开始。”百里翎的眼睛在丹阳郡主和安岚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接着道,“每个人,每一场都有弃权的权力,咏香之香品已准备好,若没有疑问,可开始第二场。”
谢蓝河揖手:“请问百里先生,既然第二场和第三场可同时进行,如此,第三场斗香是何内容?”
百里翎呵呵一笑:“第三场由白广寒定。”
白广寒缓缓开口:“朝圣。”
第208章 香境
没有要求也没有约束,入了香境后,即可选朝圣之路。而此香境内的唯一规则,只要有人到达终点,香境便会自行散去。
听到这句话,安岚即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她抑制不住地抬起眼,看向白广寒。
香境由先生来设,如此,这是,先生特别定下的规则吗?
安岚只觉得连自己的双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第一场文试占了二十分,第二场咏香占了三十分,第三场香境朝圣则是五十分。
她第一场文试结果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是零分,丹阳郡主前面两场加起来,即便都拿到满分,只要她能在第三场第一个达到朝圣地,那么,她最终得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因而第二场将开始的时候,安岚毫不犹豫的举手表示弃权。
那一刻,丹阳郡主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静下心,认真面对第二场的咏香。
她有自己的骄傲,此时此刻,她若是马上跟着表示弃权,她会看不起自己。
她相信,广寒先生的香境,绝不会是先入者先到这么简单。
在方玉辉眼里,丹阳郡主才是他的对手,因而丹阳郡主在哪里,他便在哪里。至于谢蓝河,本是有那么一瞬,他也想表示弃权,但谢云看了他一眼,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既然回了谢家,又入了开阳殿,那么,他的所言所行,便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既受了谢家的荫庇,又得了谢云的恩,那么,他如今的任性,便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
有了第一次的低头和退让,接下来便很容易会有第二次。
……
弃权者。另择席而坐。
安岚随侍女入了新的席位时,只是她将坐下时,却不慎踩到裙摆,一下失去平衡。即往旁一歪。她大惊,就要扶住旁边的席案,若是在这等场合摔了,那丢脸的不仅是她,广寒先生也会面上无光的!
然而,她伸出手这么一抓,结果抓到却不是那黑漆席案,而是上了朱漆的栏杆!
她!?
安岚茫然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美轮美奂的院子,似刚从梦着醒来般。脑子一片空白。
“姑娘又打盹了吧。”蓝靛拿着个砚台走过来,弯下腰,小心摆在她跟前的桌子上,然后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已落了几句诗的雪浪纸,又笑道。“我这香还未点上呢,姑娘的诗就已经出来了!”
“什么?”安岚不解地往桌上看了一眼,便见那雪白的纸上,落着几行秀丽俊挺的字:置酒未容虚左,论诗时要指南。迎笑天香满袖,喜君新赴朝参。迎燕温风旎旎,润花小雨斑斑。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
她一愣,虽品不出这首诗的意境,但却看得出来,那字写得非常好。
她拿起那首诗端详了片刻,才抬起眼:“这是我写的?”
蓝靛笑道:“可不是您写得,姑娘这是怎么了。自己写得东西竟不认得。”
“是吗……”安岚有些愣愣地看着那几行诗,然后忽然拿起旁边的毛笔,照着那首诗誊写了一份。笔尖落在纸上的触感,文字的结构,一笔一划的走向。她都能感觉得到,那么清晰,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就好似,有人牵着她的手完成那几行字一般,安岚写完后,不禁摇了摇头,要甩开那种感觉。
“姑娘这是要裱起来吗?”蓝靛看见丹阳郡主的难得露出这般严肃的神色,而且这张新写的,看起来更好,于是便问了一句。
“不用。”安岚放下笔,又端详了一会,然后抬起脸问,“这里,是哪?”
蓝靛有些懵了,瞧了安岚好一会才道:“这里是安府,是姑娘您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