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琉璃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几个指尖就像被火烧过一般,耳边里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想说一句什么,嗓子却紧得根本发不了声。
良久之后,却听裴行俭轻声道,“琉璃,茶不烫了。”
琉璃一怔,万万料不到他居然开口说的是这个,不由抬头看着他,裴行俭正凝视着她微笑,笑容清朗,眼神柔和,迎着琉璃的视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琉璃看着他安然的神色,愣了片刻,不由自主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口。
茶水还是热的,味道有些苦,还有点咸,香味倒还浓郁——也许太浓郁了些,吃在嘴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这古怪的味道到底压住心头的悸动,指尖上的异样被热热茶杯一熨,到底也平息了一些。她一连喝了好几口,刚惊觉是不是喝得太急了,就见裴行俭已经喝完了一盏,又从茶釜里分了一盏出来。看见琉璃在看自己,问道,“你还要添一盏么?”
琉璃看了看手里这比后世的八宝茶盅似乎还要大上一号的荷叶茶盏,心里有些茫然,难道要添盏才算给面子么?只得一口将剩下的小半盏喝了,将茶盏推了过去,裴行俭果然给她又分了一盏,抬头笑道,“你可喝得惯这种茶?”
比起库狄家和安家的煮茶来,这种加盐的好歹味道还算比较正常一点,琉璃点了点头,“比我以前喝的都好。”
裴行俭微笑着又喝了一口,“待我们成亲了,我x日都煮给你喝。”
他说得顺理成章,琉璃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一口茶含在嗓子里,这话实在无话往下接,半响才想起一个话头,“我记得第一次在大慈恩寺遇见你,你们就是去喝茶?”
裴行俭点点头,“大慈恩寺的窥基最善煮茶,我也是跟他学的。”
窥基?没听说过,她只知道有个辩机,不过在她穿来之前已经被腰斩了。仿佛看出了琉璃的迷惑,裴行俭笑道,“窥基是玄奘法师的弟子,他原本是尉迟敬德将军的侄子,和我们也算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没想到会突然出了家,前两年,我和他吃茶时便常想着,若能像他那样倒也不坏。”
琉璃还没有从玄奘、尉迟敬德这两个名字带来的震撼中回过味来,突然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心头不由一颤,抬头怔怔的看着裴行俭,裴行俭笑了起来,“你放心,是前两年。”
琉璃的脸不由一热,白了他一眼,裴行俭却笑得更愉快了些。琉璃默默的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倒是乘机可以问出来,“你既然和这窥基相熟,与长孙太尉家的子弟可也熟悉?”
裴行俭摇了摇头,“窥基与我原是弘文馆同窗,太尉家子弟,我半分交情也无。”
琉璃心里有些诧异,忍不住问,“你和太尉难道也无交情?”
裴行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没有,太尉何等位高权重,我若与他有交情,岂能……”说着摇头一笑。
琉璃顿时醒悟过来,的确,裴行俭若与长孙无忌有任何交情,以他的资历资质,怎么可能会在九品小官上蹉跎近十年?只是,既然如此,一年之后,又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情?
裴行俭看着她怔忪的神色,微微一怔,叹了口气,“琉璃,你还是不放心么?”
琉璃看着裴行俭突然有些黯淡下来的眼睛,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当然不放心,但她的不放心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不能说出来,也不愿他们之间有这样的误会。沉默片刻,她低声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太尉他……”她拿起裴行俭的那杯茶倒在了自己的茶盏里,水迅速满了出来,流在了案几上。水满则溢,长孙无忌已是太过位高权重了,就算没有武则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裴行俭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愕之色,怔怔的看着琉璃,琉璃也静静的看着他,他突然摇摇头,大笑起来,“琉璃,你总是让我惊奇”
琉璃微笑着垂眸不语,心道,让你惊奇有什么难的,我这样委婉,其实不过是怕你惊吓刚想说点什么,门外响起了少年的声音,“九郎。”
裴行俭的笑脸突然有些凝固,扬声道,“知道了。”
琉璃心头恍然,站了起来,裴行俭便道,“你等等,还有些文书顺便请你交给昭仪。”
说着起来到里屋拿了一卷帛书出来,解释道,“前几日恒州大水,因这次万年宫的水灾善后还算周全,并未引发流民与疫情,圣上让我总个条陈出来,给恒州那边发过去,我是今日才写好,原想明日再送的。”
琉璃这才恍然,他最近的日夜辛苦是从何而来,忍不住低声道,“你多休息。”
门外远远传来了魏安的声音,裴行俭点了点头,微笑道,“琉璃,多谢你今日陪我进了这一餐冷淘。”
琉璃愣了愣,要谢,也该是我谢谢你煮的茶才是。”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这算什么,我常煮茶给人吃的,却已有好些年没有人陪我用过饭了。”
琉璃心头剧震,怔然看着裴行俭,胸口突然涌上的万种情绪,堵住了嗓子。
裴行俭脸上淡淡的落寞转瞬不见,飒朗的笑了起来,“待回了长安,我会去找你。”
琉璃依然有些说不出话来,门外回廊上有脚步声在走近,她微笑着仰起头,“我等你。”
正文 第70章 回宫移驾 惊闻往事
用狼毫小笔仔细的为绢帛上的大宝殿添上最后一笔金粉,琉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下笔,退后几步,左右端详了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阿凌本来坐在窗边一面看着外面的景致,一面啃着今年新贡的哀家梨,见琉璃放笔,忙跳了起来,几步蹦过来一看,忙不迭的点头,“真是好看这金粉作的画,就是富贵。比原来的那幅还要好得多。”
琉璃微笑不语,她原来那幅画的是青绿工笔界画,这次才换成了金碧——原先住在北坡时还不觉得,搬到这山上主殿附近才发现,只有金碧山水的富丽典重才能表现出这万年宫的盛世气象。只是,这一幅万年宫图》,她最早动笔作画时还是阳春三月,如今却已是满山黄叶丹枫。
想到明天就要回长安,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说得对,这是一个多事之秋自打中书令柳姡氪潜蛔迹指娜瘟死舨可惺椋弥斜砻嫔显傥薅玻咦谡獗咭嗳唬皇前镂湔岩堑餮碜拥哪俏唤疽奖贿耸逃健5行┒鳎词故橇鹆д庋⒎巧碓谄渲械娜耍材芨芯醯接行┎煌耍绺咦谠嚼丛接葡校灾劣谒⌒幕乇艿氖焙蛞苍嚼丛蕉啵蚰旯肮僭钡某德硐∈枇诵矶啵谇懊诺辈畹男』鹿偎较卤г褂退倭艘话搿?br />
遥远的长安上空,仿佛有某种微妙的东西在酝酿。不知高宗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这次避暑的时间长得越发离谱:离开的日子定在九月下旬——再晚几日,只怕这山里就该迎来冬日的初雪了。
片刻之后,颜料彻底干了,琉璃这才小心的卷起了这幅画,阿凌也把颜料、笔、尺等物收拾进了案几旁的三彩箱,两人走下楼,往排云殿的西屋而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了轰然一声,随即是武夫人懊恼的声音,“怎么拨了个十出来”又有人笑道,“昭仪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