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匕首,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之色。他到底是后悔当初做过的那些恶事,还是后悔今日不该早早被张易之的身份吓住,乃至根本没有产生反抗之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刷!”张易之眼中的冷芒微闪,一把将那把匕首拔出,鲜血立即从夏流忠的身上飚了出来。
“利用这最后的一丁点时间,你最后忏悔一次吧,希望你下辈子起码不要活得这么阴暗。你看看,即使是这样的夜晚,造物者不是还帮人间留了一个月亮来指引光明吗?你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却如此向往黑暗呢?”
这不是张易之的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情,赠送给了夏流忠最后一段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见的忠告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那堆写满了罪恶事实的破布。他本来打算是要将这些全部留下的,只要等明天官府的人到来,见了这些由夏流忠亲自画押的罪状,自然不会继续在这个案子上面纠缠。在如今这个法制还不健全的社会里,杀了一个夏流忠这样的恶人,往往会得到特赦。凶手既然没有落网,官府多半也会乐得不了了之。
可是,转念一想,张易之又觉得其中的很多罪证留不得。因为其中关系着一些被夏流忠侵害的女孩子的清誉。虽然在如今这个并不十分看重贞洁的年代,这种事情一旦公布,怕还是会让一些女儿家终身抬不起头来,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些家庭的大变故,这就不是张易之愿意看见的了。
于是,张易之便将这些罪状中涉及别人不愿提及的抽了出来,点起火折子,一把烧掉。然后,他从剩下的布匹中抽出两张揣入自己的怀中,把余下的一把抓起,往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流忠身上一洒,转身而去。
离开正俗坊后,张易之并没有立即赶往张府,而是转身往乔府而去。他觉得,今晚探听出来的那个关于乔知之的秘密,有必要让乔夫人知道一下。张易之并没有太多无谓的正义感,但他对于乔知之这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暗算的男人,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不管乔夫人知道事实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张易之觉得起码先要让他知道这个事实。
当然,张易之不可能像白天那样堂而皇之地登门造访,因为这显然会暴露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他还是照老样子*而入,因为是熟门熟路了,加上乔府上下正因为乔知之的被捕而人心惶惶,府内也并没有巡逻之人,张易之并没有花太多的精力,便摸到了乔夫人居住的院子外面。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远远的传来。
“夫人,您已经咳嗽很久了,要不,奴婢去帮您煎点药吃吧!”却是小园的声音。
“药?”乔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之意:“你以为那药真能治病吗?若不是那药,我今日也不至于到这般光景!”
张易之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下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偶然之间发现的这个秘密,乔夫人却是早已知晓的。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疑问瞬间闪过张易之的脑海:“既然她早知道这药并不能治病,为什么却偏要吃呢?”
张易之一念未了,小园就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夫人是说这药没用吗?那您为什么不找别的医师开有用的药?偏要找那个色迷迷的庸医!”听得出来,小园对于夏流忠的感觉也是十分的不美妙。
乔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当你有了女儿的时候,你会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的!”
“母亲?”小园疑惑不已,但乔夫人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屋内传来了一阵静默。
“母亲?”张易之却是有些恍然了:“她的女儿便是——窈娘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当初乔夫人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平民出身的乔知之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是乔知之所为,还一直假装不知了;也就不难理解,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想的是窈娘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乔知之了。
张易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转身而去。
第105章 请辞
第二天早上,一点也不出乎预料的,夏流忠的案子爆发了。WwW、
本来,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的是他的姘头刘寡妇。可刚刚从晕厥中醒过来的刘寡妇只看了一眼眼前的惨状,就吓得再次昏倒了过去。于是,第一个发现惨案的就变成了她的另外一名前来借鸡蛋招待客人的邻居。
来俊臣此时正忙于炮制自己的谋反大案,对于这件事很有些不愿插手,可这毕竟是人命官司,也不是说不管就能彻底不闻不问的。于是,他只好从丽景门的诏狱里走出来,开始审问这件案子。
这件案子说简单也很简单,就两件事:通奸和谋杀。可要是往复杂里查,也可以很复杂,凶手是什么人,杀人动机何在,根本就无从查谳,因为这个夏流忠夏医师的仇人实在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
若是在平常,来俊臣自然是不惮将案子扩大,反正是牵连进来的人越多,上下其手的机会越多,对他来说就越有好处。可现在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哪里有心情细究,好在凶案现场也发现了死者生前所犯下累累恶行的罪证。于是,他很轻易地将案子定性为游侠儿的见义勇为,报了上去。
唐、武周时期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法制社会。这时代的法律往往要受到诸多因素的掣肘,而道德就是这些掣肘的因素之中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一种。一般而言,为报杀父、夺妻等大仇而杀人的,几乎都会得到很大程度的减刑,甚至是免刑,还有一些见义勇为以至杀伤人命的,也多半可以得到赦宥。现在的这个案子就属于这种情况,夏流忠的罪行刚刚曝光,合宫县衙门外就集中了许多自发涌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地为杀人的“侠士”辩解,顺便还对受害人夏流忠进行了一波又一波的声讨。民心所向,这件案子的凶手即使被揪出来,多半也能得到法外施恩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来俊臣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倒是罕有地符合了民意。一时间,来俊臣的声名就因为这次对一件案子的懈怠态度而变得好了不少。
倒是那妇人因为通奸罪,被按律徙二年,去遥远的岭南开荒去了。
不过,这事情对于来俊臣的负面影响也是明显的。因为夏流忠的案子关注度实在太高,他不得不放下刘思礼的案子来处理这件事。这样一来,在狱中被折磨得无比难受的刘思礼倒是喘过了一口气。
清晨醒来,张易之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照例走出门外。
早早的,张大张二兄弟已经侯在那里。这一次虽然并不是张易之巴巴的将他们叫来的,他们还是显得同样的疲惫。单从他们的眼睛来看,这时候的他们倒真是像极了后世被誉为“国宝”的某种动物。
“让你们打探的事情,有着落了吗?”张易之问道。
张大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道:“五郎,这位上官娘子,我们兄弟实在无法直接接触到。不过,我们经过探查,知道她经常会回到自己在道光坊的宅子里,因为她的母亲郑氏就住在道光坊。只是,她家的宅子防卫森严,我等根本无法靠近。”
张易之微微点头。张大张二兄弟两人各怀绝技。张大擅长偷鸡摸狗,号称没有打不开的锁,没有撬不开的门。张二则以药物见长,“狂魔美人”和“哑巴美人”都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两兄弟联手尚且不能靠近的屋子,防卫之森严,张易之也能想象得到。当然,张易之对此也不意外,毕竟上官婉儿现在虽然没有职位在身,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家中如果防卫不森严,倒是怪事了。
看着张易之带着淡淡失望之色的俊美面孔,张大又说道:“不过,小人兄弟经过探访,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张易之看着张大吞吞吐吐,似乎言犹未尽的样子,不耐之心顿起。他现在最想要的,莫过于关于上官婉儿的信息,可这张大却在这件事上卖关子,实在令他有些不悦。
“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