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花在哪?(1 / 2)

哗啦——

眩晕、麻木与难以自拔的不安感统摄了脑海,犹如岩壁上被白蚁蚕食的古代堡垒,傍着白炽灯刺眼的光芒,岌岌可危地撑起它沉重硕大的躯体。

尖锐的嗡鸣刺痛了耳朵,是无休止地运转、遵循刻板规则的螺旋桨,意识被脑内的躁音无情驱散,难以构成线性、划清因果。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灯光下搐动,冷漠的,客观的,就像在看待外物,将自我抽离那徒剩形骸的躯壳。

难受,好难受……为什么?

胃酸应激般涌上咽喉,晕散了一股强烈的酸臭味,使他不由想要呕吐。

真恶心,干脆死了算了,赵雷心想。他虚弱地捂住脖子,眼神失焦,下意识咽回食道里的混合物,指尖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每一根手指都承载着额外的灵魂,压在他的脖颈上,再也无法控制力度。

他很明白自己此时的问题,却迟迟无法想起造成现状的原因。记忆断了弦般在头顶撕扯,没能带来反馈,只为视线蒙上虚影。像是隔了一层厚膜。

目光从玻璃瓶转到刚搭好支架的小船,随它一起在暴雨中颠簸,又晃晃悠悠地跌至低谷——散落了一地的白色药片藏伏在阴影里,瘫在脚边的药罐子尚未停止晃动。

右美沙芬……赵雷俯下身,将地上的药片一把捞进手心,彻底弄清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很明显,他刚才弄翻了药罐,还陷入一阵毫无端倪的记忆断片。在拧开盖子准备服药时,不知是由于生理还是心理原因,任药罐从75厘米的高处自由落体,将它肚腹里的药片撒了一地,自己还熟视无睹地滞愣了几秒。直到大脑根据那些显而易见的线索复盘了现实,将缺失的记忆拼接完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是时。脑内某个悬着的东西猛然坠下,重重砸在意识深处的隐秘幽谷里,无异于火药被燃爆,动摇了他并非平稳也不甚动荡的精神。

他顿时想起了前因后果。

“假的,假……”

赵雷的声音开始哽咽,肩膀难以遏制地发起抖来。灯光晃得眼睛发涩,他一再深呼吸,看着双手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打搐,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手背上。

自从他被牵扯进清旺来组织的癫子集会后,精神状态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对一向孤僻内敛,待在郊区地下室天荒地老的赵雷来说,抛开长期扎根在精神病堆里对思维的影响,群体的高压氛围始终是他病情加重的主要诱因。

谁知道那些所谓的同伴在暗地里觊觎什么?说什么要团结互助一致抗敌,呵呵……都是假的,都是套话!没一句真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各自的腌臜心思,根本没有人值得信任,要不是清……那个人天天摆着张假过头的笑脸维持表面上的稳定,这个组织早就四分五裂,大难临头各自飞了罢!

情感是假的!人是假的!!世界也是假的!!!只有我的认知,我的认知才是真实的!不是什么被害妄想……绝对不是,不是!我的东西被抢走了……为、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有那么好欺负吗?为什……大家都不在意、我……

“呼,呼哧!哈啊……哈……”

思维越发紊乱。他极度恐慌地蜷缩成一团,躯体再次猛烈哆嗦了下,没了魂似的瘫软下来,难以撑起这具沉重的骨架。几近虚脱的手指竭力抓起地上的药片,丧失了味觉一般,干脆将六七片通通塞进嘴里,忍受强烈的生理反应,和着凉水吞服入腹。

砰!扑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雷突然踉跄栽倒,额头霍然砸在地板上,被撞出了一块斑驳的血肿。眩晕当即笼络头脑,他狼狈地撑起半身,簌簌发抖宛若筛糠,再也无法控制身躯。

渐渐的,精神从紧绷变得飘然,醉酒了似的升上半空,高高在上地审视整个居所。刺耳的呼啸从脑内涌出,就连大地都在摇晃。

无论是角落的桌椅、塞满手办的陈列架、遍布整墙的乐队海报,还是那五六把雕刻刀、折叠船与玻璃瓶……它们仿佛有了生命般震颤起来,谑笑着,恸哭着,窃窃私语,又如同滴蜡扭曲变形,化为或熟悉或陌生的事物,依附着地平线缓慢蠕动。

阴影在活地板上蔓延,凭空撕裂出一道深壑的裂谷,将赵雷直接拽入暗无边际的虚空中。

当最后一隙光芒被黑暗覆灭,他蓦地丧失了意识。

“你来了?啊呦!真是稀客上门,我早想见你了——”

好像……有人在那里?诶,不对,那是谁啊?

赵雷眯起眼睛,晕晕乎乎地走进昏暗的棋牌室,透过环绕房间的稀薄雾霭,看到一个男人躺在大红沙发的正中央,跷着二郎腿,手指玩弄着两颗六面骰子。

他熟门熟路,回了家似的坐在沙发对面的牌桌上,同样跷起腿,在混乱的麻将堆里拾取一张红中麻将,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入裤兜里。

音响发出无规律的刺耳电音,人影忽而交叠忽而彳亍,在呛人的烟雾中窃笑、私语,吐出一串儿边缘模糊的烟圈。简陋的吊灯悬在高处,为这片黑暗划出一圈光斑,不留余地地泼洒在二人身上。

灯光太刺眼了。赵雷眨了眨他生涩的左眼,沉默不语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像在为回忆前因后果而绞尽脑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挑了挑眉毛,蛤蟆镜下的眼睛朝赵雷瞅了一眼,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他旋即开口,五六颗黑痣正如骰子的点数,随着面部肌肉的牵动而上下起伏。

“老大哟~今儿个吹的什么风,竟把您给吹过来了?

“咋不说话嘞?难道出了啥岔子?老大,您要是不嫌麻烦,不如跟我先聊聊?嘿,您可真别拘谨!尽管吩咐就是,小爷在那边的门路可多了!只需您一声令下,我甘愿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赵雷没能完全理解此刻的状况,他脑袋一懵,干脆跳过了那段极尽恭维之能事的废话,翕动着嘴唇嗫嚅半晌,终于吐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我的眼睛。”

“喔,眼珠子啊!我刚好准备了新的给你,看看那好宝贝!不就在这儿嘛——”

蛤蟆男嬉皮笑脸地摊开右掌,刚给他瞧了瞧两颗被夹在指缝里的六面骰子,又迅速收手,让它俩抹了油似的在指尖绕转,两颗骰子在指间反复交换位置,阴差阳错地从六面变成十二面,又从十二面变成一黑一白两个小球。

随着他手掌一撩,黑白球体的速度竟愈来愈快,它们如鱼得水般飞速旋转,直到再也无法看清雏形,在眼中划出了近乎太极的残影。

赵雷的眼神登时直了。

蛤蟆男突然握紧右手,瞟着赵雷被眼罩捂住的右眼,戏谑地挑起一侧眉毛。

尔后。他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漫不经心的,呈现出手心里那颗竖瞳眼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的?要把这个给我?”语气先是带上欣喜,又迅速被强烈的怀疑淹没。赵雷不禁颦蹙眉头,手指犹疑不决地悬在半空,不敢向前移动分毫,“假、假的……你是个骗子,该不会在骗我吧?”

“呵呵呵~你也应当清楚,我骰子从来不说假话,说要给你送来,就一定会帮你拿到手的。”

骰子咯咯笑着,将眼球握在手里转了几圈,一副欲要把它扔回兜里的样子,当墨镜滑下鼻梁,视线在赵雷五味杂陈的面容上停留许久。

“嘿!我滴小祖宗~东西都在这儿了,你难道就不想要吗?”

“前提是它是真的。”赵雷小声嘀咕,下意识探出手,试图夺走骰子手中的眼球,“你先给我看看。”

“哎唷!”

对方对这一行为早有预料,他当即一甩手,眼珠子一溜烟儿钻进黑漆漆的袖口里,五指顺势麻利地扣住赵雷的细手腕,将那小身板从麻将桌角落一把拽下。

赵雷正想着那老登到底要搞什么滑头,就跌跌撞撞地栽倒在了他怀里,小腿在挣扎之余踹在桌腿上,痛得他十指紧扣,使劲拉扯着骰子的衣摆,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呻吟。

骰子再也按捺不住搐动的面部肌肉,顶着那张人见狗嫌的臭脸,放肆不拘地大笑起来。

“噗——嗤!啊哈、啊哈哈哈哈!!你别急!先别急!!”他俯身掩住嘴唇,凑近赵雷的耳朵低语道,“小爷都帮你到这儿了,老大你——要是想拿到你想要的,嘿嘿!就自己来拿啊!”

“你、你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妈的精神病。赵雷恼羞成怒地朝他瞪了一眼,显然被这一诈唬给勾住了魂,他自顾咒骂几声,将一肚子恼火与难以落实的污言秽语嚼烂了再狠狠咽回去。

“怎么?这就生气了?你这定力不够啊小老大~!我又不会吃了你,心平气和点嘛。”骰子一脸愉悦地瞧着他,想必对这一反应心满意足,“来,一起坐!”

话音稍落,赵雷惊觉重心不稳,对方压根不带提醒,毫不犹豫地擒住他的脖颈,干脆带着他整个人向后倒下——背后就是冰冷坚硬的地板。没等赵雷尖叫出声,骰子旋即挪动脚尖,扭转了个方向倾倒身子,两人如同翻覆的小舟,一头陷入绵软的沙发里。

“呼……呼哧,吓死我了……癫、你个癫子!”

赵雷战战兢兢地直喘着气,被这一操作吓得差点心脏停摆,就连手指都不受控地痉挛起来。那时他真以为自己会和骰子一起撞死在地上,红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勉强能达成某种意义上的不分你我、水乳相融。

骰子的手臂刚好环在咽喉上,压得他几近窒息,就算拼命咳嗽也无法摆脱喉咙的紧绷感。赵雷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烟草味,混杂着些许皮革臭,刺激他脆弱不堪的鼻粘膜。他哆嗦着吸了口气,下意识蜷缩起那忽冷忽热的身躯,耳内嗡鸣变得越发强烈,愈渐集中的烟雾迷了他的眼。

噪音忽然沉寂,只剩他粗重的喘息在房间中回响。赵雷恍惚失神,眼皮如坠千斤般在困顿与清醒间沉浮不定,整个躯体仿佛在那瞬间与灵魂抽离,晕乎乎地瘫软下去。像是灌了一碗迷魂汤。

“先别睡啊!你瞧,眼珠子就在这儿呢~”

声音缥缈失真,仿佛与赵雷本身隔着几千几万年的迷障。随着酒瓶倾倒,鲜红的酒液落在高脚杯中,眼球与红酒一齐摇晃、旋转、上下起伏,用那死一般的竖瞳冷冷凝视着他。

液体沿杯口溢出,哗啦啦的浸湿了他俩的衣裤,渗进沙发、地毯,填补了地板狭长的裂缝。

千万别移开视线。骰子笑了笑,朝虚空用力抛出了酒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啪啦!!!

它依仗抛物线翻滚,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得个四分五裂、酒水横飞,在房间里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轨迹。

赵雷惊觉自己的右眼湿润了。

——他疯了似的想要拾起那碎玻璃。

无以复加的欣快感充盈着大脑,使他难以自持地呻吟出声,匍匐在地板上直打哆嗦。

在近乎失重的状态下,赵雷挺起腰背,径直抓向满地碎渣,脆弱的躯壳霍然栽倒,重重摔在斜侧方的地板上,震得玻璃渣子一块接着一块弹跳起来,如同跃出海面的飞鱼,鳞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过了多久,赵雷才吃力地坐稳身子,凝视着他被碎玻璃划得鲜血满溢的掌心,指尖不再受身躯掌控,得了帕金森似的遏制不住颤抖。

他熟视无睹,仿佛被外力剥夺了某种恐惧,痴迷地捧起那块形状完美的透明宝石,将它缓慢地、迟钝地挪移到自己的右眼前方,试图将它装入那空无一物的漆黑孔洞里。

他的尝试显然失败了。

“不!不对……!不是这个……”

赵雷瞳孔骤缩,浑身战栗地摔倒在地,玻璃碎片稍不留神就脱离掌控,摔成了更多更细密的碎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假的!这是假的!!真、真的在哪里?哪里,哪里有真的?”他神经兮兮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左顾右盼犹如一只应激的小鼠,绷紧了四肢试图往墙角靠。

突然,有谁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

“真的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你说……早就,早就给我了?”赵雷迟钝地眨了眨眼,像在思忖什么似的,下意识避开那人的目光。

“真的假的?”

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却能轻易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呵呵,说起来还真有意思。骰子握住他的手腕,与那只透着几分愚蠢和天真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于是挑起嘴角,朝他摆出了个营业式的笑脸。

“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们相识这么久,小爷怎么会狠心骗你呢,你说是吧?”

赵雷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他刚想从沙发里爬起来,尽快远离这满嘴谎言死皮赖脸的骗子,身躯却挪动不了分毫,沉重得要死,仿佛浇筑了千斤重的泥沙。

奇、奇怪,怎么会动不了?不会吧?

假的……赵雷无法想象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他想用力却使不上力,想放松也放松不下来,只得硬着头皮维持这讨厌的中间态,任凭粗手臂紧搂着他,忍受骰子对自身充满僭越意味的玩弄。单薄的皮囊像灌满了热水般愈发滚烫,使他燥热难耐地摩挲起腿根,头脑昏沉得睁不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做梦吗?这是鬼压床?不对,我刚才在干什么?!我吃、吃了……

他盯着天花板迟钝地想着,莫名觉得周围环境失真得可怕,却没有余力判断何为真假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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