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因性——失忆?」
「对,心因性失忆,它是一种人体自我防卫机转所引发的失忆症,大部分的病人是因为承受不了过于强烈的打击伤害,将事件的内容意识抽离化,转移到潜意识当中,所以造成了近期短暂性的失忆,依你的情况,我不排除这项可能性。」
照完脑部计算机断层之后,检查报告短时间还不会下来,大哥先行一步载我回家而后再出门,晚上他还有门诊。
一路上我陷入思考当中。
依赵医师所言,我似乎是得了他所谓的心因性失忆症,我不禁纳闷会有什么事能打击到我甚至选择以失忆方式逃避问题?
我在心里先行将项丞排除,否认自己绝不可能因感情而钻牛角尖,更遑论是为了一个男人,我自认自己很坚强,坚强到足以抵抗任何打击。
脑袋乱糟糟的,当我还打算把今天的会谈整理一遍时,回过神已到家外庭院。
大哥和我一同下车,我疑惑问:「大哥,你不是还要值班?」
「时间还没到,先休息一会儿。」大哥说。
我「喔」了一声,跟着大哥一起进入客厅。
甫踏入,耳边就爆出柯阳飙高的兴奋声音:「三哥,大惊喜!你猜猜看谁来丁?」柯旸笑得咧开了嘴,满脸欣喜的对我说。
我面无表情的,把视线瞥向一旁的项丞,冲着他冷说:「你来我家干嘛?」
此话一出,顿时间周旁空气冷下,有些干。
我瞧见项丞脸上的微笑僵在嘴角,他愣住,随即就听他说:「我在T市放心不下你,所以就跑来了,对不起。」
我冷哼了一声。
「三哥,你怎么用这样态度对待项丞?」柯阳大为不满。
「我用怎样的态度了?」我回了句。
「就是这种不层的态度!」
「我用这种态度又关你什么事?你也管太广了吧,你住海边吗?」不晓得为什么,一见到项丞的脸,一股恼火就在内心不断窜升,和焦躁。
就像一根针似的,持续不间断地往我心尖处扎着、钻着。
空气中的火药味多了几分,柯阳脸色一变,开口还想说什么时,突然一把被大哥拉了出去。
「大哥,你干嘛拉我?你没见到柯念那副不屑又骄傲的德性?他太过分了吧,凭什么拿这种态度对待项丞?大哥你放手,我一定要和柯念理论理论,阿爸跟阿母就是宠坏他了,才会养出他这身惹人厌的傲脾气……」柯阳的抱怨声渐行渐远,依稀还能听见他一连串的咒骂。
很好,这家伙一来就闹得我们兄弟俩阋墙,现在是怎样啊?
我冷眼以对。
「念,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寒光一扫,他识时务地改口说:「柯 柯念,对不起。」他眼眸垂下,音量微弱了几分。
「……」
我看了看他,而后把目光瞥向门外的天空。
「现在时间还早,你回去吧。」我说。
他沉默了两秒钟,「如果我说不要呢?」
很好,这回答早在我的预料之内,并不讶异。
「就算不要你也得滚回T市,我家不欢迎你。」我下逐客令,言词尖酸道。
「不要。」他停顿一下,反驳说:「……而且小阳刚说很欢迎我来。」
很好,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大步跨过石阶门坎,在院子内四处张望,想找根竹扫把将这名不速之客轰出家门。
「柯念,你想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项丞紧跟在我后头。
想找什么?我要找个榔头把你打晕拖去埋,眼不见为净!
看着眼前永远学不会放弃的家伙,我有点无力。
看来,不把话说明白项丞是不会放弃的。我语调放柔,说:「项丞,我不管以前的我是怎么样,但我不喜欢你了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究竟想纠缠不放到什么时候?别让我觉得你很烦,好聚好散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项丞没说话了,低垂着头,从我的方向看过去,瞧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我读不出他的情绪。
我希望他能识相点,别再这样死缠烂打下去,他值得更好的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他僵持原地,炙热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没一会儿就逼出了一身黏腻汗水。
项丞抬起了头,露出一抹浅笑,「念,我不想放弃,因为如果我真的放弃了,就永远失去你了。」我明白他那是强颜欢笑,不知怎么地我彷佛在他脸上瞧见孤寂与绝望,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攫住我的心脏,就像被老鹰的利爪紧揪住,整个胸口都刺痛起来。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最后项丞离开了,驼着背,背着孤单,走出庭院。
我别过脸,强迫自己别紧盯着他的背影看,强迫自己把那些酸得直冒泡的情绪压抑下来。
我不知道他要如何回去T市,这儿是传统农村,一般出租车很少打这里经过,就连公交车也是久久一班。
我回客厅,一下午心神不宁。
而柯阳一见到我,便甩头哼声离开;柯帆抱着他的小爱人,相互咬着耳根子说情话,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我。
夕阳落下,外头的庭院洒了一地的晕黄。
庭院传来嬉笑声,我才发现柯帆他们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我不知不觉发呆了一个下午。
走出石阶式门坎,目光寻着嬉笑声而去,魏恒站在树下,头仰望着高处,手指朝上指挥,「不是,是那颗、那颗!」
我定眼一瞧,柯帆爬上院子内的杨桃树,笑得一脸幸福,摘下黄澄澄已经熟透的硕大杨桃,喊道:「小鬼,接住!」
魏恒两手笨拙地接住杨桃,往地上脸盆一扔,双眼发亮又说:「还要还要!」
「你这小鬼,都帮你摘这么多颗了,还不满足啊。」
我见他们俩沉浸在自我的两人世界内,突然地,竟想起了项丞方才离去的颓寂背影。
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招到出租车?
回到房内,想藉由书本让紊乱的情绪沉淀下来,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思全挂念在下午被我以言语所刺伤的项丞。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惦念着他不放?
顿时间,我有些害怕起来,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好像整个人都跌进泥淖一般,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愈陷愈深,无能为力。
夕阳落得很快,没多久房内转暗。
远处家里那台老式抽油烟机轰隆隆地运转着,阿母在厨房内料理着晚餐,估计等会儿就会扬声扯着嗓子喊大伙出来吃饭。
挑开灯,乍临的光亮使瞳孔刺痛了下,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机盖开开阖阖,却始终按不下拨通键。
念,我不想放弃,因为如果我真的放弃了,就永远失去你了。
下午项丞说的这句话在我脑海里放大起来。
他这句话的意思,彷佛暗示着,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从来都只是他在互动、连系,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不愿意再付出,我和他就真的是结束。
失去了这三年的记忆,我不晓得我和他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起码了解,爱情本身就该双向互通,就如马路的双向道般,有来有往,若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那便是陷入死胡同的单向道,最后迎面而来的会是道死墙。
我扒了扒发丝,思绪一团乱。
第四章
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气温五度。
今天是跨年夜,大夜班的小智想和女友一起去跨年,昨天打电话拜托我帮他代班,我答应了,因为这种节日,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