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是娇生惯养的，父辈是商人，有钱有势。解放后因投身革命倒也没有波澜。我喜欢文学，喜欢在纸上天马行空的写字，喜欢诗，只有诗才能释放我的激情。
“我认识了你，一个没钱没势，又倔强的要命的穷小子。你的上进心，你的勇敢与智慧，是那些在我身边的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你。我这个傻丫头啊，当我知道我也是你的意中人的时候，简直兴奋得快要疯掉。
“我们的恋爱，是我这一生中最难以遗忘的事。这四十多年来，每当我孤寂，空虚的时候，我都会细细的将其回味。宁愿深陷其中，永远也不自拔。
“后来，我要到农村改造。那一晚，我差点自杀。可你来了，你抱着我说要和我一起去。我的天即使塌下来，也有你为我撑起。你有你的责任，你要照顾你的母亲。但你宁愿抛弃责任与荣誉也要和我同甘共苦。
“如果说最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我的童年，最甜蜜的生活是我们的恋爱，那最幸福的生活就是我和你一起在农村劳动的日子了。有人扶持，有人陪伴，我不是孤军奋战，再也不用独自面对一切了。
“但我也看出了你的悲伤。每天晚上，你都会站在村外的山丘上向家的方向眺望。你想回去啊，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我自私的只想留住你。
“那天，你收到了一封信，是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你跪在田埂上痛哭失胜。我抬头去望太阳，竟然是灰蒙蒙的没有色彩。
“你要回去为你的母亲办理丧事。我送你到了村口，我本来想要再送你一程的，可我没有勇气了，我怕自己会舍不得让你走。你消失在了崎岖小路的尽头，带着稻香，带着芳草，带着天与地的一袭灵气，带着我的祝福走了。
“我嫁给了王永福，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我剪短了一直披在肩上的长发，脱掉了皮鞋，也永远的扔掉了手中的那支笔。
“你回来了。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期待，而我却不能见你。你在我家的院子外大喊大叫，我在门内心死成灰。你走吧！你走吧！我不能毁了你的一生。这里不是你的天堂，你有你的前途与梦想。我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我爱的人可以幸福。
“你走的那天，我躲在草丛里看着你。你一步三回头，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留恋。我的泪水不听使唤的向下淌，可我不能哭。我告诉自己，离开了这里，你才会幸福。青葱的树木，碧蓝的小溪，白灿灿的天空，你就像诗一样，缥缈不见了。
没想到，这一别，竟真成了永别。
后来，我被平反了。可我没有回去，在这青山绿水中，有我的丈夫，有我的儿女，即使山的那一面油腻，我也不能回去。
永福憨厚的告诉我，如果你来找我，就让我跟你一起走。这个并不识字的庄稼汉第一次让我感动了。从那天起，我开始盼着你能再来找我。可这一等，就是四十年。
“王永福过早的就去世了。我一个女人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在那没日没夜的辛劳挣扎中，只有你，给我的生活点燃起一盏希望之灯。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有了这个梦，我就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了。
“我在这山里生活了半辈子，儿孙们有了出息，也都走出去闯世界了。我不肯离开这里，就算是死，我的灵魂也要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我最幸福的时光。
“我的灵魂一定会留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儿女们不说，我也知道，我就将要不久于人世。我几乎每天都活在回忆中。我不怕死，没有你的日子我都活过来了，难道还怕死吗？
“你说过，有希望的灵魂就可以永生。
“记得，我在这青山绿中等你！
舒袭君”
我把这封信拿到胡教授的墓地前，烧给了他。不知在九泉之下的他，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否还能安息。我希望他的灵魂可以飞去那青山绿水中，去找在那里等他的人。
胡志诚说过，世界上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机会，同样的也都要给别人一个机会。
如果那时，他给了舒袭君一个机会，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可是即使我们知道了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又有多少人有勇气回头去改正呢？
如果可以改正的话，就不会有遗憾了。
有遗憾的灵魂才可以永生。
第二十四章 尾声
我的父亲，母亲，我最爱的人曹捷，我最好的朋友的兮子，我的丈夫胡志诚。我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也许，是我太坚强了吧。而这种坚强于我来说，我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因为我至少还有希望。
胡志诚说的队，我要相信自己，相信这个世界。只有相信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了。
我以别人不可思议的毅力与勇气，最终顺利的完成了胡志诚的那篇论文。我把原稿绍给了他，这是他的心血，不是我的。
然后我们终于毕业了。
钱莉和周刚回到了江苏，很多年后我听说他们办了一家公司，并且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巫景阳留在了北京，在一家外企工作。不久也结婚了。他寄了一张请帖给我，但我没有去。
湛清居然也结婚了。她嫁给了我们学校的一个教授。离异有子，学位也不如她高。我们都很疑惑。我甚至以为她是在自暴自弃，用婚姻来惩罚自己，用自虐的方式报复男人。
可当我面对身披婚纱的她时，我意识到自己错了。
湛清幸福的对我说：“恋秋，我爱他，这是一个奇迹。我承认自己输了，我彻底的改变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
我感动得拥抱她：“祝你幸福。”
“也祝你，我的小恋秋。”
我第一次主动的，毫不胆怯的去接触她的眼睛。我竟然看到了我的母亲。
一如往常，只是变了。
彭冽羽依然是以前的彭冽羽，但我知道他也变了。
我换了几个工作，然后在一家算是安定的公司里上班。
我十分安于现状，没有波澜，没有悲欢离合，没有生与死。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金芳龄出了她婚后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张专辑。已为人妇的她依旧纯洁如水，像个永远也无法成熟的青涩苹果。充满青春，无限浪漫。
她的这张专辑里有一首很红的歌，作词作曲都是她自己。为此，她被戴上了创作皇后的桂冠。
有一次和湛清去逛街，走到一家音像店门口时，忽然有一种想进去买一张的冲动。于是，我像疯子一样的冲了进去。
我将CD买回家，却发现自己仍然没有CD机。
于是，那一刻，我无比心痛的回忆起和彭冽羽一起用同一对耳机听CD的情景。我骤然很想念咖啡的香气，很想念我们一起听过的歌，很想念如一簇火焰般燃烧的小秋和小羽。
我的理智根本不能欺骗我脆弱的心。
我想他，绝对如此。
我忽然觉得头重重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沉睡……
我走出家门，才发现，已是深秋。翩跹舞蹈的秋叶，凄然耸立的枯树，奔跑嬉闹的秋风，还有无比辽远的天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是为了纪念我独立生活的开端，还是为了与曹捷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往事，或许是为了这扇象征等待与被等待的窗子，抑或是为了被我埋葬在土壤里孤独的小羽。
我和彭冽羽曾经站在这里，在那样一个微醉的夜晚，面对面的，用同一个耳机听金芳龄唱歌。
如果那时，他没有金芳龄，而我没有曹捷，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但是人生不存在假设，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连神也改变不了他高高在上，却又高处不胜寒的命运。
记忆的碎片像老电影一样，轰轰的从我眼前辗过。
“咦？伊恋秋？”
“我也没有父母。”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改变自己，我就可以继续去爱金芳龄了。”
“你听到了吗？芳龄她还爱着我，我听到她在呼唤我的名字。”
“这条有白点的是女生，叫小秋。这条是男生，叫小羽。”
“人总是在习惯中遗忘。”
“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先遇到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肯让我为你承担问题。”
“秋，你和曹捷在一起幸福吗？”
“秋，我想帮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