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尔语气充满惊诧: “你觉得她是因为我们而离开你的?”
我知道刚才说的有些地方不对,意思偏了,但是无法控制。我一站起来,酒精就让我双脚发软。
我说: “不然怎样,卡梅尔?我们前一天还浓情蜜意,彼此相爱到永远,甚至打算结婚。我们连船票都买了,我发誓我们什么都做了,梅儿,所有事,所有让我们能够厮守的事情。但第二天,他妈的第二天,她却甩了我。”
酒吧常客开始瞟向这边,交谈声也少了,但我无法放低音量。不管在任何打斗场面或在任何酒吧里,我都是头脑最冷静、血液酒精含量最少的人。但今晚远非如此,要挽回也已经太迟了。
“这期间唯一的差别是什么?老爸喝得烂醉,半夜两点闯进戴利家,而你们这群好样的在街上大吼大叫,表演推拖拉扯。你一定记得那天晚上,梅儿,整个忠诚之地都记得。经过这样的事情,萝西怎么不退缩?谁要和这种家人成为姻亲?谁希望自己小孩拥有这样的血统?”
卡梅尔轻声细语,依然不带情绪地说: “所以你才始终不回家?因为你心里一直这样认为?”
“要是老爸规矩一点,”我说, “假如他不是醉鬼,哪怕他不要这么招摇也好,如果老妈不是老妈,谢伊不会每周每天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
凯文困惑地说: “但要是萝西根本哪里都没去——”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这一天的辛劳忽然压在我身上,我累得感觉双腿就要融进脚下的破地毯里。我说: “萝西甩了我,因为我家人是一群禽兽,而我一点也不怪她。”
洁琪开口了,我听出她受伤的语气: “哎,不是这样,弗朗科,这么说不公平。”
谢伊说: “萝西·戴利一点也不讨厌我,小子,相信我。”
他已经恢复镇定,轻松靠回座椅,颧骨的红潮也褪了。不变的是他说话的样子,眼里闪耀的傲慢与嘴角慵懒的讪笑。我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说萝西。非常友善,喜欢交际,这样的形容没错吧?”
我的疲惫顿时消失。我说: “你要是想趁女孩子不在说她坏话,起码摊开来说,有点男人的样子。假如没胆,就闭上你的鸟嘴。”
“酒保砰的一声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嘿!你们几个!够了,马上给我安静,不然统统滚出去。”
谢伊说: “我只是赞许你的品味,奶子大、屁股翘、态度又好,应该很好上,对吧?直接让你全垒打。”
我脑中有人厉声要我立刻走开,但隔着重重酒精只剩模糊不清的呢喃。我说: “萝西连你一根指头都不会碰。”
“想清楚一点,小子,她可不只碰碰我而已。你扒光她衣服之后,难道没有一次闻到我的味道?”
我一把抓住谢伊的衬衫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准备朝他挥拳。其他人立刻采取行动,只有酒鬼的孩子反应才会这么利落:卡梅尔挡在我们之间,凯文攫住我挥出的拳头,洁琪将酒拿开免得碰倒。
谢伊将我抓住领子的手扳开(我听见撕裂声),我们各自向后踉跄几步。卡梅尔抓着谢伊的肩膀将他压回座位,按住他不动,不让他看到我,一边说话安抚他。
凯文和洁琪架住我的胳膊,带我转身朝门口走。走到一半,我恢复了平衡,同时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说: “放开,放开我!”但他们还是拖着我走。我想要挣脱,可是洁琪紧缠着我,我稍微用力就会弄伤她,而我还没醉到那个程度。
谢伊越过卡梅尔肩头咒骂了几句,卡梅尔大声嘘斥,凯文和洁琪带我灵巧闪过桌子、椅子、还有一脸茫然的常客,然后走出酒吧,刺骨冷风从街角迎面扑来,店门啪地关上。
我说: “干什么?”
洁琪语气平静,仿佛在和小孩说话: “哎,弗朗科,拜托,你应该知道不能在那里打架的。”
“洁琪,是那个混球自己讨打,求我揍他。你都听见了,你敢说我不应该打得他屁滚尿流吗?”
“他是欠打,但你不能砸了那个地方啊。我们去散散步,好吗?”
“那你们干吗拉着我?明明是谢伊——”
他们勾住我的胳膊开始往前走。 “出来透透气,你会舒服一点。”洁琪向我保证。
“才怪,才不会。我一个人喝酒喝得好好的,没妨碍任何人,是那个讨厌鬼进来之后开始胡闹。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凯文说: “他喝醉了,而且整个晚上都很白痴。怎么,难道你没发现?”
“那为什么是我被拖出来?”我知道自己像个大吵大闹“是他先动手”的小孩,但我实在控制不住。
凯文说: “这里是谢伊的地盘,他每两天就会来一次。”
“放屁,这地方又不是他的,我和他一样有资格——”我想摆脱他们折回酒吧,但差点没站住。冷风一点也没有让我清醒,反而从四面八方甩我巴掌,阻挠我,让我耳朵嗡嗡作响。
“你当然有资格,”洁琪说,一边使劲拖着我往其他地方走, “但你要是留在那里,他只会继续烦你。你没必要继续和他耗,完全没必要。我们去别的地方,好吗?”
意识有如冰冷的针尖,戳穿我体内的酒精迷雾。我停下脚步,摇头将醉意甩去几分。 “不,”我说, “不要,洁琪,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洁琪转头一脸焦虑看着我: “你还好吗?你该不会想吐吧?”
“没有,离吐还早得很。但你要我跟着你走,最好慢慢等吧。”
“哦,弗朗科,别这么——”
我说: “你还记得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吗,洁琪?你打电话给我,说服我回到这个罪恶深渊。我发誓自己一定是被车门打了,否则绝对跟你说门都没有。你看看现在这样,洁琪,你自己看。你满意了吗,嗯?是不是觉得任务圆满达成?你开心了吧?”
我身体摇摇晃晃,凯文想用肩膀撑住我,但我将他们两人推开,身体沉沉靠在墙上,双手捂住脸庞。几万个光点在我眼皮底下飞舞。 “我早该知道的,”我说, “妈的我早该知道。”
三人沉默片刻。我感觉凯文和洁琪眼神交会,想靠着挤眉弄眼商讨对策。后来,洁琪开口说: “嘿,我不晓得你们两个怎么样,但我冷到奶子都冰了。我想回去拿外套,你们愿意在这里等我吗?”
凯文说: “顺便拿我的。”
“好,你们别乱跑哦。弗朗科?”
她试探似的捏了我手肘一下,我不理她。过了半晌,我听见她轻叹一声,之后便大步踩着高跟鞋喀喀沿原路回去了。
我说: “真是天杀的、混蛋的一天。”
凯文靠在墙上,和我并肩站着,我听见他的呼吸轻轻推着冷风。他说:“这其实不是洁琪的错。”
“我知道,小凯,我知道我不该不理会她的感受。但现在你得原谅我。”
小巷飘着尿臊味与油味。一两条街外,两个男的开始对吼,声音不成句子,只有沙哑的谩骂。凯文挪了挪身子说: “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一起厮混的感觉很好,当然不是指萝西的事,还有……你知道,我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说了,我知道,但事情不一定总是照我们想的方向走。”
凯文说: “因为,我的意思是,家人对我确实很重要,一直都是。我不是说我不会为家人而死——你知道,就像谢伊说的那样。我只是不喜欢由他 告诉我应该怎么想。”
我说: “谁不是这样呢?”我放下双手,脑袋离开墙壁几公分,看地球是不是稳了一点。摇晃得不太厉害。
“我们小时候,”凯文说, “事情简单多了。”
“我印象中完全不是这样。”
“呃,我是说,老天,是不简单,可是……你知道吗?起码我们晓得该做什么,哪怕事情有多糟糕,但至少我们知道。我想我很怀念这一点,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我说: “凯文,兄弟,我必须告诉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凯文转头看我,冷风和酒精让他双颊泛红,眼神朦胧,身体微微颤抖,时髦的发型被弄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旧式圣诞卡上的小男孩。“嗯。” 他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你也许不懂,但无所谓。”
我小心翼翼离开墙边,虽然我的膝盖很稳,但还是一手扶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