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见我便道:“梦……太医,我家娘娘身子不适,想请太医过去看看。”
这么快便有来“求医”的人了?我温婉一笑:“白梅姑娘请稍等一下。”
无论是太医还是司药,品位再高也只是为人臣婢,主上传话自是不得不去。
回进药库,我把一包新打造的金针收进怀里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叮嘱莫妄:“你先回去太医院吧,这里一时三刻也不会有活干的了。”也不要弄我的东西,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无论你到到哪里去,我都在这儿等你。”莫妄坚决地道。
我耸耸肩,随着白梅走出了尚食局。他的话有点奇怪,但我没有深究。
昭阳殿不愧为西宫,就像以前的未央宫,雅致大气,珠翠环绕。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曾经,我也是在如此华丽丽的宫殿里,做着他的平妻,做着幸福的梦……
“梦太医,”白梅的声音把我拽回了现实。“请随奴婢进去。”
我应了一声,自嘲的笑笑。何必沉醉在过去呢?这里只是梓国的昭阳殿,不是夜国的未央宫,而我,只是一个臣下,亦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了!
进了内堂,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正半卧在粉色帐幔的大床上,素衣素颜,绸缎般的墨发披散下来,半掩着雪白的瓜子脸。
“梦姑参见颜贵妃娘娘。”我微福了福身子道。
她甩了甩长发,绝世容颜一览无遗。
肤若凝脂的脸上,柳眉淡淡,樱唇红红,一双黑色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一个微笑已是风情万钟,称得上“绝世”主字。
“是梦太医啊,请起。”清澈的声音响起,我忙站直了身子。
隐隐若若的觉得颜贵妃很像一个人,直到听到她的嗓音,我才蓦地想起,娘亲!
眼前之人容貌和娘亲不尽相同,但轮廓甚是相像,而声音更是几乎一样,身上散发的高雅气质亦甚相似!
“白梅,赐座。”颜贵妃酷似母亲的声音把我带回了现实。
我坐在白梅搬来的椅上。“请娘娘伸手让梦姑把脉。”
颜贵妃也没有多语,只是伸出了纤纤玉手。
我把食中二指平放腕上,须臾,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随即用喜悦的神色把它掩住。
“娘娘也有两个没来月信了吧?”我“望闻问切”从来只做一“切”便可断证。这次我却须非常小心,确保万无一失。
颜贵妃迷惘的点点头。我连忙道:“娘娘,大喜!娘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若是别的妃子,或是以前的自己,听见这个消息必定欣喜若狂,但颜贵妃只是淡淡一笑道
:“本宫有孩子了?”
对于她的反应,我虽感到奇怪,却没有深究,只道:“是的,梦姑断证不曾出错。”语气中隐带自负。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白梅倒显得比自家主子兴奋得多,连声“恭喜”,急不可耐的冲出昭阳殿,想是禀报皇上去了。
白梅走后,昭阳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颜贵贵妃脸上仍然那个风情万钟的微笑,只是愈看愈觉得更像一个空壳。
“娘娘不欢喜么?”我终于忍不住轻轻的问。
颜贵妃不语。水灵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面纱一般。
我低下了头,听到自己良心的责备。
连一人未成形的孩子你也舍得下手?那么,你和宫纯雪又有什么分别?
我闭上了眼睛。不用我先动手,就会要人来求我,那我现在也不过是先人一步罢了。复仇的路乙然展开,就让那婴儿,成为七十八条人命的第一条,用他的血祭祀石家庄的亡魂吧!
忽听一声“皇上驾到”,合着的眼皮一下子弹开,我警惕地站起。
一抹明黄转进内堂,我知是梓宏到了,对仇人我自是不会跪拜,咬是微福身子道:“参见皇上。”
梓宏只是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免礼,径直走到榻旁,身后的白梅连忙扶着自家娘娘。
听着他温柔的寒喧问暖,我袖内的五指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低垂的羽睫掩住了充满仇恨的双目,梓宏这个衣冠禽兽!{炫残{书酷{网 无情的对我石家庄人,又如水温柔的对待他的宠妃。
“颜儿,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梓宏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惊喜,仿佛初为人父。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拱手道:“梦姑告退。”
向后退了一步,正要转身,却听梓宏道:“给贵妃开点药吧,这是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有什么不测惟你是问!”
我如蒙大赦,大步走出昭阳殿。
颜贵妃,别要怪梦姑狠心,要怪就怪你嫁入帝王家吧……
“给贵妃娘娘开安胎药吗?”我刚回到药库,便听莫妄道。
“消息传得真快啊。”我抓了几味安胎的常用草药。“你先回太医院去吧,这里没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添料”,惟有下逐客令。
一阵沉默。我和他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动一下。
良久。他坚定地道:“下官跟着大人。”
看见他莫名其妙的愚忠,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狠下心肠道:“那好,你去砍五十条长短均等的木桩来,再给我五十块栝楼叶,办完了才回来见我。”
栝楼是一种罕见的植物,在这梓宫里也未必找到。我如此说,也不过是想让他自己打退堂鼓罢了。
怎料,他却道:“是。”
我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傻子,去罢。”
待莫妄走远了,我才开始抓那些“配料”。
指尖滑过写着“麝香”的柜子,顿了一顿。夜宫的回忆涌现,宫纯雪的奸佞嘴脸,颜儿的迷离眼神……
我冷冷一笑,撇开不堪的回忆。谁说害人胎儿就必须用麝香?在这药库中,就有太多的替代品!
我把抓完的药放到锅里煮了起来。
望着黑乎乎的药汁,本以为已尘封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但相比九年前的回忆,却是要近得多。
不知为何,九年前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两年前的画面却已模糊。
是因为,人,比较容易记住仇恨吗?还是因为?人比较容易忘记美好、忘记爱?
是曾经的爱转为了仇恨么?还是……爱,已随他逝去……
我漫不经心的搅着面前的安胎药,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还在,我定不会爱得如此模糊。
但,也许,我会不知道,我爱他……
“是谁在这儿唉声叹气啊?”结实的声音略带玩味,我停来手中的搅动回头一看,果然正是梓墨。
“参见太子殿下。”我微一颔首。对仇人的儿子,我自是不会行礼。
梓墨不愠不怒,依旧和煦的笑着。“梦太医也真忙碌。”
“贵妃娘娘的主诊太医,怎能不忙碌?”我皮笑肉不笑。
梓墨对我的冷漠无动于衷,答非所问:“今日是七月初六呢。”
七月初六了?我淡淡一笑,时间来得可真快啊。
梓墨见我不语,续道:“明天是七月初七,七夕。”
七夕,我倒忘了这个日子。去年的七夕是正农村里过的,而两年前的七夕,是在漫漫深宫里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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