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吧,情孽也好荒唐也罢,如果纠缠到性命都是不值的,他尽心地劝慰
着自己,不去管乍一瞥下看到那眼眸里的忧伤如尖刺一样扎在肉里,让他疼得胸
口发闷。
☆ ☆ ☆罗嘉生正如
冯宣仁所说的,确是个仁心的人。他把阿诚安置妥当,也没有把他当个下人看待,
虽让他前后地跟着,也是有事说事坦荡相对的,绝没有收容者的盛气凌人,从他
身上阿诚看到少爷为人处世的影子,真是龙交龙凤交凤的道理。原本这样,阿诚
是宽了心,至少他觉得理应如此。罗嘉生采购医用器械,托运设备忙得团团转,
也让帮手的阿诚少了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失为善事一桩,一方面阿诚也回避着心
中的解不开的结,将来的生活总得尽快去适应。
一周就这样仓促流逝,行程已至的晚上,待罗嘉生接了个电话后告诉阿诚,
阿三就要被送过来了,船票已经订好,明日就可离开。阿诚喏喏地应着,无关痛
痒地淡漠,企望着阿三的到来,但心里还存着一丝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的希翼。
可是,送阿三来的人是阿刚,其实早该料到会这样也难免失落,只见了阿
三人是瘦了点,但身体还是安好的模样,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久别的兄弟俩相拥不放,一旁的阿刚和罗嘉生看着也不由唏嘘。待兄弟俩
平静下来,阿刚塞给阿诚一个纸包,说是冯宣仁让给的。
里面有几张大额的钞票。阿诚冷冷地看着它们,仿佛不识得了,耳听阿刚
转头对罗嘉生说着,冯先生明天有事不能来相送,一切都拜托您了。
几张钞票买断一切,连人都不见了。阿诚用力一捏,钞票成纸团狠狠地被
扔于地上。
所有人都惊愕,面面相觑。
“哥,你干嘛?”阿三捡起钱来,看看数目不由啧舌,他扯了扯哥哥的衣
袖,哥哥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钱,好一会儿才有所举动。
“不要拿!”他夺过弟弟手中的钞票,递到阿刚面前,冷然道:“替我谢
谢少爷,这钱阿诚我实在受不起!”
阿刚怔住,没有接钱:“不要这样,阿诚,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你不收我
难交代……”
“心意阿诚我领了,钱不能收,”阿诚把钱往阿刚手中硬是塞着,凄然笑
道,“这钱算什么?阿诚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不值这么多钱,如果还有的……这
点钱他也买不起!”说完,就转身自个儿走出了房间。
“可是……”阿刚听得莫明其妙,想去拉住人,却被罗嘉生拖住:“算了
算了,让他吧,只要把他的话传给那傻子听就行啦。”
“傻子?”阿刚转眼瞪着罗嘉生,只见对方一脸尴尬的笑容,连连朝他摆
手:“没事,他不要也就算了,我看冯兄也并不是真想用钱来说明个什么东西,
你还他他定不会责备你的。”
阿刚半信半疑的收了钱,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不清不爽:“都什么乱七八
糟的事啊……”
☆ ☆ ☆阿三追着阿
诚:“哥,你怎么啦?”
阿诚停止脚步,回头对弟弟笑了笑:“我没事啊。”
“你是不是……和少爷吵架了?”
“吵架?怎么会,”阿诚矢口否认,“我怎么能和他吵架啊,谢他还来不
及呢,你瞧使我们兄弟能在一起,而且连出路都替我们想好了,这不都是托他的
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真是好福气啊!”他看着的确很高兴,笑着笑着连泪
都笑了出来。
“哥,不要笑啦!”阿三怎么听着这笑声都是一腔辛酸却不明所以,无法
安慰只得紧紧抱住那笑得颤抖不已的身体。
☆ ☆ ☆翌日。码头
人潮涌动。
罗嘉生正跟一帮子朋友道别,提着行李的阿诚兄弟俩在旁边衬着笑容。
码头的情景让兄弟俩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只是那时是被人买来,坐着三
等船舱,空着肚子,蓬头垢面不知前途为何物,而今倒是持着一等船舱的车票,
衣衫整洁模样光鲜地站在这里,虽是一样被人领出领进,却是知晓去向的境遇,
已经不能和往昔相提并论了。
阿诚心知是有这番境遇,自己和弟弟的命运并不能算是差的。环顾四周,
码头上游移穿行面黄肌瘦的小乞丐贩童依稀映着当年如若不济会沦落到的命运不
禁暗自感叹。全因那个人之故,自己却在此时对他有着无法释怀的怨恨,是否算
是恩将仇报无耻透顶?可是口积郁的堵闷是什么在作祟?他不敢往下细想,也开
始明白有一种情感真的很蛊惑人,可以是非不分只想无尽地拥有,以致快失去了
本性……
船鸣笛。
阿诚兄弟跟着罗嘉生走上了船。
抽板,起锚,船缓缓离岸。罗嘉生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人挥手致别,阿诚
和阿三提着箱子准备去舱房。
“阿诚,等一会儿,你看!”罗嘉生忽然拉住阿诚,一手指向岸上,对着
他诡秘地笑着。阿诚疑惑地顺指望去,码头边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那是……他的车?!
不会错的。
震惊的少年扔下手中的箱子,马上拔腿向前跑去,跑到船的尾端离码头最
近之处,举目凝视。
是的,那辆车他最是熟悉不过了。
船行得慢,他还能清晰地看到车里的人,车里的人当然也能看得到他。
“少爷!”
他不由自主地朝车里的人大声喊着,可这声音淹没在岸边嘈杂告别声中。
车门开,人跨了出来。
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容,阿诚却一个字也喊不出,只是怔怔地望着,望着修
长的男人挤开人群,站立在不远处仰头看着自己。两人如此之近,似触手可摸,
却已是殊途相隔了。
汽笛长吼一声,船开始加速。
于是,岸越离越远。
说啊,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算跳河也要回到你身边!
阿诚扶着船栏,倾前身体焦急地对着岸上的人无言呐喊。可惜,他的心声
还是被隔了,那人只是看着他,只是看着,纹丝未动。
十根手指掐紧铁杆,用力到几乎要折断,阿诚不觉得疼痛,只是殷切地望
着岸上的人。
人,越离越远。
心,越来越冷。
终于,他看到他抬手。
刹那的欣喜若狂,也只是刹那,手向他伸出,却马上又收回了,它在半空
中草草地挥了挥。那是,道别。他向他道别,静静的没有言语,收手之间把维系
两人的最后一缕情丝给硬生生的掐断了。
阿诚咬紧牙冠,闭起眼睛,他不想再看到他,他觉得自己的心碎成片片,
随耳边的狂风飘走,连渣也没有留下丁点。
不知多久。
四周静了,满腔的燥热只剩一袭寒意,耳边喧哗的只剩风声和船行水的声
音。
“哥。”他听到阿三叫了一声。
睁开眼,正前方的岸只剩下灰黑色的一排长线,岸上的人只是跳跃的灰线
上的彩色小点,哪还能分得清面目。
远了,远了!
这个城市,那个人,可能这一辈子再不得相见了。
阿诚惘然地注视着逐渐变细的长堤,耳畔蓦然又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