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昀……」
「没事了,没事了。」
我必须安慰她,也只有我才能安慰她。
即使从这一刻起,我觉得自己好肮脏。
作家的话:
☆、卅三、爱错
看见林世帆倒下去的瞬间,我以为我把他打死了。
警察在一旁絮絮叨叨反覆解释杀人未遂和伤害罪的差异,对我来讲根本不重要,我只希望这是一场恶梦,梦醒之後程克昀会抱我亲我,甚至在作笔录盖指印画押的时候,我还不切实际地幻想著他就在门外等我。
叔叔付了保释金,气急败坏地把我推上车,之後他就没有说话,我也不想说。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车子一路开往海边。
他拿出一打啤酒,扔给我一罐,点了菸闷闷地坐著。天很黑,海风很冷,我的心很痛。
「你已经撑了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叔叔终於开口,他将空罐子踢到一旁,菸头大概也随意乱丢,看我没有反应,又自顾自地打开另一罐啤酒。
「这麽爱他,你以後要怎麽活?」
我不知道,我满脑子只有程克昀拒绝我的、无情的脸──他看起来想哭,却没有流泪;他说只爱林世帆,一直都没变过……
我快窒息了,快活不下去了,但是叔叔怎麽办?他一定会伤心,而我向来没办法忍受身边的人伤心难过。
叔叔勾住我的肩膀,满身的酒气和菸味让我想起小时候他带著我去爷爷家借钱,我们一起被赶出门的情景。那天我们家里的冰箱只剩下啤酒,他要我学著喝,喝饱了肚子就不会饿……
他很疼我,为我吃了不少苦,可是我的心却只挂念著一个声称不爱我的人。
海浪打上沙滩,冰冰咸咸的气味随著规律的浪声灌入我的呼吸,我觉得好累好烦,虽然冷得半死,却有种想躺在海里的冲动,直到叔叔打了个喷嚏。
「小宇,你不要想不开。」
他苦笑,轻捶我的头。
「你认了吧!我们王家的男人只有逢场作戏的命,一旦动了真情,就注定要伤心。」
「你在说你自己?」
「还有你爸爸。」叔叔看著一波波拍上前的海浪,叹口气说道:「当初你爸爸带你妈妈回来,一开始也是抱著改过自新的念头拚命工作,想给你们母子一个像样的家,但是你妈妈很快就腻了,即使挺著肚子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你爸爸急了,怕她离开,竟然去偷朋友老婆的钻戒向你妈求婚,结果呢?还不是一个笑话!」
「我以为她是因为爸爸吸毒才离开的。」
「那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以为常常作奸犯科的人都是没血没泪的废物,没想到爸爸也是个痴情的笨蛋,和我一样,爱错了人。
「叔,我该怎麽办?」
「忘了他。」
「不可能。」
「如果让你下个月去选总统,或者要你马上拿两千万在这附近买一栋别墅,那才叫不可能。王浩宇,这世上有那麽多女人,还有男人,总会有人会真心爱你。你不忘掉那个臭小子,爱你的人就没有机会靠近你,这样对人家太不公平了。」
叔叔带著怒意的声音盖过海浪拍岸,我可以感受到他满腔的愤慨,但他紧接著促狭一笑,似乎觉得自己的胡说八道带著某种尖刻的幽默。
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一口饮尽充满苦味的啤酒。
被警察架走的前一秒,除了旁人模糊而嘈杂的叫嚷,我隐约还听见程克昀急著追问我的手有没有受伤,他的眼神非常害怕。我不懂,如果他怕林世帆被我打死,应该抱著他冲进医院急救,但程克昀当时喊的却是我的名字。
专心爱一个人对他来说有那麽难吗?一直爱著林世帆却要向我告白、逼我出柜,狠心抛弃我之後竟然还假装在意我有没有受伤,这个无赖就这麽以折磨别人的感情为乐吗?
还是,这又是他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机游戏?为了又要向谁复仇或是吃了谁的醋?
我不能输得不明不白,在彻底忘记他之前,我必须知道他到底说了哪些谎,还有,为什麽。
作家的话:
☆、番外二 曾经的爱,现在的恨
妈妈含著眼泪睡了,如释重负的安然。
她知道我从小到大的那个不变的恶梦,也清楚那个梦带给我很大的心理阴影,她语带歉意,告诉我那个梦里的男人就是她爸爸,我梦见的故事就是他当年几乎每天摧残她的真实梦魇。更悲哀的是,那个男人和他妻子居然都是大学教授!妻子当然知道丈夫变态的秘密,但是为了彼此的名望还有维系那虚伪的美满婚姻,她选择装袭作哑,完全不理会女儿的求助。
妈妈持续了两年的痛,终於在她向一个很关心她的学长告白之後结束。
那个学长,就是我後来的乾爹,基隆市警察局局长陈慎言。
乾爹的家庭是警察世家,这件兽父性侵女儿的人伦悲剧自然就这麽公诸於世,妈妈永远无法忘记她的父母在被押解上警车的时候那种埋怨的眼神;在法官面前,他们一直宣称清白,即使妈妈举证历历。
恶魔被移送法办之後,妈妈发现她怀孕了。
我知道乾爹就像叶叔叔一样,几乎终其一生都爱著我妈,乾爹的父母也心疼她的际遇,透过关系成为我妈的寄养父母,但是,他们还没有博爱到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和我妈这个被欺负过的少女交往。
因为宗教信仰,他们不同意我妈拿掉小孩,打算等孩子出生之後就请教会安排领养,但是,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麽走漏出去的,那些想领养孩子的夫妻都知道我是一个悲剧的产物,在我三岁大的时候,监狱里传来那个男人突然暴毙的死讯,而在那之前,妈妈的父母已经低调离婚,所以她顺利继承了她爷爷的大笔遗产,决定自己一个人把我带大。
「克昀,妈妈那个时候年纪太小,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对待你。当你哭的时候,我会抱著你陪你哭,可是一旦你高兴了,哈哈大笑的模样和简直就是他的翻版。我不想看见你笑,所以常常骂你,偏偏一骂你你就要哭,我又舍不得你哭,所以只好尽量远离你,眼不见为净,有时候甚至会希望你自己离家出走,再也不要回来最好。我太差劲、太可恶了,实在不配做你的母亲。」
「换作是我,我应该也会这麽做。」
我搂著她,让她的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细细感受曾经渴望母子之间这种亲近的距离。她似乎也因为这个拥抱得到片刻的解脱,静静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浩宇说得没错,我是个很喜欢钻牛角尖的傻瓜,尽管那段往事并不是我的错,我依然对於身体中流淌著恶魔血液的事实感到很难堪。甚至,我都不知道要怎麽面对浩宇了,他会怕我,或者嫌弃我吗?还是庆幸自己不是女人,和我在一起并不会生下带有变态基因的後代?
妈妈擦掉了眼泪,她突然把话题转到浩宇身上。
「知不知道我为什麽喜欢王浩宇,不喜欢林世帆?」
「因为林世帆是老师?」
「不只是这样。」
妈妈鼻间哼了一声,一一数落林世帆个性虚伪、懦弱,还有长得像只瘦小的老鼠。
「王浩宇虽然笨了点,但是很有男子气概,反应也不错。他敢跟我顶嘴,又为了你在一堆老师面前说那些很欠扁的话,连打赌接吻这种骗小孩子的理由也掰得面不改色,我想,他真的会义无反顾爱你一辈子。」
「妈……」
我觉得好感动,妈妈果然很喜欢我最爱的浩宇,她看见了他的真心。
但是,我还有资格得到他的真心吗?
★★★★★★★★★★★★★★★★★★★★
要给浩宇电话吗?
──对不起,我妈得了乳癌必须开刀治疗,还有我是我爷爷性侵我妈妈之後生下来的孽种!──
除了这两件事,我的脑子已经承载不了其他的变故了。当然,这是在接到林世帆电话之前的想法。
为什麽在那个当下约我见面的人是林世帆?为什麽我还会鬼使神差地以为我可以向他倾诉一切?
他说他已经放下了,他的心情很平静,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他说他愿意陪我,只要我想的话。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发什麽疯,居然约他在夜店见面。
我渴望酒精、渴望热舞、还有一枝大麻烟。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心事,只记得自己在好不容易放松之後向林世帆投怀送抱道,接著哭了,泪水不但失控而且严重鼻塞。林世帆是否也喝了酒?或者有没有嗑药?我没留意,他冷淡地看著我自high又崩溃,持续好一会儿的咳嗽声掩盖在电音舞曲的旋律里,我还介绍他去看一家口碑不错的耳鼻喉科诊所。
「你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