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巩青一下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李衡算是这里面少数衣冠整齐的人才松了口气,还是为了没有看到李衡抬起头松的气。
巩青四处打量了一下,除了这一大群蹲著的还有站著的轮著衣服正抽著的,压著嗓子骂著的。
“不要脸的死东西,你还活著干什麽,我祖宗八辈子人的脸都让你丢干净了。”
巩青避开这件衣服,再避过一条腿,刚挪到那个办公桌的跟前,向里挤了个头“你好,同………………”後面那个字让巩青硬生生地刹住了。“我是来………………”
“挤什麽,挤什麽,那边等著排队去,好事抢著扎堆,垃圾事也忙著抢头份啊………………”
巩青退了回来,前面站著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正抹著眼泪语无伦次,“同志,教育教育就好了啊,我儿子一直很优秀的,以前在厂里还当过标兵的,能不能不通知单位,这样一来他不全毁了……………”
巩青心里一沈,心就开始不听使唤了,腿也开始打哆嗦了。
“你接的是哪个?”
终於排到了巩青,巩青小声报了名字,指了指那个角落头都不抬的李衡。
工作人员翻了翻笔录头都没抬“他们是聚众淫乱,破坏社会风气在周围造成了恶劣影响,他算情节轻的,交5000元罚款,回去好好教育,等天亮上班後去财务室交了钱,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巩青一颗心一下子落了地,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六点了。
“我能给他拿点吃的吗?”
工作人员一脸鄙薄地抬起头。“你以为这是哪啊,招待所,接待站,还送吃的,不行。”
巩青临出门再看了眼李衡,李衡还是那个样,低著头只是偶尔的会小心地交换一下腿的重心。
葱白……12
蹬著车子飞速的冲回自己的家里,母亲刚刚起来,看到巩青冲进门里吓了一跳。
“这麽早,去哪儿了?”
“出去有点事。”巩青翻箱倒柜翻出两张折子来,把上面的两个数一相加,巩青的心踏实了。幸亏不是一年前,要是那会儿,自己只有撞墙的份了。
“妈,早饭你自个吃自个的,吃完出去到小花园散散心,中午我也不回来了,别做我的饭。”巩青跑下楼取了钱又去学校请了假然後蹬著车子飞奔到派出所忍了好几个白眼换了张红条子出来,巩青重新回到了三个小时前站著的地方。
墙角还蹲了好几个,那些动作快的已经领回家了。
“走吧。”巩青踢了踢李衡。
李衡没动弹。
“还等著八抬大轿抬你走啊,赶快起来。”巩青伸手去拉,李衡一把甩开了。
李衡手撑著墙想站起来,可腿麻了,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巩青心痛了,架著李衡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赶紧活动活动就不难受了。”
出了派出所,巩青推著车子走在前面,李衡僵著腿半瘸不瘸地跟在後面。
看到有卖早点的滩。巩青停了车子坐下来,李衡也默默地坐下来。巩青要了一碗豆浆四个包子,给李衡要了一碗稀饭四个包子,听著那边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声音,巩青的心被人伸进去狠狠的挠了好几下。
“够不够?要不再来两个包子?”
李衡没吭气,巩青又要了两个包子放李衡的盘子里,不到两分锺,就只剩个空盘子。
结账的时候,巩青看到旁边有个小卖部,进去在柜台里看了半天,金丝猴的四元八,金帝的七块六,巩青付了钱,把金帝巧克力装口袋里出来,李衡仍坐在桌子边对著桌子上几个空碗发愣。
走吧。
仍是巩青推著车子在前面走,李衡慢慢在後面跟著,不过李衡的腿已经恢复了常态。
巩青看到前面写著‘冶金招待所’的字样,巩青停下了,把车存在门口进去了,李衡什麽也没问跟在後面。
一间不大的房间,两张床,一个简单的浴室。
一关上门,巩青一个字没说出口狠狠的一拳头就把李衡砸到了床上。
“我是断掌,还是单断掌 ,这种人特狠,这是你说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妈也说我这种人特狠,所以我从来不敢打人,怕一动了手就收不住。从小,我受了那麽多欺负,我都没动过手,你,是我活了这麽大打的第一个,肯定也是最後一个。”
李衡挨了揍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一眼也不看巩青,就那麽大睁著眼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那种老式的墙布,黄黄的斜纹布,浅浅的小花。
看到李衡这个样子,早先跟那一群人蹲在派出所角落被人视为变态的李衡的样子又出来了,这个不把自己玩死就不消停的混蛋!
巩青心里快憋死了,“说,到底怎麽回事?”
李衡不吭气。
“说,到底他妈的怎麽回事?”巩青扑上去死死地扣著李衡的衣领子,把李衡硬提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怎麽样你才满意,你说,只要是你说出来的,掉脑袋的事情我也去做,你说,今天你给我张个嘴。”
李衡两眼空茫看著前面,好半天咳嗽了一声,把巩青刚才那一拳头打憋了的气顺出来。嘴抖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伸手把巩青卡在衣领子上的手掰开,然後摸出裤子口袋里的烟盒还没等把烟抽出来,巩青一把掌把烟打掉了。
“把你自己毁了你就这麽不在乎,你不是在跟我赌气,你赌的是你自己,你赌的是你的青春你的命,你想到过没有,要是今天他们不是通知家里人,不是通知老师,而是通知学校保卫科,你怎麽办,你的心就那麽空虚,那麽郁闷,空虚了为什麽不来找我。”
李衡看著巩青。普普通通走到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男人,这个男人瞪著的眼睛里是成片成片的红血丝,这个男人眼睛有为了他才拼命忍住的眼泪。
为他流泪,这世上会不会就只有他了。
李衡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巩青的鼻子,然後嘴边咧了个难看的笑容,“老班,结婚吧,如果你不想和男人生活,就早一点找个女人结婚吧,也不耽误你生儿子,你可千万别为了我,最後弄的你也臭不可闻,这个晚上蹲在那里我他妈算是彻彻底底的活明白了,人是个什麽东西,你蹲在那里,就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