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心里虽然听的有些发毛,却也是上前帮了成韵一把,只缓缓道:“皇上,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片赤诚,还请皇上明鉴。”
“起来吧。”奕宁淡淡启唇,叹了口气,又道:“你们两个的心思,朕知道,但是朕不能去看太妃,你们难道不知道一旦朕去了,就表示朕同意了。朕只有一个额娘,就是孝全皇后,先帝爷的皇后没有博尔济吉特氏。”
兰芷当然知道奕宁在说什么,奕宁登基伊始,就与康慈太妃相怨甚深。康慈太妃自孝全皇后离世,在奕宁十岁时便抚育了他,后宫久无主位,当时的静皇贵妃早已经虽无皇后之名,但行皇后之职。先帝龙驭上宾,其四子奕宁即位,是为咸丰皇帝,便是当朝天子。奈何咸丰并未顾念养母深恩,只尊为太妃,故而母子嫌隙越来越深。
兰芷知道奕宁倔强,这才缓缓道:“太妃如今已经是这样的年岁,倘真还会计较这样的虚名。她如今这样死死倔强着,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曾经养育的孩子为什么这样恨自己,皇上,您若真的不愿意再见太妃娘娘一眼,那么兰儿想代太妃问一句,十多年母子情分,当真是说断就断了吗?”
奕宁无言以对,只得呆呆望着兰芷和成韵,他当然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可是她们却也不了解他内心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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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十岁丧母的他,无比痛心疾首,是静妃给了自己缺失的母爱,自己也曾经真心将其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就是她的亲额娘。小时候不懂事,和奕欣打起来,吵起来,静额娘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从不骗但自己的孩子。
可这也只是他自己的以为。
直到皇阿玛病重之时,他心力交瘁,前去找母妃,却听见静贵妃与奕欣伏膝深谈,那句话刻在他脑子里,永远挥散不去。
“当初本宫领养他,不过是因为他母亲极得皇上欢心,本宫只有好好对他,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可是奕欣,你才是本宫的儿子,血浓于水,如今的局面,本宫自然希望你能够继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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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处,奕宁心痛无比,呵呵,所谓额娘,不过如此,所谓母子情深,不过如此!他头有些疼了,忙克制自己,再不愿去想。
兰芷见其不语,只缓缓劝慰道:“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孝全皇后已经不在了,再拖下去,太妃娘娘的身子…后果堪虞。怨恨隔阂不可怕,但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最难以挽回的。”
奕宁的心似有所触动,兰芷的话不偏不倚落在心上,亦是有几分动容。他深思良久,却依旧不说话,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才缓缓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此刻无声胜有声,两人再不多言,只道了句“是。”这才恭敬起身,跪安退了下去。
兰芷的话温柔无声,落在奕宁身处最柔软的地方,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岂能说断就断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最难以挽回的。
奕宁耳边回旋这这一番话,只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乾清宫,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终于,他踹开了门阔步走去,对着安德海吩咐道:“去寿康宫。”
安德海额头上缠着纱布,已经做了简单的打理,见奕宁如此吩咐,大喜,忙道:“是,是,奴才遵命。”说着还不忘打发了小太监去长春宫和坤宁宫报信儿。
自从静贵妃被尊为康慈贵太妃后,搬离三宫六院,独居寿康宫,奕宁便从未踏入过。寿康宫上下只听见外头有人高呼:“皇上驾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这才大喜,忙纷纷走出跪下迎接圣驾。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宁并不理会,只挥手要他们退了下去,顺着指引,径直往康慈太妃内室走去。
康慈太妃早在内室也听了外头的声响,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但是见到奕宁那一瞬间,却还是不能自持,泪眼婆娑,只颤颤巍巍道:“皇上。。。你。。。你终于来了。。。”
奕宁见她如今这个样子,早已经是憔悴不堪,如今的气色极差,脸上竟然没有半分血色,这才道了句:“额娘,你这是何苦呢?”
康慈太妃望着奕宁,哑然失笑,只启唇道:“如今你肯喊我一句额娘,哀家便是满足了。”
奕宁上前一步,又道:“朕已经宣了太医,听说额娘一定要见朕一面,这才罢休,朕如今已经过来了,还请额娘不要折腾自己了。”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实在没有力气,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缓了缓,直到顺过了气儿,这才缓缓道:“为什么你竟然这样怨恨哀家,哀家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一般,为何你要怨恨哀家。事到如今,哀家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几日了,但是哀家实在不甘心。”
奕宁冷冷望着这个老妇,自己曾经想把她当做亲额娘的女人,岁月已经无情地在她脸上刻满了皱纹,银丝早在发尾间从生。她如今还在为了自己的地位做着垂死挣扎,可是所谓“哀家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一般”,何其可笑?
人生转折126稚子情深
奕宁并不想与她起了冲突,尤其是如今这样的康慈,早就已经不复当年意气风发,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他压制了心里的怒意,只淡淡道:“这一切,额娘都想多了,朕只是国事繁重,别无其他。”
康慈再无能为力,见奕宁欲转身离开,忙道了句:“皇帝,叶赫那拉这个女人太过能干精明,总有一天,你会降不住她,皇帝千万当心。”
奕宁听其如此言语,不明所以,刚想再询问一句,却见太妃已经怔怔地倒了下去,此刻这才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忙道:“来人呐,宣太医,来人,宣太医。”
外头的人听了急急忙忙快跑了进来,见太妃已经晕厥了过去,大骇,奕宁忙道:“太医呢,快叫太医来。”
以李太医为首的几个太医忙匆匆跑了进来,自奕宁吩咐后,一直在外头待命,不敢懈怠。他们见状,忙跑了上去,近身查看太妃的病况。
此刻的康慈已经倒了下去,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可却没有任何力气。她还有话想对奕宁说,但是那些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嘴唇颤颤巍巍呢喃着什么,却没有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奕宁出了内室,只在外头候着。李太医做了简单的查看后,便匆匆出来禀告,只道:“启禀皇上,太妃娘娘她。。。无力回天了。”
奕宁脑袋嗡一下,有些迷糊,忙问道:“你说什么?”
李太医再拜,只道:“太妃娘娘身子太虚了,早已经撑不住,又讳疾忌医,如今已然无回天乏术。臣等只能尽力救一救。许是撑不到明儿个早上了,还请皇上吩咐下去,准备太妃娘娘的后事吧。”
奕宁听完,后退两步,有些不知所错,忙跑进内室,此刻众宫女已经围在太妃身旁,泣不成声,而她也已经闭上了眼睛。奕宁忙上前,踢开众宫女。只近身去扶了康慈,她骨瘦如柴,身子轻飘飘的。却还有暖意,奕宁有些怒,只道:“身子还是暖的,太妃还有气,你们哭什么哭。太医,给朕好好救治。”
太医们忙恭敬称“是”,寿康宫里外也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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