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3、第 63 章 。。。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他有些不自在地,终于出声问我。
我低下头,浅含了一口酒,冰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将寒气一直带到心底。此刻的酒是好东西,能使人沈静,更能在之后的迷醉中忘记一切痛苦。
“真是难得静瑟的生活呢!好喜欢……”我转头望向屋外的飘雪,微眯着眼睛,无限享受似地道。
“叮——”银筷碰撞白瓷碟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老爹给我夹上了一块热腾腾的鱼肉,冬天的鱼,味道极其鲜美,最重要的是,这鱼,是他亲自抓的。
寒天雪地,老爹继续着他对我的无限疼宠。
这些疼宠,像无尽海水,吞没着我本就想依着他一生一世的软弱的心。
可这海,是苦海。
虽疼宠无限,可也是无限接近爱恋。
只是无限接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爱恋。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他永远也记不住,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鱼肚处那块人人都认为最鲜嫩的肉,而是鱼鳃这里,这块巨大的刺里面夹的鱼肉。
爱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
前世的爱恋使我忘记了时过境迁,看不见红尘滚滚,忽视了沧海变桑田,我依旧痴痴傻傻,目光只追寻着他,看不到他的无奈他的痛苦。
更看不到别人的真心一直在被我无心无情地践踏。
数百年时光也使他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爱。
怪他么?
不。
原本就是我活该,活该当年我拒绝了他。
活该我永远也得不到。
“宝宝?”他焦急地看着我,目光中的担忧那样真切。我不知道那里面的忧伤,有多深有多重,我只知道,它很美,很美,只要一个眼神,我便丢盔弃甲,哪怕跟随的结果是黄泉地狱烈焰深渊。
我也知道,那些忧伤,不全是为我。
甚至,大部分,不是为我。
我放下杯箸,像我还不曾长大一样地偎进他的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衣襟,不想去看他的寂寞他眼里的忧伤。
他收拢了手,搂住我,将吻落在我的头顶,声音温柔:“怎么了?突然就不吃了?冬天夜里长,得多吃点,免得晚上饿……”
“嗯,不饿。”
“你这孩子,真是任性。”
“我就要任性,就要。”我偎在他的怀里,很温暖,我的耳朵下面,是他心跳的震动声。
若我能,就这样死去,那该多好。
我不敢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怕他看见我眼中的水汽。
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偎着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成了一生一世,一下子,就成了永远。
恨不得,我的生命,就此落幕。
可我只是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们都在温暖的帐中,锦被覆盖着我,他合着锦被抱着我,不曾宽衣,他疲惫到了极限,靠在坚硬的木床栏上,眼圈深陷,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潮潮的,不知是我的泪,还是他的。
手指抚上他的眉心,点了他的昏睡穴,他慢慢地睡了,倒入我的怀中,我抱紧了他,放声大哭。
眼前鬼魅一般地闪出了一个人影,出手要抢过我怀中的人,千般焦急。
我尽情地对他投以仇恨的目光,任性地表达我的嫉妒。
他有些震慑似地,见我不放手,便堪堪地垂下了手,半晌才道:“没事别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他会伤心,会难过的……你们都在一起了,你圆满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这个人,天生自有一股狠绝之气。对别人狠厉,对自己更狠。他随时可以让我瞬间支离破碎,从此消失于这个天地间,可就因为如果我不在了,他心爱的人会很难过,所以他只能对自己残忍。这样隐忍的个性,即便老爹对他没有爱恋,那么那么多的心疼,迟早,会凝聚成无尽的爱恋的。
我会输,是一种必然。
保护不了我心爱的人,也就罢了,一直一来,我都是个软弱的人,在他们看来,是个需要被搂在怀中呵护的人。
文瑞的心乡,又怎么可能会是在我这里?
“他喜欢的人,是你。”
“我知道,所以我能允许你活着。”
“那你还问什么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咬牙恨恨瞪着他。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贪心的一个人。很可惜,你并不具备贪心的资本,而我,也不具备……”说完我们都沉默了。
我抓紧了手中的人,可是阻止不了我的悲哀如泉涌。
我用手背抚着他的脸,他沉睡的脸,总是叫人不自觉地露出一种种莫名的羞涩甜蜜……
多少个夜,我偷偷凝望过他。
那些忧伤的夜,没有哪一夜,如今天这样让我尝受着身心被千刀万仞割裂般的痛楚。那些即使忧伤,却还是羞涩甜蜜的夜,也已经没有了。
“我会放弃。”
“你早该这么想了,因为,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他,是我们都太自私了……虽然你放手,他一样还是会痛苦,可是我会给他力量与呵护,就像数百年前一样……”
“够了!”我低吼了一声:“不要太过分,嘲笑我的失败!”
“不,你并不失败,你只是目光停留的地方不对。”
“你是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觊觎你的爱人吗?”
“你太偏激了,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你把他放下来躺着好吗?一直这样抱着,等他醒来,会不适,他一不适,很可能连旧疾也一起牵扯出来……”
我把老爹交到他的手里,看着交接的手臂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坚强有力,再看自己细瘦的手腕,不得不说,我几欲沮丧致死。
小轩窗边,我没有添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着外面的雪光,提笔想写些什么。可这些年混乱的生活,让我早没了写字的心情。
甚至连简单的字,我都忘记了它们的写法。
早年我一直羡慕那些文人骚客,能写下那许多瑰丽缠绵的春恨秋悲夏殇冬苦,羡慕他们能把自己无尽的伤,转移到华丽的笔墨间。
到如今,我想的却是,还能有心情,还能写出来的伤,那还能叫伤吗?
就像,若还能流泪,你还敢说自己已经到了悲伤的尽头了吗?
我走了,连夜走了,什么都没说。
我想卫凰明白的,老爹也明白的。
走前在风雪中我和卫凰持剑过了几招,他先是有些疑惑我的以卵击石,渐渐他发现我不是他轻易便能一招致命的对象时,他聪明地猜到了一切。
是的,我是通过他的剑,告诉老爹,多年前,我离家出走,四年,我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多年后,我还是一样可以保护好自己。
我不会选择让他伤心的结局。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该必须履行的诺言,没什么非遵守不可的约定。
所以我放弃。
即使会痛得我无法安生,茶饭无思。
离开郑,我还是回了随。
只是对随宫城内的一切都不了解,不过观民生,还是那样祥和安乐。
我从雍城开始游荡,在纸醉金迷中看世间百态。然后去了怀州、云州、武夷、平城,最后来到了毓山,佛家胜地。
我于松下听禅,但觉梵音入耳,有中被洗炼尘垢的救赎感。
可我不能在此间哭泣,脏了香客信徒们朝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