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则,不管赵王丹之最终决定如何,眼前的秦军降卒,必须安定下来,绝对不能生乱,于是乎,上将军赵括便先行确定了三则部署。
一者,三十万秦军降卒之驻地,定在利于从高处看守、且有水流可饮之老马岭三道狭长山谷之中,由大将申阳率领十三万赵军,卡住山谷两头之出口,同时驻守两侧山岭,以防秦军降卒生乱。
二者,立即从各营分拨三成之军粮,只运进谷口,交由降卒自己起炊。有这三成军粮,秦军投降士卒不至于饿死,同时又无生乱之气力也
三者,将秦军大将、都尉、千夫长以上之将领,分离出来、单独看护。没了领头人,秦军士卒纵然生乱,也是成不了气候。闻听赵括之三则部署,众将便齐声应诺,即刻施行去了。然,此间最难处,在于粮草供给,粮草,这维系大军命脉之物,给赵括出了个难题。要知近五十万赵军之粮草辎重虽可自足,但也只有三月之盈余而已。此番,骤然增加三十万秦军降卒之军食供给,赵军之粮草,立即便是捉襟见肘。
时间已是夏秋之交,几场秋雨落下,老马岭山下已是渐渐寒凉起来。天气渐寒,然,赵军之寒衣尚且没有运来,更顾不上秦军降卒了。虽则如此,赵军既为战胜之师受降之宗主,理当支撑降卒之衣食,于是乎,虽然心有难堪,大将们还是默认了。整整十日之后,大将乐乘与赵王丹特使吴胜车骑同归,上将军赵括闻讯登时长吁一声,心下登时放松了不少,便立即召集众将,准备接赵王丹之王命诏书去了。
“大王诏书:长平大战,击溃秦军五十余万,击杀秦国武安君白起,诚然大快人心哉此战,上将军赵括通盘谋划,战术得当,居功至伟也”那赵王特使吴胜,拖着长音,耐心地宣读着冗长之王命诏书。
王命诏书,还是大为振奋人心的。上将军赵括所请之封赏,赵王丹一概照准,赵军将士竟是人人受赏进爵,便是一片热气腾腾地欢呼,若不是赵括弹压着,那“上将军万岁”之欢呼声,又要嘹亮地响起了。
然则,上将军赵括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了直至诏书读完,也没有一个字提及三十万秦军降卒如何处置。显然,赵国君臣,竟是将这最为关键之事,将这上将军赵括特意提及之事,故意选择性地忽略了。
听完宣召后,上将军赵括大是困惑,便忍不住在露天庆功酒宴上,将特使吴胜拉到隐蔽处询问。那特使吴胜望着上将军赵括,却是心下紧张地红着脸嗫嚅道道:“上将军,吴胜带来了我王一言:上将军身负军国大任,战场之事,何能以王命掣肘哉?”
上将军赵括闻言,心下顿时一沉,当下便毫不客气地转身而去,也不再奉陪这位特使,只向邯郸归来的大将乐乘一招手,便到幕府大帐去了。大将乐乘备细叙说了他在邯郸王宫请命之经过,上将军赵括越听,越是心头大觉不妙,竟是情不自禁地锁紧了眉头。那日,赵王丹拿着赵括之请命书,凝神沉思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却对着乐乘笑道:“军旅之事,本王素不过问。大战之前,本王有诏:上将军赵括有临机决断之权,得抗拒王命行事。今日却教本王如何说法?”
说罢,赵王丹竟是再无一言,在宫人的引路下,便径自往御花园去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杀降乎
第三百三十二章杀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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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王何意?”见赵王丹竟是这般答复,那大将乐乘喃喃着,登时心下忐忑不已,便依着上将军赵括之嘱咐,立马赶到到平原君府,找丞相平原君赵胜商议去了。
那平原君赵胜在书房中接见了乐乘,转悠了也是足足小半个时辰,方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上将军所请,实乃天下第一难题也战国大争,天下纷乱,大赵四战之国也,外战、内事处处吃紧,哪里却能安置这三十万异邦精壮军卒?河套垦荒、修筑长城,这些杀伐惯了的老秦士卒们,能安心么?”
“况且,那河套、那石长城所在,乃云中、雁门、代北部三郡,更是赵国之屏障也,原本便得防着匈奴南下作乱,岂能再插一支曾经成军之降卒精壮?然则,分散安插吧,又无法善为监管,他们定然会悄悄潜逃回秦国。老秦士卒,人称誓死不降之锐士也。此时其降我大赵,乃是形势所迫,日后缓过劲来,谁人能保证其不生祸端乎?”
“唉何其难哉终不能将降卒再送回秦国吧,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费时近三年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将军啊,三十万降卒如何安置,老夫实在也是无计了。你家上将军还是酌情处置吧”
“难、难、难哉——”平原君赵胜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便再也不说话了。如何处置秦军三十万降卒?着实兹事体大。在这一大事上,一向谨慎的平原君赵胜,明智地选择了回避,将这无比烫手之山芋又扔还了赵括。
大将乐乘皱着眉头思忖了一阵,心头甚为不安的他,便沉声将赵王丹的话说了一遍,请平原君赵胜代为参详。
平原君赵胜捋着那浓密的长须,沉吟片刻后,竟是如释重负地一笑道:“以老夫之见,我王此言只在八个字:生杀予夺,悉听上将军裁断。”
紧接着,平原君赵胜又是一声叹息道:“将军试想,你家上将军赵括,乃天赋奇才也其杀伐决断、谋虑深远世间之翘楚也这一战大决,杀得秦军毫无还手之力,极少以战场之事请示王命。降卒处置纵是兹事体大,难住了上将军,不过我王之说,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也。依老夫之见,将军不要再滞留邯郸了,速回上党,回报上将军去吧”
“平原君,这”大将乐乘心头微乱,待细细一想,他登时惊讶道:“平原君是说,我王不会再见我,也不会再有王命了?这这如何是好?”
平原君赵胜却是呵呵一笑,反问道:“王命已定也将军以为何如?”辞别平原君后,大将乐乘还是不甘心,他又等了两日,两次进宫求见,那王宫长史都说赵王丹不在宫中,要么说是秋狩围猎去了,要么说是巡视关隘去也。
此时,大军各种封赏事务早已经办妥,特使吴胜也来相催上路,大将乐乘再也找不出借口滞留邯郸,无奈之下,也就心有不甘地返回上党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上将军赵括棱角分明的面庞登时一沉,大手啪啪地拍着帅案,便是怒吼道,“这是寻常军务么?这是战场决断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君王无断,丞相无策,本将却该如何处置真真气煞我也”“上将军莫急。”大将乐乘第一次见上将军赵括如此震怒,第一次如此不满地非议赵王丹和丞相平原君赵胜,连忙压低声音道,“这一路归来,乐乘也是揣摩,如何处置秦军降卒?乐乘觉得我王与平原君之意,便只有一个字。”上将军赵括闻言,登时神色肃然,便急色问道:“一个字?却作何解?”大将乐乘大手猛地一劈,做了个斩首的动作,沉声道:“这一个字便是:杀”“什么?什么杀?杀降?杀了三十万秦军降卒?”上将军赵括突然心头一颤,竟是陡然间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在赵括身上并不多见,即使置身血腥大战阵前,赵括都不曾有过。
盖因这杀降之说,干系甚大,不仅仅干系着三十万秦军降卒之命运,更干系着上将军赵括之名声,更干系着赵国道义之途。于是乎,乐乘那杀字一出,着实让赵括心惊了大将乐乘往上将军赵括身前凑了凑,便接着沉声道:“正是。上将军且想,若是已有他说,我王、平原君何须此般含含糊糊,何须如此有说无断?早早安排下来就是了”上将军赵括闻言,顿时默然。杀降,真的竟如那原本的历史一般,就要残忍地杀了这三十万降卒,虽然是秦赵完全颠倒了个个儿,虽然杀的是令山东诸侯恨得咬牙切齿的秦军士卒,赵括依旧觉得心下不忍。
他紧锁眉头苦思了一会儿,便粗重地喘息了一声,缓声道:“乐乘将军,如何处置秦军三十万降卒,兹事体大,本将须慎重处之此事切勿外泄,容本将想想,再说便是了。”大将乐乘拱了拱手,应诺后便闪身出了中军大帐。上将军赵括踱着方步,又思忖一阵,心下还是烦乱不已。于是乎,赵括便带着贴身侍卫刘侠,漫步到了将军岭山顶。
时下已是孟秋季节,连着几日间秋雨落下,已是一层秋雨一层凉,那夜来秋风已经是凉意渐浓、寒人肌肤了。一阵寒凉的秋风吹来,赵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