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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筠愣愣地看着竹猗那道首次对着她露出恨意的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感觉不到剑伤的疼痛,心头无命地疼。他为什么竹猗要这般对她?隐约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震颤,咽了咽,墨眸间浮起水雾。竹猗对她那种超过了亲情的情感,是她熟知的,只是她一心想着梓瑜,又或是想着琥烈,心再没能纳出空间装进竹猗的情。但她相信竹猗的,就仿佛是相信自己最近亲的人,从未想过她一直当做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有朝一日会对她刀剑相向。
这比离燕衣让她们困在水幕中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这场寻宝,离燕衣伤了竹猗,竹猗又伤了她。
“为……什么?”睁着大眼,在竹猗的两只瞳仁间来回扫视,她只是想在他的墨眸里看出一丝暖意,只是她失败了。他的眸眼间已冷硬成化石,再激不起半丝波澜,那冷意浸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竹猗冷笑一声,俊美妖媚的脸庞尽是乖舛之色:“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的——‘师姐’!”他特意地加重了“师姐”二字。
“我……你……”思筠心头的预感更加深浓,凝结了一层悲哀。是的,所有的结局,只源于一个可能!她最担心最惧怕的那个可能。唯有这个可能,才能让她在这一世获得的东西再次散失,最终孓然一生。
这是种活生生撕裂的疼。她是那样珍惜这一世得来的情,包括亲情、友情与爱情,包括竹猗的关爱、暮汶的感激以前琥烈的疼爱,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拥有蔷婴身躯的基础上,一旦这个躯体不再属于自己,她便还原成一缕孤魂,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你……你知道了……”思筠喃喃的说着,视线穿过竹猗肩头,他身后水幕上的混杂血水不住变幻,若同一个凄怆的梦境。
竹猗瞳仁里掠过一丝怜惜,继而被愤恨代替,他惨然一笑:“我宁愿我不知道,我宁愿你还是那个媚惑世人又自私自恋的师姐……说!你到底是谁?!”
心头仿佛平空炸了个响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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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宝藏之密(四) 。。。
尽管她已经预感到他会说什么,但从他红唇间逸出的字句,还是将她冻得无法喘息,她脑中一片轰乱,只是呆呆地看着竹猗那张俊美不羁的脸庞,心痛地回忆着他笑若春花时的样子。
“快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夺了我师姐的躯体,我师姐的魂魄又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你……你是杀了我师姐的刽子手!”
思筠脸色煞白,抖颤的唇哆嗦了一阵,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可是这笔帐却算在了她的头上。透过泪雾,她凝望着他的脸庞,那媚惑众生的俊颜,此刻却看不到半分怜爱。他所有的关爱,都是给蔷婴的,没有半点思筠的份。
“我……我没杀你师姐……”
“你认为我相信你的话吗?”竹猗冷笑一声,剑尖再送,触目惊心的血又从她的颈窝处迸出,婉延而下,在白腻如瓷的肌肤上划了一道狰狞的蛇。
“我真的没有杀你师姐……”心头的剧痛逼得鼻间酸涩,泪涌上眼眶,不知间便破眶而出,思筠深深地吸着气。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在他面前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是……本是幽都快要进入轮回的一缕冤魂……可是有一股某名的力量……让我脱出了幽都,等我醒来,我便在这付躯体里,从别人的口中我才知道……原来你师姐……这付躯体的主人叫做蔷婴……”思筠哽咽道:“真的不是我夺了你师姐的躯体……”
“你还骗了我……我还真以为我师姐失了忆……转了性……”竹猗眼中的露出怆然之色。
“我……我不是有意的……竹猗……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竹猗咬牙道:“要不是我听到幽冥使者的对话,我还只道你就是我的师姐……”
“幽冥使者?”思筠昏乱地回想,的确,她刚刚借体还魂的时候,幽冥使者紧追她不放,誓要将她重新抓进幽都才肯罢休,后来就不了了知,她还以为是竹猗打发了它们,现在听来,却不是她所想的。
“它们说……你根本不是一般魂魄!不在三界之内!你到底是什么?”竹猗摇着头,墨眸尽被水雾所染,刚才的愤恨与冷硬渐变得犹豫和无奈。
思筠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竹猗说什么。“幽冥使者说……我不是一般魂魄?我不在三界之内?”不在三界之内,就指不是魂,不是神,也不是人,那她是什么?思筠忽然觉得可笑。她本就是幽都的一缕幽魂,怎么会不在三界之内?
“不可能啊……你……你是否听错了……”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竹猗手中的剑再颤,思筠闷哼一声。
“你再不说实话,我便杀了你!”眼看着剑尖便要贯穿了她的咽喉。
异象陡生!
竹猗只觉得眼前一花,虎口剧痛,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推得摔倒在地,长剑“啪”的一声断为两截,断剑大力击飞直刺入甬道侧壁,剑柄尤自颤抖不已。
思筠只当竹猗这便要杀了她,心头绝望,闭上了双目只是等着冰冷的长剑贯穿咽喉,忽地听到尖锐的金属断裂声,霍然睁眼,只见眼前物换景移,立着一位身材健硕的玄衣男子,定睛一看,竟然是琥烈!
“夫……君……”思筠嗫嚅地吐出了两个字,如坠梦境。琥烈不该在京师培淮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的登基大典么?怎么会来到这里了?
竹猗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艰难地站起来注视着琥烈,一时间也没能回味过来。
思筠喃喃道:“夫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惊诧地发现,他周身围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烟,那黑烟凝集的轮廓,竟然似曾相识。
“罚司恶灵……”竹猗惊愕地吐出了四个字,呆然望着琥烈。
思筠倒吸了口冷气,是的,他周身围绕转动不休的黑烟轮廓,的确就是她在王宫地宫中发现的那本古书上绘出的罚司恶灵的模样!也正是琥烈眉宇间出现的兽图的样子!
她忙凝目向琥烈的眉心看去,这一看,又让她惊得再吸了口冷气——琥烈眉心的罚司恶灵的兽图更加明显,几欲从他眉宇跃出一般,而他身上的黑烟状的罚司恶灵每绕转一圈,他眉宇间的兽图也跟着转一圈,似乎成为一个共同体。
“夫君……你的身上怎么会……”
思筠的话音未落,在琥烈身上转绕不休的罚司恶灵的黑烟突然撕散开,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条黑线,地灌注到他的眉宇间,他眉宇间的兽图接纳了所有的黑烟后,琥烈发出一声似乎嗥似嚎的叫声,眉宇间的兽图攸然不见了,只是琥烈那对本该是琥珀色的眸子变成了墨绿色,诡异莫名!
思筠倒退了一步,撞上竹猗,竹猗与她对望了一眼。
这一刻,他们三人的关系怪异莫名——她与竹猗曾经是没有隔膜的师姐弟,可是竹猗却向她举起了利剑,她与琥烈本是同甘共苦的夫妻,可是从竹猗剑下救了她之后,却状如魔鬼,让她不敢亲近。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食指要命地痛,痛得她几乎痉挛,她低下头,只见自己食指上的形状疤纹透出诡异的金色光芒,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金刀在活生生切割她的食指一般。
思筠痛哼出声,只觉得眼前没由来的昏暗,一些破碎的景象乍然出现以她的脑海,又闪电般消失。
刀光剑影……
白衣与玄衣在半空中交错……
被挑出的眼珠和三只手指血淋淋地滚落草丛……
挣扎之躯拼命想逃脱巨网的束缚却无能为力……
在惨叫声中,石块纷飞,将一袭玄衣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