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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对此还是蛮精通的!”季云卿笑着接过了话头,继而关切的问道:“杜月笙过早的让你自立门户,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吧?”
语落,不待白九棠开口作答,便话锋一转回归了正题“你上述的一切都是客观条件,没有压倒性的说服力,我只能说考虑考虑,不能立即给你答复。这毕竟是一件大事,含糊不得。接下来,说说文英那码子事吧。”
白九棠倒是毫不气馁,打起精神扬声说道:“正如您所说的,上述的一切都是客观条件,我们还差一个压倒性的因素作为安全保障,所以跟卢文英有染的那个官员是个关键性的人物。通过这个人我们可以自然而然的进入工部局的社交层面,他只不过是一个跳板而已。”
“你好像把薛蒲龄完全排开在外了,他在工部局有不少关系,你为什么要绕道而行?”季云卿面带疑虑拧起了眉心,随即掷出了心底最大的问题:“说到这里我不得不问一句,你似乎并不想跟我交代弃用谭绍良的真正原因,也并不想跟我交代爵门一案最终的结局。”
“季师叔,恕我实在无法将弃用谭绍良的内情和爵门案的整个内幕向您汇报,原因是我答应过承办人不得泄露,但至少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若非涉及原则性的错失,我怎敢轻易否决薛老钦定的人选。”白九棠面露难色的说道。
季云卿眼露精光的盯了他数秒,眯起眼眸转了转心思,一字一句的说道:“谭绍良在英租界巡捕房身居要职,倘若他真的吃里爬外行为不轨,承办此案的人能给你一个明白话也算不错了,你信守承诺是应该的,我可以理解。不过,这么一来的确无法动用薛蒲龄的关系了,不明不白的事由欠缺说服力,他肯不肯放弃谭绍良都成问题!”
“谢谢您的理解,工部局高层这个环节您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借卢文英这个平台深入到里面去。”白九棠松了一口气,再度提到了曾经的死对头卢文英。
“话是这么说,但我得先问问你。第一、你怎么让薛蒲龄心甘情愿的首肯换人;第二、卢文英和你有过天大的过节,你能否做到心无芥蒂?这个方案是你提出的,我必须确保你有清醒的头脑和良好的心态。”
“关于头一个问题,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倾其所有给薛老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但后一个问题我能给您一个肯定的答复——好男不跟女斗。我白九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季云卿歪着头勾起了嘴角,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忽然爆发出了朗朗的笑声:“哈哈哈哈,看样子你势在必得呀!若非你我关系匪浅,我真得要防范此中有诈了!”
白九棠大为失意的抬起了眼帘,不可置信的问道:“不会吧?我这么不值得人信任?!”
季云卿摆了摆手,摇着头说道:“我说说而已,别往心里去。这个计划基于内部清扫的意图,值得重视!容我全盘考量考量,先就这么着吧,准备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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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世界没有纯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是与非,白相人都是关二爷麾下的生意人,舞刀弄枪是为了壮大势力,而壮大势力不过为了求财而已。
爵门案的风波已过,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季云卿再三权衡,迟迟下不了决定。
白九棠当日并没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陈述内情。能从一个案件背后牵出一个秘密来的人,只有承办此案的督察长黄金荣;爵门案是因分赃不均引发的命案,必须出局的人自然就是那几条蛀虫的头目。
可是,事到如今尘埃落定大局稳固,自古以来求财者不揽权。谭绍良这种人掀不起骇然大*,倒是沾上黄金荣这种集权者,颇让人为前景担忧。
且不说将来如何,就凭黄金荣一反常态鼎力协助白九棠获知内幕这一点来看,就足以令人忌惮三分,唯恐白门后生太年轻落入了老狐狸的圈套里。
季门大亨不作回应,日复一日的等待磨灭了白九棠的希翼,转眼间进入了冬至,上海迎来了第一场雪。
清晨,整个霞飞路银装素裹,夜间落下的雪薄薄的覆盖在房顶上。马路边的沟渠里积着碎碎的冰。苏三贴在玻璃窗上轻轻呵出一口热气,用裹着袖子的手打着圈抹了抹玻璃,上海的雪像一场意犹未尽的约会,跟北方那浑厚而热烈的雪景大相径庭,思乡的心情在那一刻弥漫心底。
花园里一片萧瑟,所有的植被都枯萎了,唯有炮竹花依旧在车库的顶棚上施展魅力。上海的雪无法覆盖地面,上海的冬天是灰色的。
“苏三,天到底放晴了没有,你在发什么愣?”白九棠坐在床上高声喊道。
“啊?哦——晴了晴了!难得无风无雨,昨夜的雪也停了,正合适到南京路去买圣诞礼物!”苏三回过神来,收拾好情绪兴高采烈的说道。
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一千个理由让人感到悲伤,但这个熟悉的房间有一万个理由让人感到快乐。在偌大的上海滩,她是一个闯入者,可在这个卧室里,她却是一个主宰者,虽然她在任性的丈夫面前如此卑微,但他们俩都明白,这一段亲密关系是由女人在做主导。
“让你看看天气你在窗前傻了五分钟,是不是中邪了?!”白九棠大为光火的掀开被子,却不得不僵着身子等苏三来给他更衣。
“大清早就嚷嚷,你吃炸药了?”苏三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来到床边重重的坐下了身来。弹簧床起起伏伏,被子又重新盖了回去:“衣服得一件一件的穿,你把被子全掀开干嘛?”
“我急着起床!你动作太慢了!”白九棠憋闷的高声吼道。
“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急什么嘛!”苏三替他拉了拉被子,遮住了他的胸口,尔后起身打开了衣柜,浏览了一番拎出一件衬衫来,偏头询问道:“今天穿白色法式衬衣好不好?”
“啧!随便随便!”白九棠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配金色袖扣合适吗?”苏三专心致志的望着衬衣,脑子里塞满了搭配图。
“合适极了!”白九棠痛苦的说道。
“嗯!圣诞节了快到,金色增添喜气!”苏三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丝绒马甲和一套呢料西服,抱着一大摞衣物回到了床边。
白九棠无精打采的配合着太太,抬起一条手臂穿进了袖子里。起床这会儿是一天中最可怕的时段。某女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展现她的贤良淑德,恨不得把一辈子的时光都浪费在几件衣服上。
衬衣的扣子在灵便的手指中逐一系好,两颗烫金的袖扣中规中矩的钉在了左右袖口上,白九棠落下眼帘扫了扫自己的胸口,心知领带又会引发一场吞噬光阴的悲剧,赶紧先发制人的说道:“既然用了金色袖扣,我今日想系那条金底斜条纹的领带。”
苏三扬起睫毛眨了眨眼,开心的笑道:“我居然忘了你的领带!九棠,你真厉害,会自己配色了!”说罢走到衣柜旁找出了那条领带来。
“天天受这种折磨,不会也会了……”白九棠微不可闻的嚅嗫道,庆幸自救措施成功了。
待白苏二人双双穿戴整齐走出卧室,已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几名男子见得夫妇二人下了楼,急忙起身朝他们走去,代苏三搀着白九棠走向了沙发。
番外 『第129话』 新白门新规制
『第129话』 新白门新规制
阴冷的冬季寒气彻骨,而摩登的上海人棉絮不及身,臃肿导致的不体面是属于垂垂老者和贫民的。
男人们西装配大衣,中装围斗篷;女人们旗袍罩雪貂,旗装系上“一口钟”。贴身衣物至多加件线衫,那已是极限,横竖别沾棉絮。
男男女女衣着单薄挺胸健步,明明嘴唇在发抖,也要抖着说:“勿冷勿冷,我是勿怕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