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辞看了看更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坐了半个多时辰,起身绕过屏风坐到舒月池床边,他咬下那少年半个耳朵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舒莫辞碰了碰他脸上的血痕,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无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一会我再遣个小丫头过来,妈妈盯着些,防着小八夜里起烧”。
“有老奴在,姑娘放心,快回去歇着,别累着”。
舒莫辞知道自己在,舒月池是绝对不肯“醒”的,遂起身离去,不一会便遣了小草过来,小草将玉颜膏递给苗妈妈,道,“妈妈,姑娘说让妈妈现在就给八爷抹脸上的伤,以后一天给八爷抹三次,别留了疤”。
苗妈妈当即给舒月池抹了,伺候着舒月池歇下,又吩咐小草警醒些值夜不提。
舒月池弄的虽狼狈,但挨打的时候他心里都是有数的,只送了厚实伤不了根本的地方让人家打,晚上并没有起烧,第二天老夫人来看时,郑大夫已经在了,小草哭哭啼啼说舒月池烧了一夜等等,老夫人听的怒火中烧,安慰了舒月池一番,又赏了不少灵药,这才回了荣安堂。
傍晚时分,舒莫辞来看舒月池,舒月池刚用过晚饭,在吃药,见她来了,身子立即绷紧了,垂头叫了声大姐姐,他只简单束起了头发,这么一垂头,碎发几乎搭住了他半张脸,舒莫辞只能看到他白皙的额头和尖尖的下巴,因着头发落下的阴影,他的下巴越发显得削尖,刀刃一般,女子若是生了这样的下巴,相貌就会显得狐媚,而生在男子脸上就会显得薄凉,一如此时的舒月池,舒莫辞从没有这么清楚的认识到她这个庶弟的心性早已养成,绝非她能左右。
舒莫辞走到屋中的圆桌旁坐下,示意伺候的人全部退下,这才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遣人打听了,那孩子是族学中最有资质的一个,夫子甚至断言他日后定会考中进士,老夫人一向很看重那个孩子,时常接济他们家,让他的父亲在文昌侯府最好的铺子里做大掌柜,可是今天老夫人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将人赶出了侯府,撤了差事,警告他们明天一早就离开京城”。
舒莫辞说到这抿了口茶,看向窗外染红一切的晚霞,“文昌侯府嫡系,父亲和二叔都不管事,月字辈的少爷还未长成,老夫人这些年很看重旁支族人,希望能从旁支选到优秀的人才支撑侯府,否则也不会一直留着族学,如果你不咬掉那孩子的耳朵,让他终生因残废科举无望,老夫人也许会重罚他,却绝不会放弃他,他还是有翻身的机会,小八,你算的很准,一出手就要他一辈子翻身不得,我想你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我会去学堂接你下学吧?”
舒月池喃喃叫了声大姐姐,却没有发出声音,舒莫辞神色淡然,“那孩子欺辱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却一直忍着没露了半点风声,却不知是我哪一点没做到,连这样的事你都不肯跟我说?”
舒月池垂着的手蓦地收紧,手中荷包精致的刺绣蹭着他的手心,有些痒,那微微的痒似乎一直痒进了他心里,让他难受,也让他不知所措。
“我说过我会拿你当亲弟看待,可你却没有拿我当亲姐看待——”
舒月池张惶抬头打断她的话,“大姐姐,我没有——”
舒莫辞转眸静静看向他,“小八,这次如果不是我正好在,封住了他人的嘴,无论原因怎样,过程怎样,结果都是文昌侯府嫡系的少爷残害旁支的族兄,你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你的名声毁了,我的名声又怎么能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是每个舒家子弟刚启蒙时就学的一句话,你有没有放到心上过?”
舒月池死死咬着牙关,不让泪水流出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明明已经算好了一切,别人要怪也只会怪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怎么会连累到大姐姐?
舒莫辞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抬起右手放到他肩膀,“小八,有时候给别人留条后路就是给自己留后路,男儿处世不可懦弱任人欺辱,更不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舒月池忽地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连累坏你的名声,舒莫辞听懂了舒月池的意思,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说了这么多,他只听到了他任性行事会连累自己,果然,心性已然养成,说再多只怕也是枉然。
“大姐姐,你信我,大姐姐——”
舒莫辞低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好,我信你”。
舒月池惊喜抬头,纯粹的欢喜在他脸上绽开,舒莫辞这才发觉她这个庶弟眉目生的极为清秀,这般笑起来直让人心里也忍不住欢喜起来,难再生出半分嗔怪之意。
舒莫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又拍了拍他的手,嘱咐他好生养伤,出了舒月池的房间。
089 姑嫂
舒莫辞话说出去了,舒月池至少也要在春晖阁养三个月的伤,舒莫辞来回想了很久,思绪却如茧丝越想越乱,纠缠杂烦,直缠的她无法脱身,索性不想了,舒月池,她尽到自己的心力,日后借他给钟氏母女致命一击,其他,她不想多求,想通这一点,舒莫辞也就安安心心做她的事,每天只多了一项与舒月池一起用晚饭,晚饭后检查他的功课。
不几天向氏再度投帖来访,这次老夫人没有再拿乔,客气的接待了,见舒月涵跟着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暗暗决定请道长到家里做一场法事。
向氏客套了一会就说自己请了神医来替钟氏看病,绝对能将钟氏的“病”治好,老夫人知道她打的主意,既然开了门让人家进来也就不再矫情,嘱咐舒莫辞姐妹好生招待,又让林妈妈作陪,自己推说累了留在荣安堂,任姓钟的一家人折腾。
此时正是凌霄花盛开的季节,钟氏很喜欢凌霄花,在荣乐堂的前花园中种了一大片,鲜艳的花朵却让清净的荣乐堂显出几分孤冷来,舒月涵冷声开口,“母亲不过病了几日,那些奴才就懈怠成这副模样!”
舒莫辞打量了一下四周,讶异开口,“三妹妹说的什么模样?我瞧着倒是打点的极为妥当的,比春晖阁还干净整齐”。
就是因为这过分的干净整齐才让整个院子一点人气都没有,瞧着就冷清,舒月涵想起被谎称“发疯”的母亲一直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下意识想瞪舒莫辞,又回过神来,垂下头不吭声,袖中双手紧紧握起。
“我以前竟不知道紫姨娘这么能干,这安排打点的竟比母亲亲自动手都要好,怪不得父亲指名道姓要紫姨娘管着内院了”。
舒月涵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抬头看向舒莫辞,舒莫辞含笑回视,“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舒月涵只觉心口一阵发闷,她不知道舒莫辞是怎么变作了这般尖牙利齿寸步不让的模样,只形势比人强,舅舅跟她说的很清楚,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韬光养晦,抓紧时机再一击毙命!
舒月涵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淡淡道,“大姐姐要是觉得一个卑贱的妾侍比母亲好,我无话可说”。
舒莫辞动作一顿,抬手用帕子捂住眼角,“我只不过是说紫姨娘能干,紫姨娘是侍妾,在母亲病重时为母亲分忧有何不对?更何况还是父亲亲自下的命令,三妹妹却将我的话曲解成这样,这是要我背上不孝的名头么?难不成三妹妹还在为上次偷看我娘的遗物遭菩萨显灵惩罚,暗暗记恨于我?”
舒莫辞说着扑到向氏怀中使劲捶着向氏心口,“舅母,都是我不好,不该看不住娘的遗物,以至三妹妹遭了菩萨的罚,毁了容貌,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妹妹进落霞庵清修悔过,我日日为三妹妹祈福,果然菩萨又让三妹妹恢复了容貌,舅母,当时您一直在的,您要好生为莫辞跟三妹妹解释解释,莫辞背了冤屈无妨,可若是三妹妹因此生了嫌隙,传到别人耳中说三妹妹不尊嫡姐,却是会毁了三妹妹的名声的啊!”
向氏养尊处优多年,哪里经得住这般搓揉,想推开她,舒莫辞力道却很大,根本推不动,被舒莫辞又是捶又是掐的,疼的几乎叫出来,咬牙道,“辞姐儿,有话好说,这像什么样子?”
“事关三妹妹名声,莫辞不敢大意,舅母,如今母亲癔症越来越严重,莫辞年纪又小,三妹妹多亏舅母教养,如今三妹妹暗中记恨于我,莫辞也只有请舅母多加教导了”。
舒莫辞见好就收,慢慢放开向氏,向氏被她一阵搓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