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面对现实。
谁能想到,四年的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一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孟楠用了整整半年时间才逐渐学会这世界的语言,了解了把他救上岸那些渔夫们。
萨利是那艘破旧渔船的船长,他嗜酒如命,好色,爆粗口,但本性不坏。他喝醉时总会痛哭流涕地抱住里克,对着里克吼那些断断续续完全不成调曲子。
凯是一个油腔滑调的混混,最擅长骗取美人的芳心,他经常在出海前失踪,在他们满载而归时才会出现,然后正大光明地平分卖鱼挣来的辛苦钱。
路玛是所有人中最强的捕鱼能手,听说他曾一个人捕杀过一条鲨鱼。他目光如剑,不善言语,总是一个人闷头摆弄捕鱼用具。
艾伦是所有人中最好相处的一个,人也长得既帅气又阳光,乐于助人,别人有困难时他总会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至于里克,他是个笨蛋,脑袋不好使,只会傻笑。在所有人中他最勤奋,但也是最没用的。
最后,不得不重点提到的人是耗子,耗子的眼睛特小,小到像只耗子,所以孟楠称他为耗子。
至于耗子的原名是什么,孟楠早忘了。耗子入伙的时间比孟楠还晚,听里克是说耗子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突然闯进船长萨利家,以死相逼才成为渔船上的一员。
耗子的突然入伙让里克极不舒服,因为里克认识他,耗子就是半年前在人鱼管理协会接待大厅的那位接待员,对里克极其不友好的那位,虽然最后离开的时候服务态度突然变好了,可里克对他还是充满敌意。不只是里克,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很奇怪,没人能理解一个城镇里的白领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舒适便利的生活,跑来当起了渔夫。
他给他们所有人的理由是,他再也无法忍受办公室里勾心斗角,宁可做渔夫也想活得简单点。
“可生活从来没简单过,过去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小伙子你要想清楚点。”船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他认为耗子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可他错了,耗子不仅坚持下来了,还做的很好。
相处一段时间后,连里克都对耗子有了好感,他发现耗子只是嘴毒了点,人却是个实在人,而且他的眼睛里总是透出的一股绝不认输的精神,他喜欢他这点。
这半年来,孟楠每天随渔船出海,干着和所有人一样的繁重的体力活,他们都很惊奇他的体力,似乎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认为人鱼是四肢无力需要人照顾的生物,每次他都要和他们争辩自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小鱼,去弄些海水把钓索和渔网打湿,太阳怎么这么毒!”船长抱怨着。
“小鱼,你的皮肤怎么还这么白?这都半年了,被晒了这么久,要是一般人早就成黑炭了。”
“这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小鱼怎么会是普通人呢?完全没有可比性对不对?”
“是哟,小鱼说了,他不是人鱼而是地地道道的男子汉,有着非同寻常的男性自尊!”
接着就是一阵哄笑,他们每天都会这样嬉笑打趣,但没有任何恶意,而孟楠也早就习惯了他们这种说话方式。他用刚提上来的水打湿钓索,咸咸的海水气息扑鼻而来,勾起了孟楠无穷无尽的思念,这片汪洋大海曾是他的家,深蓝的海水里容纳过他的呼吸他的生命。
“看到结界了,我们快到家了!”船长的一声大喊把孟楠从沉思中拽回现实,他抬头看见了因为反射太阳光而呈现彩虹般色彩的巨大透明结界,从大陆边缘一直上升到蔚蓝的天穹,宛如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紧紧裹住里面的广阔陆地。
他们纷纷脱帽,向着这片神圣的结界致敬。结界已经守护了人类大陆几万年了,因为它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太阳风暴,大陆上的粮食作物才能有生长成熟的机会,人类社会才有了繁衍生息的条件。不过,结界有时候也会产生迷幻效果,不熟悉结界出入口的人可能永远找不到里面广阔的大陆,就算大陆就在他眼前他也会同睁眼瞎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渔船顺风航行,顺利进入港口,那里停靠着数百只同样破旧的渔船。
他们辛苦打来的鱼将被送到市场上卖给收购商,鲨鱼则会被送到村南的鲨鱼加工厂,割掉鱼鳍去掉鱼皮,制成一条条鱼肉。海风把浓重的鱼腥气吹散,孟楠吸了吸鼻子,觉得肚子饿得厉害,好久没吃过生鱼了。
里克和他顺着弯弯曲曲的街道回家,街边的房子都是同样的破烂模样,用椰子壳叠展出来的简易墙体经过风吹日晒早已变成了暗棕色,墙根处还有泥浆溅出的条条印子,有的甚至有小孩子故意踩上的泥脚印。
这个小渔村一直很潮湿,前几天又连着下了一阵雨,此刻更是连空气里的每个分子都浸满了水分。
孟楠和里克都已累的双腿发酸,他们无心观察街边的房子发生了什么新变化,更无心看那些小孩子在某家墙上留下的杰作,他们精疲力竭地推开房门时,还以为会立刻就会闻到老人做的热乎乎的鱼汤冒出的浓郁香气,就像往常一样。可他们开门看到的却是冷冷清清的屋子,屋里没有开灯,饭桌倚在墙边,炉灶里残留的也是昨天的木炭,孟楠看见衣服依旧胡乱堆在床上时,马上意识到老人可能发生了什么。
里克发现仍睡在木桶里的老人时吓坏了,老人脸色苍白,呼吸断断续续,他裹在湿漉漉的衣服里,全身发冷,青黑色的鱼尾干巴巴地泡在水里,就好像鱼尾完全丧失了吸收水分的能力。
“快送医院!”孟楠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老人患上了干枯症,一种后天人鱼犯病率极高的绝症。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去掉所有鱼鳞,让皮肤直接接触淡水进行强制性吸水。但这只能缓解病情,完全治愈的疗法根本不存在。
里克为了给老人做手术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在大医院动手术的钱根本不是他这种贫民能负担的起的。
老人被推进手术室后,孟楠和里克坐在外面走廊里的排椅上。里克焦躁不安地站起来再坐下,然后又站起来,反反复复好几次后才安稳,他掏出烟点上,颓废地沉浸在香烟的云雾中。
“爹爹(对老人的称呼)生下我后,父亲就因为承受不了生活负担逃走了,你知道吗?他丢下人鱼爹爹和刚出生的我,就那么走了,没给家里留一分钱!就那么走了,不存在了!哪里都找不到!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完全蒸发了一样!那个懦夫混蛋!……”里克痛苦地抽泣着,可孟楠知道他是个坚强的人,以前的他宁可流血也不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听耗子说,这个世界没有女人,配偶与母亲的角色完全由人鱼担任,普通穷人想要繁衍下一代,只能通过手术改造身体。鱼尾是手术的后遗症,注入身体的大量孕激素和名为潘朵拉的核苷,会让受体的下半身分泌大量粘液,并最终将双腿合并在一起,长出类似于鱼鳞的层层硬壳。受体的身体机能也会在术后明显下降,有些人鱼甚至虚弱到连把椅子都搬不动,终日在床上度日了此残生。
里克的爹爹就是这样一条做过手术的后天人鱼,他曾经为了爱人抛弃一切,后来又为了把儿子养大耗费了大半人生,现在的他就像是烈风中岌岌可危的一盏灯火,敖干了身体的骨油,只剩下淡黄的一点微光,在风中摇曳。
孟楠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里克,他只会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告诉他要心怀希望,可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希望那鬼东西究竟藏在哪儿。
三天后老人才虚弱地从昏迷中醒来,里克激动地握紧老人的手,眼中闪动泪光。老人似乎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看到洁白的天花板,直到他闻到消毒水的气息时,才明白自己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