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孩子都沉浸在即将放寒假的快乐中,唯独严严的脸上写满了寥落。西沉的太阳正变得苍白,细弱的影子像斜射而来的阳光一样萎靡不振。严严穿过校园大门,扭身向东,随着自己含含糊糊的影子融进了街上的人流。刺骨的寒风吹进身体,她有一种舒服的感觉。现在,在一个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在考试完全结束的时候,她感到自己不想轻松,不想玩耍,也不想睡觉,更不想吃喝,她想来想去觉得最需要的是某种痛,确切地说是某种钝痛,比如用鞭子抽,用改锥剜,比如用毛衣针扎,用绳捆,比如用石头砸,用锤子敲等等,她怎么如此暴力呀?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浑身难受。而这种难受,需要某种痛苦让她痛得大喊大叫,让她痛得疯跑狂奔,好抵消身心难以解释的痛苦。
一个红蓝白相间的万花筒,像一支香甜可口的巨型冰激凌,在不远处的街对面飞速旋转着。严严突然驻足,像一枚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然后盯着那只万花筒足足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
那是一家美发店。直到此时,严严终于明白了她的渴求。她希望见到孙大海,那个与她一起度过那么多快乐时光的男孩。
发屋不大,装饰却很时尚,男女服务生顶着五颜六色的时髦发型,顾客们也满脸欢喜,一副春节来临的气氛。一切像极了孙大海所在的发屋,然而这里的每张脸却是陌生的。严严站在门口,在服务生的招呼中,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她不相信孙大海就这样消失在华阳的发屋中,她更不相信她与他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一夜之间便一笔勾销了,就像孙大海最后信中所说“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相遇吧”。那怎么可能呢?那封信,孙大海在发屋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就装在她的衣袋里。整张白纸,却只写了几行字:
严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什么也别问。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的相遇吧。忘了我!
“忘了”,难道那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严严带着失望的情绪从发屋走了出来,开始了她的寻找之旅。站在寒风中,严严深吸了两口冰凉的气体,心神一时间变得爽快无比,因为某种思路正像一道闪电划破脑子,照亮意识:孙大海不会离开华阳,他肯定是为了某种原因躲避着她,并且暂时换到另外的发屋了。
有一位卖烤白薯的老者苍老的声音传来,烤白薯,烤白薯。
严严买了一只大大的烤白薯,一口咬开,露出了又黄又软的瓤。她站在老者跟前一直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吃完才开始前行。她决定走遍华阳所有发屋,寻找孙大海,她要搞清孙大海到底遇到了什么样难题,才躲开她。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对严严来说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过程。在一周之内,她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南走到城北,走累了,打车,找累了,便坐下来吃饭。一次次失望,让她几乎丧失了寻找的信心。但是,只要看到发屋,新的希望便重新燃起。就这样,她走遍了大半个华阳。
严严的情况终于引起了范正纹的注意。首先是老师向她通告的严严考试得了全班倒数第八的电话,让她吓了一跳。其次钟点工反应说严严几乎不在家吃饭。接下来她才发现,严严整天神出鬼没,精神恍惚。这一系列新情况的出现,终于让范正纹把手头的工作放了下来。范正纹不得不面对干涉严严恋爱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了。
这是忙乱的一天。为了弄清女儿的行踪,范正纹从早上便开着车盯上了女儿。她从女儿打车到城北的一条街开始,整整跟踪了一个小时,才弄明白了女儿的所想所做。看着女儿孤独而瘦弱的身影在街头一个一个发屋的出出进进,看着女儿落寞的脸上一时痛苦一时希望的表情变换,范正纹第一次真真切切窥到了女儿最可怜、最寂寞的一面。她坐在车里对着那个奔波的背影,终于流出了泪水:
我的女儿,妈妈是错了吗?
晚上,范正章被叫了过来,范正纹已经搞不清自己买走孙大海感情的行为是否做错了。当范正章听说范正纹与孙梅干了这样一件荒唐的事情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女人大骂了一顿。在范正纹不停地翻腾着后悔的苦水时,范正章经过一番思考,分析说,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只有把实情告诉严严,让严严彻底死心,对这所谓的爱情绝望,重新开始新生活。这结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范正章又安慰范正纹说,他出面找严严谈谈。
决定既出,范正纹提议,立即一块去找严严。她大致了解严严此时的活动区域。一个小时后,严严终于被妈妈与舅舅找回了家。
屋内被悲伤的气氛笼罩着,严严低着头坐在舅舅与妈妈对过的沙发上,恍如梦中,一言不发。范正纹却是眼睛潮湿,不知所措。只有范正章在转动脑筋寻找合适的开场白。
严严,你独自一人深更半夜,在街上做什么呢?
……严严沉默不语。
范正章看严严不想回答,便开门见山说,严严,也许你不愿告诉我们,但我想你一定在寻找谁,确切地说寻找你的对象是不是?
严严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范正章,露出一副困惑不堪的样子。
严严,他是不是不理你了?范正章想触及事情的根本。
严严重新低下头,沉默不语。
严严,你太小,根本没有能力了解爱情,了解人。所以你所谓的对象,所谓的爱情太靠不住了,你知道吗?
严严凝视着舅舅,脸上出现一副厌烦表情,伶牙俐齿地说,你们大得足够可以了吧,你们了解多少呀,包括我妈妈,包括你,你不是还想离婚吗?既然无论大还是小,都不了解爱情,不了解人,那么,就不必在乎多大年纪。
严严,就算你说的在理。我们大,也不懂爱情,可是我们成熟到可以承受伤害,而你是个孩子,你承受不了那种伤害和痛苦的。
我承受得了。严严干净利索地接过舅舅的话。
你承受不了,我敢肯定。范正章发现正接近事情真相,因此准备直逼主题。
谁说的?严严反问。
你刚才在街头的行为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我在街头做什么啦?严严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眼里却已是泪珠欲滴。
你失恋了,你在寻找那个男孩。你很痛苦。我们从你的脸上已经看出。范正章直接触及严严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我没有失恋,我没有,严严虽然咬着牙关,坚强地说着,但已经无法阻止眼睛里哗哗奔流的泪水。
范正纹的心在痛,她为女儿难过,也为自己的愚蠢行为难过。她更不知道如何弥补或者说如何处理现在的状况。好在范正章比较理智,正循着计划的思路,一步步说服严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