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耍?br />
到此时,他不得不相信,那个女人肯定进入了欧阳旭的房间,而且还打开过电脑。她不但知道欧阳旭在电脑中存着的东西,并且要寻找的东西肯定就是欧阳旭记录下来的范正纹在官场上往来的证据。
可是,她是谁?范正纹无助而恐慌地问。
是啊,她是谁?她到底跟欧阳旭是什么关系呢?她怎么恰好发现了他们的争吵,然后就及时拍了照片?她怎么会有欧阳旭家的钥匙?她为什么敢冒险溜进欧阳旭的房间寻找东西?她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寄给她,又不表明自己的目的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范正纹与范正章姐弟搞得心惊胆战。看来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并且正在对范正纹做着危险的事情。只是她躲在暗处,他们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尤其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出手,以及她做这件事情的目的。电影电视中出现的情节,他们姐弟俩遇到了。这简直是一件让人不知所措的事情。面对看不见的敌人,无论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范正章,还是在机关里多年应付尔虞我诈的范正纹,他们都陷入了极端的无助和惶恐中。但是,有一样事情,他们都非常清楚,他们绝不能听任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他们需要采取措施,来应付有可能发生的也许更为糟糕的情况。
商谈不了了之,既没有找到有效的应付办法,也没有分析出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最后,姐姐带着无所依从的口气说,正章,把房子卖了或者出租了,我不愿再看那所房子。也许里边住了人会好些。
中国有句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放在现在的范正纹身上尤其如此。照片的问题在脑中像一把高悬头顶的剑让范正纹恐惧不安的时候,又一件糟心的事情发生了。这是个深夜的两点,范正纹因照片的事又一次陷入失眠的状态。虽然脑中不停地驱赶那些照片,但事实上眼前却一刻不停地浮现着那个场景:疯狂的争吵,扭曲的面容,欧阳旭的苍白,范正纹的绝望都像一个个清晰的幻灯片在脑中、在眼前徜徉。周围的静寂、黑暗,以及无边无际伸展的夜恰成了一个恐怖幻灯片的背景,而自己与欧阳旭却是片中主角,确切地说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受害者。自从丈夫死后,这样一个结论是范正纹既不敢面对,也不敢想的。但越不敢想,往往一到夜深人静时,便会不停地想。她看见欧阳旭满脸的嘲笑,看见欧阳旭全身劣质的服装,还看见欧阳旭无所顾忌地辱骂。当欧阳旭最后一刻露出恐惧的眼神在范正纹的眼前闪现时,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从某个角落穿过眼前的画面,进入范正纹的耳中。范正纹一瞬间突然从床上坐起。在她判断这声尖叫是来自自己的幻想,还是来自房内某个角落时,一声接一声的哭叫又陆续传来。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女儿严严房中传来的声音。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欧阳旭死后,严严突然变得沉默下来。范正纹一直认为那是失去亲人所带来的暂时悲伤。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严严仍然沉默着。似乎是为了弥补白天的沉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晚上做噩梦,并且常常在噩梦中惊吓至醒。但是,今天的尖叫声却分明与往日不同。范正纹打开女儿房间的灯,冲到女儿的床前,试图抱住正在抽泣的严严的头,但却被严严猛地推开了。严严在哭叫的同时,嘴里却在含混不清地说着,你是凶手,你杀死了我爸爸。
范正纹一开始没有听清女儿哭叫的话,但当女儿泪流满面地喃喃重复这句话时,她一下子吓得毛骨悚然起来。她再一次冲过去,捂着女儿的嘴,半是央求半是恐吓地说:严严,严严,清醒一下,你在做梦。千万不许乱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严严,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呀!
我不看,我不看。严严闭着眼睛,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同时一边用手推着妈妈的身体,一边继续哭喊着说,我看见爸爸了,爸爸说你藏了他的药,你害了他,我恨你,我恨你。
范正纹害怕极了,她突然想起在欧阳旭去世后的第二天去他的房间取衣物时,所遇到的怪事。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灵魂,欧阳旭被她丢药后也许真的难以瞑目,也许严严梦见的真如人们所说的是欧阳旭的冤灵在托梦。这世界本来有许多东西就是难以解释的,灵魂也许就像磁场一样在某种条件下,或者在某种空间里存在着。她不知道是向女儿坦白,还是向女儿忏悔,以使自己受谴责的灵魂变得心安理得一点。然而,女儿还在哭着,也许女儿比她还难过,而且肯定比她痛苦,如果她的爸爸被妈妈杀了,这样的事实怎么能够承受呀?两个亲人,女儿到底应该同情哪个,应该痛恨哪个。这样的两难境地,对一个成人都几乎是一种残酷的折磨,更何况要一个孩子进行选择了。看着女儿痛苦的表情,范正纹意识到,有些真相或许应该永远被埋藏起来,有些谎言或许应该让它永远成为事实。为了女儿,为了家,她应该单独承受起这一切痛苦,哪怕这后半生的每个深夜都无法安睡,哪怕这后半生的每一步都走在薄冰上,她都应该承受。那是她应得的惩罚!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用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说:严严,你在做梦,对不对?那只是你的梦?你怎么能把梦里的东西当成事实呢?范正纹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你不觉得这样对妈妈很不公平吗?
严严的哭泣声慢慢停下了,她睁开眼睛,似乎刚刚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一样,看着妈妈的脸以一副困惑而悲伤的神态说:可是,我分明看见爸爸了,他就站在我床前,他的脸很苍白,眼睛里流了好多好多的泪水,我相信那是爸爸的灵魂,妈妈,我相信的。说完这句话,严严又放声大哭起来,并不停地叫着“爸爸”。
范正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严严毕竟是一个孩子,在许多时候她更愿相信善良,相信妈妈,否则,这样的一个事实,一个幼小的心灵是无论如何承受不起的!范正纹最后抚着女儿的头,以坚定的姿态,再次回答了严严关于“爸爸死亡之谜”的问题。她说:严严,请你相信妈妈,爸爸的死亡绝对是一个意外,妈妈没有任何对不起爸爸的行为。我以人格向你发誓!
·4·
方荻 著
第五章
15
范正章终于正式上任了。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太阳和空气像他的心情一样舒展明朗。枝叶繁茂的杨林,郁郁葱葱的草地,在阳光中随风起伏的麦浪,以及一排排掩映在绿树红花中的红砖绿瓦房屋,都让他觉得到了一个度假胜地。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年来在机关里养成的屏身息气的神态不自觉松快下来。如果说这全部归于自然环境的功劳,是不对的。准确地说,应该是人文环境的贡献。因为在这里,他几乎看不见比他大的官,所以他不必整天小心翼翼,夹着尾巴,更不必看别人的脸色。相反,这里的所有人,却个个夹着尾巴,小心伺候着他。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呀!看来当官就是好啊!这是他那天一遍遍所感叹的一句话。
还没有释放完所有的快乐和兴奋,两个礼拜迅速过去了。第一个周末他根本就没有回家。一是在这里心情愉悦,二是他对农场的工作已经全身心投入进去了。因此,作为补偿,他特地让司机将孙梅娘俩接到了农场,让他们也欣赏一下这里的自然风光,并且看看他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孙梅与儿子像他预想的一样,带着出游的心情在这里整整兴奋地玩了两天。
这第二个周末,他无论如何得回家了。在傍晚还挂在天边云朵上的时候,他便愉快地坐进了专车,在车载CD优美的旋律声中,慢慢沉浸在了对未来工作的美好憧憬之中。仅仅两个礼拜,他不仅熟悉了农场所有的重要干部和职工,凭他的才智也基本了解了农场目前的所有工作。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突然发现自己如此喜欢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没有老婆像苍蝇似的整天在身边嗡嗡叫着,没有领导像摄像头似的天天监视着,没有周围同事像电子眼似的无处不在盯着,他感到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像个人似的活着。如此愉快的生活并不是梦,在他每天从昏睡中醒来后,发现接下来的一天仍是这样的愉快。他不得不承认,这才叫生活,而过去的生活说确切一些那叫活着。既然已经过上了如此美妙的生活,那么,为了报答生活的赐予,也为了报答领导的关怀,他决定,在这样的环境里干一番事业。他相信自己能够成功。白天,他在绿叶红花间愉快地办公,晚上在舒适的单人宿舍里思索、工作和学习。通过大量的调查和谈话,以及大量材料的整理,他了解了农场的优势和可利用资源,并开始逐渐明确农场未来的方向。十几天过去,一个大胆的设想开始在脑中酝酿和形成,并且像一株破土的春苗开始生长和茂盛起来。这就是,他准备利用农场的奶牛资源,建立自己的品牌牛奶,以结束过去为邻省一家牛奶厂提供原奶的历史。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只要这一把火能烧旺,把这个设想变成事实,那么他的农场场长也就算是当成功了。
当事业全部占据头脑时,也就是当建功立业的思想充斥头脑时,他发现自己对家、对孙梅的感觉越来越淡了。在赴农场上任之前,他曾经担心没有女人的生活,生理问题怎么解决。但一旦进入这个环境,他发现一个人的生活出奇的好。怪不得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围城里的男人想冲出来呢?看来在围城生活久了,的确需要在围城外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以缓解在围城里绷紧的神经,改变一下习惯了的思维。至于说不想孙梅,那并不代表不想女人。在工作结束的时候,在身心放松的时候,他发现想得更多的还是阮蓉。特别是在这个傍晚,当一曲刘若英的《为爱痴狂》在耳边喧响时,他的眼前再一次晃起阮蓉的影子。
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生活和工作的变化太大,使他埋藏在意识深处中对阮蓉的爱复苏了。范正章在车上闭目想着原因。首先是孙梅出差,让他的思想开始剧烈活动,其次是突如其来的工作变化,轻松舒服的环境使他的思想有了充分的自由。还有,范正章突然想起,阮蓉曾经说她找的男人起码有一套三室二厅房,有一个副处职务,这些他现在都有了。想到这里,闭目养神的范正章脸上出现了幸福的微笑。
孙梅着实体验了一次夫贵妻荣的感觉。礼拜六,她坐着丈夫的公车回了趟娘家。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故意买了大量华而不实的食品放在后备箱里,并在九点钟左右——邻居出入最频繁的时间段赶到娘家。然后在娘家邻居羡慕的眼光里一面春风得意地大声与邻居打着招呼,一面慢慢地往外拿东西。下午她又坐着丈夫的公车带着儿子去了一趟超市,并大包小包买来一堆日用品。在往后备箱里塞进如此多的东西时,孙梅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从此结束了挂满自行车车把,塞满车筐,装满车后架,那种狼狈的购物历史。在这之前,每当月底在超市购完物,将自行车四周吊满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时,她无比羡慕和嫉妒的便是那些打开汽车后备箱的女人们。今天,孙梅在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自行车把上的生活后,也终于加入了有车族太太的行列。
在孙梅兴奋地大肆购物和风光同时,范正章却再次接到了姐姐充满恐惧的电话,并从中得到一个让他一直担心的消息。在电话里,姐姐说又收到了一摞照片。她说自己很害怕,让范正章无论如何要帮她查查这是什么人以及他想干什么。最后她嘱咐范正章迅速将房子解决掉。其实,在范正章到农场报到之前,范正章就将房子登记在一家房产中介,并许诺租和卖都可。因为急于将房子有个交代,因此对房子订的价格和租金都非常便宜。正因为便宜这个因素,反而使他的初衷受到了阻碍。其中两家有意想买房的人,在看了两次房后,都先后没了消息,有三个想租房的顾客也都没了踪影。最后中介打听出了原因:由于房价便宜,顾客往往越加小心,因此在详加打探的基础上,都了解到这间公寓刚死人的情况。鉴于这种情况,范正章在临走前向中介建议将房价提高两万,中介也欣然同意。看来中介为了能做成生意,并不在意与房主一块儿欺骗买主。接到姐姐的电话后,范正章立即拨通了中介的电话,询问房子情况。让范正章安慰的是,这一次中介告诉他,又有两家对房子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其中一家对范正章的报价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并且打算第二天来看房子。范正章当场与中介约下了看房时间。
第二天上午,范正章早早来到了公寓,准备接待两个买主来看房。屋里仍然阴森森的,或许是那次“闹鬼”事件在头脑中印象太过深刻的缘故,他总觉得,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就像那次闻到的某种香味似的,在他的四周隐约而无声地流淌。他甚至觉得在某个角落说不定还隐藏着某个长发女鬼,当然也许可能是披头散发的苍白的姐夫。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极不舒服。好在第一家买主在八点半就在中介的陪同下到了,那是一对儿很有修养的夫妇。他们在中介天花乱坠的介绍中,始终带着笑意。即使偶尔皱皱眉头,或者对房子结构表示不满,或者对房子的装修不太赞同,只不过以此作为商谈价格的理由。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买主才在表示回家好好考虑后告辞。由于离第二个买主来还有两个小时,中介姑娘便先去谈另一笔业务了。
公寓里静悄悄的,独坐沙发的范正章感到那种不舒服越来越强烈了。他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刚才明明所有的角落都刚刚走遍。如此一想,他便把刚刚支棱起的头重又靠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刚刚闭上眼睛,他再一次感觉有什么声音窸窸窣窣传来,紧接着一股凉风掠过脖后颈,他顿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四处张望,他才发现浅绿色的窗帘正在宽大落地窗边轻轻荡漾。噢!不知是中介还是刚才的买主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尽管弄清了原因,但刚才那股疲累突然不知踪影。范正章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十点,离看房者来至少还有一小时。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他站起身,走出了公寓。
外边阳光非常好,阳光下的小区也显得格外清新美丽。便道上、花径中、健身区都是成群的孩子、老人,以及笑容明媚的男女。相比刚才幽静郁暗的公寓,这里的空气一下子让范正章的情绪变好了。他离开楼房前的便道,走入一个绿色葱郁的花径。路是用镶刻着各种小动物图案的花石铺就的,特别是每块石头图案下边还刻有小动物的名字,这便成了家长教孩子认字的好途径。有个约两岁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在小路上不停地念着各种小动物的名字,在念到小狗时,大声向后边正蹒跚追来的奶奶喊着,奶奶,小狗狗,我就是属它的,小狗狗。或许是听到小女孩快乐的笑声,或许那只小狗的名字也叫小狗狗,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狗在小姑娘的声音未落时,便像一团滚动的棉花,乐颠颠跑过范正章,跑到小女孩身边,并在小女孩的腿上蹭了几下。小女孩笑得乐开了花,蹲下身开始抚摸小狗。显然小狗的主人并不是小女孩,因为在小狗跑来的同时,有个女人的声音也正清晰地传来:
棉棉别跑,等等我!
范正章的腿突然不动了,心头像有个铁榔头突然重敲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啦?在他想念了那么多个日子,寻找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