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亲爱的峰,刚才国家乐团的团长打电话找你商量巡回演出的事……峰,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峰!”弗兰克慌里慌张过去扶住捂着嘴巴弯下腰干呕的纪峰:“怎么回事?快点叫救护车!”
“不用……神经性呕吐……”纪峰制止了他。弗兰克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他。纪峰擦擦嘴,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让你担心了。”
“你身体状况好像一直都不是太好。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纪峰说:“我才还要找你说个事——我那位学生不能赶来录音了。”
“哦,那可真遗憾。”弗兰克说:“但其实我们可以分成两个音轨录制,也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没必要。”纪峰说:“独奏就好了。”
一天的录制任务结束,纪峰收工回家,打开电脑。上网输入“江豪,宋世哲。”
撞车。抢救无效身亡。江豪易主,宋厉雷全面接掌亡父的产业。
纪峰面无表情地关掉电脑,换衣服,洗澡。看了会儿电视,拉一曲明天要录制的曲子,关灯,上床睡觉。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许久,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像秋天萧瑟的落叶。
他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很多年。
宋世哲死了。在跟自己彻底了断之后——他的了断真是名副其实的彻底。他用死亡来真正结束了这一切。
很好。那我就如你所愿,在没有你的世界好好活着。我哭不是为了你的死,而是为了祭奠我失去的一切。
那些爱恨伤害痛苦纠缠也幸福甜蜜的过往,因为你的死,统统烟消云散,归至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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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什么呢?”方蓝端了杯牛奶递给纪峰,好奇地问。纪峰笑着说:“看一封邮件。牟思宇发给我的。”
“哦,两年前跟你合奏那个孩子嘛。他已经毕业了吧?”
纪峰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点点头:“嗯。”
“给你写些什么?”
“也没什么。他想出国深造,给了我几家音乐学院的名字,问我选哪家比较好。不过,”纪峰微笑着,自言自语:“有那家伙守着,恐怕没那么容易出得去吧……”
“啊?”方蓝不明所以。纪峰摇摇头说:“没什么。机票定好了吗?”
“嗯。说老实话,还真有点儿紧张,”方蓝把头发掖到耳朵后面,靠着桌子边喝咖啡边说:“你父母不会很严厉吧?他们对儿媳妇的年龄问题很在乎吗?”
“你想多了,”纪峰笑着说:“他们只关心儿媳妇漂不漂亮。”
方蓝也笑了:“在学校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今天,居然栽在你小子手里了。”
“后悔了?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这是你说的啊。其实我只是因为可怜你娶不到老婆,才勉强答应你的。”方蓝甩了甩头发,风情万种。
“嗯,那我们岂不是各取所需,彼此彼此吗?”
“胡说!姐姐我什么时候愁嫁过?想当年,追我的小弟弟们从东京排到北海道去。”
“北海道?不是排到塞纳河了吗?”纪峰指着自己:“这位。”
方蓝绷不住笑了,亲了他一下。
一年前,方蓝从日本来到巴黎游学。好像是顺其自然一般,跟纪峰走到了一起。纪峰和他父母关系的改善,也是因为方蓝。僵持了好几年,冰山终于在见到视频里的准儿媳妇那一刻融化松动。处了一年,时机也算成熟了。他应父母要求,打算带着方蓝回国。他也去拜见一下方蓝的父母,算是正式把这件事定下来。
这两年的时间里纪峰减少了工作量。他除了泰拉克的那张专辑外,没再录过新专辑,也出席不了几场演出。他给自己放了个长假,独自一人到周围的城市和国家逛了一圈。里昂,凡尔赛,普罗旺斯;德国,瑞士,意大利。走走停停,四处看看风景,呼吸着不同味道却同样新鲜的空气——奶酪,薰衣草,葡萄酒的清香。还有热情浪漫的人们。纪峰惊讶为什么从前的自己都没有发现过,生活原来如此美好?
生活其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改变的是他自己。
这次回家,父母用有些生疏的热情招待了他们。纪峰在见到已经八年没见过的父母花白的头发和不再笔直的脊梁,眼眶一热,胸口发堵。只叫了声“爸,妈……”就没了下文。还是方蓝打圆场,热热闹闹地跟老人们打招呼。
一家人和和气气坐下吃晚饭。纪峰的妈妈拉着方蓝的手说:“小峰是老幺,我都三十四了才生的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成家了。他一个人漂泊在外,我呀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现在可好了,有你照顾他,我们就是死了也瞑目了。”说完眼圈一红,掉下眼泪。方蓝忙安慰着老太太。老太太擦着眼睛看纪峰: “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好几的人,该定性了。”
“阿姨,纪峰对我很好,您放心吧。”方蓝笑着说:“要是他欺负我,我就找你告状。”
“唉,好,好。”纪峰的妈破涕为笑。纪峰的爸爸说:“哎呀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么。快点儿吃菜,小方你也吃。”纪妈妈也不住给方蓝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们在纪峰的家乡呆了几天,启程回H市——方蓝是土生土长的H市人,父母都在H市住着。
这次回来,纪峰谁也没有通知——于洋已经离开了H市,到另一个城市的学校教书。其他一些同学朋友都像歌儿里唱的那样,散落在天涯。至于牟思宇和宋厉雷——他只是通过牟思宇的邮件才能得知他们的近况。宋厉雷追了牟思宇两年,可牟思宇好像还没彻底答应他,应该处于还在暧昧的阶段。所以这次回来他也不想通知牟思宇,因为他不想见到宋厉雷。
纪峰想,这回自己跟这个地方,可真是再没有一丝联系了。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凑巧。后来纪峰回想的时候都会假设:如果他那天没有去那家餐厅,或者去得早一些或晚一些,他都不会遇见宋厉雷。如果他那天没有遇见宋厉雷,那么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会在他崭新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远。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这些假设。或许他的人生道路本该如此吧,上天注定一样。
那天晚上是他决定逗留在H市的最后一晚。他和方蓝去一家西餐厅吃饭,吃完结账要走,方蓝不小心跟人撞上。那人说了声“对不起,”看到纪峰,惊讶地叫了声:“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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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雷?”
“真是你啊峰哥。”宋厉雷搓搓手,兴奋地说:“啥时候回来的?这位美女瞅着这么眼熟?”
“才两年就忘了我啊?方蓝。”方蓝伸出手。宋厉雷跟她握了握,眼神在纪峰和方蓝的脸上来回转换:“你们这是?……”
“哦,回老家看看爸妈。”纪峰轻描淡写。宋厉雷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怅然而地笑了一下:“嗯,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得了。还金童玉女呢,都这么大岁数了。”方蓝爽朗地笑。宋厉雷看着纪峰说:“你好像胖了点儿。”
“嗯。方蓝做饭好吃。”纪峰淡淡一笑。宋厉雷一叹:“咱哥俩也有两年没联系了。现在知道你过得好……也就……唉。算了,不说这些。你们还有事儿忙吧?不打扰了。峰哥,有事儿没事的,常联系。让我知道你平平安安的,就行。”
纪峰突然叫住他:“等一下。”宋厉雷停下来,回过头:“峰哥?”
“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说。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交给你。”纪峰说:“本来打算临走之前邮寄给你,不过既然今天碰巧遇着了,就不用费那个麻烦了。”
方蓝笑了一下:“我才约了我一个大学同学在绿岛见面。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她拍拍纪峰的肩膀,温柔地笑笑:“聊完给我电话。”
宋厉雷跟纪峰相顾无言。夕阳透过餐厅的大玻璃窗映照在他们身上,灿烂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宋厉雷笑笑:“走啊,打两杆去。”
纪峰会心一笑:“好。”
还是那家老旧的台球社,还是那张台球桌,处处散发着时光的味道。只是打球的人,却都没了当时的那个心境。
宋厉雷清了一盘,扔了根烟给纪峰。纪峰推辞:“戒掉了。”
“戒了?”宋厉雷愣了一下,“戒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