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虚月落进赫连元决晦寂的眼底,他的衣袍从宁千亦手中翻出去,大步离开。
行至门前,他突然顿住了。
他当初重用宁倾寻,甚至不惜夺情也要召他入朝的用意是什么,制衡。
当今朝野局势复杂,各党派明争暗斗,权臣间的较量争夺也令他不放心。
宁倾寻出身官宦世家,祖辈立过战功,父亲更官至兵部尚书,一门荣耀。虽则现时宁家凋敝,然其在朝中的名望仍不容小觑,加之“宁倾寻”机智聪敏,有才气、有锐气、有傲气也有胆气,若加以培植,大有可为,将来必定成为他用来牵制朝中势力的重要砝码。
可当“宁倾寻”走进权利争斗的漩涡,他又隐约觉得应该让“他”慢慢来,所以这次幽州一案立功后赫连元决没有着急擢升他,而是赏了一堆看似没什么分量的金银财帛,实是用心良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这一切,如今看来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转身又回到榻前,榻上的人因风寒畏冷,整个身子已经蜷成一团,赫连元决动手束起了她的朝服,对着门外道:
“来人。”
立即有内侍应声进门。
“将她送回宁府。”赫连元决淡漠道,“仔细着。”
当夜,盈都绮筵阁内火光冲天。
大火来势迅猛,顷刻间将店阁烧得烟浓雾漫、一片焦灼,阁中人纷纷四散逃命,惊叫声、桌椅撞翻声,不可收拾。
此时阁外人只作冷眼旁观,无一施救。
混乱人声中,一名女子在大厅中央夺目的花型舞台上翩翩起舞,四下吞噬般的烈火,是素日为她喝彩的人潮。当火舌嚣张地蹿向舞台,周围噼啪作响,她最后一个旋身定格在红毯上,眼角滴落一滴冷泪。
直至第二日中午,伤寒又兼发热的宁千亦才逐渐退了烧,悠悠转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一宿可把宁家人吓坏了,先是见她被人从宫里抬回来,后又高热昏迷,宁家上下七手八脚地请大夫、抓药、煎药汤,忙得一塌糊涂。
天还没亮,楚乐也赶来了,他得知千亦的情况,便守在前厅一直等她醒来。
待到千亦精神恢复,被丫鬟搀扶着喂下了两口米汤,宁老夫人方才放下心来,说,“慕大人过来看你,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了。”
千亦有一瞬的犹豫。
倘说一天前她有很多话想问楚乐,可是如今,她竟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你现在不想见,奶奶就说你身体虚弱,让他先回去。”宁老夫人似有些了然地道。
千亦沉默片刻,“让他进来吧。”
老夫人微微颔首,着琴筝为千亦穿起衣裳,便带人出去了。
当楚乐来到千亦房内,见她在床上半坐起身,清疏的侧影凄凄凉凉,像印在花窗上萧淡的柳枝。
他心中一紧,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好些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嗯。”千亦点点头。
“昨天见你昏倒,我真的六神无主,你知道么,大夫说你本就染了风寒,又兼罚跪受凉,病情才会这般严重的……”他口吻迫切,也不知是责怪她还是在责怪自己。
千亦澹然地笑笑,转了话题,“怎么你们不用跪了?还是皇上他……”
“皇上答应收回成命,不再让苏子夜进宫。”
“真的么?”她展了眉。
“是,不过并非因为昨日的跪谏,而是,”楚乐面色平静,“昨夜郁丞相一把火烧了绮筵阁。”
“什么!”千亦始料未及。
“事情的始末我并不清楚,只听说昨夜绮筵阁惊乱一片……因为是郁丞相放的火,所以阁外无一人敢救,一直等皇上派人赶到,才慌忙将火扑灭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窗口透进来的风微凉,渗进千亦纯白色浅薄的衣衫里。
她忽然感觉喉间一阵干灼难耐,不可抑制地咳起来。
楚乐连忙去将窗户关上,端了茶水送到她嘴边,见她喝下两口,气息匀平,方才安心。
“其实,你不该如此不加考虑,”楚乐看着她,诚恳地说,“这件事由我一个人做就够了,你本不必冲动地卷进来。”
千亦启了启淡色的唇,有些苍白地笑笑,“你如今,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想我参与了。”
楚乐不料她会这样讲,一愣,敏锐地问,“你指什么?”
“没什么。”千亦避开了他,转而说,“我有些累了。”
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掀起波动,然还是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站了起来。
“那,你……好好休息,保重。”他走到桌前,将方才一直拿在手里的茶盏放下时,顶上的杯盖都禁不住发出了微微的颤音。
他走向门口,将出门,复又停住。
他远远回望着床上人的背影,视线像是遮蔽了高天的流云,最终,他转身,走出门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午后,皇帝的口谕就来了,要千亦静养身体,先不用去吏部了。
这本是很平常的上谕,平常到甚至不需要特地派人通传,千亦便没怎么当回事,老老实实在家养着。
下午,龙长之将军前来探望。
宁家上下对他的到来十分高兴,宁老夫人也是热情招待,千亦由此从他口中得知了昨夜绮筵阁大火的来龙去脉。
“昨儿夜半时分,郁丞相突然带了一队人马,擎着火把油桶,来到绮筵阁门外。听闻郁丞相对内里喊道,只容她们一盏茶的时间,若有心从良的,即刻收拾东西出来,从此远离都城,不得踏进盈都半步,若执迷不悟,今夜就让她们葬身火海……结果一盏茶不到,大部分人都跑了出来,但还有坚持不出的,郁丞相于是下令点火。我率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点起来了,可是众人因着郁丞相的威严不敢相救,说实在的,也并不想救,便眼看火势蔓延……”
千亦听龙将军讲着,手心也开始冒冷汗,不由问道:“其他的人呢?”
“火渐渐烧起,能听见阁内传出混乱的惊叫声,陆陆续续又有人跑出来,可那个叫夜姑娘的却一直未见人……眼看绮筵阁上下都被一片火海包围,在场的府尹大人恐事态严重,不可收拾,便命人火速去宫内禀报。宫中很快派了人来,只传达了皇上的两个旨意:不得有一人闪失,以及命郁丞相即刻进宫。”
“那,那苏子夜最后怎么样了?”千亦明知不该这样问,这件事她是站在朝中士大夫这边,反对苏子夜魅惑皇上的,事到如今又怎能心生恻隐。
龙将军似是叹了口气,“她始终没出绮筵阁半步,待到大火扑灭,众人发觉她已经昏倒在里面,有人看到她最后一刻仍在台上起舞,像是丝毫不畏惧近身的火焰……于是今日一早城中便盛传开来,说苏子夜是妖女化身,甚至还有人称在火光中看到她现出原形。”
千亦嗤地一声笑出来,“未免太邪乎了吧。”
龙将军也摇摇头,“市井传言向来如此,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嗯?”
“无人得知郁丞相昨夜进宫发生了什么,只是今日他并没有上朝。昨日在议政殿外跪到最后的几位大人今早都在朝堂上受到了惩处,我担心……”
“不会的,”千亦劝解他,“纵是昨日跪谏的大人受到惩处,也都是些罚俸之类的小惩处,皇上不还是收回旨意不再提苏子夜进宫的事了?想来皇上心里对于孰轻孰重十分明白,况且丞相大人素得倚重,皇上怎会重罚他?”
“应是如此。”龙长之点点头。
几日后,千亦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宁老夫人见她精神好,胃口也好,心中欢喜。
晚间,老夫人让人做了莲子蛋茶,由琴筝端着送到了千亦房里。
千亦谢过老夫人,边吃边说,“这几日让奶奶担心了,明天我也差不多该去吏部衙门了。”
老夫人默允,“虽说这次你殿前跪谏义不容辞,然以后处事还是当谨小慎微、三思而行。”
“嗯,我记住了。”千亦答道,只是一想到明天要上班,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了?”老夫人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奶奶,您说……”千亦犹豫着开口,“假如我的朋友做了令我不开心的事,我应不应该直接去质问他呢?”
老夫人只道,“应不应当,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么?”
“可,”她扁了扁嘴,“他明知道这样做会令我不高兴,可他事前没有跟我商量,事后也没有一句解释。还是说,他真的已经同我渐渐疏远了……”
“或者他有苦衷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同声同气,可谓知己。对他要多些耐心,知道么?”
翌日,当宁千亦走进官署的时候,气氛有些怪怪的。
她照常走向自己的座位,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那人抬起陌生的脸孔看着千亦,只说尚书大人几日前将他调来,目前全面接手她的工作。
千亦这下更奇怪了,她没有接到任何调职的指令,何故自己的职位会被人顶替了去?
千亦直接去找尚书大人,却在门外碰到了她的上司李侍郎。
李侍郎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她一眼,“尚书大人晨会未归。”
千亦敛了敛气息,尽量平静地问,“侍郎大人,不知近来有什么新的调令,是下官不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据我所知,没有。”
“可是下官今日好像没有坐的地方了。”
“哦……”李侍郎换作和善的面目,“不是圣上体恤,准你静养么?”
“回禀大人,下官如今身体康复,可以正常办公了。”
“既然教你安心静养,你便好生静养就是。”李侍郎似乎不愿同她多作解释,起步要走,“公务先不必操心了。”
“侍郎大人。”千亦立在原处,字字追问,“不知这是哪位大人的意思?”
“这是上面的意思。”
他头也没回,只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就大步离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虽说在家躺着也有钱赚是古往今来上班狗的终极梦想,可事情的发生还是太怪异了。
自千亦从吏部回来,就在不断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她做错了什么,抑或得罪了什么人?
李侍郎那边讳莫如深,吏部同僚也一副远远避开的样子,而她去求见尚书大人,居然不是外出未回便是奉诏进宫,几次三番,千亦竟连他一面都没能见。
事到如今,她再笨也看出来了,连尚书大人都在躲她,事情真的不简单。
遥想一周前的宁府还是宾朋出入,虽不至门庭若市,却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今——
“门前冷落车马稀啊……”千亦坐在书斋空寂的日光里,幽幽一声喟叹。
这时,清寒敲门进来。
“主子,我打听到,清泉大街的一家酒坊近来每五日为尚书府送去几坛桂花酿酒,他店里每次都派十几个伙计,运到尚书府并负责挑进府去,我已经买通了酒坊老板,明日他们去尚书府送酒,我们可以扮作伙计一并混进去。”
清寒见她锁眉不语,便劝道:“主子别担心,过了明日,一切就都明了了。”
“嗯。”千亦点了点头。
翌日,千亦清寒按计划混在酒坊伙计中溜进了尚书府,当她们摸过前厅,来到了书房,被书房外候着的侍从拦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什么人,竟敢在尚书府乱闯!”
“我是吏部郎中宁倾寻。”千亦直接亮明了身份。
那人愕然,但显然是受过吩咐的,厉声说:“家主正在会客,没空见你。”
“小鬼也敢挡路!”清寒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不过三两下,那侍从就只剩倒在地上哎哟的份儿了。
此番想不惊动人也不成了,巡院家丁带着棍棒一窝蜂地赶了来,连书房内的尚书大人也闻声开门走出来。
尚书王大人瞥了一眼庭院中的情况,最后落到乔装的宁千亦身上。
“见过尚书大人。”千亦不慌不忙地行礼。
王尚书冷面如霜,“你私自闯入我府中,还打伤我的侍从,似乎说不过去吧?”
“下官想见大人一面实属不易,迫于无奈,恳请尚书大人恕罪。”
“哼!”王尚书拂袖,“进来吧。”
千亦进到书房内,却是吃了一惊,她万万想不到王尚书正在会的客居然是楚乐。楚乐来到她面前,言语有些微的嗔怪,“倾寻,你不该如此莽撞,你可知尚书大人也有为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罢了。”王尚书摆手,“此事还烦请慕大人详说,本官公务在身,你们可自便。”
楚乐恭送尚书大人离开,转头对千亦说,“我们走吧。”
在尚书府的后园,楚乐对她讲明了连日来各种事端的因由。
“不让你还朝,是上意。”
“皇上的意思?”千亦心一沉。
“嗯,尚书大人告诉我,此事是皇上授意的,而他也并不知道皇上因何如此。”楚乐说到这里面有愁绪,“倘使因为殿前跪谏,也未免小题大做了些,明明与此事有关的其余人等最多也只是罚俸,可是对你……皇上却大有遣而不用的意思。”
也许并不是小题大做,她确实有负圣上的寄望。
千亦回想起那夜的谈话,以及赫连元决在议政殿前给她的眼神,幽幽叹了口气。
“所以,我觉得皇上这次会这么生气,怕不止因为跪谏。”楚乐揣测道,“倾寻,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你以为还有什么?”千亦回神,敏感地问,“你觉得我隐瞒了什么?”
楚乐吃惊,未料她如此反应,“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实楚乐隐约感觉得出她这几日有气,却不得其解,他觉得是时候讲明白了,刚要开口,发现千亦已经渐渐走远了。
他追上去,“倾寻……”
千亦止步,“丞相大人近来怎么样?”
楚乐愣了愣,“他……我也不清楚。不过,郁丞相几日未上朝了,而且不见皇上对此有任何反应。朝野上下揣度纷纷,可因着皇上深沉莫测的态度,也都无法劝谏求情。”
几日未上朝。千亦沉声,怕郁惟摄不是真的因火烧绮筵阁的事获罪了?可是奇怪,如果皇上降罪,为什么不下旨,反而将朝中上下瞒得一丝不透?
“倾寻,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楚乐问道。
“我要面圣。”她直言。
楚乐默然,没错,这也许是眼下唯一的破解之法了。
“那你万万谨言慎行,不要触怒皇上。”
“我明白。”
可惜事实证明,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第二日天刚亮千亦就等在兰薰阁外,一直到午时已过,皇上都未开口召见她。
前去禀报的内侍几次来回,递出的话儿都是,皇上有公务处理,请回吧。
宁大小姐也很执着,一字记之曰“等”,她不信皇上抽不出片刻功夫见她一面。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门遮掀开,有位内侍送出来了一碟枣和一盘梨子。
“宁大人久等,这是皇上赏的。”
千亦看着这两样东西,怔愣了许久。
枣、梨。
她伸手慢慢接下碟盘,只觉接过了千斤重物,拉着她悠悠地坠到了谷底。
她艰难地拖动脚步,离开了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家如今往来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千亦遭皇上冷落的消息传遍朝野,京中各官员大多见风使舵,纷纷对她避之不及,近来连楚乐也没有来过,只有龙将军还时不时探望,为她解解闷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倾寻,你别太担心,皇上兴许只是一时气不顺,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千亦只是笑笑。
“龙将军,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清寒忍不住说,“那日主子进宫,皇上赐了她枣和梨。”
“这……”龙长之张了张口,有些讶然。
“所以主子现在根本是无计可施。”
“哼!”龙将军一掌拍在桌上,有些愤懑,“倘使真的因为敢言直谏而驱逐忠良,非明君所为!”
“龙将军,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宦海浮沉,圣眷无常,倾寻看得开。”千亦宽慰他。
他叹了口气,“这段日子皇上为衡州的官银失盗案头疼,等过些时日,我再联合慕大人及朝中的几位大人一同上奏,恳请皇上准你还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衡州官银失盗?是怎么回事?”千亦不禁问道。
“哦,这原是一笔由盈都运出的官银,途经衡州时竟在官道上被人劫去了,负责银钱押送的孙将军和随行一干人等皆被残杀,暴尸郊野,目前这批官银仍不知下落。”
“那派当地官员追查便是,皇上有什么可头疼的?”
龙长之摇了摇头,“衡州如今的形势复杂莫测,个中关联非你我所能道明……总之,这是一潭泥沼,无一人想去蹚。”
千亦默声。
送走了龙将军,琴筝来传话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知道了。”
千亦随后去了宁老夫人房间,见奶奶正埋头整理从前的旧物。她取出一件折叠工整、看上去有些年岁的披风,凝视半晌。
千亦走过去,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奶奶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么?”
“没什么。”
她将那披风重又放回柜子里,转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象骨盒子,“音儿,打开看看。”
千亦怀着好奇,扣开盒子的搭扣,盒盖开启,她顿觉眼前一亮。
这盒中端放的竟是一只白玉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壶身皓立、壶腹圆润,凝脂般的玉料像铺开了一样,在颈部缓缓收束起碗形口,加上壶盖,又在边缘开出一个壶嘴,通体光素无纹,琢磨精细。而壶把手竟是一弯腊梅花枝,好似还在生长一般,绽放的清梅攀着壶身附上玉盖,疏影淡秀,似乎可以感应到那幽香暗浮。
这……这不正是解带斋墙上悬的那幅玉壶图么!
她一直以为白玉壶只存在画中,不曾想居然见到了实物。
“玉壶知素结,止水复中澄。坚白能虚受,清寒得自凝。”千亦不禁喃喃念道。
“不错,这便是与那玉壶图一并的我们宁家的传家之物。”宁老夫人道。
千亦探手触摸着壶身上的一朵玉梅,“既是传家之物,为何之前未曾见您摆出来过呢?”
“因这是莱州白石。”
千亦不解,“什么莱州白石?”
宁老夫人这时来到她面前,她目光映出白玉的倒影,竟有些怆然。
“音儿,奶奶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气节、有担当,有你父亲和哥哥的风范。”她喟然,“当年你父亲游历各国,曾结识一位朋友,他与你父亲交好,因而以珍藏的莱州白石相赠。你父亲素来慕玉壶品格,于是找匠人把这件白石打磨成了一尊玉壶,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尊……然而不久之后,宫廷突然下令,在全国各处搜罗圣物,供奉天神,这尊相传于千百年前采自渤海之北的白石就是其中之一。”
千亦恍然,“怪不得了。想来,父亲最终还是留下了它。”
她颔首,“你父亲生前视这玉壶如珍宝,不惜冒着欺君大罪也要私藏,它是我们宁氏家族立身处世的操守准则。今天,奶奶就将这玉壶传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这怎么行呢?”千亦赶忙推拒,她又不是宁千音,怎么能接受宁家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传给倾桐吧。”
宁老夫人摇摇头,“奶奶传你这玉壶,有三点用意。”
千亦屏息倾听。
“中正谦谨和清洁自守,你已经知道了,可是玉壶还有一种意指,是代表着中庸。”她缓慢道:“执其两端而用其中,在进退险阻之时,明哲保身是智者所取。音儿,奶奶明白你为宁家背负着什么,可家族荣耀太重了,实不该由你一人承担,圣上如今既让你早离,这官咱们还是不做了。”
“奶奶……”
“眼下圣怒未息,再几番争取也是无益,不若上表请辞,还乡做个主簿。”她抚摸着千亦的头,“即便圣上终生不再召你还朝,音儿,奶奶只希求你现世安稳、平安喜乐。”
“可我……”千亦紧紧把握着手中的玉壶,白石的冰凉沉沉地没入心底。
“回去吧。”老夫人说,“好好想想奶奶的话。”
她几乎是用了一整朵花落的时间从宁老夫人的房间走回解带斋,她将象骨盒盛着的玉壶端放在书案上,转眸,便是从宫内带回的那两个明黄色的盘碟,它们静静摆在那里,纹丝未动。
枣和梨。
她久久凝视,忽而上前,拿起一只梨子,大口咬下去。
两口、三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面无表情地将梨子吃完,丢下梨核,大步跨出门去。
两日后的午间,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延福宫中进膳。
眼见圣上举箸不停,胃口不错的样子,顾颜初笑笑,夹了一筷鱼搁在他碗里。
“皇上这几日事务繁杂、夜以继日,宜多多进补才是。”
直至赫连元决用完,杯盘撤去,他饮茶净口,启声说道,“朕见皇后好像没什么胃口。”
顾颜初福身,“臣妾有罪,扰了皇上用膳的心情。只是臣妾适才想到一个典故,所以一时分了心。”
“哦?”
“这典故未免不太恰当,颜初先在这里请罪了。”她又行了礼,方才讲,“《晏子春秋》第十三篇《景公使进食与裘晏子对以社稷臣》说,晏子侍奉齐景公,早晨寒冷,景公便吩咐晏子,‘请给我送点热的食饮来。’晏子回答说,‘我不是给君主进奉饮食的臣子,恕不从命。’景公说,‘请给我送来毛皮衣裳。’晏子回答说,‘我不是给君主管理床席服饰的臣子,恕不从命。’景公又说,‘那么先生对于我来说是干什么的呢?’晏子回答,‘我是管理社稷的大臣。’景公问,‘什么叫社稷之臣?’晏子答,‘所谓社稷之臣,能够建立国家大政,能区别上下的最佳行为方式,使他们恰当合理;能制定百官的顺序,使他们各得其所;能拟定文告命令,可以发布于四方。’自此以后,景公召见晏子,必会以应有的礼仪规范相待。”
她讲完,赫连元决的面色已不可察地暗下来。
而顾颜初径自沉膝跪下,“臣妾鄙拙,愿做为君主进奉饮食、添置衣饰的人,可皇上怎么忘记,为臣者有如郁丞相与宁大人,他们不去迎合上意,甚至每每忤逆,可他们所言所行皆是为我大盈。臣妾方才只是未动筷子皇上就体恤询问,可对于这些社稷之臣,皇上为何就不加理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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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元决的目光随着日影沉下来,“你将朕比齐景公?”
“皇上圣明烛照,光耀万世,远非仅得保齐国不亡的齐景公能比。”顾颜初垂首回道,“可景公尚能做到‘君不以礼,不见晏子’,何故皇上却对大盈的社稷之臣横加冷落呢?”
“皇后,你太放肆了。”
愈见天威凌压而下,顾颜初坚声道:“臣妾自知此举罪犯欺君,待皇上见过一个人后,臣妾自请处罚。”
她说完,左右屏退,从堂后走出来简衣素雪的宁千亦。
她来到赫连元决面前,屈膝下跪,一字一节,“臣叩见皇上。”
赫连元决直身站起,瞪着此刻逼跪在他眼前的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恼怒堵塞心头,令他几乎要维持不住冷静。
“好,很好。”他摔下三个字,大步离开。
眼见皇上要走,千亦心中的绝望霎时间冰封千里。她想不到赫连元决竟连她一句话都不愿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眼下也是她翻盘的唯一希望。
她深汲一口气,在赫连元决走过她身侧时,眼一闭,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顾颜初一惊,慌忙责道:“寻儿,不得无礼!”
“臣自知有罪,”千亦反而攥住了手中的龙袍,像握紧手中坚定又飘散的勇气。“但有一事请求,倘若倾寻讲完,圣上不允,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赫连元决被迫停下脚步,却也没有甩开她,他铁青着面色,忽而气极反笑,“你果真‘自知’么?”
这原是轻巧的一问,甚至他讲这句话时都未偏头瞥她一眼,千亦却感到万般穿射而来的冷意。她在这一瞬恍然惊觉,她或许真的一直不自知,究竟皇上是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厌弃了她。
不过这些如今看来都不重要了,假若她此次还能活着回来……再去探究罢!
她放了手,站起身来,转而面向赫连元决,重又跪拜:“臣,自请前往衡州。”
她这句话终于迫使赫连元决转过了身,顾颜初也绝难置信地看着她。
许久,听得赫连元决自唇缝里斥出两个字:“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臣绝非戏言。”千亦笃定地说,“臣请查明衡州官银劫案。”
“你?”赫连元决冷笑。
她便只是垂眸跪着,不申辩、不力争,只有分明的执着沉静,压在她薄削的肩头。
赫连元决微眯起眼睛,忽而倾身,长指撷住她的下巴,将她面容抬起,与他对视。
顾颜初暗暗倒吸一口气。
“今日你在朕面前说过的话,”他的指端渐渐施力,语声却如微风初起,水波轻漫,不显情绪,“断无收回的道理,哪怕只是一时意气。”
千亦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当朝皇帝,帝王的面目峻绝倨傲,有如天神俯世。
“我明白。”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竟连做臣子的自称都忘了。
“你可知,在衡州稍有差池,便是一死,”他接着说,“而追不回官银,回朝朕也要将你处死。”
千亦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她微微扬唇,轻言道:“等死,死国可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心下一动。
他的目光却深重决戾起来,他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对方跪在自己脚下,却有一种与自己平视的自若感,他讨厌自己不是唯一从容冷静的那个人,他憎恶失去心理优势的感觉。
捏着她下巴的指节已经发白,痛得她想掉泪。
不过——赫连元决转念,如此,事情倒也不坏。
原本他还想留她一命,只是逼她在朝中无法立足,她足够聪明的话,就该自请回乡,永不续用。可没想到这丫头偏要自寻死路。
也好,她死了,一切云散烟消。
赫连元决慢慢松开了手,舒展衣袖,转身出殿。
“皇上……”千亦还要唤他,可圣驾已经走远了。
顾颜初这时来到千亦身边,牵她起来,言语中仍有余悸,“音儿……你,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摇摇头,“没用的,颜初姐姐,如果不是拼死一搏,皇上现下根本不想听我说任何话。”
顾颜初叹口气,“那也总还有别的法子,好过让你去涉险……”
她只是笑笑。
“对了,姐姐刚刚说起郁丞相,他到底怎么了?”
皇后娘娘的面色有一瞬的惊张,她忖了稍许,谨声道:“音儿,此事你本不该知道,我也是。”
千亦自觉个中蹊跷,也不敢再言。
“本宫近几日为筹备中秋佳节忙到很晚,那夜从内府库出来,偶经皇上寝宫,便见俞公公和另一位内侍小心搀着一个脚步踉跄的人出来,是郁丞相。”她目光怔怔,像是看见了绝难想象的事,“本宫……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由人半扶着,鬓发垂面,脚步间,竟不断有血顺着他衣袍的前摆滴下。”
千亦瞪大了眼睛,“难道皇上他——”
“自皇上登基,郁惟摄拜相,近十年间,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顾颜初目色凄惶,不知是为郁惟摄慨叹,还是为皇上竟因一区区女子重伤当朝丞相的悲凉,又或者兼而有之。“我告诉你,只想让你明白,君恩反复,最是无常……即便千百人之上的荣宠又怎样?当情意冷落,再耀眼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被寒剑刺穿了心脏的躯体,是透风的,顷刻湮散。”
千亦看着顾颜初,她好像可以体会她的痛,又好像根本无法体会她的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夜,圣驾出了盈宫门。
彼时郁惟摄薄衣简束,独立于相府偏园的一顶冷亭中,园中古竹繁翳,拔擢蔽月,清寒之气,侵体不绝。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闭上眼,就是一片刺来的剑光,睁开眼,反而是漆晦的夜。
快了。
他沉息。朔风苦雨,四时不歇,这样的宁静终究不会太久。
此时守在园外的冥渊一面担忧之色,忍不住向园内瞧去,却不敢踏入一步。主上肩上有伤,在这阴恻的地方待着可怎么好?
踌躇间,便见郁惟摄远远走来,步出园子,冥渊连忙展开一件披风覆在他身上,并听他吩咐道:
“今夜有人来,说我已早睡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皇帝是在戌时三刻之后驾临丞相府的。
因他来得突然,府中没有准备,唯有冥渊等人在前庭跪了一片。
“你们家主呢?”赫连元决问道。
“家主已早早睡下了,”冥渊依言答道,“小人即刻着人去请。”
赫连元决不置可否,启步向府内走去,来到郁惟摄的卧房,由着随侍敲了两声门,便推门进去。
房内有孤灯几豆,微微弱弱地,郁惟摄并未就寝,而是披衣束发,在琴案前随意落坐。
赫连元决只一人入内,随行人等将门掩闭,像关起了房内凝滞的夜。
“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望恕罪。”郁惟摄先开口,人并未起身。
赫连元决在夜色里勾出一抹笑意,言语亲近有加,“惟摄负伤不便,朕怎会怪罪呢?不过……以这种环境待客,还不请人入座的主人,可有些失礼了。”
郁惟摄的声音听来有些飘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欲坐,何须人请呢?”
赫连元决摇了摇头,不知玩味还是感慨,只道,“你如今讲话,倒像她几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困惑,却没有问,房内像是被掐断了音,在两人之间拉起长久的沉默。
赫连元决只站在刚进门的位置,严整的玄青色外袍自他身上垂顺下来,郁惟摄也覆衣缓坐,不动琴,也不动念。
窗口阵阵徐徐的夜风掠入堂中,那几盏灯火开始跳动挣扎起来。
郁惟摄抬起衣袖,灭掉了手边的一盏,听有低低笑音入耳,又如江水汤汤远漫而去。
“青灯只堪燃尽夜,幽浮是疑暗香来。”语尾未散的笑意在赫连元决此时吟念的句子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调笑意味。
郁惟摄微微蹙眉,并无过多迎合,“皇上的诗倒有闺粉气。”
赫连元决摇头,“朕只是诧异,从来不见半点粉靡之色的丞相府,今儿是怎么了。”
郁惟摄顺着他目光看去,落在书案旁的一株兰草上。
兰草的枝叶展入夜色几不可见,顶上的花蕾却盈盈有光。那花生得珍奇,玉瓣如荷莲,清幽着月色。
“素冠荷鼎。”赫连元决远远地说,“品种上乘,可是稀有。”
郁惟摄微一沉吟,“但有一日绝隐山林,想着寻来奇异花草植满山园,聊作排遣,也是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轻笑,“朕可不信。”
他也隐约笑了笑,“那,皇上相信或许不存在的记忆么?”
“哦?”
“我不知道……近来竟觉恍惚,一种香气莫名地熟悉……太奇怪了。”他没有逻辑地说,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心中分明知道,这香是不曾存在过的……可,就像在自己的前世萦纡徘徊。我要知道这香是什么,我要知道,为何……有如宿世的记忆。因果循回,冥冥定数,万般皆是……”
赫连元决霎时就有一股血气闷在胸口。
这、这可还是堂堂大盈丞相郁惟摄?这根本是神魂附体抑或魂不附体,眼前这——怕不是幻象吧?
他惊极反笑,“惟摄,你……”
郁惟摄睁开眸子,夜已近满了,“皇上就当作是妄言吧。”
“妄言……未必虚妄。”
赫连元决启开步子,向屋子深处走去。他顺手撷起架上的一盏灯火,站到郁惟摄面前。
琴案前的人抬头,缥缈火光在他眸中微弱地燃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连元决伸手探向他颈边,忽然抓住他的前襟,慢慢拉开。
郁惟摄眼中的灯火有些凌厉起来。
已经过去多日了,白色细布将他胸前伤口层层包裹,看不出当时的深浅。
“血气是不祥之物,皇上不应染指。”郁惟摄淡然提醒。
赫连元决笑了笑,手收回了袖中,“果真如此,就难怪朕自伤了你那一剑以后,这几日的朝事会接二连三,让朕头疼了。”
他没有接他的意思。“皇上天恩庇佑,终将一切顺遂。”
赫连元决默声,不再多言,“惟摄早些休息吧。”
他折身,不待郁惟摄起身恭送,便又驻足,“朕倒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惟摄与其被这日思夜想的香气搅扰心绪,揣度劳神,倒不如直接去寻那人儿,总比……在这满屋子乏闷中空摆一株兰花的好,冷冷冰冰地,想也难以成活。”
皇上走后,郁惟摄叫来冥渊。
“主上。”
“将它挪出去……它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倘说这夜还有晚睡的人,宁千亦必然算一个。
她要做好启程去衡州的准备,不管皇上准不准。
今日她在延福宫已经把自己逼到绝地,赫连元决要么准她去衡州,要么下旨将她削官出京。
她必须去衡州。
更深夜重,千亦动了动酸痛的颈项,熄掉几盏烛,剥去外衣,准备就寝。
忽而一阵夜风过堂,她走去关上了窗,回身时,门内兀地显出一团浓重黑影来。
“啊啊啊啊啊——!”她失声尖叫,人立时就软在窗边。
“够了么?”那黑影森森地吐出声息。
就要哆嗦着两眼一黑的宁千亦抓住最后一丝理智,这声音竟有一丢丢地熟悉。
“郁、郁惟摄?”是了是了,这样的调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神啊,令整个大盈朝堂万众牵挂的爱豆郁丞相居然深更半夜出现在了她的卧房里!
她能发微博吗?!
不对——
“你怎么进来的?你对奶奶和清寒他们做了什么?”
“不要去衡州。”
郁惟摄只说了这句话,他深夜到来仅是为了这五个字,说完即离开。
“等——等等。”千亦扶着墙站起来,上前一步。
他闻言恍惚是顿了片刻,千亦的心跳都静止了。
她遏制声息,问,“你,还好么?”
回答她的是秋夜虫鸣声促促,对方恒定的步伐行至门前,连方才那片刻的停留都像是一场错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她紧接问,“为什么不要去衡州?”
“不能去。”
“可我,已经决定了。”
“凭你,办不到。”
“我已经决定了。”
他终于回身,“宁倾寻,何时才能收起你自以为是的聪明?”
千亦凝视着那团黑雾,连日来被误解、被冷落、被讥讽的委屈一时都涌了上来。
“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懂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我……我没有办法……我不应该这样,待在这里。”她讲,又像根本不是对任何人讲,“振兴家声,是我如今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如果没有这种强烈的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这里不是我的生活,而我,又回不去……我,回不去……”
如今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如果没有这种强烈的目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
郁惟摄觉得胸腔里像有一个空洞的山谷,一遍遍地敲着回声,等他神思回属,胸口是凉的。
如果没有一个目的,他又如何会在这里?
“你没有胜算的。”他声音恍惚柔和起来。
千亦挑挑嘴角,“自我来到这儿,所有事情都好像是没什么胜算的。”
“这次不一样,衡州现今匪盗横行,敌国蓄势,官员惴惴,各方势力暗中累积,知府张遂苦自支撑。一旦身陷其中,便无法全身而退。”他远远看过来,夜色忽然隐晦而深长,“你会死。”
千亦这次是真的笑,苦笑。他一定不知道,赫连元决白日也曾这样吓唬过她。
“丞相大人,你可好么?”她问道,启步向他走近,竟不觉这样只着浅薄中衣对人是不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看着她,眼底深邃幽止。
“听闻你几日未朝,倾寻心中挂念,如今见丞相安好,便心安了。”她长发垂束,站到他面前,澹凉的夜风气息从他身上透出来,如此近,又那般远。
郁惟摄也向她进了一步。
他看人时目光一贯是轻缈的,即使他注视你,瞳仁却总分出几分,像游离不知处的思绪。可这一夜,这样令千亦有些压迫感的距离下,郁惟摄眼中完全的专注,都在她身上。
太近了,夜风穿进了她的薄衫,她胸口微颤。
她此时才发觉了什么,惶然束起衣襟,欲要躲开——她需要一件外衣,或者隔帘。
近距离下感觉到她的局促,郁惟摄却在她退却时一把掣住了她的臂肘。
她噤在当场。
但见他伸臂在一旁的衣架上撷了件长褂,千亦只觉眼前一花,长褂便被囫囵盖在自己身上。
千亦这才慌手慌脚地将长褂披好,压低了眉,脚步随即退后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花窗上晕着两枝浅竹,风不吹,静静的。
千亦心生凄恻,再开口,嗓音竟有些哑,“此次衡州之行,若,侥幸归来……”
——他怎会被一个男子身上不可捉摸的香气袭扰?郁惟摄微诧,他从不需费力去揣度一个人,他如今却为什么急切地要接近这个人?
或许这人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一样地,清冷幽离。
“倾寻定当亲自前往府上,向丞相大人致谢。”
——这个人不能死。
郁惟摄收回蓄住在她身上的目光,展袖转身,几步离去。
“不必了。”
宁千亦睡得很不好,一夜怪梦,翻覆不安。
天光尚未有一丝通透,她就着衣下床,打开家门,走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街道刚刚泛起青灰色,路旁只有稀疏三两店铺早早开了一道门,像是睁开了一只惺忪的眼睛。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就听一道马蹄声穿过茫茫晨雾,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前。
“龙将军,这么早?”千亦眼前一亮。
“我刚从城门口过来,”龙长之说着跳下马,“宁兄一早要去哪里?”
“就,随处走走。”
龙长之看时辰尚早,便道:“前面有家茶楼,若宁兄赏光,不妨一同坐下来吃些早点吧。”
千亦欣然,“也好。”
刚开张的茶楼没什么客人,二人点了几样清粥小点,正闲话时,见一锦衣少年打马掠过门前,那人不是……
马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扯马止住,回身而来。
龙长之起身,“慕大人何事匆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慕楚乐也不顾回他,直冲着千亦而来,他看上去很不好,千亦这才发觉,他面色几乎是惨淡的,瞳孔充血,一夜未眠,唇上的血色也是虚的。
正诧异时,楚乐突然大步走向柜台后的掌柜,将一锭金子和一把短剑拍在他眼前。
“这里我包了,马上把店关张,无关的人都赶出去!”
“这……这……”
掌柜的向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他站在原地,不敢碰那锭金子,更不敢碰那把短剑,只颤颤着看向龙长之。
楚乐不由分说就拽起千亦,一身煞气地踏上楼去。
龙长之见此情形,匆忙对掌柜说了句“照办”,也跟上去。
“喂喂——”
这边厢被楚乐钳住的千亦同样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路被他拖拽着,喊他也不应,终于跌跌撞撞地到了二楼。
“你干嘛?”千亦好容易从他手下解脱自己酸疼的手腕,瞪着身前冷面如雪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去衡州?”
楚乐问出这句话,龙长之也紧追上来,惊异,“倾寻你要去衡州?”
“知不知道你会没命!”楚乐又迫近了一句。
好了,这下有第三个人拿命警告她了。
“我带你求见皇上,说你不去衡州了,现在!”
千亦避开他的目光,“没那么夸张。”
“夸张?”慕楚乐觉得眼前这个人疯了,不,是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直邀宠,皇上的意旨就这么重要?为保官连命都不要了?”
“权宜之计,不对么?”千亦听他这么说有些被激怒,“你也可以为了解除那时皇上对你的禁令而委求于人,我求的是我自己,为何不可?”
“你说什么?”
千亦本不想讲,如今却克制不住了,“如果不是左太傅,眼下慕大人恐怕还禁闭府中吧?他替你向皇上求情,交换条件是什么?左廷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楚乐瞪大的目中满是难以置信,身子一晃,连连后退几步,“我,我是——”
不,他不能说。
他沉了目光,敛声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是。”千亦只是淡漠。
漶漫的失望霎时把他目中仅余的光亮扑灭,他再不说什么,更像与她无话可说,侧身错开,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许久,龙长之走上前,“倾寻,这其中许是有些误会,慕大人他不会与左太傅有什么纠葛的。而且,你果真非去衡州不可?”
千亦觉得心里很乱。
楚乐、楚乐,即便他真的借助左仕江又如何,略施手段又如何,她只要确信,他绝不会与之同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慢慢点了点头,又摇头。
能够借此与他断绝一切,也是好的!
“我们走吧。”她说,启步踏下楼阶。
龙长之也不再多言,跟随她默默离去。
走出茶楼,清早的阳光像有种仪式感一般地在街道上铺了一地。她将与龙长之道别,却见宫中仪仗远远走来,为首是皇帝近侍,年轻的内司监总管俞公公。
来人停在他们身前,含笑道,“问两位大人安。”
二人施了一礼,“俞公公晨安。”
“宁大人,真是巧,咱家正准备去你府上传皇上圣旨。”
千亦心中隐有所感,便不动脚步。她沉敛的声音透出果断,“俞公公,请在此地宣旨吧。”
“这……”内司监总管犯难,“怕多有不妥吧。”
“此间茶楼方才已清场,公公不必顾虑,而且……此事倾寻不便言告家人,恳请公公体谅。”
龙长之当即明白了其中原曲,此刻焦急地注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俞公公亦知她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宁大人,恕咱家多说一句,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当知会宁老夫人一声为好。”
“多谢公公。”千亦再拜道,“只是眼下情状,倾寻恐再生别节,以致不能屡命,于己于人都无法收场。”
“也罢。”
俞公公启步踏入茶楼,冷眼将左右扫了一遍,令道:“闲杂人等还不出去。”
原本立在柜台后的掌柜正是战战兢兢、进退不得,此刻听到命令,又见宫廷内司监总管这种排面架势,哪儿还敢片刻稍搁,当即携了店内仅余的伙计忙不迭出了茶楼,将门掩上。
内司监各管事太监站定,由俞公公长声道:“宣旨。”
宁千亦跪下来。
“今遣宁倾寻为衡州巡察使,巡诸事,审慎察之,往钦哉。”
千亦领旨谢恩。
许久许久,俞公公率众尽数离去,她甚至忘记了起身。
终是成全了她……
千亦苦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是,皇上,你要成全的是“宁倾寻”去死么?
整个白日,千亦就在盈都城的街道上四处游逛,她发现自己在不觉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百官诣朝、诗赋策论,习惯了宅园宁静、书画琴茶。
其实她这一日经过了皇宫、经过了慕府,也经过了丞相府邸,但都没有想要去叨扰。直至夜幕降下,她随情信步,竟来到了绮筵阁前。这里自那场大火后重修,她还是头一回路过。
千亦在门口稍作犹豫,脚步便踏进去,她走过前院,一路都没见什么人,连灯火也稀稀落落地,不似先前。可以看出阁子还在修葺,梁栋墙垣也还没有重漆,向里看去黑幢幢的,竟有几分凄惶。
千亦步入前厅,中央一方花型舞台孤独地留在那里,像暗夜中飘零的花,据说这是这场大火中为数不多完好的地方了。
她还是向内里走,终于穿过前堂,在屋外檐廊的月下看到了苏子夜。
她一身流泻般的紫黛纱衣,发丝顺披而下,斜倚在栏杆上,望月凝神。她手边有一壶酒,一只瓷杯,不知这杯子已经空了多少次,令她清莹的眸子透出微醺的荡漾。
听闻来人,她慵漫地回头,微微一讶。
“宁大人?真是稀客……”
千亦来到她面前,“你知道我?”
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就似一曲醉人的轻吟,“我们见过的呀,那夜一同的还有一位慕大人……何况,几日来子夜可是听了不少,宁大人因面谏皇上远离妖邪,使天威震怒,如今可是进不得朝堂了呢……”
千亦笑笑,也没介意,“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苏子夜把玩着鬓边垂下的发丝,笑语嫣然,口吻却始终有着拒人的冷漠,“怎么,宁大人今夜独自前来,就不怕妖精吃了你么?”
千亦没答,转而却见她单薄的衣衫下手臂处隐隐裹了几层白纱,不禁问道:“你受伤了?”
她说起来倒是漫不经心地,“那夜大火,被一根烧着的横木掉下来砸伤的……说起来还真是子夜福大命大呢。”
“你不是妖精。”千亦一本正经地说,“妖精是不会受伤的。”
苏子夜吃惊地看着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千亦说。
“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说你专门将新婚女子掳走,吸她们的血……你究竟是不是用某种手段蛊惑她们、控制她们为你做事?你此次为什么来到盈都?还有,”千亦盯着她问,“你接近皇上的目的是什么?”
苏子夜倒没有在她逐句的逼问下显出失态,相反却有几分从容。
“宁大人,你可真是跟他们不一样呢……呵呵,真有趣。”她站起来,微濛的醉意令她身子轻晃,几乎要立不住。
千亦并没有伸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见她飘飘忽忽地步入庭院,在庭中一株盛开的桂花树下,她长展衣袖打了个璇身,欲舞未舞,将翱将息,口中依稀吟唱着: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在这时,绮筵阁走进来一位赫赫威严的公子,他一眼瞧见堂外的情形,便不出声息,止步于前堂中,负手静立。
千亦并不察觉有人来,也只身到桂花树下。苏子夜隐秘一笑,绕着千亦的身子转了一圈,最后一个嫩柳拂水的姿势定格在她眼前,千朵桂花随她迤逦裙摆一并落下,仿若一场梦幻的雨雾。
“你还没有回答我。”千亦在纷扬的落花中看她。
她起身,笑靥粲然,涣散的目光却聚起凝视,“你跟那些老夫子们可不一样,翩翩公子,温雅迷人,正直又随性。你并不屈从制度等级,视它们若无物,对于富贵权势也是淡漠置之……你将自己掩藏得很深,殊不知你以为的现实与虚幻实则刚好相反,但是,知道么,总有一天,你会逃离这一切。”
千亦心下微动。
呵,她可能是疯了,会在意这样信口的说法。
她便是自顾自地笑笑,“也许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那些女孩子很可怜的,”苏子夜幽幽地轻声一叹,“她们大多家境贫寒,抑或家族败落,不得已委身于官宦权贵为妾,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不愿的……是以我便想法子在成亲前夜助她们逃脱,而后设计伪装成她们被鬼魅抓走的样子,这样既令官府追查无门,又避免牵累她们的家族。她们之中有些被救之后便远走高飞,还有些无处可去的,便留在了我身边。”
“如你所说,这倒是件好事。”千亦一笑,不置可否。“那你就当多行好事,不要搅乱盈都一潭水。”
她抬袖接住了一片悠然下坠的花叶,“玉勒乘骢马,良人在高阙……”
千亦轻眸淡漠,“良人不该是皇上。”
“你说不该……”苏子夜敛眉,透出几许寥落,“但愿世人能够随意驱使自己的心呢。”
此时独立堂内的赫连元决面目深沉,思绪不显,他忽而转身,径自离开,就像不曾来过。
千亦承认她最后的话令人无从反驳。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了留住一个人的良人而不惮以恶意的态度对待另一个人,可帝王从不只是谁的良人,他身边的女人又岂是劝得尽的。
或许颜初姐姐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不争抢。
当然他们坚称苏子夜接近皇上是不怀好意,可在朝中士大夫各怀心思的劝谏之下,又能说谁是绝对善意的呢?
“也许,是我错了……”千亦喃喃,她觉得自己想法荒诞,却又寻不见这迷茫之中的破解。
苏子夜未曾想到他会流露这种神伤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实你也不属于这里,”千亦说,“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么?”
“会啊。”她语声轻快,似乎十分确定,“我当然会离开这里。这么说来我该请宁大人喝杯酒,为你我最终能够去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千亦笑笑,“今夜算了。如果回来还有机会的话,再跟夜姑娘讨这杯酒吧。”
“哦,宁大人要出门了?”
“嗯,很远的地方。”
千亦想了想,又说,“希望夜姑娘好自为之,告辞了。”
千亦回家已是半夜,她觉得很累,自己竟不知不觉在外面游逛了一整天。
她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赫然发现宁老夫人坐在自己房内,清寒琴筝和宁家丫鬟侍从十几人分列在两侧,条条身影在屋内投下昏黑的一片。她们面目肃然,清寒更是一脸难堪之色地低着头。
她有些诧异,一边走进房门,“奶奶,这么晚您……”
“你还知道这么晚。”老夫人口气很不好,“你这一日去了哪里?”
“我……只是随处走走,见了见朋友。”
“还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没,没有了。”她不明白奶奶好端端地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担心的样子。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檀木杖将地面磨得咯咯响,她走到千亦面前,厉声道:“拿出来。”
“什——”千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忽然擒住她的胳膊,从衣袖中将她藏着的圣旨抽了出来。
“奶奶……”她大惊。
宁老夫人看都未看,紧握着那卷明黄圣旨,唇间颤抖,十分动怒,“你要干什么!”
她眼见瞒不住,只得承认,“奶奶,这是上意。”
“好,好一个上意。你以为我老糊涂不知道,你先前跑进宫向皇上力请前往衡州。”老夫人将拐杖用力杵在地上,“你不想活了?”
“奶奶,衡州未必是死局……”
“不用说了,休想我会准你去那凶险之地。”她将圣旨拿在手中,背身对一干婢侍说,“你们都瞧清楚了,倘若宫中遣人问罪,是老太婆抗旨,阻挠宁大人赶赴衡州。从今儿开始,将少爷锁在房内,不得逾越一步,如有违令私放少爷者,逐出宁家门!”
老夫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千亦如何呼唤请求皆不应声,千亦无法,转而唤清寒,清寒难为地看了她一眼,终也随众离开了。
房门嗒的一声落了锁,千亦颓坐在椅子上,这次恐怕不会再有人帮她了。
转眼已去三日,千亦被禁锢房中,每分每秒都过得忧心如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奶奶似是铁了心要把她锁在家里去不得衡州,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抗旨罪大,一旦皇上得知……
可她迟迟不动身出京,这样拖下去,皇上怎会不知!
夜深,正在千亦烦躁地想要烧房子的时候,门锁却忽然开启。
——是清寒,他单手擎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老夫人嘱托送些银耳莲子羹给主子。”清寒低着头,不似对她说的一般。
千亦就坐在书案后,看着他将托盘放下,将瓷盅里的莲子羹盛在碗中,默默转身出门时,启声道:
“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清寒停步。
“从一开始,你劝我保全宁家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
“是清寒错了,”他背对千亦,“清寒将主子逼入险境。”
“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险境么?”千亦站起来,口吻激迫,“就是我再不遵旨前往衡州,一旦圣上得知,欺君抗旨之罪坐实,届时岂止我和奶奶,宁家上下无辜者都要被株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清寒顾不得这些,只知道眼下不能让主子去送死。”
“是么?”她来到桌边,端起碗中温热的莲子羹,不慌不忙道,“送羹汤也轮不到你送吧?奶奶应该严令禁止你来见我才对,你是私自打发掉丫鬟来见我,就为了告诉我最初的决定是错的?”
“我……”
“何等难事,竟劳宁大人如此费神么?”这当口,一个声音随着倏忽的夜风切入房中,千亦和清寒俱都吃了一惊。
“谁!”清寒喝道,拔剑时,来人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冥渊?”千亦惊愕。
那一夜是郁惟摄,这次又是他的随护,相府的人是何时习惯了进宁府不走正门的?
清寒也认识他,便收了剑,不冷不热地说,“毕竟是郁丞相的人,如此私闯,恐有失礼数吧?”
冥渊扬眉,也不在意,“当此紧要时刻,若在下公然造访,丛生别节,怕是家主和宁大人都不愿看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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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言道:“不知丞相大人此番有何见教?”
冥渊环顾,略略一笑,“看样子宁大人似乎有些麻烦呢,家主吩咐了,假若宁大人改变主意不去衡州了,让冥渊帮人帮到底,做成宁大人被匪盗掳劫的样子,宁大人只需在外面藏匿十天半月甚至更久,然后让宁家装模作样地交些赎金……等衡州之事淡去,再安然无事地回来便可。大人意下如何?”
他口吻轻诮,千亦当然知道是在拿她打趣。
清寒听闻有些恼火,“尊驾若只是来说些风凉话,就请吧。”
“清寒,没关系。”千亦劝止他,“我该感谢丞相大人如此惦念,这会儿了还来为在下解闷儿。”
“怕是丞相大人也觉得主子此去衡州实在不妙,才派人来劝阻。”
千亦挑眉,看向冥渊,“丞相若是觉得不该去,就不会派人来了,是么?”
冥渊抿笑,敛起方才的无礼,从身上取出一只长木盒。
千亦接过,打开盒盖,顿有寒邪戾气,扑面而来,她定睛看去,是一柄精锐短剑。
这剑自是绝凛非凡,而剑鞘,不——是古铜剑鞘上嵌的宝石,深郁紫黑,夺光噬夜,掠人心神。
其实这宝石并未经过刻意打磨,表面嶙峋突起,像激暗涌复而又玄冥莫测的宇宙,更奇异的是,它好似在压制着剑中吞人的邪气一般,亦正亦邪,使这柄剑看上去令人生出莫名的畏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先前隐约见郁惟摄佩过这剑,但也只是惊鸿一瞥,不想今日竟……
“此乃主上贴身之物,赠予宁大人。”冥渊施礼道。
是夜最深的颜色。
千亦盯着它的目光开始发颤,这剑气——太过慑人了!
“不,”她吸了口气,“此物太重,倾寻受不起。”
“鄙上所送,愿此剑紧要时刻可解大人危难,已无收回的道理,请宁大人不要推拒。”冥渊坚持。
“那,就转赠予清寒吧,”她看上去并不在意,“在下不会使剑,在我手里也是得物无所用。”
冥渊面色变了变。
清寒:……!大小姐你是被老夫人关糊涂了么!丞相大人所赠之物焉能随意送人?且还当着人家随侍的面,我……跟我没关系,窗外月色可真不错。
冥渊因这句颠覆三观的话也实在惊得不轻,他觉得再跟宁倾寻待下去就要疯了。
他冷着脸说了句告辞,就留下这剑,遁入了夜色中。
夜归于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屋子里就剩初时的两个人,各有所思。
清寒忽然幽幽地开口,“其实丞相大人相信,相信小姐此行可事有所成。”
“他相信有什么用,奶奶和你都不信。”千亦将盒中佩剑收起,置于架子上。“算了,你回去吧,免得被奶奶发现将你赶出宁家门。”
“我……”他迟疑片刻,下定决心一般,“也相信小姐。小姐若一定去衡州,请带清寒同往。”
“真的?”千亦眼前一亮,接着又有些泄气,“那也不行啊,圣旨还在奶奶手里,不带圣旨我们去衡州也没有用。”
“那个,其实……”
清寒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截明黄卷轴。
“圣旨!”千亦看得眼珠都要脱眶了。有前途有前途,清寒真是急她之所急,想她之所想,窃她之所需!在她的感召下是越来越机敏狡诈了。
“其实我,我……”
素来中规中矩、身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宁清寒哪里干过这种事,红着脸半天鼓不出一句话。千亦这边已经火速收拾行装,要趁天没亮溜出城门,才有可能不被奶奶逮回来。
“好啦,你也快去收拾一下,我给奶奶留封书信,一盏茶后我们在偏门会合。”
天亮后的宁家乃至盈都城都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在这个清晨,宁府倾力出动,满城遍地找人,当所有人在城中遍寻不见的时候,一个少年火速策马出城,直奔衡州方向追赶。
慕楚乐行色太急,一心只想追上宁千亦阻止她身入险境,而不知此时正有危险逼近着他。
他急抄小路,阒深树丛间倏然伸出一支冷箭,瞄准他心口。
箭矢发,慕楚乐跌下马去。
千亦二人一趟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几日已越过北方地界,他们这次去衡州从江南取道,一则千亦想回家看看倾桐,二则,姑苏城里还有一位故人等她一叙。
她们寻到城中一处老宅子,在门外一眼看见探出院墙的石榴枝,千亦叩开院门,迎出来的是一位清疏淡若的老夫人。
“宁大人?”她见千亦到来,十分惊喜。
“文老夫人,久别了。”
千亦由着她让进宅子,这宅院不大,房子也看得出有些年岁了,她见这院中简简单单,醒目的石榴树枝叶繁密、缀满果实,还有一架葡萄藤撑起一地阴凉,除此便是零星花草,极感惬意舒适。
当初文老夫人离开浅草庵,便不再留恋幽州的一切,希望开始新的生活。千亦询问她的去向,见她并无打算,便邀她同往京城,今后也好有个照应,老夫人谢绝了她。后千亦提到江南风光秀美,也是不错的去处,老夫人思量再三,便同意了。
原本千亦想让她住到宁家的老宅子里,可老夫人坚持不肯,她用多年的积蓄购置了这处小院,在姑苏城安下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们见文老夫人打着围裙,院中飘来阵阵香味,老夫人说她的饼刚刚烙得,邀两人留下吃晚饭,千亦欣然答允。
晚饭后,千亦同文老夫人在前院品茶论琴。
千亦信手拨起琴弦,微笑道:“在幽州时有幸跟您学得一二,可惜回京事务繁杂,倒生疏了。”
老夫人浅笑,“宁大人终究是‘离不得’。”
“何止离不得,怕这困局只有越缚越深。”她隐约一叹,道,“您不必如此客气,跟家人一样叫我倾寻就好。”
见她只说了半截,老夫人也没再问,点了点头。
夜间的风吹过院落,院墙边的石榴树枝叶簌簌,有如细细的低语。
千亦望着它失神,忽而问:“您还是期盼见到他吧?”
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千亦也只闭着眼睛,在引人放松的自然声音里神思游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盼……是啊,”她忧凉地笑笑,“但是,却无执念。”
“哦?”千亦不解。
“老身少时家住淮安城,在我居住的宅院,每到盛夏,便有各色各样令人目不暇接的珍奇花木竞相盛放着,爹爹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堆在我闺房内的珠宝绫罗数不胜数,但引我留意的却是别院外一墙之隔的一处小院里那年夏末伸进来的一弯石榴花枝。”
千亦见文老夫人讲起她从未提及的往事,不由屏息倾听。
“那时我年少贪玩,有一日下着微濛细雨,我无聊得发慌,见邻家院落石榴喜人,便叫侍女搭了梯子,兀自爬上墙头去采。”她面上透出一种穿越往昔的恍惚向往,“刚攀上墙头,忽听到清晰朗朗的书声传来,‘人心惟危,道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探出头去,见庭院中央坐着一个灰白布衣的公子,他手执书卷,背对着我,斜雨霏霏,在他的衣发上沾了一片浅薄水光,整个人竟有一种超然物外,不可侵扰之感……那一刻我脑中浮现一句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千亦抿笑,“你只看到人家背影,就确定他是‘远行客’不是‘俗世人’?”
老夫人也笑,这样直言心事令她有些微的不自然,“我趁他不留意,便用长钩钩住了一只鲜红石榴,谁知一用力,那石榴就掉下去,还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脚边。我吓坏了,进退不得,而他被打断,终于转过头来……其实他的相貌不是令人一见误终生的样子,甚至有些普通,但是他的眼眸里总有许多思量,不止不息。他见我呆在墙头,微微笑笑,捡起地上的石榴,朝我抛了过来,我依旧呆呆地,不知反应,直到被那石榴打到,猝不及防间脚下一滑,我从梯子上跌下去。那次我气坏了,从小到大还未曾如此狼狈过,从那天起,每当听到邻院的读书声,我就爬上墙去,拿石榴掷他。”
“哈?”千亦失笑,“想不到你这么野蛮啊。”
“可是这位公子却出奇地好脾气,被我打也不生气,反而将果子在石桌上堆了一堆,继续读书。他读书的声音很好听,有一次我听得入了神,石榴也忘记扔,竟还不由得开口问他,‘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什么意思。他就隔着院墙跟我讲致中和的道理,尧将这个道理传给了舜,舜又将它传给禹,终有一日,他也将用这十六个字辅佐君王成就天下。”
“好狂妄的人啊。”千亦摇摇头。
“我那时真的相信他可以实现的。”她眼中的光亮即便多年过去都似乎不能磨灭,“他还告诉我,石榴相传是从西域引进中原的,昔张骞出使西域,得安涂林安石榴以归,名为安石榴。到了盛唐,女皇武则天喜爱石榴,于是它的栽培也繁荣起来,一度出现长安‘榴花遍近郊’的盛况。他说人的生命如能像石榴一样,开时繁盛,受君王赏识,推行其道,终结硕果,如此圆满。”
“那,后来呢?”千亦忍不住问。
她叹口气,“后来,爹爹知道我们有来往,十分恼火,爹爹当然瞧不上他的家世,勒令我不得再与他见面,并做主给我许了一门门第相当的亲事。在百般抗争无果的境况下,终于在九月十六弟弟生辰那夜,家中大摆宴席庆生,我假托身体不适回房歇息,实则一早与他约好一同私奔。我趁席间酒酣之际溜出了家门,来到我们约定的地点,可是等到月落西楼,都没见他来……最后我还是被爹爹带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怎么会这样呢?”千亦见老夫人将袖中的折扇取出,只是摩挲扇柄,并不打开,心下凄恻,“这把扇子是他送给你的?那之后……之后这位石榴公子……”
老夫人淡淡地笑,“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千亦哑然。
“我被爹爹关在房中十几天,伤心绝望,几次寻死,直到有一日,家中打小侍候我的侍女偷偷告诉我,在我们约定私奔那夜,爹爹一早就获知了消息,他随意安了个罪名,找人到衙门诬告公子,官府连夜就把人拿了去,关在牢里,一连十日。在牢中爹爹买通差役,让他吃尽了苦头,等他因证据不足被放出来,跑到我家见我,在门口就被爹爹派人拦住,棍棒相加,他……他还是不死心,次次想办法进去,次次都被爹爹打个半死……”
她讲到此处泪已涟涟,千亦递了条帕子给她,劝慰道:“您别太伤心了。”
“没关系,”她摇头,“这些话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从来不知道诉与谁听。今日让我说出来,也算了了一桩遗憾……我那时听说这些,便不顾一切冲出家门找他,可是不管我找遍所有地方,都不见他的踪迹,我多方打听,才听人说他前日已离了淮安城。我料定这是爹爹所为,悲愤已极,再不愿受制于他,受制于任人摆布的命运,于是最后一次回到家中,三拜爹娘,与家族义绝。”
千亦暗暗惊叹她的决绝,只是不语。
“这几十年间,我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他的消息。我甚至到过他的故乡,只听人说那时北方在打仗,他好像是从军去了……”
千亦愕然,“于是你就去了幽州?”
她颔首,“在幽州这一待就是三十六年,期间我还收留了启正,可是却一直没有他的音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如今我已不再希求有生之年,因为我相信我们终能相见。哪怕有一日野火焚尽,烟尘归土,当风吹起的时候,也能汇到一处。”
即使不能相守,只要知道对方曾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擦肩而过同一缕微风,与自己呼吸过相同的空气,当无数个秋日石榴坠满枝头,知道他也在仰头凝望这一片灿烂繁盛,就够了。
千亦不禁泪湿了眼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夜,太傅府的灯火久燃不尽。
“太傅大人,宁倾寻没有赶去衡州,现如今正在姑苏城。”书房内,左太傅与白少轶敛门密谈。
“呵,”左仕江显得并不在意,“回乡话别,人之常情。老夫倒是希望他半路变卦,躲起来做个贪生怕死之辈,如此还能省些事。”
白少轶点头,“太傅也不必费心,如今慕楚乐伤重昏迷,不知醒不醒得过来,皇上对宁倾寻早已不想理会,朝中不会有人出手救他的,他此去衡州必是死路一条。不过,最令在下佩服的,太傅如何知道一旦宁倾寻从家中出逃慕楚乐势必第一个追出去呢?”
“这个,”他哼笑,“士为知己者死,当初慕楚乐为了孟炙甘愿冒死求情,宁倾寻帮过慕楚乐,两人情谊匪浅,势必肝胆相照……等着瞧,拿宁倾寻牵制慕楚乐,我们能做的事多着呢。”
“只是可惜那日没能将慕楚乐一击毙命,若非宁家人跟着寻出了城,我们派的杀手应该多补上一箭。”白少轶不无失望地说。
“算了,要除去他还有机会,眼下衡州的事倒让老夫有些不放心。”
“您是怕宁倾寻此去真的能翻过天来?”白少轶一嗤,“凭他?”
太傅忖度,“宁倾寻固然不足为惧,但那个张遂非我党羽,现下虽孤掌难鸣,怕就怕……”
“太傅如若不放心,在下连夜派人去衡州一趟,先做安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必了,”左太傅抿了口茶,“老夫已派人去了。只是楚国公那边,还要劳你修书一封……”
白少轶附耳,“太傅请讲。”
夜已深重,宁千亦二人索性就在文老夫人处歇息了。
安顿好房间,老夫人因怕入秋气寒,于是抱了床棉被给千亦送去。
她来到房外,方要抬手叩门,不着意瞥见透光的纸窗内,千亦正在梳洗,她青丝尽散,除去中衣,萤萤灯火,照出她婀娜身形——竟是女子体态。
老夫人定睛一看,骇得连退两步。
良久,她压下心中惊慌,默默转身回去。
翌日晨早,千亦道别文老夫人,又回家看了看倾桐,便直奔衡州而去。
几日后,二人进入衡州城,在府衙迎接他们的是衡州同知赵怀燕以及各县县令一干人等。
赵大人五十岁上下,微微发福,人也随和,自是对远道而来的千亦一番寒暄问候,他将府衙及各县的官员一一介绍,并将他们亲自送到早已置备好的住处,又拨仆役随从数人,极为妥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稍稍安顿下,千亦对赵大人言道:“不知何时方便见一见知府张大人。”
“这个,”赵大人抿了抿胡须,“知府大人连日来身体不好,一直在府中休养,容本官通禀一声,再行知会宁大人。”
“那,关于此次官银劫案……”千亦接着问。
赵大人对此早有安排,“因此案发生在常宁县境内,一直由常宁县令刘大人调查审理,稍后先请刘大人将案件的具体情形为宁大人作个梳理,我们再行商讨。”
他说话间,官员中有位年轻的大人向她施了一礼,“在下刘冲,见过宁大人。”
千亦冲他点点头,转而对赵大人道:“也好。”
因着时间紧迫,千亦便忙不迭跟着刘大人了解案情,刘冲没说什么,备上车马带他们出了府衙。
一路颠簸来到常宁县远郊,千亦忍住呕出隔夜饭的冲动跌跌撞撞下车,四下荒丘旷野,只有偶尔的一骑车马自眼前大路上绝尘而过。
“这便是衡州去往盈都方向的官道。”刘冲说。
千亦由清寒搀扶着,好容易平复下胃里的翻腾,“就是说……官银,是在这条道上被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大人往前一指,三五米远处的地方,“确切来说,就在那里,负责银钱押送的孙将军和随行人等皆暴尸此地。”
千亦走过去察看,时隔日久,官道上即便有些痕迹也已被飞沙覆土所掩盖,哪里还有凶杀现场的样子?
“刘大人,我们如今什么也看不出了。”她一头雾水。
刘冲竟显得不在意,“那是当然,难道下官还要专门将官道封锁,等着大人来查么?”
“你这是什么话?”清寒有些被他的无礼激怒了。
千亦脸色也不太好,接着听他说,“案发就在此地,青天白日下官银遭劫,目无证人,无证据指向,宁大人要看凶案现场,这便是现场。”
千亦觉出他是有意刁难,虽不明缘由,还是压住情绪问,“那不知刘大人调查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头绪或者几个锁定的嫌疑目标?”
“有啊,在下命人寻到那日经此路进入衡州城的人,并为他们一一录下口供,大人要看么?”
“我要的是活生生的线索,不是这些死物。”
“下官愚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听出他的敷衍,有些心切,“不,刘大人一点都不愚钝,清明得很。在下不知刘大人存着什么顾虑,才会对本官如此搪塞,本官既来了衡州,便是要查明案件,对圣上有所交代,恳请刘大人切实相告。”
“宁大人果真要听真话?”他挑了挑眉。
“当然。”
“那好,本案发生至今,朝廷派下几任官员,来到衡州了解过案情后,俱都回京禀明圣上说查不出,甚至甘冒降职丢官的风险,只求不再涉足衡州的案子。”
哦?千亦纳罕,这么邪门?
“其实这数年间也不是不曾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可派来调查的官员都是如出一辙,大张旗鼓地查一通,最后却谁都查不出,不了了之……所以,”他淡蔑道:“宁大人横竖也是要如此的,晚走不如早走,早些准备回京复命,以免平白耽误时间。”
“原来你只是想我知难而退,笑话,本官几时回京何用你操心。”千亦不想再跟他费力兜圈子,“你告诉我,官银劫案是不是匪盗所为?”
“大人怀疑匪盗那便是匪盗了。”刘冲无所谓道:“大人怀疑什么,下官就去调查什么,甚至大人若要剿匪,知会下官一声,下官即刻禀告知府大人,清点县衙人马,随时听从大人号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你!”千亦这下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主子,看来我们是找错人了。”清寒早就看不下去,怒道:“我们还是回去禀报知府大人,派个不只会说听从大人号令的人再来吧!”
千亦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上车与清寒返回衡州府衙。
这一趟去常宁县把宁千亦气得够呛,返程的车驾上,二人皆是愤愤难平。
“主子,这个刘冲真是狡诈,所言避重就轻、不尽不实,莫非受人指使?”清寒咬牙。
平静下来以后,千亦摇了摇头,“不像,若衡州府真的上下串通要逼我们离开,完全可以做得见不得光一些,断不必派一个小小县令出言侮蔑。且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激我们的意思。不过这不打紧,我诧异的是另一件事。”
“哦,主子觉得哪里不对么?”
她道:“你发现没有,衡州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和我们在京中感觉到的大不相同。京城各官员对此案避之不及,仿佛一旦落在自己头上便是天大的祸端,可来到衡州以后,看府衙上下的态度并不觉得这案子有多么棘手,我们在京中听说的种种恐怖在这里反而是云淡风轻一般。”
清寒慢慢点头,“官员如常办公,每人的面上也不见急惶忧虑之色。”
“所以我大胆猜测,”千亦低声道:“是他们觉得此案根本不会查出?还是俱都知道何人所为但是笃定了没人敢查出来呢?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清寒惊愕,“主子是觉得这案件背后牵涉着一股令每个人心照不宣的莫大的势力……”
千亦默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衡州之事果然深不可测。”清寒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切怕只有等我们见过知府张遂再说了。”
她想起那人的提点,禁不住坚定了心念。
翌日,千亦起了个大早在府衙等候同知赵大人。
赵大人见到她,连声关切:“听闻宁大人昨日出去,夜半才归,正要前去问候。”
“有劳赵大人惦念,倾寻只是随刘大人去了趟常宁县而已。”千亦目下关心的不是这个,直言道:“不知赵大人禀明过知府大人,何时可以见我?”
“这个,”赵大人沉吟道:“不急,知府大人身体欠安,再容几日,本官亲自安排宁大人去见。”
千亦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
过了两日,当千亦再去问赵大人时,得到的竟还是同样的答复。更令人急不可耐的是,这两日她们毫无进展,可以说是举目无望,衡州上下除了那个讲话带刺儿的刘大人,其他人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很迷,能够或者说愿意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这就使得千亦她们非常被动。
这夜,千亦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故技重施,趁夜闯一闯张知府家。
翻墙进入张府后院,清寒沿着早先探好的路避开巡院家丁,带千亦一路来到张府书房。书房内灯火灼灼,有细微的交谈声传出,千亦她们隐住了脚步,在墙边暗影处避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见书房打开有人走出来,双方似乎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而后有侍从头前引路,将其中一个人送出府去。
客人离开,主人也要回房歇息,千亦这时走出来,恭声道:“知府大人。”
对方愣了愣,回转身来,他身形枯瘦,站在暗影处眯着眼睛瞧她们。
“你们是……”
千亦躬身行礼,“在下宁倾寻。”
“哦?”张遂有些吃惊,却无过分意外。
千亦顾视四下,恳言道:“知府大人,因事出无奈,倾寻不得已冒昧登门,还请大人容我们进去细说。”
张遂点点头,“宁大人请进来吧。”
进到书房内,杜门闭户,两厢无言。
张遂只是与她分坐两侧,不询问,更不讲话,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千亦近距离看这位张知府,发现他真的太瘦了,瘦得像一根麦秆,好像一阵过堂风便能吹倒似的。他面色也不太好,有些憔悴疲态,千亦看着他,竟忽然有些后悔深夜打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率先开口,“想不到知府大人这么晚还有客人。”
张遂这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声音也是虚晃的,“探病而已……他是楚国公谢林堂的养子,谢充。”
千亦来衡州之前自然做过功课,知道衡州有一位楚国公,但不曾深究。不过此时听张遂这么说,却又让人疑惑。
“深夜……探病么?”
张遂没有回答,转而道:“宁大人三日前来到衡州,本府是知道的。”
“可是同知赵大人说您身体欠安,不便见我。”
他依然是平易温和的态度,“我知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千亦愕然。
“因为,”他意味深长道,“宁大人果然有心,自会想办法来见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她?千亦没好气道:“那恐怕要让知府大人失望了,在下不是你所谓的有心人,只是身负皇命,不想查不出案子丢了性命而已。”
张遂自知失礼,笑言道:“宁大人不要怪罪,其实官银一案并非无解,难只难在此间分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当然不顾上生气,便缓和了态度,“可是我们这几日去过现场,翻阅了包括事后发现尸体报官那人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
张遂看出她突然的不忿,有些奇怪,“哦?”
好吧,千亦发誓她真的不是想打小报告,不过,本宝宝确实有小情绪了。
“你们那个刘大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可他根本不信任我,又或者觉得我只是浪费时间,不可能查清案子。其实,”她忽又有些泄气,“衡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吧,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不肯讲……”
张遂默然一晌,才说,“刘冲大人啊,承尊四年进士出身,才华横溢,有济世之能。”
是么?千亦撇了撇嘴。
“只是……”
一片苍凉的悲苦遮住了他昏暗的目光,他没再讲下去,只余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烛火明灭的光影里。
千亦见他如此,原本的抱怨竟不由得咽回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其实近年来,衡州发生过像这样的大案已是第三起。”张遂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再响起时,像深夜划过旷野中鸱鸮喑哑的低鸣。
“哦?”千亦也从静默中惊醒。
“先前两起是发生在两年前,城中富户家中惨遭灭门洗劫,和一年前衡南县县令召集大规模剿匪后于深夜莫名惨死在县衙中……”他说起时眼睛是半阖的,但见眼睑剧烈地翕动着,“更莫说其他大大小小入室打劫、拦路强抢的案子,这些贼寇可是无恶不作,猖獗至极!”
千亦心下暗惊,果真是匪盗!“那为何不上奏朝廷,集结兵力前去剿匪呢?”
张遂忽而睁开眼睛,深鸷而决厉,“匪盗不怕,怕的是,他们是官匪!”
“官……官匪?”
“官府不是没有想过剿匪,彻底除了衡州这颗毒瘤,可每次一番费力筹划,到头来俱是全无所获,甚至有的同僚出发前夕就遭到威胁,不甘屈服的,便如衡南县令的下场!”
千亦至此已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来之前已知这里是深渊、是险境,可从没有人如此真切地告诉她,在衡州与某个势力抵牾会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被人黑掉,甚至在她以巡察使的身份踏进衡州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人在暗处伺机准备让她消失了。
这些盗匪到底凭什么!
官匪,好一个官匪。她如今真的明白了,为什么刘冲会说出那样负气不甘的话,当官匪勾结,横行霸道,当朝廷派下的官员也不敢强压地头蛇只得忌惮而回的时候,唯一的清流孤立无援,绝望,只有绝望。
张遂的书房太挤了,这是千亦自进门起就有的感觉,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站起身,闷重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她目光无意间的一瞥,方才发现屋里确实有不少家当,书籍塞得书架上满满当当,墙上不见什么名家字画,反而一幅接一幅地挂着好像地形图的东西,室内也没有什么摆设,却在角落里竖着几把锄头铁锨……如此细看,这拥挤倒不光是心理作用了。
她看那墙上有一张图,上面依次写着立春、雨水、惊蛰……直到小寒大寒二十四个节气,然后用一个圆圈将这二十四节气首尾连起来,像一个大循环。
千亦重又环顾书房,说:“想不到知府大人对于农耕农作、农时节气如此偏重。”
“哦,那个啊,”他讲话又恢复了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其实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与四季更迭、农时交替,莫不相关。”
千亦隐约明白张遂要讲什么,只是屏息静听。
他将目光投向那张节气图,“农耕乃民生之本,是以在下每日劳作,不曾偏废。万物生长要依从节气农时,而衡州之势,也暗合节气天时。”
千亦有些不懂,但见他绘的时节图上,有几个节气被特别标重过。
“夏至。至者,极也。”他果然指着其中一个被标重的节气道:“现如今衡州如日中天最无可遏制的,是那些匪盗……”
“匪盗?”千亦恍然。
他捻着胡须,像私塾的传道先生,娓娓道:“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立秋是夏的收敛,却也是夏的延长,秋节夏而不止夏,所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立秋便是指官匪背后的‘官’?纵容而又节制他们的……”千亦顺着他的逻辑说,“那他是?”
“楚国公。”
千亦张了张嘴,不可置信,“他……他何以有如此能耐?”
提及此处张遂的目中似有一丝复杂,他默默地回到椅子上坐定,缄口不言。
屋外的促织声趁着片晌的宁静潜进来,吱吱幺幺有一声没一声地,这夜愈加引人凄惶不安。
“知府大人?”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张遂这才开口,像是酌量了许久,“鼎兴初年,武宗灭宸国,统一江南,始建大盈。”
武宗,千亦自然知道,是赫连元决的父亲,大盈王朝的上一任主宰。
“彼时在广南西路仍有一支八万余人的兵马负隅顽抗,这支人马的统率就是现在的楚国公谢林堂。”
“哦,原来楚国公是前朝旧臣。”千亦明了。
张遂点了点头,“这支人马堪称精锐,一度令朝中上下头疼不已,即便被围困,也只有愈战愈勇,誓死抵抗。武宗屡次派人劝降,最后一次派出的,便是令尊宁宿远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么?这令千亦始料不及。
“令尊以天下苦战久矣,今大势已定,为免生灵涂炭劝之,刀兵无情,妻儿何辜!终使三军恸绝,谢林堂卸甲弃兵,降了大盈。”
千亦幽叹,“楚国公也算是深明大义了。”
“不错。可惜亡国之臣,加之拥兵自重,不免遭帝王忌惮,于是武宗解了他的兵权,封楚国公,并应他的请求,遣其归乡久居。许多年来楚国公居于此地,不问世事,鲜与人来往,倒也安闲自在。”
“可是,他当真甘愿做一个富贵闲人么?”听他近来种种,不用问也知道。
“自古降臣如丧家鹰犬,新主往往拔去爪牙,使其孤藤无附,投之绝地,以令心安。甚至,”张遂目色一凛,“当君王疑心日重,终为祸患,杀之方得平定者古往今来何其多哉!但不论他谢林堂是故国之情未泯,外示畏服,内实缮甲募兵,潜为战备,抑或仅为自保……如今他私下与匪盗勾连,囤兵积粮,已是犯了大忌。”
好家伙,要么说衡州水深,千亦现在领悟了,他们面对的哪里是一个虚封的楚国公,分明是一个随时可能兴兵作乱的隐藏Boss啊!
“那,那朝中便是半点风声也不知么?”
张遂漠然,“现今朝中最得势力的那个人早已与他沆瀣一气。朝堂一脉打通,这多年来即便有人能够上奏朝廷,也扳不倒他。楚国公可谓是上有权贵庇护,下有盗匪串通,为其所用,衡州上下官员见此也大多顺风使舵,依附于他,所以每每有不愿同流者发动剿匪,风声多半已提前泄露出去,只得无功而返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夜冷透了,像桌上那杯动也未动的茶。
这半宿的谈话令千亦心中郁塞、通体冰寒。
来之前那夜与郁惟摄的对话此刻反复萦绕在她脑海,如钟磬长击在耳,令她头昏眼花。
“对了,方才大人说来的是楚国公的养子谢充,是来探病的……”千亦想起这丝丝脉脉的牵连,骇然失色:“他是假借探病之名,过来探你的虚实?他知道朝廷派下人来了,担心你称病不出,实则暗中筹谋,想趁此机会扳倒他?”
张遂却是捏着胡须,不甚在意,“是啊,但他每次只是问候,不曾多说什么。不过老夫十几年的肺病了,倒也不是骗人。”
千亦看他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令我担心的。”张遂面色骤然间沉下去,抛出一句,“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冬……是什么?”千亦已有些经受不住了。
他终于叹一口气,“敌国。”
“你是说,近年来一直不断在衡州边界滋扰的晋国?”
“宁大人果然了解,”他苦笑,“这些年晋国人时时进城抢夺,掳掠人口牲畜无数,烧民宅、欺民众,为祸一方。因未曾大举进犯,占我疆土,衡州守将也不力敌,每每避其锋芒,纵容他劫些财物去了事。”
“我听说晋国人并非多么剽悍善战,两国兵力也不遑多让,为何我方守将要如此容忍憋屈,示弱于敌军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呵!”张遂说到这里愤恨已极,“因为他们只有不断地战败,输几场自以为无关痛痒的小仗,才能向朝廷那群高高在上实则只知看战报,愚昧无知的大人们说晋国是多么英勇无敌、神乎其神,才会令朝廷每每不断拨款扩充军备。这其中的一部分军饷落在衡州守将张一尧口袋里,其余……便悉数流进了朝中那个权势熏天的左太傅手中。连年征缴赋税,大盈王朝拿血汗滋养着一群什么样的蛀虫!”
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千亦本就隐约觉得,楚国公背后那个令衡州上下官员畏惧依附的除了当朝权奸左太傅不做第二人选,如今看来左太傅已全面掌控了衡州的政务军事,可谓大势独揽。她终于知道张遂正在经历着什么,她也终于明白京中那批官员当初极力躲避的是什么。
一朝入此局,万般不由己。要么闭眼、要么昧心,这是衡州官员别无选择的生存之道。
都道衡州这些年悬案未果,其实果在哪里,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这果牵一发动全身,当触到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当朝宠妃的父亲,堂堂太傅,你怕么?
宁千亦当然怕,甚至已不敢再深想下去。
可当她看到如一株枯蓬在一池凋零的秋水中萧萧立着的张遂时,恐惧的大网便被难言的苦涩浸没了边角。
“但,”她再开口时,喉头只觉干涩难忍,“知府大人如何说这件事最令你忧心呢?”
她这时才发觉张遂脸色很难看,想必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眼目紧闭,深陷的眼窝中,两只眸子激烈地颤抖,像见到了极可怕的事。
“……衡州府地处长沙上游,军事战略地位亘古亘今,一旦攻陷衡州,长沙府便是囊中之物,我恐晋人屡屡犯边,其意不在抢夺财物马匹这些微薄小利,而是——”
“而是什么?”
张遂猝然惊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面上的焦灼慢慢褪去,吁出一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早……何况,许也是我多虑了。”
千亦便不再追问,重又审视那时节图,“立春您又赋予了什么?总该是好的。”
“不才,正是在下。”他面色干白,摇了摇头,“可惜这立春,原是最弱势无用的。”
“立,始建也。”千亦模仿他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说,“早春料峭,寒意经久不散,即便生机初显,也随时警惕被扼杀的危险。正所谓,‘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敲石不得火,壮阴夺正阳’,乃现今衡州之势也。”
张遂失笑,忽然止不住地咳起来。
千亦见此,也不忍心玩笑了,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张遂接过茶,摆摆手,“无妨……无妨的……”
“知府大人。”千亦看他气息慢慢平顺下来,虽不知如何宽慰眼前这个人,但也见不得他如此自苦,只能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不论他们是至盛之夏也好,至凛之冬也好,其势必难长久,衡州终会破冰回春、浴火重生的。”
张遂看着她,点点头,“不错。”
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时节图上最后一个异乎寻常的节气,黑墨瘦金的大字样——霜降。
“这是……”千亦心生好奇。
“这在衡州城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张遂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讲解,“本府也鲜少与他打交道,想必宁大人不会碰上的,以后再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颔首,依次念道:“立春、夏至、立秋、霜降、冬至。眼下该从哪个入手呢?”
张遂不答反问,“如今是什么时节?”
“再有几日就是仲秋佳节了。”
“那就自秋始。”
“楚国公?”千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样决定会不会有些武断了?”
张遂面目肃然,“本府不是开玩笑,见楚国公是当前最紧要的。不仅要去见,若能与之熟络最好。”见千亦困惑,他又说,“我是为宁大人将来的安全考虑,假若那帮匪盗以为你是楚国公的座上宾,他们便会忌惮一二,将来果真查到什么,他们也不敢轻易动你。”
“可是,楚国公哪能待见我呢?”她早先不知也就算了,如今听了这位楚国公的来头和可能在谋划的事情,这个近乎还怎么套?
“这个,”张遂眼中现出一丝狡黠,“本府倒是不怀疑宁大人‘不请自到’的本事呢。”
呃——
千亦尴尬地笑,见张遂起身至窗前,望着未全的月,慨叹:
“要多少个朔望之日,才能熬得这一轮圆满……老夫本恐无后继之力,今见宁大人,方知少年气魄,敢作敢为。惟愿上天相助,肃清流毒,纵耗尽枯朽,余愿足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夜,赫连元决处理朝务到很晚,他走出兰薰阁,月已至中天。
这几晚的月明亮耀目,移转间有如铺下梨花雪,他立在中庭,只去望月。
‘皇上金口玉言,星月为证……’
‘天地间的东西,我都要。’
从何时起,这样的少年意气,竟会让他觉得陌生了呢?
他闭了闭目,步出了庭院。
门外,俞公公携一众随侍俾女抬辇等候,赫连元决却不乘辇,只是兀自沿着长街缓步行走。
俞公公见此,便叫三五随侍一同跟在皇帝身后,其余人等远远地抬辇跟随。
深宫俱静,一座座宫院在秋夜中默数着寥落更点。
赫连元决走了很久,在这座他熟悉不过的华靡宫殿中,却像是漫无目的、不知所往。
俞公公默默跟从皇帝身后,他想提醒皇上子时过半,可唇启之间,终作无言。
长时,赫连元决停住脚步,抬头,隐隐一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延福宫。他步履竟有踟蹰。
俞公公上前来,“皇上,奴才去看看皇后娘娘是否就寝。”
赫连元决阖目,听宫墙内传来续续琴音。“不必了。”
他由俞公公前去叫门,其余人等留守在外。延福宫内,宫人们大多已经休息,只有轻花飞雾陪皇后娘娘在偏殿的琴室中抚琴。
听闻皇上驾到,顾颜初也吃了一惊,她已经换去宫袍,只着素色单衣,便连忙叫人去拿外衫。
只待她将侍女取来的衫子穿好,未及出门,赫连元决已经直奔偏殿来了。
他踏进门,截住匆忙行礼的顾颜初,见她面上有细微的窘迫,声音低低的,“臣妾不知皇上深夜来访,失礼了。”
“何妨?是朕扰了皇后的清音才对。”
他笑笑,缓步走进琴室。
其实赫连元决已经许久不来了,自那次音儿面请前往衡州之后,数月之间,再不见圣驾降临延福宫。
顾颜初跟着他进到琴室,见他目光幽散,在琴弦、琴案间一晃,落在小室虚掩的碧窗上。
窗外月华如洗,像有月光仙子在室内转了个圈儿,离开时却把披纱遗落在了窗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几日,就是仲秋了吧……”赫连元决突然说。
“还有五日。”顾颜初默默地应。
“方才皇后在唱什么?”他始终看着那扇窗,像对月光说的,“朕自殿外隐约听了几个字。”
“‘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是先秦时期的一首乐谣,写秋气之悲。”顾颜初顿了顿,“也有期盼远行人早些归来的寓意。”
赫连元决反应依旧淡淡的,“算算时间,她到衡州也有几日了吧?”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寻儿临行之前曾有书信留给臣妾,说她此行将取道江南,回姑苏城看看,而后再赴衡州。言下之意……是要诀别。”
她说出最后几个字,声已哽啜。
赫连元决回转身来,看着她,“没有人希望她去送死,包括朕。”
“可皇上分明已经绝了她续留朝堂的任何可能,寻儿除了拼死一搏还有什么办法?”顾颜初似乎已忘了这么多年来恪守的忠君之礼和对皇上的崇敬之情,一迭声地质问,“臣妾想知道,皇上如今真的容不下直谏之言了么!”
“皇后,”赫连元决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指节,提醒她,“你从未这样跟朕说过话。”
顾颜初不惊不忙地跪下来,“臣妾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请皇上一并责罚吧。”
这夜太沉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本就只有一隅的空间霎时变得无比狭小,赫连元决甩开衣袖,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推开。
‘窗外这处也是仿照娘娘旧时闺阁内琴室外小园的景致照搬来的。’
‘那池中的白莲是从顾府娘娘琴室外那片小塘中挪来……’
“颜初,朕不知道你变了或是朕变了。”他盯着那片园子,在夜的浓昧中,低浮的花叶,清影摇曳的莲,在他心中掀起一阵莫名的触动,“或许你还是你,坚韧倔强,但是我……总有难解的思绪萦绕在脑中,让我觉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顾颜初惊愕抬头。
她从不想——不,这怎么可能?在她眼中光华万千,无时无刻不有如天神临世一般的人,他,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你起来吧。”
赫连元决叹口气,像是心力耗损,从未有过的颓然,慢慢地出了延福宫。
既有张遂的指点,宁千亦片刻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写了拜帖,想去会一会楚国公。
可国公府的大门比她想象中要难进,她在门外等候,拜帖送进去很久,却迟迟没有人请她进去。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出来,将千亦和清寒引进府。
可是进到府内,转折间越走越奇怪,莫说不是带她们去会客的正堂,就连偏厅都相去愈远,直至来到了府后的花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这下可开了眼,这后花园的一隅生比国公府前堂热闹多了。
园子一入口站着几名鲜衣贵胄,有一撮胡子的年长者,也有品貌不凡的青年,可都微微低着头,身形簌簌,在他们身后各自携带数名拿着珍宝礼品的随从,看上去等候多时。
再往里围着十几丫鬟仆从,分别有端着汗巾、净手水盆的,还有羽箭桶、团扇等等伺候着。
不待千亦往里细看,领他们进来的人躬身向里递话道:“小姐,人来了。”
她这才就着分开的人群看去,花园正中的石凳上坐着一位少女,十八九仿佛的年纪,这女孩长得好灵啊——这是千亦对她第一眼的印象。桃面淡拂、盛颜娇姿,一双晶亮妙目流转间有几丝轻慢几丝娇嗔,骄傲的孔雀绿纱衣缀在她身上,描金绣线,在阳光下熠熠生彩,如出仙雾晨光来,明媚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旁边还有一名男子,和她同桌坐着,微微侧身,不见容貌。
“这是我们国公小姐。”有人对千亦说。
哦?千亦早先了解到楚国公有一女名祈瑶,原来就是这位孔雀公主。
“你,也想见我父亲?”谢祈瑶淡淡瞧了她一眼,千亦觉得她的待遇连同那些求见的人送的珍宝一样,都入不得这位大小姐眼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看到在谢祈瑶面前的石桌上扔着她送的拜帖,不动声色道:
“请小姐行个方便。”
“好啊,”谢祈瑶眼波一转,漫不经心道:“先陪我射箭。”
啥?
不待千亦反应,有侍从将弓箭和箭筒递上来——她没听错,真的是射箭!
又听谢祈瑶说,“一箭之内,射中那边抛起的苹果,如若射中,便引你见我父亲。”
千亦顺着她目光所指看过去,在园中一棵大的桂花树下,一个护院模样的小哥手拿苹果立在那里,那意思是,等这小哥随机抛弃苹果,让她去射?
“如若射不中……”又或者射到人了呢?千亦咽了口吐沫。
“射不中嘛,”谢祈瑶随意缠绕起耳边垂下的发丝,“你就当本小姐的箭靶子咯。”
啊这……这事我得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
千亦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样,敢不敢?不敢就跟这些笨蛋一样站到那边去。”她乜了一眼园门口,嘴角闪现讥诮的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时她身旁同坐的男子发话了,“祈瑶,我看他多半也是个没胆识的,打发走算了。”
身后的清寒也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再想办法。”
千亦看着眼前的弓箭,即便是这么近地看这个物件都是第一次,她又怎么使得起来呢?可现实已将她推到这一步,张遂告诉她,楚国公是衡州破局的关键,是她陷入险境或许能用得到的一张保命符,她不能轻易舍弃。
秋日的桂花树开着浓郁的花簇,熏风拂拂,满园的清腻甜香。她上前一步,审视树下那个被人拿在手中的苹果。
苹果——下落,其实不就是简单的自由落体原理么?
千亦思忖片刻,打定主意开口,“谢小姐可否给我一杆木尺,要足够长那种。”
听到她的要求,在场一众人捂嘴窃笑起来,谢祈瑶身边一个长相伶俐的丫头甚至用她能听得到的声音低诽道:“不若给他一把秤,称称斤两才是。”
谢祈瑶也一声轻笑,“好啊,给他。”
不多会儿木尺找来了,千亦拿来竖在执苹果那人身后,然后她回到原位置,拿起侍从递上来的弓,尝试着拉了拉弓弦,所幸这弓和箭是为谢祈瑶设计的,比正常尺寸要小一些,她使起来也不那么费力。
可应该怎么射呢?
瞧那边对着弓箭反复摆弄的宁千亦,谢祈瑶身旁的男子哼笑,“我看他没准儿连弓箭都不会用呢。”
这话正落入千亦耳中,好家伙,她堂堂巡查使不要面子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张口就驳道:“你才不会用,你全家都不会用——呃,那个谁……”她转而召唤一旁穿着练武服的小哥,“你,来射一箭。”
男子呷了口茶,眼中翻出一抹自得,“不才,在下少承父志,乃至谢家上下,无一不通弓箭、不精武道。”
哦?千亦心忖,他果然是昨夜去张遂家探访的谢充。
看人家小哥射了几箭,自己又亲自上手试了试,千亦也算会用这件古代兵器了,她同时也记下了羽箭射到桂花树的时间,仅仅1秒钟。
做完这些,千亦重新审视桂树下那人手中的苹果,倘若小哥抛起苹果,苹果向上运动到达顶点,之后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根据物理学公式h=122,g为重力加速度取9.8,叠加空气阻力等因素,不论小哥把苹果抛起多高,只要等到苹果下落的高度与自己弓箭的水平高度差为4.5米时,就是箭矢发出之时。
“喂,好了没有?”谢家小姐已经失去耐心,“要是没把握就出去,别耽误本小姐时间。”
千亦深吸一口气,“可以开始了。”
这边有人大喊了一声开始,桂树下的人伸出手臂,将苹果用力地抛向高空——
苹果上升,到顶,下落——半米,一米……
千亦早就拉满的弓蓄势以待,只等苹果下落到那个临界值,她松手,羽箭离弦。
整个过程只有一秒,令人不及眨眼的瞬间。
箭矢刺中了苹果,两相碰撞,一同跌落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许多人的眼睛都瞪圆了,谢充和谢祈瑶对视一眼,也作哑然。
千亦抿唇一笑,收了弓,就近递给身旁侍从,“现在,可以引我见国公大人了么?”
谢祈瑶一面窘促之色,谢充也是显然地为难。
“这个……家父今日恐不便相见。”
“在下可以等明日。”
谢充索性冷面道:“明日也不便。”
“谢小姐,方才你亲口允诺一箭之内,我家主子若射中苹果,便引我们见令尊大人。”清寒忍不住站出来说:“如今当着这么多人是要反口不成?”
“谁、谁说的?”谢祈瑶脸色微红,昂头道:“我谢祈瑶说话算话,三日之内,定让你见到我父亲。”
“好啊,那在下就静等三日了。”
千亦说完这句,便倾身告辞了。
三日后,当千亦一行如约来到国公府邸,这次受到了谢祈瑶的热情招待。
谢小姐将千亦请入正厅,一面兴致勃勃地说,“宁大人的射击技艺真是神了,按照你教授的法子,昨儿我跟陈员外和李秀才家的小姐们比试,百试百中,把她们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虚晃地笑了笑,意不在此,“那么,请问国公大人……”
她叽叽喳喳的欣喜之情霎时静了大半,“呃,父亲……父亲,他今日事务繁忙……”
“哦?”千亦挑眉。
“明……明日也……”
她支支吾吾的模样把千亦惹恼了,“谢小姐,你到底有谱没谱?”
“宁大人,你不要生气嘛,父亲真的有苦衷。”谢祈瑶推搪不过,只得说,“其实那天你走以后我就去找父亲大人,他当场把我骂了一顿,责备我不遵教诲。其实这么多年来父亲都恪令我们不与官家子弟来往,他自己也几乎不与官宦交……父亲心中有他的顾虑,宁大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千亦见她言辞恳切,虽则心中悒郁,却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那好吧,谢小姐,多有打扰,告辞。”
她于是同清寒离了国公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听闻宁大人去过楚国公府邸了?”
千亦这边进展不畅,连吃两次闭门羹,等她再见张遂的时候,对方却还云淡风轻地问她。
“去了。”她没好气地说,“还差点请我吃羽箭呢。”
张遂轻笑,倒似没事人一般,“谢家的待客之道真是特别。”
他浮云淡若的模样让千亦沉不住气了,站了起来,“既然知是匪盗所为,干脆抓两个头目,一直审到他们招供为止。”
他看着千亦,“宁大人有证据?”
“我打听到,在我来之前,这些匪盗已经将一部分官银运去别处兑换销赃了,只是听闻朝廷派下人来,他们才暂且收了手。”
“证据不足。”张遂淡然说道。
“那,抓楚国公。”千亦不死心。
“哦?”
“我发现,谢家的人上至小姐公子下至家丁护院无不是操兵练武,乃至整个国公府,难保不枕戈待旦,这足可说明楚国公居心叵测。”
张遂这回直接一盆冷水浇下来:“牵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丧气地坐回去。
“宁大人,你是聪明人,须知聪明人冲动起来比蠢人可怕多了。”他慎重地说,“万勿意气用事。”
千亦撇嘴,“我才不是聪明人。”
张遂抿笑,“圣上派至衡州的又岂会是笨蛋。”
可圣上却是让这个笨蛋来送死的。这句话千亦只在心里说,便转言道:“知府大人闭门休养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打算何时出关呢?”
“还不是时候。”
“唉……”她半真半假地叹口气,“大人称病不出,不问世事,衡州官员又大多各怀心思……倾寻每思及此,真感觉天地悠悠,孤立无助,独怆然而涕下啊。”
张遂有半晌的沉默。
“楚国公身份特殊,不愿与官宦交往过甚,免遭话柄。然近之察之是现下最稳妥最有利的法子,宁大人请相信,楚国公必是厘清当前乱局的关键。”
千亦知张遂说出这些话的分量,慢慢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仲秋夜,整个盈都笼罩在一片烟花绮丽、繁华热闹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盈宫内正举行盛大的合宫夜宴,自皇后妃嫔到各皇亲家眷,莫不红妆明艳、仪采端庄,观歌舞、举杯箸,潋滟宫乐奏出无边的盛世恢弘。
可惜乐舞升平,宫宴的主角却似乎意兴缺缺,赫连元决只在宫宴开始时领了一樽酒,戌时刚过一刻,便起驾离席,留众人自便。
此时在距盈都城几十里的朝阙山上,郁惟摄注视面前这位在一个时辰前离开宫中夜宴只携两名随从至他府中不由分说拉他纵马颠簸来到这荒郊野岭此时对坐于山亭中冲他含笑举杯的大盈朝皇帝陛下,微微皱了皱眉。
“皇上何意?”
赫连元决独自抿了一口酒,“无他,便不能叫惟摄一同来山间赏月了么?”
“不该是今夜。”郁惟摄望着中天的月,说,“宫中月色,想来别是旖旎。”
“深宫月色,年年如此。”赫连元决轻晃着手中的瓷杯,“不及此刻,山月杯中。”
他轻笑,“皇上真有情致。”
皇帝大人忽而敛下面色,“你取笑朕?也罢,你回去吧。”
郁丞相恭敬不如从命,当即长身而起,展袖拜道:“臣告退。”
说完竟真的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听赫连元决在身后切齿道:“朕明日就下旨,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不得养花,尤其是花素气清,令人唤起什么宿世记忆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施施然回身,“可巧,日前臣家中花草已经清理,皇上倘如下旨,臣愿作朝中表率。”
“哼!”赫连元决冷冷别过面去。
郁惟摄隐住笑意,重又坐回去。
山秋夜静,月色清明,仰见苍云游散而又聚敛,漂泊归于峦谷之中。
他轻幽一叹,“何必呢……圣上理应知道惟慑素少言辞,若然心有忧困,该找更合适的人诉解。”
“朕有何忧困。”赫连元决淡淡地说。
“心尤惦念而生忧,久而久之即为困。”郁惟摄道。
赫连元决心下触动,却是思绪不显。
“为什么清理那些花?”他转而问。
“只是觉得,不该为无谓的事耗费神志。”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去乡离家兮来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赫连元决捏着酒杯,轻吟道,“丞相的忧困是可如此轻易地连根拔除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神色微微有异,他擎起酒杯,冲赫连元决一敬,“臣倒建议皇上也试一试。”
赫连元决没有喝,却是搁了酒杯,径自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直至站到郁惟摄身后。
他与他背对,立在山亭的靠栏前远望。
山间的风是冷的,赫连元决深吸一口气,极目尽是幽郁的松岗绵延,透出无端的缄沉隐秘。
“慕楚乐的事,你怎么看?”
郁惟摄方才端起的酒杯中,桂花佳酿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没有沾唇,把杯放下,“不论是谁,他的目的是确保宁倾寻能顺利到达衡州。”
“这么说来,朝臣大有嫌疑。”
“其实不重要。”
“朝廷二品官员遇刺,你认为不重要?”赫连元决没有回身,语气却重了。
郁惟摄这时站起来,至皇帝身侧,目光倨决,“慕楚乐无恙,衡州有事。”
这两个字像是猝然的震击,赫连元决心上长久的封锢如同敲开了豁口,闷痛,却也慢慢透彻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衡州,衡州……”
“现时内外交困。”郁惟摄沉声道。
“可,终究无法。”他声音里有比山林更深的寥落,被夜风掠去,吹过耳边一阵悲凉的喟息,“惟摄,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如何解救衡州,解救衡州困局中人?”
郁惟摄心中一愕。
他错了,适才他以为赫连元决心有忧困多半是为了绮筵阁那个妖女,如今看来,却不是了。他一直面南,南,衡州——这才是心有所念罢。
可还是有些奇怪。
“皇上请宽心,既已派人去,理应相信,纵是艰困,也总有破局的办法。”郁惟摄默默地劝慰。
“我如今竟已不知,自己最初的决定是否正确。”是否该将她送入如此绝地,只为让她一死百了,更甚者,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他闭了闭目,显出痛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一切明朗之前,思虑也是无益。”
郁惟摄双手负后,随赫连元决的目光投向幽阒远处,不知清遥满月,会否遍照千里之外的衡州。
“只待困局现出转机时,不论好坏,那时会有办法的。”他对赫连元决说。
那日之后,衡州巡察使宁大人却有些不似先前了,他不再往府衙去,倒是终日流连茶阁酒肆,与一帮空谈风月的文人厮混一气。
每有衡州官员遇见,莫不摇头叹息,大感不屑,以为京中纨绔习气不改,只怕早把皇命抛到脑后去了。
千亦当然有所考量,她打听到楚国公自诩风雅,府中名士才子往来不绝,每每书画赏鉴,剪烛攀谈,不觉天明。而他家中古玩杂器、名画珍本更是数不胜数,令人叹为观止。
千亦意欲投其所好,久而久之,什么“藏画,以杉木为匣……”“花瓶以古铜入土年久,受土气深,以之养花,花色鲜明……”这些,她竟也能张口来几句了。
傍晚,当千亦听了一日制笺制墨之法回到住处的时候,远远地居然在门外见到了国公小姐。
她走上前,“谢小姐,这么巧。”
“宁大人,我们小姐专程在等您。”她身边的丫鬟说。
千亦意外,“那请进来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必了,宁大人。”谢祈瑶婉拒,“我是来告诉你,父亲最近迷上了花草。”
“哦?”
“他近来口中常念叨一种什么金山茶,据说花色晶黄、花姿独秀,极为罕见,宁大人若能找来一株,那时想见我父亲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千亦注视她,“谢小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祈瑶抿了抿唇,透着一丝拘谨,“宁大人,我知你此次是为官银案而来,也知皇命所在,并非儿戏……如若有机会,我一定劝父亲大人见你一面。”
千亦心中触动,简直是感动。
“在下自来衡州,甚觉人情淡薄,无所依傍,万不想能有人如小姐这般襄助。”雪中送炭,令千亦分外感慨,“不论如何,真的感激你,祈瑶小姐。”
谢祈瑶闻言一赧,低声道:“宁大人言重了……望一切顺利,告辞。”
千亦目送窈俏倩影渐渐离去。
“金山茶,是山茶花的一种,花瓣金黄莹透,未开时含苞若仙桃,骨朵光洁鲜亮,仿如涂蜡……”
三日过去了,千亦和清寒游遍了山景林园,拜访了不少栖野高士,对于这个似乎是传说中的金山茶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百般无奈,坐在城中的茶楼上托腮念叨,恨不得眼前的栏杆上也能突然长出一株金山茶来。
她兀自发呆,忽有邻座续续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林兄既是遍寻无果,不如去名家碰碰运气。”
“小弟也曾想过,可是传闻名家世代居于衡州边界的崇山险峻,难以访寻,且规矩极多,从那里获取的东西必须等价易之,尤其,”他压低声音,“那隳名庄是个很邪的地方,有人回来大病一场,更甚者有去无回……”
千亦循声过去,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抱歉,刚才无意间听两位公子说起名家,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二人看了看千亦,却没有对她的不请自到表现出不满,反而热情地请她坐下来。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那位姓林的公子道:“在衡州城南郊三十里外的峰台山上,有一处隳名庄,不论是民间事、江湖事乃至官场事只要名家接手都可以平息。但是,隳名庄不会对所有上门的请求一概应承,一旦决定插手,回报也是不菲的。”
“这个好说。”千亦不以为意,“倘若找人寻物名家也有办法么?”
“世间难事只要求助于名家便可事半功倍。”另一位公子显得很有信心,“实不相瞒,林兄是要寻一位名叫山隐馆主的高人求教绘画技法,此前已经找了三年多,百般无奈在下便劝他去隳名庄试试。”
“可……”林公子显得有些担忧,“且莫说名家一旦应下不知会让你以何物交换,单说名家少主,传言是个性情乖戾的人,有的人请托不成,反触怒他,差点走不出隳名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所谓上门是客嘛。”千亦如今一心想找到金山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与其求索无门,不若冒险一试。”
“那也好,有公子与林兄结伴同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林公子见两人兴致勃勃,也点了点头,“不过公子,我还当规劝一句,到了隳名庄,切勿多看多言,一旦所托之事名家不接,我们即刻就走,不要强留,知道么?”
千亦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事不宜迟,第二日天明时分,千亦便会同新队友林公子往峰台山去了。
几人辗转走了大半天,几经山重水复,终于在晌午后的远山隐野中见到了那座神秘的隳名庄。
不待她们近前,有两名小厮打扮的男子上前来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来隳名庄干什么?”
“在下自衡州城而来,拜会贵庄主,有事相托。”林公子行礼道。
“等着。”
二人自山庄紧闭的大门中进去,不一会儿门打开,里面的人招呼她们,“进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一迈进隳名庄就觉得这里不同,名家园林依山而建,幽远深芜,园中时而萦纡着缥缈雾气,青竹与兰草尤繁,丛植蓊翳、水色凄迷,使人如在幻境。
再往里去,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泻于小潭之中,水岸藤萝匝地,摇光曳影,无端的清冷令千亦觉得有些不适。
转折间,侍从将她们领到别院,几间客房前。
“家主暂时不便,请各位在此稍歇。”
千亦她们于是每人一间客房暂歇下来,晡时,有三两侍女进来奉茶。
千亦谢过她们,发现这里的侍女都是清一色的粉纱罗裙,有礼有数,倒不像外界盛传的那样恐怖。
“公子请用。”布好茶水和小点之后,其中一名粉衣侍女上前来,恭敬道:“婢女蓝漪,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千亦想了一下,起身道:“在下姓顾,单名一个倾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顾公子。”蓝漪微微一度,“不知此来鄙庄所谓何事呢?”
“在下慕隳名庄之名,想来求见贵庄主,请他帮忙找一样东西。”
“哦,不知公子要找什么?”
“一种奇花。”千亦一语带过,“但,花绮香异,总不及蓝漪姐姐淡若清新。”
蓝漪一愣。
“姐姐想必在庄中多年,专职司茶吧。”
“正是。”
千亦微微一笑,“茶有真香,烹点之时,不宜以珍果香草杂之。夺其香、夺其色者,皆不可取。凡饮佳茶,去果方觉清绝,杂之则味无辨矣。茶遇其他香味极易混同,姐姐常年司茶,是以熏香、脂粉之类是不会碰的,以免佳茗染化。另外客人饮茶时,如若奉茶之人身上香气掩过茶香,也是大大煞风景的。所以在下觉得几位姐姐身上没有世俗脂粉之气,只有洒然茶香,正是绝妙。”
蓝漪听罢掩口笑道:“顾公子果真风雅。”
“在下冒昧了。”千亦行了一礼,道。
“公子先用些茶水,稍作休息,待少庄主处理完一些杂事,再来请公子。”蓝漪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多谢姑娘。”
千亦于是在隳名庄一直待到了晚间,天擦黑以后,忽然有几名粉衣婢女前来,说少主有请。
千亦走出房间,正好林公子和另一名与她们一同进庄的李公子也相继出来。由于隳名庄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带随从进庄,于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跟在引路的婢女身后,向山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入夜的隳名庄更显幽谧,仲秋节过,清减的月光探进氤郁的庄林深处,有一种谜一般的讳莫寂寥。
他们来到一处小园,婢女请他们在亭中稍候,园内走来一名英气逼人的男子,这在遍是粉颜的隳名庄中极是少见。
男子对他们抱拳行礼,“在下松行,遵少主吩咐,需请几位通过在下的测试,方可一见。”
千亦听闻冷眼一翻,这隳名庄少主是有什么恶趣味么?
自然进到别人的地方必要学会守规矩。但见四名姿容美妙的女子进来,在他们眼前依次排站开,与此同时,有四个漆红木盘也摆在了他们面前的石桌上。
木盘上盛有香囊、手帕、团扇、手串四样。
“如各位所见,请在一炷香之内确定这四样物品分别属于哪位美人,猜中最多者即可留下。”
“那,其余人呢?”林公子忍不住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余,即刻出庄。”松行毫不容情,“几位,开始吧。”
什——么?千亦还没能反应过来,按物寻人,以为她会指纹识别不成?
这可真是没道理。
她看左右两位公子也是一脸懵逼,而那边香已点燃,总不能坐以待毙。
千亦想了想,走到四位女子面前,先施一礼:“在下斗胆请教四位姐姐芳名。”
“紫薰。”
“莹白。”
“金墨。”
“蓝漪。”
四人依次报了名字,原来隳名庄的女子都是以颜色取名的,真是有趣,千亦莞尔,发觉自己日间见过的蓝漪姑娘也在,便对她点了点头。
“啊,我知道了。”这时,同行的李公子毫无征兆冒了出来,令众人一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松行扬眉,“公子知道了?”
他颇显得意地用手中的折扇点着盘中的红色手串,煞有介事道:“所谓万紫千红春意无限,刚刚这位姑娘芳名紫薰,想来大红大紫是绝佳的搭配,这些物件中只有这手串是红色的,那手串必是属于紫薰姑娘了。”
四名佳人俱都掩口轻笑起来,千亦抽了抽嘴角,现在假装不认识他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松行更是一脸吞了苍蝇的艰涩表情,额头的青筋凸起,一字一字道:“俗不可耐。”
李公子这下消停了。
千亦审视盘中四物,又看看四位美人,便就近发问:“不知紫薰姐姐在庄中负责哪项事务?”
“婢女掌管庄中药房,平日里负责采药配药,也能开些简单方子。”
千亦点点头,即笃定道:“那条灰线棉麻帕子,想必就是紫薰姑娘的。”
“哦?”松行道:“何以见得?”
“姑娘负责采药及打理药材,药材出土,因此紫薰姑娘必得不辞辛劳地动手采挖,择去泥土和枯叶,是以帕子的颜色必须耐脏,且便于拭汗,普通丝帕自然难以满足。还有,”她踱到那盘帕子面前,指着棉帕上绣着的一株细茎开紫花的植物说,“除了紫薰姐姐,在座想必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味药草的名字。”
紫薰听到这里已经惊讶不已,她点了点头,说,“这是远志。可公子如何得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微微一笑,“远志据载有安神益智、祛痰、消肿的功效,用于心肾不交引起的失眠多梦、健忘惊悸、神志恍惚、咳痰不爽……家中祖母先前忧思过度,夜不能眠,大夫开的方子里其中就有这一味远志,在下去抓药时曾在药铺见过新鲜采摘的远志,因其花色清疏,名字别致,便记住了。”
紫薰垂首,“奴婢也是慕远志澹泊高洁、隐于山野又可祛病救人的品质,故此将其绣在帕子上。”
“其实紫薰姐姐采药行医,恬然素朴,其志亦不可谓不远矣。”千亦赞叹,将盛有帕子的木盘亲自端到她面前,“如今物归原主。”
紫薰看着千亦,声音中有一丝颤意,“多谢公子。”
她接过帕子,退了下去。
“顾公子真是见多识广。”松行淡淡地说,“不过如今只有半柱香了。”
千亦这才意识到,可不嘛,真没有多少时间让她讲故事了。
她看向木盘中的血红手串,共十二颗玉珠串成,玉有血沁,色呈深红,确切说这是血玉。她先前毕竟是著名新锐珠宝设计师,鉴别玉石的功夫是绝不含糊的。
“血玉,”她沉息道,“相传是随尸体落葬的玉器历经血液百年浸透而形成的一种血红色玉石,在一些杀气、秽气、阴浊气较重的地方,佩戴血玉可以驱邪避害、邪祟不侵,但实际上,血玉是‘血染玉’的说法是一个误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真正科学的解释是,古玉上的红沁是由土壤中铁元素或者陪葬品中的铁质物氧化分解沁入玉体形成的。一般常见的血沁都呈暗红或红褐色,这都是铁元素致色。反而真正的血在地下很快就会碳化,所以它不会渗入坚硬的玉质,血沁玉色并不成立。当然,有红沁的古玉也是价值不菲的……”
宁千亦只管一言不合就科普,还一脸对宝物惺惺相惜的模样,完全不顾及这些百年前未开化的小朋友们听不听得懂。等她讲完,在场众人一片‘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问’的表情。
她咳了一声,说出重点:
“但因世人无知,认为血玉具有血气,则煞气深重,故而女子是不会佩戴的。因此在下大胆猜测,这件血玉手串其实属于一名男子……而就刚才李公子说紫薰配红玉时一个人的神色反应来看,”她望着松行,“这血玉手串是你的。”
松行微微一诧,还是走到石桌前,将血玉手串戴在手上,算是默认。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人,“还余两件物品,二位公子有结论么?”
林公子这时站出来说,“在下之见,团扇是属于金墨姑娘的。”
“为何?”松行淡淡问道。
“据在下方才观察几位姑娘的仪态举止,发现金墨姑娘右臂时时不由自主地半抬着,搁至腰腹,然右手却并无什物……可见,是平素惯于执扇所致。”他顿了顿,又说,“此外,依这件团扇的高度,当姑娘手持,扇顶则刚好至下颚,而金墨姑娘下颚有一颗美人痣,美人娇羞,想是惯用此扇来遮这一点痣的吧?”
分析得缜密,千亦不由感到佩服。
金墨低头一笑,接过林公子奉上的团扇,“多谢公子。”
便也退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香快燃尽了,石桌上只余一只香囊,千亦和林公子都有些莫名的紧张。
若千亦猜中,这场比试胜负即分,如若林公子猜中,那么势必还有一轮测试等着她们。那时结果如何,千亦真的没有把握。
一只香囊,属于莹白和蓝漪中的哪一个呢?她冥思,脑中猝有灵光一闪。
——茶有真香,夺其香者皆不取。
蓝漪怎么会佩香囊呢?
“香囊是莹白姑娘的。”千亦急声说。
炉中的香随她的话音燃尽,升起最后一缕青烟,松行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对千亦三人说:“林公子、李公子,待会儿有人护送二位出庄,顾公子,请随我去见少庄主吧。”
李公子负气而去,林公子还是向千亦行了一礼,“祝公子达成所愿,告辞。”
同行三人只剩她一个,千亦心里说不上开心,反而隐隐有一丝不安定。
这隳名庄少主行事诡谲,深沉莫测,要么不露面,要么竟在深夜相见。
千亦跟在松行身后,穿过一道道崎曲回廊,夜又深了一更,似乎快要走到山庄尽头了。
她这才在凄迷夜色中见到了一处别园,园子的入口有几株盛放的高大古山玉兰,树冠婆娑,将园门荫蔽着。盛夏虽过,大朵乳白而芳香的玉兰花清盈盛开,像一丛丛亮洁的月光,幽幽照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仔细瞧了园名,一见园。
“公子请进去吧。”松行在园门口止步,道。
“只有我一个人么?”千亦不解。
“少主就在园内的别尘居等你。”
既然终于能见到隳名庄少主本人,千亦便放下犹疑,迈开步子走进去。
月夜花放,露漙幽草,千亦走过那几树山玉兰,渐渐闻到一种更为别致的香气。
园中每几步就有一盏石灯,她借着灯火看去,发现绿丛间杂植着好些叶片细长、开紫蓝色小花的植物,样子很像她从前见过的迷迭香,可是这些迷迭香的气味又似乎更加浓冽。
愈往深去,这种迷迭香越来越多,浮潋的紫蓝花朵几乎开满了庭园。虽说迷迭香早在魏晋之前便引入了华夏,但是千亦在这个朝代却从未见过,更遑论有谁会像这园子的主人一般如此钟情。
她顾不上好奇,继续向园内走,莫名地却感到头脑昏昏,神思也有些恍惚。
她以为是太晚了打瞌睡,晃了晃脑袋,越发觉得浑沉混沌。
园中灯火绰约,在她眼睛里晕起光圈。
人潮、掌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站在领奖台中央,那是她获得珠宝设计大赛一等奖的颁奖典礼。
那一夜的万众瞩目,回不去了……
绝地。
她怎会滞留在这里,困于如此绝地?
难道她原本的梦想与人生价值,都只能在看不见尽头的权谋争斗与帝王制衡下殒灭么?
‘我喜欢你沉静的表达……想以你的眼光,设计出与它相称的作品。’
原本她的才华可以有万千种表达,而今却困于绝地。
她心神俱乱,挣扎着向前。
你们要的是宁倾寻一死,可是“宁倾寻”不怕。
她迷离的视野里出现一间木筑。
是真是幻?
阑风伏雨,侵身不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其实长久以来她并不是对一切刀枪剑戟来者不惧的美少女战士,她敢于迎战这一切,是因为她相信……当初她来到宁千音的身体里是发生在生死交错的瞬息,那么是不是在下一个这样的瞬息,一切就能拨乱反正,回归原本。
当然这是千音的身体,她没有资格去做自残这样伤害“她”的事情,但是当面临危险,她迎向“它们”的时候会多一丝从容,这也许是当朝者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向死而生。
那座木筑里依稀飘出灯火,她费力前行,如同踩在海浪上。
她或许不该再往前走,在这座谜一般的庄园里,处处都透着诡邪。
她的手触上木筑的门栓,却已使不上力。
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或许只是片晌的昏迷,当宁千亦睁开眼睛的时候,所处已不再是小筑门前冰冷的石阶,她好像进到了一间屋子里,见一双幽缈清目,在似笑非笑地注视她。
她还不及看清,入耳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当场僵死过去。
“女扮男装?有意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无比的震惊终于令宁千亦迅速明晰了当下的处境。
她此时是在一间屋子里,翠幕绮靡、晏灯澹月、华锦铺地,满眼的流光溢彩。
而在她的对面,一位少年斜靠在覆着雪白珍贵毛皮的软榻上,他单臂支着脑袋,单腿曲起,墨发随意垂下,整个人薄薄瘦瘦地裹进松垮的花青色云缎里。他散漫的目光虚浮又带着几分轻佻,意味不明地审度着眼前的一切,令人感到莫名地悚然。
他身边站着一位女子,与隳名庄满目的粉色不同,她身上紫棠色的衣衫似乎显示了她不一样的身份。
千亦方才确认了自己身上的衣着完好,可……可这人为什么会看出她女扮男装?
千亦想从榻上起身,却发现手脚不能使唤,她竭力止住溢出口的慌张,不敢泄出半点惊怯。
“少庄主,在下冒昧前来贵庄,有事相求。”
没错,他必定就是传说中阴邪莫测的隳名庄少主。
少主此时轻声一笑。
“那些迷迭香可是有趣得很呢。”他音色缓慢而荡漾,有着引人入寐的魔力,“当你走近它,闻到它的香气,它就会把你脑海里忘不掉的过去,尤其是那些长久以来折磨你的,让你成倍地记起来,而且……它有致幻的作用哦。”
他说着自软榻上跳下,向宁千亦走去。
堂上千百支灯火霍然惊颤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走近,屈身,清旷的眸子幽幽地俯下,一片白皙的骨肉自他半开的领口透出。千亦从不见男子有如此皮相,干净得仿佛濯濯清月下的山玉兰,出尘不沾而又诡魅无忌,惹千亦的心跳一乱。
他的出现和那园中的迷迭香一样,是致幻的。
“在下领教了。”她低声说。
“真麻烦,”少庄主显得不耐烦,“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在下恳请少庄主赐教何处去寻金山茶,任何的回报都可以……”千亦急切地看着他。
“我叫令川。”他突然说。
千亦怔仲。
“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能够顺利走过一见园内的迷迭香阵,到达别尘居……我真的有些好奇,你身上有什么不同。”他歪着头,问。
“我,我不知道……”
“是么?”他皱皱眉,像是思索了一会儿,“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惨白的指尖忽而勾起宁千亦的下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惊惧地吸了一口气,却只得随着他的力道昂起头。
“眉眼淡长,有一丝清隽气,前额平润,鼻小巧挺秀……”他挑着她的面容,像在端详一件物品,“肤色算是细嫩,有几分面目生光,唇……”
“少庄主……”千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无比的森然阴恻快要扼住她不能呼吸了。
被打断的人有些不悦地扁扁嘴,放了手,却将她从上到下一番打量。
“分明有几分灵动的女孩子,为何扮作男人呢?”
“在下,因怕女装多有不便,绝非有意欺瞒……如有冒犯,请少庄主不要怪罪。”千亦试图解释,事到如今再否认怕是不妙了。
“什么冒犯怪罪,这些世俗礼法,真是讨厌。”少庄主有些生气了,“不过,这张马马虎虎的脸上,倒有一样生得精致……若非如此,便叫人削光你的头发,丢到后山,自生自灭去。”
他说完便宽袍飘然地回了榻上,而方才那名紫棠衣衫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前,不待千亦反应,那女子抬手,迅疾地将指缝中的一支银针刺进了她颈项。
千亦吃痛,渐渐觉得眼前模糊,昏厥过去。
宁千亦再醒来时,入眼一片漆黑,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清楚,现在并不是黑夜,而是此时她在的一间屋子里,四面冷壁,一点灯火也没有,与刚刚精奢极靡的房间天差地别。
这里甚至没有窗,看上去竟像一间牢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彻底呆住了,她不明白自己来到隳名庄本为托请,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她甚至在脑海里不断复盘自己的所言所行,不理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样的黑暗与恐惧一起爬满了她全身,她想大声喊人,喉咙却被无形的东西堵着。
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手脚依旧不复力气,她挣扎着起身,陡见外面有飘忽灯火,接着房门开启,她屏住声息,有五六名女子走入房内。
为首是先前站在隳名庄少主身边的女子,她漫漫地扫了千亦一眼,“你醒了,如此倒可省些事了。”
千亦再顾不得什么礼仪,直问道:“进门是客,我诚意托请,你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那女子根本不同她废话,示意身边的人将千亦扶起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千亦腿脚不能动弹,只得任由几人将她架到一旁的椅子上。
“少主吩咐,拓面之前先得天泉水洗面,后涂蜂蜜雪貉油七日使面容自然细嫩……”
拓面?什么意思?
她被人锢在椅子上,然后就有人用沾了水的丝帕细细为她净脸,净过之后果真有什么油膏在她面上涂了一遍,十分地滋润舒适。
在她的脸上捯饬过以后,她们竟然拿了一套淡白色花叶暗纹的衣服替她换上,是女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我不用。”千亦推拒。
“这是少主的吩咐。”几名女子干净利落,顷刻之间就令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千亦被动地接受这一切,只觉得比行刑还难受,她不禁软下声音,请求道:
“各位姐姐,你们少主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放我离开,任何的要求我都可以做到……或者让我见他一面,我会当面阐明我的来意……”
“不必了。”
为首女子挥了挥袖,则她们退出去,当她也转身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不过,等少主再见到你,便未必认得你了。”
一连几日,千亦被囚在隳名庄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每天都有人重复之前的工序,替她净面——涂面——梳洗——更衣。
她们无一例外都对千亦以礼相待,却自始至终不跟她讲一句话。
千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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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砸门,却虚弱地拾不起几丝气力。
“名令川……名令川……”
千亦用尽力量大声叫道,“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这个阴邪小人,只敢躲在暗处……为何不现身相见!”
她一遍遍地喊,在这昏暗无光、不知昼夜的地方,她根本不知自己呼喊了多久,手没了力气就用脑袋一下下地撞门,直至额青目眩。
很久之后,终于有人把门打开,千亦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流洛姐姐,她……”
“七日已到,”模糊中,那位叫流洛的回答,“少主快要等得不耐烦了。”
千亦再醒来时,只觉得呼吸艰困,她想睁开眼,眼皮竟像被什么封住一般……不,是她的唇、鼻……整张脸都被什么东西封住了!
面上灼疼得厉害,是蜡层抑或浆子?她想伸手揩去,手脚却已被锁住。
这些人如此折腾,最终真的要她死!
她不禁用力摇头想将脸上的东西摆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姑娘别动,若是石膏入眼就麻烦了……”
这声音有一丝熟悉,千亦脑中灵光一现,是紫薰!
“紫薰,紫薰姐姐……”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迭声地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紫薰有一丝为难,“姑娘……只管配合就是,若是这石膏变形,无法拓面,须得重做,那时姑娘怕是要受更多的苦。”
千亦无法看到眼前的人,但此时已经到了万不得已,她当即想表露身份,可转念又强压下来。
这个名令川如此地恣肆难测,若被他知道朝廷派到衡州的堂堂巡察使是女儿身,他不会替她隐瞒的,他只会觉得有趣,到时候将她这幅装扮扔到衡州府衙门,那一切都完了。
她只得继续求助眼前的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紫薰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她情绪激动,敷在面上的石膏也变得扭曲。
紫薰叹了口气,抬手将一旁的迷香引燃。
“姑娘好好睡一觉吧,紫薰定会小心不伤害姑娘,更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危的……”
千亦在她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似乎并没有过多久。她最近一直重复着这样昏迷复醒的状态,她甚至已经不想醒过来了,可是脸上火烧火燎的疼令她不得不睁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太疼了,面上已不再有石膏覆着的憋闷感,取而代之的却是比方才剧烈百倍的疼!
这时紫薰急急地来到她床边,将一些药膏涂在她面上,沁凉的膏体触到肌肤,令她忍不住一激灵。
涂抹之后,痛楚却舒缓不少。
她听出紫薰的声音里有些愧意,“拓面的石膏在取下的时候,总是会连带一些皮肉的……不过我的药膏可以帮助姑娘止血生肌、缓解疼痛,原本少主是不许的……”
“你说什么……”千亦忍着痛,颤声问道。
她——她的脸……
“不过拓面完成,姑娘今后只需休养便是,不必再担心有什么……”
“我要看,我要看我的脸!”千亦几乎是嘶吼出来,不,这不是真的!
“姑娘……还是再等等吧,我的药膏虽不能恢复到原本的无瑕肌肤,却也有些效用,等姑娘恢复几日再看不迟,以免……”
以免她被自己现在这幅翻皮带肉的鬼样子吓到?
哈……哈哈……
她突然聚起全身的力气,连紫薰也没料想到,她整个人奋力翻下床去,狠狠跌在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姑娘!”
紫薰去搀她,她不理会,只是疯了一样在屋子里寻找什么,这里没有镜子,她瞥到了床边的铜盆,伸手将它打翻在地。
“姑娘,你……”
千亦扒着铜盆的边缘,清亮的盆底照出她的容貌。
她真的想不到,有一天会看到自己残破的容颜,面颊上大片的皮肤被揭下来,外翻着血肉,眉毛被拔掉了,就连前额的头发,也因为沾上了石膏被剥掉了一大片……
她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此后一连多日,紫薰都贴身照顾千亦,为她上药、替她梳洗。千亦一句话都不曾讲,只是无神的目光望着虚空,间或流出泪水。
紫薰替她将眼泪拭去,规劝,“姑娘,你不要这样,若是泪水流进伤口,伤上加伤便更加难以愈合了。”
“你们到底是谁,”千亦终于启唇,嗓音也是残败的,“在做什么?”
紫薰将手中的药钵放下,沉声半晌,方才说:“这是少主的嗜好。少主自小喜欢绝美的容貌,但常道最是世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于是他醉心研究拓面易容之术,将入他眼的姣好容貌,有时或者只是脸上的某个部位,用拓面术拓下来,然后拿着成型的石膏模子,做出一个与拓来的面容一般无二的面具……真的很神奇,不仅美好的容颜得以永存,其他人带上这面具,还能改变原有容貌……”
“神奇,”千亦喃喃,“你们究竟对多少人做过这种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紫薰迟疑道:“这些年来隳名庄的,只要被少主看中,都会……都会如此……只不过拓面之后少主都不允许他们久留,也不许为他们上药,即刻就会被送出山庄。”
“那便把我也撵出去好了,还留在这暗牢里做什么?”她没有一丝生气地问。
“紫薰也不知,少主为何迟迟不放你……不过也好,在这里多留些时日,紫薰也能尽力为姑娘医治,隳名庄研习驻容之术已久,是外面的医馆所不能比的,相信……”
“紫薰,”千亦终于看向她,一字一字问,“我的脸,还能回到从前么?”
“这……”紫薰低下头,不敢面对她。
“你出去吧。”千亦闭上了眼。
紫薰只得默默地起身,临到门前,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柄封在长丝绒袋子里的物件,放在千亦身边。
“那日她们替姑娘更衣时,从姑娘身上掉出来了,紫薰这几日一直替你收着,今日还给姑娘。”
她说完退了出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残月、夜冷。
宁千亦望着高窗上透入仅有的一丝月光,眼中如一潭无望的死水。
她千里迢迢来到衡州,不过半月,怎会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日间紫薰的为难,已令她清楚地意识到——其实她也明白,即便是现代医术,要使一个皮肉剥掉的人回到无瑕容貌也是难以做到的,何况在这时间洪流倒退几百年的大盈朝……
为什么,为什么!
千音。
她当初魂魄无依,借附在宁千音的身体里。
对不起,我却没有守护好你。
如果我有错,上天会惩罚我,而不是将这样的屈辱降临在你身上。
清曜月华在她眼中晕成光圈,淌落下来。朔晦轮转,缺月终会回到圆满,但是她已不能了……
她的手无意间触到了紫薰留下的长丝绒袋子,把它拿起来,慢慢打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古铜剑鞘繁复嶙峋,上嵌夜色一般深玄的宝石,她凝视着,将剑拔开。
带在身边许久,这是千亦第一次拔剑。
青铜的剑体甫一出鞘就将黑夜切割为二。
剑鞘尽去,仿佛再也压制不住的寒邪之气慑得千亦身子一颤,它是绝冷的,是寂灭的,是盖过一切的。
千亦将手指划上凛凛剑锋,感受到指尖的温度汇集,悉数归于冷器之中。除此以外,它通体竟有一种死亡一般的衰败气息,凶戾郁沉之中,引人生出无尽的悲戚绝望。
划下去,刺伤你自己……
血液流失,会散去你所有的痛苦。
她依稀听到耳畔有人这么说,像某种召唤。
眼前渐渐张起了猩红色的帷幔,如同飘摇的梦魇。
这柄郁惟摄临行前送她的短剑,她原想此来隳名庄以备有需,如今看来确实用到了。
眼下的衡州城该是什么样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无边的冷意浸透她的骨肉。仲秋之后白露,再至霜降。
她蓦地想到自己先前在张遂书房的时节图上看到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
‘这在衡州城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本府也鲜少与他打交道,想必宁大人不会碰上的,以后再说吧。’
霜降……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
难道制衡衡州城局势的最后一个筹码,霜降,就是隳名庄名令川?
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名令川不肯放她,不知还要拿她做什么用处,就算终有一日放了她,她这样容颜惨败,又如何存于世上?
质本洁来还洁去。
千音,你的身体,我的灵魂,与其遭受如此苦痛折磨,不若我们一同消亡吧。
奶奶,对不起……
她握住短剑,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这夜的盈都雨骤风起,天空就像崩裂了一样,兜不住的冰冷雨水,大把大把地倾泻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郁惟摄在府邸古竹繁密的偏园之中,于亭下阖目伫立。
这里是相府的禁地,心不静时他喜欢在此待上片刻,而不必担心有任何的搅扰。
他不知自己今晚为何心神不宁。
郁惟摄深吸一口气,在书房时的憋闷感仍旧堵在胸口,纾解不去,这个凄风苦雨的夜竟有种隐约的不平静,令他难以清安。
倏忽间,晦暝风雨中似有呜咽悲泣之声,幽转飘荡。
郁惟摄心下一惊,决锐的目光盯着混沌黑云,听那声音仿佛远自虚空,又好像近在耳畔。
“想……回去……好想回去……”
“你是谁?”郁惟摄沉声问。
“我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声音是——宁倾寻?郁惟摄不知为何竟有这样的感觉。
昏昧天幕中不见任何影像,甚至连这声音也不知是幻是真,郁惟摄沉顿很久,没有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被困在这里……生死无依……我的灵魂……困在前世里……”
“我能怎么帮你?”
“……带我回去……”那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想回姑苏城?”郁惟摄问。
“我不属于那里。”
“那……”
“带我回去今生……救赎我……”
什——他还想再问,只是云汹雾暗,那声音渐渐远去了。
回去今生……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盈宫。
盈华殿里,赫连元决伏案处理公务时,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朱笔猛地戳在奏章上,他捂住心口,痛苦地难以呼吸。
随侍在旁的俞公公见此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皇上,您怎么了?”
赫连元决只觉胸腔里从未有过的撕扯一般的疼,令他眼前发暗。
“来人,传御医!”俞公公喝道。
急痛大约持续了一刻钟,赫连元决方才慢慢缓解下来,他动了动发白的唇,“不必了……”
“那皇上用点燕窝吧,想必是这几日太累了。”俞公公将燕窝盅端上去。
赫连元决站起身来,方才的心绞痛令他此时看上去有些虚弱无力。
“朕想出去走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俞公公望着殿外,为难道:“外面凄风寒雨,皇上还是改日再出去吧。”
赫连元决已经几步来到门前,俞公公无法,只得匆忙招呼殿外御辇伞盖上前护驾。
圣驾一路走出宫门,来到了城中的一处馆阁前。
雨势越发猛烈了,赫连元决下了车,没有理会欺身的风雨,大步踏进绮筵阁里。
他独自穿过阁子,在后园的檐廊下看到了苏子夜。
她这次没有饮酒跳舞,只是靠着栏杆,呆呆地望着檐外的大雨出神。
“秋深雨凉,容易伤身……”
栏杆边的人儿猛地回身,见来人,慌忙跪拜:“苏子夜见过皇上。”
赫连元决执她的手将她搀起,但见她衣衫单薄,指尖也凉透了,不由轻问,“冷么?”
苏子夜微微一笑,“还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将赫连元决请进阁中,燃起熏香驱赶屋内的潮湿雨气,又烫了一壶桂花酒,转身见赫连元决立在窗前,隔帘望雨。
“皇上原来只是想换个地方听雨么?”苏子夜巧笑,在赫连元决身后说。
赫连元决方才回身,也笑了笑,坐在了软榻上。
他撷起苏子夜斟上的桂花佳酿,没有入口,只是闭目感受着醉人的酒香。
“不错……只是为何,会有一丝清苦呢?”他皱眉问。
“是莲心。”苏子夜说。
“哦?”
“因为桂花甜腻,用它酿酒,虽然醇香,只是太过了……所以子夜用莲心的清苦将其分去一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苏子夜走向窗边,赫连元决方才发觉她今夜穿了水色的轻锻,当她离他远去,仿佛要消隐在深秋的大雨里。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在这样凄楚的夜里,子夜见到皇上,心中十分惊喜。但见皇上心有忧思,又觉得这喜悦之中也生了酸涩……其实世间圆满大抵如此,总归要有一丝缺憾才是真实。”
赫连元决没有说什么,只兀自饮下了杯中的酒。
“这绮筵阁也空置许久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她背对的身影低低叹了口气,“自从大火将阁子烧毁,所有的姐妹也都伤的伤、逃的逃,远走他方,以前的歌舞乐坊怕是不能做了……今后如何,再说吧。”
“阑风伏雨催早寒,胡雁翅湿高飞难……你很担心她们?”
“是啊,她们都是我救下的,原本想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处,可惜终究无法庇护,令她们流离……”
“这世间总有人,是你给不了她庇护的,有时竟连想,都是不该。”赫连元决忽然说。
苏子夜回眸,凝视他,“皇上也在惦念一个人吧。”
赫连元决笑笑,但那笑容凉薄,轻易便消散在了虚空里。
赫连元决回宫已近卯时,他彻夜在绮筵阁看苏子夜跳舞,饮酒交谈,不觉已至天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清晨雨歇风住,他踏进寝宫,听闻郁丞相一早已在盈华殿等候,便连忙更衣召见。
当赫连元决进到殿中,见郁惟摄峨冠博带、朝衣披露,便问道:
“惟摄拂晓入宫,有什么事么?”
自上次绮筵阁大火郁惟摄受罚以来,虽已令他还朝,一切如旧,但是郁惟摄对朝事一直持散淡态度,今日倒是奇了。
“皇上,臣担心衡州有事。”郁惟摄直言不讳。
他的话直中赫连元决的心事,半月以来所有的熬历思量从他深执的目中透出来。
“朕也担心她……昨夜晋军进犯衡州的奏报已经送来,虽则张遂在奏报中称已会同衡州守将张一尧奋力抗敌,誓将晋军击溃,但如今的衡州一片疲敝……晋人屡屡滋扰,年年抢掠,不止不休,长此下去衡州百姓的生活何以为继?”
他?
郁惟摄敏锐地听到了这个模糊的称呼,心下一动。
这个“他”自然是现在衡州的“他”,难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去乡离家兮来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自古就有以香草美人指代忠君高洁的士大夫的说法,皇上那夜所指的“美人”——现在这个“他”,难道就是宁倾寻?
仲秋那夜他以为赫连元决只是心念衡州,如今看来他也担心宁倾寻,他后悔将他派去那是非之地,依稀是怕他不能成事,其实更在意的是他的安危!
他本意不是想他死在衡州么?
皇上对宁倾寻的态度太奇怪了。
郁惟摄收敛心神,慢慢地说:“……衡州府是战略要地,晋国虎狼野心,当然不止着眼于些小财物。尤其是,眼下衡州内困若不能尽快破局,等到晋国真正发难,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当如何?”
“皇上想保全宁倾寻性命,用他破解衡州困局,便派一人任总督使,总督湘鄂等地军务民政。”他抛出重点。
“你是说……”赫连元决沉吟,“太傅?”
郁惟摄颔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如他先前所言,衡州困局已经等来了转机,这转机祸福不知,尽人事以谋天命,宁倾寻,你可别令我失望。
与此同时,盈都晨冷寂无的街道上,冥渊已乘快马悄然出了城门,奔赴衡州而去。
宁千亦腕上的血流了半夜,平明时分,当紫薰为她送饭上药的时候,打开房门,一地的鲜红蔓到她脚边。
紫薰尖叫一声,急忙喊人来救。
她将千亦的手腕止血包扎,又命人喂了些药,见榻上的人已生气全无,怕是撑不得一时三刻,她思量之下,去找流洛,向少庄主禀报。
当流洛紫薰来到名令川的暗室,他动了动夙夜未眠有些发酸的脖颈,懒懒地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应该知道,我在暗室时不喜欢被人打扰。”
“少主,紫薰有罪。”紫薰捧着一只托盘跪了下来。
“嗯?”
“是紫薰疏忽,昨夜那位顾倾姑娘……自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哦,死了?”名令川显得并不在意。
“怕已回天无力。”
“紫薰,你的罪请的倒是奇怪。”名令川岔开腿坐在榻上,手肘搁在膝前,自上而下打量她,“暗牢中的人我既没让你负责看管,平日送饭也该由其他人做,你只为她拓面完成就可以去忙你的事了。而这一大早你竟跑来告诉我她自尽了,还是你的疏忽,可笑么?”
流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紫薰坦白,“婢女请的第一罪,是违背少主的规矩,拓面之后私自为顾倾姑娘治伤;第二罪,这柄短剑原是替顾倾姑娘更衣时从她身上落下的,紫熏私自留了下来,昨夜将它交还给了姑娘,故此,使得顾倾姑娘用此剑寻了短见。”
“紫薰……紫薰,”他微微勾唇,笑意中几真几假,“原本这些人能入小爷的眼,只因相貌还有可取之处,但除此之外都是工具而已,你竟为了一件用完即弃的物品坏了我的规矩……怎么办呢?”
“紫薰自去领罚。”
“少主,紫薰糊涂,想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求你饶了她。”流洛也跟着跪下来。
紫薰依旧跪着不动,“婢女愿受惩处,但求少主,可否、可否救一救顾倾姑娘?”
他打了个呵欠,已不想多费唇舌,“流洛也要受罚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紫薰和流洛被带下去,名令川起身伸了个懒腰,转眸见方才紫薰擎着的托盘,上面有一柄短剑和一只粉色玉坠。
他刚刚还没感觉,近听时,那剑上似乎起了丝丝的颤鸣声。
他撷起那短剑,拔出半截。
饮血尽、寒邪生、怒剑鸣。
他闭目感受着慑人剑气,如潜龙腾渊,吟啸山谷,他缓慢咧开笑意。
这剑上依稀还有另一个人的血气,有意思……
“松行。”他扬声道,“随我去暗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宁千亦的灵魂游荡了好久好久。
她在太虚幻境里踽踽独行。因着心中一念,她行至盈都城,在宁府、相府、慕府和宫廷流连徘徊。
她想找到时空的缺口,可寻觅往复,终不可得。
……救赎我……
——我会救你,不要离开。
忽而有莫名的力量牵引她无所依附的灵魂,她不知那是什么,竟觉有一种归属感。
她没有反抗,随之而去。
如同那夜搁在赫连元决案上的奏折所说,千亦被囚禁隳名庄的近十日里,衡州城也经历了一场劫难。
宁清寒原本在千亦进入隳名庄的第一日就在庄外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夜,直到翌日清晨,他按捺不住,去庄上要人,但被隳名庄严密的守卫挡了回去。
清寒越想越不放心,只得回去禀报知府大人。
张遂听闻宁倾寻竟如此莽撞,事先不明深浅就敢贸然去探隳名庄,心中着急,但他不便亲自出面,担心事情闹大,暴露宁大人身份,反而不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找来赵怀燕大人商议,决定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委派当地知县同清寒一起去隳名庄查问清楚。
知县大人到了隳名庄,说清寒报案称他家公子昨夜进了隳名庄后就没有回去。庄中上下却称顾倾公子昨夜已经离去,并不在庄内。
双方相持,知县大人最后只得命庄中管事汇报少庄主,同意搜查隳名庄。
可是搜庄的结果令清寒大失所望,庄中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他家主子的影子。
知县大人无法,只得带人离开。
张遂和赵怀燕对宁倾寻的失踪一筹莫展,清寒却不会放弃,他日夜候在隳名庄附近,夜深就攀上院墙,观测山庄布局,寻找突破。
他依稀发觉有几名婢女每日清晨都持梳洗用具和衣装,前往山庄西北面的某个地方,他观察隳名庄的婢女都是粉纱罗裙,那么这件与众不同的女装是为谁准备的呢?
但托它依山环水的天然优势,隳名庄愈往深处愈发隐秘,清寒根本无法探得这些婢女的最终去向。
他将这个发现禀报知府张遂,可就在这时,军情传来,晋军数万大举进犯衡州。
清寒就算再有不甘也不能在这时候令知府大人分心,况晋军抢掠,残暴杀戮,清寒只能割舍个人情感,随同张遂及衡州守将共克敌军。
而这一边,左太傅清晨入宫,还未上朝便接到了圣旨,任其为湘鄂总督使,即赴衡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听闻这个消息,白少轶散朝后连忙赶去太傅府,见太傅行装停当,准备起程。
“我真不明白,不就是解决一伙三不五时来衡州劫掠的境外强盗而已,皇上是怎么想的,有何必要派您亲自前去?”
太傅将堂中一干侍从遣出去,方才说,“白将军这么久了,可看得清衡州之势?”
白少轶有些语顿。
“衡州……前有张一尧多年驻守,每遇晋军侵扰多可抵御,力保国土不失,后有荆湖路兵马坐镇。圣旨上虽说令我总督当地军务民政,实则,皇上不过是为了让老夫前去保住一个人,好让他顺利破解迷案,更甚者,破题衡州困局。”
“您是说……”
“皇上对他真是寄予厚望啊。”太傅竟有些感叹地说。
“哼!”白少轶大为不屑,“皇上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只怕万一……留下他终是祸患。皇上想让老夫在派任总督期间庇护他,所以这件事需在我到达湘鄂之前解决。”
白少轶了然,“下官自去安排,保证您踏入湘鄂之地时再见不到活着的宁倾寻。”
宁千亦魂魄归体,意识清醒已是多日以后,睁眼见画堂幽静、浮光入帘,依稀有一名碧衣男子站在帘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瞧她醒来,那男子拾步入内,飘飘然然,“做鬼的感觉如何啊?”
这散漫不羁的声音是……名令川!
他到底是人是鬼?为何她已魂归天外还能见到他?
无边的恨意冲顶,千亦聚起一口力气,猛地扑过去,跌在名令川的脚边。
他害她面容被毁,他害她家不能回,她如今既已化作怨鬼,定要向他索命!
眼前的人蹲下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啧啧,又笨又凶,现在还丑……虽说小爷救了你,像你这样以后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什么?她没有死?名令川救了她?
是啊,她很痛,死人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千亦死死抓住他衣袍的边角,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她觉得急怒攻心,胸中堵塞,一口血气涌上来,吐在名令川的衣摆上。
她昏死过去。
宁千亦这次昏迷,醒来却已由不得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是被满面的疼痛弄醒的,她发觉自己被捆在床上,脸上盖了一块丝绢,那丝绢不知被什么东西弄湿,黏在她脸上,令她满脸的伤口无比溃痛又有一丝钻心的刺痒。
她想伸手去抓,可挣扎之下只有令自己更难受。
“名令川!嘶——名令川!”该死的,又是他。
耳畔传来清韵澹澹的声音,听上去快睡着了,“你总算醒了。”
“你在我脸上……弄了什么?”
“盐水啊,”对方十分不以为意,“知道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了么?”
“名令川你这个疯子,变.态!”千亦看不见他,只能破口大骂。
名令川来到榻前,将千亦面上的丝绢揭下来,见她面目红肿,摇了摇头。
“我哪知道你还要昏迷多久,醒不醒得过来。”
千亦忍着疼,咬牙道:“我醒了,总有一天要你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愣了一愣,忽然笑了,“你这样讲话,比一开始有趣多了。”
千亦闭上眼睛,把脸别开,不想再同他说话。
“喂,别睡。”名令川曲起指节,竟像小孩子一样敲了敲她的脑袋,“回答小爷一个问题,那把剑你从哪里得来?”
看千亦兀自闭目不理他,他撇撇嘴,“来人,拿盆盐水。”
千亦瞪着他,“你!”
“现在可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他眼角刚要挑起得意,忽而见宁千亦目中沁出了泪水,眼泪顺着脸颊腮边不住地淌下来,她不说话,只是流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喂,你干嘛哭啊……”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能看到你?我为什么没有回去我的世界?为什么!”
她带着哭腔一连声地问,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为什么好端端地来到这个该死的朝代面对这一切的一切……
名令川看她这样竟有些无措,“我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呢?那个世界黑漆漆的,你不要去了,去了就回不来的。”
什么什么啊?
千亦有一瞬间觉得好笑,但因为伤口太疼又笑不出来,只得把脸别去一边,闭起了眼睛。
“我只想问你有关于那把剑。”名令川见她平复下来,试探问道:“顾倾?”
“什么剑?”她没好气地说。
“你身上那把,可不是普通的剑。”
“有人送的,我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名令川这次倒不再恶作剧,他将那丝绢随手一扔,然后就着流洛端上来的水盆净手,那水盆中依稀泡了花瓣药草,有股清幽香气。
“传说呢,欧冶子采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铸成五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可唯有胜邪剑,每铸一寸,邪气便增长一分,传闻为魔剑,欧冶子担心胜邪剑的邪性难以遏制,于是将其斩断,前半段制成了流传于世的胜邪剑,而后半段多年之后也被人锻造成剑,就是你身上这柄……这柄剑与胜邪剑同出一脉,邪性不相上下,非寻常人所能压制,所以,送你剑的恐怕不是个简单人物哦。”
千亦也听得心中一诧,她本就不解郁惟摄送这剑的用意,而今看来这剑中还有她压制不住的邪性,非但她用不上,还有可能被其所伤,那郁惟摄为何还要以此剑相赠呢?
她神思流转,忽而玩味一笑。
“我终于明白了。”
名令川回身,问,“明白什么?”
“你不是问我,身上有什么不同,能够顺利走过一见园内的迷迭香阵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千亦仍旧闭着眼睛,笑意深了些,“我刚才说过什么么?”
“你!”名令川气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累了,你出去。”
“我,我不出去,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迷迭香阵不可能有破绽!”他这下更急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千亦发现把他当个小孩子逗,比起以命相拼来可真是四两拨千斤。
“我可以救你的脸。”他说,“本来小爷也预备帮你恢复容貌的。”
“哦?”千亦不可置信。
“因为我刚刚发现你比我以为的有趣多了,身上有这么多秘密……我全都要知道。”
这真是个怪人,做事全凭好恶,千亦想。
虽说名令川答应帮她恢复容貌,但千亦并不是很有信心,一来古代技术有限,二来她创伤面大,又被耽搁这么久,几经折腾,已经出现发炎感染,更加难愈。
所幸不被那柄邪剑的邪性侵扰,她不再想要轻生了。
经此一难,千亦决定无论将来她的容貌如何,都要想办法离开隳名庄,完成她在衡州的使命,然后回京奏请皇上辞官,让她安安心心陪奶奶回姑苏城隐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再说名令川,自打答应帮她治脸,还是言出必诺的,当天就命人为她草药敷面,去肿消炎。
一连敷了几日十分见效,直到一天清晨,流洛说少庄主要她到暗室去。
千亦于是随流洛去了,通过幽郁竹林,她们去的地方在一见园后面,是山庄的最尽处。
她们通过一个小门,进入一间特别宽阔的暗室,这暗室半壁是山崖,静谧非常,透着无端的阴冷。千亦见名令川站在那里,上前问道:
“让我来干嘛?”
“小爷说会救你自然会救你。”他瞥了瞥一旁的白瓷瓶,“喝了它,躺下。”
千亦细看之下发现他这里摆满了瓶瓶罐罐,透出混杂的药草清气,而在他面前有一大块好似寒冰砌成的玉床,嗖嗖地冒着冷气。
见他拿出一把薄亮的小银刀,千亦心中的惧怕达到顶峰,连连后退,“你……你不会骗我吧?”
难不成他对她以礼相待了好几天,就是为了今日把她做成剔骨排?
名令川的不爽也濒临满格了,他示意流洛强行将那瓶药水给千亦灌下去,然后把她按在冰床上,千亦开始还激烈挣扎,后来直接吓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名……少主……下手轻……轻点……”
目中所见名令川的嘴角斜起,然后她脑中就像断了电,登时黑下去。
药效褪去,千亦这次醒来,浑身是僵的。
她已经不在名令川的暗室里了,而是躺在她这几日一直住着的房间内。她觉得面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胀痛感,记得昏迷前那个妖邪少主要为她治脸——或者将她大卸八块,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千亦慢慢地扶着床沿起身,来到几案旁的梳妆镜前,这一照不打紧,她吓得尖叫出声。
她的脸几乎被白布裹满,只余眼睛鼻子嘴巴,活像个木乃伊,如果名令川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话。
她试探着伸手去碰触,突然被门口传来的声音喝止——
“别动,除非你再也不想要一张完整的脸。”
千亦缩回了手,见流洛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忙上前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脸是这个样子?”
流洛不理她,只是将托盘搁下,说,“少主吩咐,十日内你的面部不可有稍微牵动,只能用些流质食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他真的能治好我的脸?”
“还有,再痛也不能流眼泪,否则泪浸伤口,功亏一篑。”流洛说着扔给她一沓帕子,转身走了。
倘说日间千亦还不理解流洛的话,等夜里脸上的胀麻感消失,取而代之的疼才真真切切地令千亦开始怀疑人生。
她在床上反反复复难以入睡,脸上像被无数刀片切割,令她辗转不宁,痛得好想流泪!
她跳下床,走到屋外去。
秋夜的冷风扑在脸上,沁入肌肤,她匀匀地呼吸了几口,那疼痛方才稍稍减轻了些。
她闭目在庭中静立,想起屋子里似乎有一架古琴,遥夜沉沉,反正也是不能睡的,她折回屋内,将那古琴搬了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露下天高秋水清,空山独夜旅魂惊。
在这个四顾茫然的夜里,千亦心中彷徨无措,难以排遣,她疾拨琴弦,指下是一首欢快的乐曲,跳跃奔放。
她宣泄尽致,弹得旁若无人,庭院外这时有人烦躁地嚷道:
“喂喂,吵死了……”
说话间名令川走进来,被折磨了半宿的千亦看见他,气也不打一处来:“嫌吵回正堂去,来西厢房做什么?”
“小爷就住一见园,回哪儿去——”名令川瞪着她,四目相对,忽然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繁花潋滟,玉山将崩,“哈哈,好像一只枕头在说话啊……哈哈哈……”
千亦差点儿闷出一口血来!
她重重一掌拍在琴弦上,发出沉闷的重音,然后起身进屋,将房门狠狠砸上。
少庄主倒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好脾气地进到她房间,见千亦站在屋子的北窗前,正在面窗赌气。
他耸耸肩,走到千亦斜后方,那里搁置着一张书案,他侧身对着她的背影,长腿一抬,坐在了书案上。
“喂,那么难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知道自己刚才弹得乱七八糟,没好气道:“《欢乐颂》。”
“什么?”
她再也隐忍不住,回过头恶狠狠地冲他大喊,“名令川,我很痛!”
“我知道啊。”他无所谓地说,“但是呢,如果我有事情想不通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自然希望有人陪我一起咯。”
“你!”千亦咬牙,“那让我先问问你,你为什么住在一见园,难道每日经过迷迭香阵,受执念侵扰折磨,很有趣么?”
“不会啊。”他说。
“嗯?”
“我从小就在这些迷迭香丛里玩,已经习惯了,它们影响不到我的。”
千亦哑然,所以迷迭香非但不会左右他的心神,还会反过来形成一道屏障,保护着他。
真是个奇妙的人。
“那你是因为什么呢?”他偏着头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彼时,他随意搭着长腿坐在书案上,白玉兰色的薄缎外衫上绣着团团宝相花纹,披罩在他身上。他不是威逼,不是探问,只是好像朋友一样聊天。
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
千亦有些恍惚,他在衡州困局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只是猜测,”她也不再隐瞒,“是因那柄佩剑上的宝石。”
名令川点了点头,“近来我也觉得,那剑鞘上的黑石可以净化剑体的邪性,对那些惑人心智的香气也是有阻解作用的。好了,你去床上躺下吧。”
“干嘛?”千亦狐疑。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你不是很痛么?这个可以帮你。”
千亦惊讶于他突然的好心,但还是乖乖听话去床上躺下。
名令川将瓶中的细粉隔着包扎的白绢洒在她面上,丝丝的冰凉渗进肌肤,千亦闭着眼睛,感受到疼痛的消逝以及身体上渐渐袭来的困倦。
这夜千亦睡了个好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虽然只睡了两三时辰,但是清晨千亦醒来,太阳是新鲜的。
她起床更衣梳洗,喝了一大碗米汤,早餐后还礼貌地问流洛,可不可以领她在山庄各处走走。
流落没有拒绝,就近带她去了厢房北面的菊园,秋日的菊花或粉瓣绿萼,或金黄璀璨,都开得如碗口大,千亦看得兴致盎然,忍不住摘了几朵要回去插瓶。
流洛见她心情好,口吻也柔缓了些,“姑娘还想去哪里?”
千亦想了想,“可以带我去庄中的药房看看么?”
“去药房做什么?”
“我这些天一直没见过紫薰……”她想起那个在冰冷暗牢中唯一给过她照料的人,想去看看她。
“你去药房见不到紫薰的。”流洛冷淡地说。
“为什么?”
“为了救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心中惊颤。
“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少主怎么治你的脸吧?”她几日来令人隐约感觉到的敌意今日终于尖锐起来,“原本你面部皮肉受损近半,已经难以治愈,但是紫薰求少主救你,求他恢复你本来面目……已经毁掉的肌肤如何再生?紫薰便将自己身上的皮肉取下来植在你脸上!就因为这样,紫薰伤口发炎高烧昏迷至今还未清醒,这些你都知道么!”
什……什么?!
千亦骇得连退了几步。不,怎么会这样!
流落看着她的样子,越发冷笑,“不必担心,你的脸一定会复原的,但是紫薰身上的伤却没有第二个人救她了,少主已对她弃之不顾,都是因为她想救你!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千亦不知道流洛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觉得浑身的冰冷将她冻僵在原地,昨夜那种痛苦又渐苏醒了,像揪着她的心往针尖上撞,但怎么会相同呢?这次的痛楚来自心底。
她手中的花摔在地上,花瓣凋零,凄凄惨惨,她突然向菊园外奔去。
千亦寻到一见园,径自踏入,经过门口的几株古山玉兰,向里能依稀看到迷迭香时,她顿住脚步。
一见园想是寻常人进不得的,园内丫鬟仆人都没有,无人通禀,她只得冲着里面大声喊。
“名令川!名令川,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隔了一会儿,别尘居的门打开,名令川一身湖绿色轻衫走出来。
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坏,额前只用一根白玉束带将墨发略略绾起,风采流韵的眸子因为带了笑意而显得愈发顾盼生辉。而那倾身的、相隔很远也令人无法忽视的随性无忌,令他不容于周遭,但又凌驾于一切。
“看看看看,是谁离开了灵石护体,就不敢进一见园了呢。”
他打趣道,见千亦神色恍惚,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干嘛,见鬼了?”
千亦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人,“见鬼……对,见鬼……”
“你说什么?”名令川奇怪,倒也不甚在意,就拉了她的手往园内去,“走,给你看看我刚做成的面具……”
千亦被他拉着踉跄地走了两步,听到面具两个字即又停住。
“是你……这便是你一直在做的事。”千亦瞪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啊,她还有什么可怀疑呢,传说中阴诡乖戾,剥皮嗜血的人……只是她以前不能想象,这不就是他一直亲手在做的事情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你到底怎么了?”名令川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你对我,还有紫薰,做了什么?”
“你问这个啊,”他扁扁嘴,“不过就取了紫薰身上最细嫩的皮肉,肋侧腋下的部分,然后将它换在你脸上,当然也不是每块都能成功的,还要考虑原有肤质肤色什么的,属实费了我好大力气呢……不过你放心,等揭下绢布以后,再涂上小爷特意调制的玉容霜,你的脸一定会润泽腻滑,浑然天成,任何瑕疵都看不出来的。”
千亦听得阵阵恶心,“你是魔鬼。”
“喂,小爷可是救了你……”
“谁要你做这样的事?”千亦忍无可忍地大喊出来,“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行走的模型,是你可以为了一件‘作品’随意取材的工具?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我宁可你不要救我!”
名令川不解,“是你一开始因为面目残缺而自尽的,你不想要无瑕的容貌么?”
千亦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一夜的惊乱与迷失,当她拿剑划向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是不清醒的。
但她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你,不想放过我,是么?”
她如今是他看得上眼的一件有趣的物品,又费尽心力将她恢复完美,就算一时想不出如何利用,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将她圈禁在隳名庄,她总是他可以随意取用的素材,甚至有一日让她成为下一个“紫薰”也未可知。
名令川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不可以……我来衡州有重要的事,我肩负着责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点点头,“我知道啊。”
“你不知道,我是——”千亦急切,就要冲口而出。
“巡察使宁倾寻。”这六个字自他口中轻飘飘地讲出来,似乎只是一件寻常事,“那又怎么样呢?”
园中只有风吹落玉兰花瓣的声音,不远处大片的迷迭香盛开着妖娆的紫蓝色,遥遥望去,像映着朝阳的海面,千亦觉得自己正在被海浪淹没。
“你……那你……”
“旬月之前朝廷委派巡察使来到衡州,彻查官银一案,因发现官银失盗与衡州匪患有莫大关联,而匪盗背后还有一个撇不清的楚国公,于是你遍寻金山茶,妄图接近谢林堂,就找来了这里,对么?”
千亦听他将所有的事一一细数,已经无需再说什么了。褪去玩世不恭和邪魅莫测,他作为被张遂重视甚至忌惮的一方,通晓世事乃至能左右衡州大局的名令川,果然不是等闲。
“其实你一进隳名庄我就知道了,原本想让她们随便打发你走,但是我突然发现,衡州巡察使居然是个女孩子呢……啧啧,你或许能将所有人瞒得很好,却逃不过我的眼睛,而且我居然发现,你脸上还有一样令小爷觉得惊艳的东西,这么有趣的人倘若不留下来,真是可惜呢。”
他这些话说得千亦脊背发凉。
越有秘密,越要剖开来,越看清楚,越是有趣,这就是名令川的行为逻辑。
不,绝对不行——她的家族、她的职责,怎么能轻易葬送在他一句“有趣”里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我女扮男装进入朝堂,置身权谋争斗,只是身负家族重担,为了宁氏尊荣。”她尽量将故事简单化,而不是什么刺激的变装冒险之旅。
名令川双手抱胸睨着她,“刚顺眼两天又来了,女孩子家满脑袋的家族权谋,无聊透了……为什么不去过自己原本的生活呢?”
她看了他一眼,“很快……只要我做完该做的事,一切便会回归原本。”
“怕没那么容易呀。”
“你这什么意思?”千亦不懂。
“据我所知,衡州已经有人想要你的命了,若不是这半月你在隳名庄,恐怕衡州府衙早就替你收尸了吧。”他歪歪头,“就算你最后侥幸走得出衡州,一个女孩子混迹朝堂处处凶险,而且你这么笨,一旦暴露真实身份免不了要被抄家灭族的,所以,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么?就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
让所有人以为她死了,是,他有办法的。
在她消失了这么多日,清寒一定快疯了,张遂必然也想办法派人来隳名庄找过她,但是他们都一无所获,甚至这一切的风吹草动于她都是完全隔绝的。名令川真的有办法,让一个人神鬼不知地在这世上消失。
千亦竟轻轻笑起来。
“你知道么,在我来之前已经有人警告过我,一旦踏入衡州便是死局。查清了案子,我走不出衡州;查不清案子,我死罪难逃。”她目中苍凉的笑意忽作深邃和哀伤,“但是我来了,因为我要在这死局中求得一线生机,更要为我的家族争得一丝喘息。也许家族兴败对你来说只是一件乏味的事……你不懂,名令川,家族荣耀太重了,它制缚我、支撑我,它与我相生相依,我不可能丢下它独活。”
名令川看着她,在他的世界里从没有人拿家族荣辱这些事来烦他,他是纵情随性的,只把那些当作迂腐的东西。可当他面对眼前的人,又恍惚觉得她是不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过,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你已经不属于你的什么家族了。”他像虚空里看不见的命运主宰者一样,宣布道:“你是顾倾,你是我的。”
什么?千亦惊愕。
“新的面目,你身上新的血液都是我给的,小爷我可从来不会白费力气。”他凑近,湖绿轻衫被风吹得水波般荡漾,遮得千亦目中一片迷离。
“可这一切,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么!”她恨道,声嘶力竭。
“是啊。”
他显得理所应当,随即伸手进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千亦定睛一看,是她的“蕾”。
自千亦醒来就不见了的贴身物件,没想到居然在他手里,她伸手就要去夺,却被名令川高高举过头。
“你还给我!”千亦气急败坏。
“赐还是取,从来都由我说了算,想要拿回去,看小爷高兴咯。”名令川说着将“蕾”往空中抛了抛,然后稳稳接在手里,便不再理她,转身回了别尘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打那天起千亦就没再出过门,她只是怔怔地坐在房间里,吃很少的东西,也不讲话。
流洛看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心中不忍,一日,她告诉千亦,紫薰醒了。
千亦冲出门去,直奔紫薰的住处,见卧房内,细微日光中,紫薰半倚在床头,身旁正有侍女一口口地喂她喝药。
她自门外慢慢地走进去。
听觉人声,紫薰虚弱地转过头,面色微愕。
她看到了被白绢覆住面目的千亦,唇角生出一抹苍白的笑。
屋内其他人都被紫薰支了出去,千亦得以与她面对面坐着。
她想开口,入目是紫薰灰槁的病容,喉咙便像被针扎一样,发不出音来。
“姑娘近来可好?”紫薰动了动唇,问道。
千亦点了一点头,后又摇摇头。
紫薰看着她,“姑娘且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事到如今紫薰还反过来安慰她,千亦觉得千万的酸涩一齐涌上心头,她哽咽着问:“紫薰,紫薰,你为什么这样做……”
紫薰有一瞬默然。
“姑娘是因我救你而耿耿于心?”
“你不该这样。”
紫薰微微笑笑,“还记得那日姑娘的话么?你说采药行医、恬然素朴,可谓远志。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
千亦不解。
“紫薰自小由隳名庄收养,被派去庄中药房做事,心中便知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心,可少爷所做的……”她敛了敛眉,“即便不该,紫薰从心底里也绝不违逆。直到姑娘对紫薰讲出那样一番话。”
千亦因之动容,“你的悲悯之心从未泯灭,终有一日会得偿夙愿的。”
“是啊,所以我决心康复以后,便跪求少爷准我离开隳名庄,从此漂泊四海,行医治病。”她语声轻快了起来,充满着憧憬,“知道我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为什么笑么?我很高兴,因为少爷真的救了你。顾倾姑娘,你是我真正救的第一个人,无论如何,一定好好活下去。”
千亦是带着溢满心间的温暖和感动离开紫薰住处的,她缓步在隳名庄内,一时百感交集。
是啊,多少人舍身为她,她怎可轻言弃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正在这时,庄中有两个小丫头打她身边走过,两人切切的交谈不经意落入千亦耳中。
“知道么,我昨日去衡州城,那里兵荒马乱,不少房屋都被烧了,还有死人……太可怕了。”
“是啊,听说晋国人又来城里烧杀抢夺,都十多天了,唉,这次又不知闹到几时呢……”
侍女渐渐走远,唯千亦杵在了原地。
她万没想到隔绝在隳名庄的这些时日,衡州城发生了这样的事!清寒张遂他们现在安好么?还有城中百姓……
不行,她要回去!
她慌不择路地跑,隳名庄太大,她完全辨不清方向,她也不确定名令川在哪里,只是随便抓住一个人就问一见园怎么走,跌跌撞撞间,她经过一片花地。
若说千亦在隳名庄这么久,各种绚彩奇绝的花已经目不暇接乃至见怪不怪了,但唯独今天这一种叫她不得不驻足。
花色晶黄莹透,骨朵光洁鲜亮,耀眼夺目。更奇的是,它的花瓣好似涂着一层蜡,隐约有半透明之感,莹泽油润,无限秀丽。
是金山茶——MyGod!
千亦惊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隳名庄果然网罗世间珍奇!她把衡州城翻遍都没找到的金山茶,居然在名家花园里随随便便就栽了好几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太好了,她要带走金山茶,她要离开这里,挽衡州局势于倾危。
她更加迫切地赶去一见园,站在园中迷迭香花阵的临界处,她像上次一样大喊,“名令川,名令川!”
那人果然从内里走出来。
名家少主站在别尘居二楼楼廊的栏杆前,烦躁地掏了掏耳朵,“声音难听死了,我还以为早晨让她们丢到府外去的那只老鸹又飞回来了呢。”
……为了大局,她忍。
“衡州城在打仗,你知道么?”千亦急急问。
他站在高处,衣带临风,情绪不显,竟有一种遗世的漠离感,“你是来谢我,让你保住了小命么?”
谢你个头。
“我要回去,与他们同仇敌忾!”
名令川兀自不语。
“你听到没有?衡州城现在水深火热,我身负使命,誓要将贼寇赶出衡州。”千亦快要跳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楼上的人启声,“真是笨蛋。”
“什么?”
“我说你,根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安安静静留在这儿。等上三五年,最好十年八年,莫说避过这阵风头,那时官银案也消停了,回去就说……嗯,”他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跌下山崖导致失忆,保证你小命安然无恙,不好么?”
千亦快被他气笑了,“真是浅薄。如若张遂这么想,张一尧也这么想,那衡州拱手让给晋贼就好了。名令川,别忘了衡州是你的家乡。”
家乡么?听来竟是陌生的。
隳名庄对外虽则干涉民间江湖、衙门官场之事,但名家世代偏于一隅,隔绝世俗,与衡州的关系也就模糊了。晋国抢掠、势力纷争这些从前不在他的心上,今后也不会。
“喂,”千亦看他不语,重申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去。就算跟他们同生同死,我也绝不苟活!”
晚秋的天空已经有些萧索了,她的声音随着归雁的行迹一起消失在了将晚的天色里。
天清颢颢,寒凝凝只。
名令川遥望日暮苍凉,澹滟的柔唇微启,“就是明天啊。”
“明天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折身回别尘居,留下一句话:“明天,小爷还你一个鲜活面目。”
千亦这一夜过得并不安宁,衡州城的战事令她辗转难眠,而名令川对她的态度更使她开始害怕。
照名令川的意思以及眼下的时日推算,明日想必就是她面上伤口愈合,揭下布纱的时候。
面目恢复后当如何呢?
她怕人生自此便再由不得自己。
天蒙蒙亮,千亦走出房间,在隳名庄游逛,许是心中所向,她兜转了没多会儿,又来到了昨天那片植着金山茶的花地旁。
早晨的金山茶好漂亮,一个个含苞半放,映着朝阳像盛满佳酿的金色高脚杯。
她凝视很久,直到名令川路过,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少庄主顺着她的目光,落向那晶黄花朵,问道:“你就是为它……你想把它送给谢林堂?”
千亦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金山茶。
名令川撇撇嘴,“一个老头子而已,有什么值得你巴结讨好?”
“抱大腿啊。”千亦随口说。
“抱……大腿?”
“你都说衡州有人要杀我,求生之念人皆有之,我自然是要寻一个罩得住我的人,以免哪天不明不白呜呼哀哉。”她半真半假地说。
名令川居然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你以为要你死的是什么人?谢林堂既然默许他们杀你,他又怎么会救你呢?”
千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有些不想理他。
“顾倾……”他又开口。
“我不是顾倾,你知道的。”千亦漠然打断。
“我是说,”他眉目微挑,倨傲的性子轻易跃了出来,“你果真要抱大腿的话,小爷给你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翻了个白眼,这玩笑开大了,她宁愿去求那些匪盗。
她转身要走,名令川喊住她。
“你去哪里?小爷说过今日帮你恢复容貌的……”
千亦顿住脚步。虽说她对于无瑕面目不再有过分执念,但因为紫薰牺牲自己成全她,她不愿辜负这一片心意,是以心中仍是忐忑。
“随我走吧。”
不容她细想,名令川脚步越过她,头前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一见园,将要进园子的时候,千亦步履踟蹰。
“干嘛?”名令川回身望她。
“我……没有灵石,进不得别尘居。”千亦想到那夜在一见园迷迭香阵的经历,觉得心有余悸。
他想了一下,说,“跟着我。”
千亦有些不耐烦,难道他听不懂么?“我进不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闭起眼睛,拉住我。”名令川说,“其实你可以冲破心念干扰。”
这怎么可能,要多强大的人才能抵抗得了自己的心魔呢?
然而她还是闭起了眼,拉住名令川的衣袖,不知为何竟有些相信他,跟从他踏进园子。
清晨的露水蒸发在玉兰花枝上,散发出的木质清香,并园中山玉兰的清冽气息,像香水的前中后调,她和着名令川的步子,好似行走在一个美妙的世界。
“你心有执念的是什么呢?”他突然问。
“我……”
仿佛不需要她的回答,名令川又说,“那次你走过迷迭香花阵,我就觉得……其实,你不曾见过他们在一见园的丑态,有的痴笑,有的嚎啕,如癫如狂,甚至有人看到幻象,不顾一切冲上去,撞死在别尘居外的石阶上。欲望果真是噬心的魔鬼啊……真奇怪,你不一样。”
“你不是说我是因为灵石么?”依稀可以闻到迷迭香的气味了,她攥着名令川衣袖的指尖一紧。
“别怕,顾倾。”他仿佛可以感知地抿唇一笑,“你可以控制它。”
它——是什么呢?想来是千亦心中执念。园中风起,迷迭香的气息近乎汹涌而来,她感觉自己被无形的迷雾围困起来。
她真的对于入仕抑或出仕,甚至回去还是留下,都能看淡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迷迭香是为了帮助记忆,亲爱的,请你牢记。”千亦沉了一口气,说。
“什么?”
“知道么,迷迭香在古老的西方,真的可以唤醒记忆。”她只能靠分散注意力来克服着残念的侵袭,“一位伟大的作家在他的歌剧里说过这句话。其实留存记忆的未必全然是欲念,执念也并非都是不好的……你生命中有美好的回忆是不能忘却的么?”
“美好……回忆?”名令川思忖。
千亦头脑开始模糊,她停住脚步,有些站立不稳。
衡州战乱,兵连祸结。
那夜张遂的担忧她并非全然不懂,晋贼抢掠,胃口越来越大,他们要的哪里是财物马匹,他们意在衡州——乃至中原大地。
她不知道这次晋国集结多少兵力,衡州城有没有防备,万一攻陷衡州……她,她便再也回不去了。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破冬立春,此天势也。
衡州死局先前已是厚冰无裂文,没有一分一毫可破。晋国进军会否是转机呢?可这终究是机遇还是灾殃?她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尽人事以谋天命,宁千亦,你要自己想办法。
一只微凉的手在这时牵住了她,引她向前去。
千亦闭着眼睛,脑中却渐渐光明起来。
她走的每一步比先前更执着,那些魔魅执念竟也无法再干扰她的心神,直至踏上台阶——她到了。
名令川推开别尘居,里面有美妙的花香和梦幻般的纱幔。
千亦睁眼就见到一片明朗的笑容,仿佛开窗时涌进来的阳光,面前的人得意地看着她,他的愉悦感染一切,连堂前掠过的飞鸟都欢快起来。
谁能拒绝阳光呢?
“我说的没错吧?”他问。
许久不曾有过的喜悦自千亦心底生发出来,在这一刻繁花成海,她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去沐浴更衣。”名令川牵着她往内室去,千亦这才发觉什么,微微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沐浴更衣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此时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出自小爷之手的美丽容貌,自然要有漂亮的衣衫来匹配。快点,我已经让流洛备好了。”
千亦拿他没办法,只好进去内室,一个超大的浴桶里浮满了花瓣,她褪下衣衫,沉入热腾腾的花香与水汽之中,思绪放空。
等她沐浴完毕,流洛不知何时已经端着一件华服在室内等候。千亦见这件大红的云锦长裙,自它的肩背起用银线一朵一朵绣着碗口大的雾莲花,沿手臂一直展放到袖边。明明红艳与白莲是相异的色彩与物象,相配一起居然绝殊离俗而妖冶娆媚。
太明艳了,千亦盯着它的目光有些发怔。
“我恐怕……不能驾驭。”
“姑娘衬得起它,”流落说:“少主的眼光不会错的。”
她便换上这件华服,佩上红缎发带,在流洛的服侍下,又焚了沉香通身熏过,这才被带到名令川面前。
他见她华服曳地,领口虚开着,透出白皙的颈项,肩臂的银线白莲远远地好似挽着一缕仙雾。
她凌波而来,名令川终于相信——
她是静若的、淡蔑的、清冷的、娇艳的,纯欲到极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走到名令川面前,带着沐浴更衣熏香后的宜人气息,可这一通安排令她原本不安的心绪显得浮躁,她质问道:
“名令川,你是想把我祭天么?”
他轻声一笑,也不在意,“跟我来啊。”
他领千亦进到内间,在妆台前坐下,千亦看到铜镜中面缠白绢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名令川也坐下来,与她近身相对。
“不要动。”他低声说,伸手自她脑后将白绢解开。
千亦屏住了气息。
之前都是流洛为她换药,她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名令川还是第一次。她为免尴尬,闭上了眼睛。
少主的动作异常轻柔,将白绢一层层地揭开来,千亦耳中却能听到心跳震颤下血脉蓬勃的声音,令她紧张到全身冰冷。
“名令川……”她开口,企图转移注意。
“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已经感觉到自己鼻端的白绢被除去,她用力闭紧眼睛,“我一直很好奇,你说我脸上有一样使你觉得惊艳……是哪一处呢?”
额上的白绢也揭开了,细嫩的肌肤因为太久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令她禁不住发抖。
半晌没有等来名令川的回答,最后一点白绢也被拿去了,千亦僵坐着,不敢说话,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呼吸。
他为何不讲话?这样的沉默太熬人了,不……难道他为她重塑的容貌是失败的?
千亦再也克制不住,终于打开眼睛,竟见名令川缓缓靠近,面容与她近隔咫尺。
她还不及反应,目光中淡唇微启,一个温润的吻印在她唇上。
千亦方才绷了又绷的神经突然断开了。
他为什么——
不对,她在下一刻迅速地转向身边的铜镜,那镜中的容貌……
“你方才问我喜欢你面上的哪一处,这就是答案……”
她已经听不见了,只有铜镜中润泽无瑕的容颜,令长时的积郁在此时此刻消释湮散,她仿若被救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你问我生命中的美好的回忆,我之前没有觉得,”他看着她,微笑,“可能现在就是吧。”
一整个下午千亦都过得恍惚不宁,她一时照照镜子,端详自己几乎看不出丝毫细微疤痕的容貌,觉得恍若梦中;一时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吻……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用这种别致的方式告诉她,他喜欢她唇的样子?
还是,他喜欢她?
不——这怎么可能,名令川怎么会喜欢正常的活生生的人呢?他喜欢的永远只是某个人面上的某个部位,他吻她,大约只是出于对入他法眼的物品的喜爱?
不要再想了,宁千亦,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正当宁大小姐困惑纠结、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傍晚的庭院中出现一个人。
“小顾清。”
千亦腾地站起来。
阳春白雪般的名少主携风带月,飘然入室,看到千亦的样子微微一诧。
“你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看出了什么?我表现很不自然么?啊啊——
千亦坐下来,按住脑中动乱纷杂的绮念,“没什么。”
名令川没有多想,将一罐东西放在她面前。
“虽说你的容貌已经恢复,伤痕也愈合了,但是还要记得每日涂抹我为你调制的药膏,才能保持肌肤细腻、光彩动人哦。”
“好,谢谢。”千亦默默收下。
“噫,真奇怪……”他忽然说。
“什么奇怪?”千亦心头一跳。
“奇怪……”名令川突然弯下腰,好奇地打量她,“顾倾为什么不对我大声说话了呢?”
千亦想提醒他不要叫她顾倾,然而看到他风光霁月的面容,突然说不出话。
“你……”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什么时候放我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无聊。”名令川撇撇嘴,“面对一个枕头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了新鲜容貌,你总嚷嚷着要走。”
噗……千亦方才的心情一扫而空,和他共情实在太难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我必须——”
她追着已经转身步到内室,在妆台前随意摆弄的名令川,再N次强调。
“知道,你必须驱除晋贼,保卫我的家乡。”他手里拿了一小盒殷红的口脂,偏头看着目光执拗的千亦,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你走。”
“什么条件?”千亦面露期盼。
他指端在盒中抿了一下,猝然伸手,将口脂点在她下唇。
千亦后退一步,瞪着他,抿起了嘴角,“你……”
“我要你扮作我的娘子,随我在衡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走一回。”他将身穿云锦红裙的她上下看了一遍,满意地笑笑,“如若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你,就算你赢了,我即刻让你离开,可是有但凡一个人认出你,那……”
“那消息便会很快传到衡州府衙,到时就算不躲在隳名庄一辈子,我也不敢再踏入衡州城了。”千亦怔怔地说,“你果真是这么决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名令川挑挑眉,“果真又如何?你敢试么?”
“如果这是你放我走的唯一机会,我愿意一试。”
名令川看着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假使衡州府衙那群老头子知道你堂堂巡察使原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知该有多好玩呢?肯定会吓个半死哈哈哈哈……”
“所以你到底——名令川!”
千亦不及发问,他又兀自走了,走到门前,脚步莫名一顿。
他背对着千亦,没头没尾地问:“那粉玉坠,对你很重要?”
“当然。”她说。
名令川想了一想,“留给我作纪念吧……”
他就这么步履洒脱地离去了,留下的最后一句不知是询问还是要求,令千亦揣摩不透。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流洛带着三样东西来见千亦的时候,也给她带来了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一盆金山茶、一件清素男装,还有一只锦盒。
千亦盯着这三样东西,目瞪口呆。
“少主有命,即刻送姑娘出庄。”流洛说。
可……可,千亦想到昨日名令川的提议,他那时还玩心大起地想让她在衡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招摇过市,怎么就好心放过她了?
她伸手打开那只锦盒,果然是郁惟摄相赠的那柄短剑。
“姑娘快些收拾一下吧,免得少主改变主意。”流洛低声提醒。
是啊,她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他有时其实并不是为了折磨谁,或者得到什么,他只想要玩。
千亦微微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千亦再次踏入衡州城时,晋军相传已于日前撤退了,城中战乱后的凄旷颓败映入她眼中一片刺痛,她一路走一路看,步履沉重,来到了衡州府衙。
府衙的差役见到失踪已久的巡察使大人,俱都目瞪口呆,一个小吏告诉她,知府张大人正带领众官在后堂议事。
千亦微微一度,明白战事当前张遂是坐不住的,她便在前厅等候,同时派人通知清寒。
过了一刻钟,渐渐听到有人出来了,她站起身,以张遂和赵怀燕为首的府衙官员走出后堂,看见她从天而降,全须全影地站在这里,都是惊愕难当。
“宁大人……”
“宁大人你回来了……”
“宁大人无恙吧?”
赵怀燕及众大人一片关切的问候声中,她走向张遂,深深行了一礼:“知府大人。”
张遂艰涩的目光看着她,他眸中有旬月以来的忧思愁苦,好半天,慢慢点了点头。
清寒这时也从府衙外奔来,他已经干瘦憔悴得不成样子,一下跪在千亦面前,“主子,清寒该死!”
千亦看到清寒及素日同僚,回想这其间的波折,差一点儿她就要与他们诀别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眼中浮泪,将清寒拉起来,对众位大人说:“在下此前去峰台山,山岭险峻,不慎跌入山下……幸得隳名庄搭救,少庄主遣人为我治伤,至今伤愈,才得以回来……令知府大人及诸位担心了。”
赵怀燕闻言怔了一怔,其他大人听到隳名庄三个字,也都相视愕然。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赵大人堆起笑容,立即吩咐左右为宁大人安排药食进补,并叮嘱她好好歇息。
张遂这时走来她身边,道:“明日一早,到我府上来。”
说完便走了。
耽搁了这么久,千亦第二天天不亮就赶去了张遂家,张遂也早在前厅等着她了。
她将带来的包裹打开,金黄花枝露出来,在朝阳下莹泽晶亮,“大人你看,金山茶。”
“哦?”张遂眯起眼睛瞧了瞧。
“有了它,我就能接近谢林堂了。”
张遂却没有对这件奇珍异宝展现出过多的惊喜,他看着兴致盎然的千亦,淡淡地说:“先放一放吧,眼下这不是最紧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亦被这盆冷水浇得愣头愣脑,“不是……我们要通过楚国公打开官银案的缺口么?”
张遂没有回答,径直起身,“你跟我来。”
晋贼抢夺后的衡州城塌陷破碎,千亦昨日已经见过了,一早,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吏就在街上挨家挨户统计被毁掉的民房和被掠去的牲畜财物,见到张遂前来,陆续有人上前向他汇报工作。
“据朝中传来的消息,皇上命太傅大人为总督使,总督湘鄂军务民政,后日便可到达。”张遂一边走一边说。
太傅左仕江要来?千亦愕然。
“恐怕圣上也在晋国几次三番的入侵中觉出了危机……”他接着道:“此次战事的伤亡损失今日就有结果了,明日一早,你同我一起去长沙府等候太傅大人。”
“大人要我随你去见左太傅?”
“对,”他目光越过断壁残垣,看向更幽远处,“有件事我要当面禀告。”
千亦见他坚决,颔首道:“是。”
又走了一会儿,张遂忽然问,“此次,果真是隳名庄救了宁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与名令川打过交道了。”千亦直言,“‘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就是他吧?”
张遂微微一笑表示默认,“你有什么看法?”
“他……初时果然如传闻中阴邪古怪,然并不是恶人。”她客观地说,“但要为我所用,怕也不能。”
“嗯……”张遂沉声,未置可否。
可是当夜千亦回到驿馆之后,变故还是发生了。
夜深,她在睡梦中被一阵呛人的浓烟熏醒,睁开眼,窗外惊声四起、火光冲天。
“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大喊着,奔逃慌乱,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兵械打斗。
她急忙抓起外衣逃命,竟发现门窗俱已被封堵,名令川之前说衡州有人要她的命,想来就是今日!
千亦环顾四下,桌上还有半壶茶和一方面巾,她用茶水将面巾浸湿,捂住口鼻,然后用力拍门,大声呼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救命,救命啊!清寒!救命……”
火势很快蔓延到屋内,将衣柜烧了个干净,书架也倒下来,眼看火烧房梁,突然有一面窗被外力砸开,一人破窗而入。
千亦定睛,是流洛。
流洛拉起她,“快走!”
千亦赶忙跟着她跳窗出去,刚一落地,就被埋伏在外面的杀手截住,流洛身手利落地将他们一一解决,恐再有人追上来,带着千亦逃出了驿馆。
她们一面的跑,后面的追杀渐渐甩脱了,千亦这才发现她们来到了城墙边,一个衣云冠月的公子正单膝曲起坐在城墙上,在满城清落的月光中,他伸手在一旁的锦盒里,不时地拿出什么,撒在半空。
名令川。
这太意外了,千亦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到他。
她一步步走上城墙,在名令川身旁,对着这位救命天神郑重行了一礼。
名令川回身,千亦说:“大恩不言谢,免得你说我像个遵守世俗礼法的老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流洛这时一下跃上城墙,站在他们十步远处,向下细细观察着近身的一切。
千亦瞥见他身旁的锦盒,里面有翠色、嫣红、紫黛以及金箔的贴片,各种花形,十分好看,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花钿。”名令川淡淡地说。
“你为什么要撒花钿呢?”千亦顺手拿起一个,居然是用蜻蜓翅膀做成的,拿描金笔在翅端涂了几下,翠薄精美,熠熠生辉。
“这些都是为先前被拓面的女子做的,她们那么美,怎么能没有花钿相配。所以我就依据她们每个人不同风格的样貌做各式各样的花钿,在拓面之前,为她们装扮起来……”他幽幽叹道:“她们中有些最终会死去,可怜一缕香魂啊,我就撒些花钿为她们祭奠吧。”
呃……
就当她没问,千亦默默把手中花钿放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清虚玄远,又是一轮圆满,千亦站在城墙上遥望幽缈月光,方才的刺杀被抛诸脑后,这夜倒显出几分宁静和谐了。
“不知这一切何时才能圆满了结呢?”她忽然幽幽一喟。
名令川也望着远处,“你很想离开这里?”
“有人都要杀我了,我自然不想再待下去。”
“可是官银案越接近尾声,你的性命不是越危险么?”他回眸。
她不语。
“下次我不会救你了。”名令川望着她,像是怕她不信,又强调,“一定不会。”
千亦依稀笑了笑,“其实你本不该扯进来的,我来到衡州与你无甚交集、互不相干,理应各安天命。其实如果我不认识你,就算我真的命丧今夜,也是时局命运和上天的定数……你与我的相逢本在你放我离开隳名庄的一刻就尽了。”
他忽然目光执拗地看着她,“那我不该放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千亦这次真的笑了,他怎么像个小孩子呢?不过……
“你不会去府衙拆穿我吧?还有隳名庄上上下下的一干人?”她转而问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我说会,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陪我么?”他依旧沉着脸。
千亦想了想,“不愿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时,流洛走来,低声对名令川道:“少主,有人来了。”
名令川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千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远远地就有一队人马擎着火把而来,为首那人看见她,下马行礼:
“属下奉知府大人之命保护宁大人,宁大人无恙吧?”
原来张遂早就料到了一切。
千亦于是道了一声安好,便跟他们回去了。
第二日千亦和张遂快马兼程,终于在天黑时赶到了长沙府,他们在驿馆歇息了一夜,隔天正午时分,听闻太傅一行也如期抵达了。
张遂立即带千亦去巡抚衙门求见,见府衙内巡抚大人正与太傅在堂上交谈。
巡抚大人介绍说,这是衡州知府张遂张大人。
太傅的目光却越过张遂,看向他身后的宁千亦,意味不明地说:“老夫日前听闻宁大人遇险,如今看是性命无忧啊。”
“托太傅大人的福,倾寻逢凶化吉、一切安好。”千亦依礼答道。
张遂这时近前一步:“太傅大人、巡抚大人,衡州有难。”
堂上二人面色一变,左太傅不慌不忙地说,“此前来衡州滋扰的晋贼不是已经被张知府和张一尧将军打跑了吗,老夫正与巡抚大人商议上奏朝廷为两位大人及衡州的官员将士们请功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张遂沉声说:“晋军此次共抢夺口粮财物计五万贯,人口牲畜万余,毁民房屋舍……”
“呵呵,”太傅朗声一笑,“晋人也不过是一群贪图小利的蝇营匪贼而已啊。”
“可他们的锐兵营驻扎在衡州城外三十里,迟迟不肯离去。”
太傅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藐道,“他们抢了粮食马匹,理应满足,休整好了自会离开。”
“就怕他们不知满足。”张遂坚持。
“呃,我看……太傅大人一路赶来,下官特意准备了酒宴接风,”巡抚大人这时圆场道:“张大人和宁大人一同作陪吧。”
“衡州守将惧怕晋军锋芒,只在他们抢够了杀尽了打道回府时,方才出兵歼灭了几个落单的,此举名为反击实则豢养。如此军功,下官愧不敢当!”张遂忽然高声说,“衡州边将畏缩已久,难道太傅大人真的不知么!”
千亦蓦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凶狠的一句话,张遂直接将左太傅联合张一尧乃至在场的巡抚大人如何指使衡州将领故意不敌,纵容晋军为所欲为的勾当摆在了台面上。
就像张遂之前所说,因为衡州只有不断地战败,才能向朝廷说晋国是多么英勇无敌,才会令朝廷每每不断拨款扩充军备。可笑,这倒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道。
太傅目色凝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遂似乎还不打算停止,他此来就是决心要将他们一军。
“太傅大人算盘打得不错,只是当晋军攻陷衡州、夺取长沙府北上直逼盈都之时,会否觉得自己有责任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放肆!”太傅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震下来,摔得粉碎。
巡抚大人咳了一声,“张知府,衡州守军兵力不敌,这么多年你也是知道的,何况,我们这是缓兵之计,也可说是弃车保帅啊。晋军习惯来衡州抢掠,便引他来抢,我们无非损失些粮食牲畜,但却能使他们不去别处滋事,免得湘鄂一境再生战事。由着他们抢些东西也就回去了,至于张知府所说的那种可能我们当然是有所防备的,不会让他们轻易夺了衡州……”
千亦心下暗哂,这老头说出这种话来他自己信么?
张遂只得耐下心来,“巡抚大人,防备已是不够了,如今有密探回报衡州城外的晋军正厉兵秣马、潜为备战,下官以为晋军这多年来绝非不想饮马中原,他们一次次地来衡州抢夺,不仅是贪婪,更是试探,试探衡州乃至盈国的反应。晋军是喂不熟的,如今正是养虎为患,等我们被他们一次次的侵犯搅得不胜其烦、疏于戒备,那时便是他们大举用兵之时,而今已近在眼前了!”
巡抚大人和太傅互看了一眼,“那依张知府之见……”
“此时太傅大人应立即派人通知荆湖路兵马都总管左廷珉大人,发兵增援衡州。”张遂掷地有声。
“笑话!”太傅冷哼。
“这……知府大人不要危言耸听嘛,贸然动用兵马一旦出了差错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巡抚大人一派为难之色,“盈晋两国虽素有争端,多年来还是安定无忧的,相信他们此次抢够了本儿,短期内不会再来了。”
“那衡州城破,国门大开,那时是巡抚大人一人担得起的么?”张遂逼近。
“张知府,你!”巡抚大人气结。
太傅已听得极为恼火,“张遂,你口口声声衡州危矣,盈国危矣,老夫倒要与你赌一个时日,看七日之内晋国会否撤兵,盈晋两国到底会不会开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张遂后退了一步,满面的失望与难以置信。
“下官惶恐……国运民生岂是赌得起么?太傅与巡抚大人如若不相信,张遂多言无益。”他重整衣冠,再拜道:“就此告辞。”
张遂果真走了,留下两个愤怒和惶恐的人,可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不管左太傅会不会通知左廷珉出兵,他都必须加固城防、加派打探,以备不测。
第二天,千亦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张遂突然下令衡州城中每户留足十日口粮,其余全部上缴,还大张旗鼓发动城中富户捐财捐物,而千亦就被委派来行使这一切。
在那之后,城里就莫名其妙地传出一些流言,说荆湖路大军不日就要进城,因怕一时粮饷不能供给,特令全城紧急筹措……
千亦看着满城热火朝天交粮捐钱的百姓,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张遂。
张遂呵呵一笑,“眼下晋军驻扎城外虎视眈眈,而衡州城的守备十分不足,我只有让晋军再多给我些时日,好让我们有充足准备啊……”
千亦豁然开朗,晋国意欲攻取衡州,近几日必定频频派探子进城打探,而张遂故意做出这场戏,并放出风去荆湖路兵马将至,势必令晋军有所忌惮而不敢进攻——起码在他们探得荆湖路大军是否真的进驻衡州,兵马多少之前不敢贸然攻城。
可是……
“知府大人,就算晋军有所顾忌,可至多十日,他们便会明白自己上当了,到时大军压境,我们仍旧没有足以抵抗晋国精锐的实力啊。”千亦说出了她的担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左廷珉会来的。”
“嗯?”千亦不懂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谢充。”张遂抿着胡须,道:“谢充为人谨小慎微,存功利心,他担心谢林堂这个虚封的楚国公并不牢靠,一夕不保,自己便是半点依附也无。于是他私下里巴结左太傅,而太傅也希望通过谢充监控谢林堂的举动,两人可谓是暗通款曲、各得所需,多年来谢充已是左仕江的心腹拥趸,连谢林堂也未必知道。”
“所以你希望藉由谢充的口将这里的情况传给左太傅?”
张遂默然:“前日有人在国公府外鬼鬼祟祟被护院擒获送至知府衙门,经查实是‘晋国暗探’,前来摸清衡州城虚实……昨日清晨还有不明身份的人往谢家公子出行的轿子中投掷石块,上面绑着的书信警告国公府,近来城中如有异动不要多管闲事,最好关门闭户,以保太平无虞……”
不用说这些自然又是张遂导的一出好戏了。
千亦不得不叹服,“这会儿被晋军攻城吓破胆的谢充一定慌不迭将情况报告给了左太傅,左仕江不在衡州城,不明就里,轻易地就会被谢充带了节奏,从而确信晋军密谋攻打衡州城的事实。知府大人思虑果然深沉高明。”
他淡泊一笑,面上仍透出一丝隐忧,“只是但愿……”
千亦明白他的心思,“一定赶得及,知府大人良苦用心,上天怜悯,定会庇佑衡州,安度此劫。”
翌日,清寒看到千亦书房里那一丛鲜明花枝,突然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姐,这金山茶我们还送不送?”
千亦抬头,思忖片刻,“送,当然要送。”
于是这天午后,当国公府谢小姐从绸缎庄走出来,就被宁清寒请到了隔壁的茶肆中。
谢祈瑶见到宁千亦,又惊又喜,“听说宁大人日前遇险,如今无恙吧?”
“有劳小姐惦念,在下一切安好。”
“都是我不好,”谢小姐有些微的自责,“若不是我指引宁大人去寻什么金山茶,大人就不会遭此劫难……”
千亦笑笑,“小姐不要这么说,在下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么?”
谢祈瑶也低头笑笑,见清寒将一个高高立着的木匣拿来,打开,晶黄的花朵好像明媚的朝阳一样探出来。
“这……”谢小姐瞪大了眼睛,“这就是金山茶?”
“正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看着千亦,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宁大人真是费心了……不过父亲这两日外出,等他明日回来……”
“不,小姐请不要告诉楚国公这金山茶来历。”
“这是为何?”谢祈瑶不解。
“谢小姐也不要提及曾单独见过我,政局翻覆,你不该牵扯其中。”千亦坚决地说,“还有,近来要多加小心,尽量待在家中为好。”
谢祈瑶隐约从她这几句话中听出了不寻常,不禁问道:“宁大人,衡州城……真的会起战事么?”
千亦没有多言,只是站起身。
“在下送谢小姐回去吧。”
隔日,谢林堂回到府中,首先找来了谢祈瑶和谢充。
谢充急急向他禀报,“义父,孩儿几日前在咱们府外发现了晋国探子,还有近来的一些异常举动……恐怕国公府已经落入晋国的监视中了。”
谢林堂沉声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是说知府大人已经令城中筹备粮饷,迎接荆湖路大军么?晋国就是真的打来,也能有所抵挡吧?”谢祈瑶说。
谢林堂此时才缓慢开口,“近来筹措钱银粮饷,不过是张遂震慑晋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的诡计罢了。所谓荆湖路大军只是个幌子,但晋国攻城却是迟早的事……”
“大军压境朝廷又不派兵,如此说来衡州城岂非不妙?我们的处境也危险了!”谢充此时显出惊恐。
“充儿,你马上集合府中护院加强守卫,小心戒备,还有你们两个最近也不要出门了。”谢林堂忽然看到书房花架上的金山茶,目光一沉:“这是什么?”
谢祈瑶忙答道:“孩儿那天在街上偶然见到,知道爹爹喜欢这金茶花,便重金买了回来。”
“是么?”楚国公眯了眯眼,“祈瑶,你好大胆子,胆敢跟为父撒谎了?”
“爹爹,我……”
“巡察使宁倾寻旬月之前曾到处寻找金山茶,不慎于峰台山遇险,刚刚归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他找金山茶是为了什么?为父还没怪你私自结交官宦透露消息,你如今还敢把这东西带回家里来……我真该把你关在房里永远别想再踏出一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父亲息怒。”谢充连忙求情,“祈瑶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以后不敢了。”
谢祈瑶这时跪了下来,“爹爹,你,你就见见宁大人吧。”
“你说什么?”谢林堂声色俱凛。
“祈瑶,父亲的规矩你忘了么?怎么敢提这样的请求?”谢充暗责道。
谢林堂压制着怒气的声音已然发抖,“你知道宁倾寻此来衡州是为什么?一旦见了他,很多事便不由自主……这么多年来为父不与官家来往,一心想要置身事外,你如今竟公然忤逆!”
“爹爹,”谢祈瑶抬起头,灼灼目光是惊疑和不解,“难道你真的与官银案有牵扯……”
“放肆!”
谢充一脸惊慌,连忙制止:“祈瑶你疯了,父亲怎会和官银案扯上关系?你不知道这是要抄家掉脑袋的?”
谢林堂面色铁青着,厉声喝道,“你给我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谢祈瑶在侍女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她注视着爹爹,眼底泛起了摇曳的泪光,然后她扭身,忿忿地跑出了书房。
谢充见状,恭声道:“父亲,充儿也去准备了。”
然后行礼告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在谢林堂等“先觉者”担忧着衡州战局和其他潜伏的危机时,一封加急文书也快马送出了衡州城。
这夜,千亦随张遂踏上城楼,远远眺望城外一片幽秘的暗野。
“宁大人何以会来衡州呢?”张遂和她并排站着,莫名问道。
千亦吸了一口入夜的空气,像灌入脾胃的冷饮,倒是畅快,“知府大人通晓一切,何必问呢?”
张遂依稀笑了笑,“老夫是有耳闻,但是,君恩反复,圣眷无常,倾寻不是看不开的人吧?”
千亦因他这样忽然的称呼而诧异,却只是低垂了眸,不语。
“我这么问并没有品评朝争的意思。宁大人冒险请命前来衡州,必然担着无比的凶险,我那日说,官银案不是最紧要的,实是因为衡州危局。”他看向千亦,忽有极其的郑重:“其实圣上此次派宁大人赴衡州,如今又将太傅下放总督军务民政,事情到了这一步,其意已不在官银案了。换句话说,冥冥之中,宁大人的盛衰气运实则与衡州的兴亡命数已在一处,只要宁大人共衡州渡过危难,那时的御敌之功,皇上和所有人都不会再抓住这个无解的官银案不放了。”
千亦明白张遂这么说是在给她信心让她放心,更是为她指明出路,“下官领会知府大人的良苦用心,势必与大人共同进退,守卫衡州。”
“不。”张遂断然说,“我是希望你在我身死之后,能率众全力保卫衡州城!”
千亦听到这句话几乎傻了,“您……您怎么这么说呢?”
有谁好端端地讲出这种话?
少有的漫漶迷茫覆在他面上,显得灰白而了无生气,“或许是我过于忧虑了……近来我时而有这种感觉,恐天命之不吾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知府大人,恕在下直言,您如今是衡州御敌的主心骨,如若有这种想法,对军民士气都是不利的。”
“我明白。”他叹口气,遥遥远处是晋军安营之地,掩在一片晦夜之中,只留表面的宁静。他眯眼注视着那片夜色,像是看得到那里的厉兵秣马,“宁大人可知,晋军这几日一直在休整军队、打探虚实、等待援军,今日我已派人将此情况密报长沙府,可是能否如期等来荆湖路兵马,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千亦张了张口,悚然失声。
原来晋国还有增援?那便是如虎添翼!
可是盈国呢?如若左仕江、巡抚大人包括张一尧在内还是存着那种“衡州陷落是杞人忧天”的心态,大盈真是危矣!
“知府大人可还有其他法子?”千亦问出这句话就知道是白问的,张遂何许人,倘若还有别的出路,断不会显出如此绝望。
“倾城一战,或许,衡州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靠自己?
“可我们眼下就这些兵力,再有能战的,除非……”她吞下了想说的话,除非是那些不祸乱衡州就阿弥陀佛的匪盗了。
“寒极生热,重阳必阴……果真如此,便是天意。”
他像吟出了一句偈语,转而望着清平的月光,“自与倾寻相识,还不曾有机会共饮一樽酒,愿此次破敌之后,能补上这一樽吧。”
可惜张宁二人的苦心经营,终是没有在衡州大劫之前等来他们想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九月二十六,此时距离张遂面见左太傅已经过去四日,在这个近冬的深夜里,晋军大举集结,攻向衡州城!
其实衡州府这几日也无时无刻不在战备状态,尤其张遂,和衣而眠的他听闻晋国攻城的消息,披上甲胄就冲了出去。
他火速赶到城上指挥防御,茫茫夜下只见连片的火把和数不清的敌军朝自己涌来,一时间令他晃了眼。
原本张遂对于衡州的城防还是有信心的,可真的打起来他才知道,晋军这四日里等的援军究竟是什么虎狼之师。无数潮水般的士兵随着密集的战鼓附城、登城,有条不紊,晋国等来的援军太庞大了,他们以迅猛之势发动攻击,衡州城上渐渐吃紧,守军节节败退——
张遂大喝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砍向敌人……
此时在府衙内留守的宁千亦也是来回踱步、坐立难安。大战真的到来了,她原不是身处大争之世的古人,她只是一个习惯了岁月静好的现代人。此前张遂如何为她分析战局,说明衡州的战略地位,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到今夜兵临城下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听到城外的厮杀和城内混乱一片的惊叫奔逃,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她将面对的是什么。
身处衡州危局,没有人能够幸免。
被派去长沙府报告军情的士兵老早就出发了,可是能不能如愿以偿地请来荆湖路大军,她不敢抱多少希望。
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到平明时分,府衙外徒然一阵骚动,千亦赶忙出去,见几名将士抬着一个人匆匆进来,为首一人大喊:
“知府大人中箭了,快请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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