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味 > > 长曲待谁欤 > 第57部分

第57部分(2 / 2)

这素来温和周谨的男儿此番已全然无暇再顾礼数,滑着两道热辣泪泉便急急抢白:“陛下对国公言听计从,倘使国公开口相劝,定可以——”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一国之君,岂可动辄为他人左右……”出言断了对方的话,自己还未言毕便又咳得剧烈不止,额头骤然淌下冷汗。歇了片刻,温商尧又掉头问向施淳,“这些日子外头可有闲话?”

“多少有些的。”施淳不敢隐瞒,只据实以答,“陛下近来常常宿于宫外,让宫中妃嫔独守空枕,一来二去的,宫里人要嚼舌头,宫外头也多有猜测。”

“猜测什么?”

“猜测说,陛下常宿宫外却不将那女子纳入后宫,许是因由宿得是个娼女,见不得人……”

“也是我的错……”温商尧倒是大笑,咳了两声道,“自回京后,愈感时日无多,总想多伴他些时日……”

施淳仍要进言,忽听下人来报,皇上驾到。

施阮二人施礼欲退之际,便听见少年对守于门外的宫人道:“朕今夜留宿将军府,明日一早再起行回宫。”

☆、93、了却当年寂寞心(中)

莫说少年天子常常一罢朝就亲临将军府,秦开更是一旦着闲便往范炎青那处跑。趁着陇右之地军情不紧,杞昭也不催他再踏征程,两人每每相见,便要口上诛来伐去不止,再拔剑斗上一斗。

这天气刚刚有了些万物待苏的春意,被这非要较出个胜负高下的二人一闹,立即便显出了花残木偃的衰败之象。秦范二人不时跃起落下铿锵对剑,正值拼斗得四体酣畅,浑身痛快,却忽见了一抹玄色的衣影翩翾落至二人中间,若燕轻、若矢疾,轻轻巧巧拆了几招,便将二人手中的剑都夺了去。

范炎青看清来人样貌,当即欣喜唤道:“义父!”

“原是你们两个。”温商尧将夺于手中的两把宝剑各自掷还一人,似嗔似笑地摇了摇头,轻咳两声道,“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顽猴,这一清早的便闹得人不安生。”许是因由天气晴好,温商尧看来气色也佳。入鬓的斜眉轻轻扬起,唇角温润含笑。尤是那张素来苍白冷清的面庞,这会儿也都似冰霜初化、烟瘴俱散,染上了好些暖色。

范炎青仍是满面喜色地道:“阮大人的医术委实冠绝天下!他循古方研制出的丹药竟有起死回生之效,而今义父看来分明与我等少壮无差,这身上、面上哪里还有病叟之气?!”

温商尧笑道:“病叟还是病叟,只不过你二人的剑术尚待精深,病叟也斗不过罢了。”

秦开心里不服,当即出声辩道:“不过是适才国公偷袭得手,怎能说是我二人剑术不精呢!”范炎青年更少气更盛,也板直身子晃了晃首道:“义父可知,百姓皆言我二人较你当年已是青出于蓝!”

见身前男子不以为然地轻轻摇头,俩人互使了个眼色,忽又抱拳胸前,异口同声道:“还望国公(义父)赐教!”

秦开腾身而起,长剑直刺,温商尧不徐不疾,只取了一根竹枝,便连挡那似惊飙危澜的一串迅猛剑招。趁那一招劈下的剑势有所疏忽,忽而左手贯劲将其手臂折反于背。指力稍施卸去秦开的臂上力道,让手中宝剑”咣当“落地,温商尧才一声轻轻咳笑,放开他道:“再练十年。”

范炎青瞧见秦开输得毫无招架之力,心下得意也飞身朝温商尧刺出一剑,料他能避,便也不遗余力。凌厉剑气直指眉心,温商尧脚下猝尔生风,整个人衣袂飘飘,不动自退。他越是风行于水般悠悠避让,越逼得那少年心若火焚,心神难凝,只图剑招刚猛而忽略了防御自身要害。踏着枝叶腾身在空的二人时交时错,倏分倏合。比方才对阵秦开多斗了十余招,温商尧忽而夹住直攻额面的剑刃,将那剑身牢牢锁住向己拉近,擒拿住范炎青持剑的手腕——范炎青动弹不得,方欲咬牙使力,忽见身前男子以肩膀疾撞他胸前,便似一股恶力扑来,推得他往后飞退出几尺,砰然大响地跌在地上。

“仰箭高射,力尽还堕。”将缴下的剑掷还灰溜溜爬起于地上的少年,温商尧亦是对其摇头笑道:“再练五年。”

范炎青本还羞赧,一听此言反倒欣然笑起,转过身去望着秦开道,“如此说来,我还强过你了。”秦开当即不服道:“你连个病叟都敌之不过,哪儿有脸面笑我?待能赢下一招半式再笑不迟!”范炎青便又不正不经地笑了笑:“若论单打独斗,你我岂是温郎对手?可若你我伉俪同心,夫妻合力,许能侥幸胜他!”

两个少年刚欲挥剑再进,忽听一个怒然声音震响于后:“放肆!”

秦范二人双双收剑,循声而望,果不其然是少年天子。

杞昭大步踱入,怒视二人道:“你们明知他久伤不愈,还闹不够了!”

少年天子发似冲天,目似眦裂,活脱脱似要将眼前的一双少年爱将拆骨入腹。这君臣二人已不比小时候亲近,秦开不敢贸然应答,倒是范炎青虽两脚相搓地埋脸向地,仍嘀嘀咕咕:“义父不过为我二人指点武艺,皇上当真小气。”

人前是君臣,礼不可废,人后倒也相处自然。杞昭走向温商尧身前,望着他道,“好一个为朕‘和鼎调羹,咸得其宜’的贤相,如何对待自己的身子倒是这般不知分寸!”不比方才竖发眦目满面含怒,此刻语声已柔缓了好些,“你当阮辰嗣真是化凡而来的菩萨,不愁无人救命?”

“臣不过是一时技痒。”温商尧轻咳两声,倒显神色懈闲地笑了笑,“不过阮大人也确有奇术。”

“他和朕说寻得一本奇书,自书中钻研数日,方才寻得一条妙方。可朕问他你的病状可否根除,他却支支吾吾说什么那册奇书他只得一半,另有半册不知所终……朕绝非狭量之人,虽说杞晗那张嘴值当朕杀他百回,但若阮辰嗣能将你治愈,朕自当准他二人相见。”

秦范二人自觉杵着碍眼,方要向少年天子告退,却见他冷冷了过眼眸,依旧板着张脸道:“你二人且先留下,朕尚有要事与卿等商议。”

杞昭与温商尧步入正堂,秦开、范炎青尾随其后。少年天子方才落座,竟猛一拍桌案道:“那察可古委实不将朕放在眼里!”

秦范二人忙问何事,便听少年天子又忿忿道来:“简寿已在川蜀称帝,调度川蜀的疲兵,暗结陇右的残兵,似要一鼓作气,与朕输死一搏。岂知那察可古竟在此时向简寿上了贺表,分明不将朕放在眼里。”

温商尧稍一寻思便问:“察可古此时向简寿上贺表,只怕是边地要再兴战火了?”

“烽火连天,百姓疾苦,朕本想安邦定国与民休息,可偏偏强敌耽耽虎视在侧,片刻也不容人安枕!”一双冰清眼眸腾起丛丛怒焰,杞昭厉声道,“秦老将军快马来报,只说察可古不听族人劝阻,一意孤行要倾举国兵马来犯我大周!”

秦开、范炎青当下主动请缨,要求带兵迎敌,可少年天子却摇了摇头,只将目光望着温商尧道:“你二人速速各自回营,谨防陇右、川蜀再生异变。此番领兵拒敌之人,朕另有安排。”

叛逆大罪九族连诛,少年羲宗独赦温商尧已惹尽群臣猜忌,而今再加之那首举国遍传的《温郎谣》更令谣言四起。朝中官员私下窃窃交语,杞昭面上故作不知,心里却早已恨之切骨。可偏偏大战之期人心易摇,对着满朝传谣之人,他既不能杀,又不能堵,更不能冒着社稷将倾之危,听凭其愈演愈烈。杞昭暗自召见施淳,问他可有万全之策?施淳寻思少顷便道,而今朝堂生疑,一者因由察可古来势凶猛,人人自危;二者因由独赦国公,师出无名;若由国公亲自挂帅出征,只消唱凯而还,自能似截流芟草一般断绝一切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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