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何智忧命终(3)
春困秋乏在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日上三竿,少主叫了我八回不成终于使出了杀手锏,绝杀痒痒挠,硬是把昏昏欲睡的我“请”下了床。
我迷迷糊糊地穿着衣服,偏头瞧见少主正蹲在门口同一只扎满了红果子的刺猬说话。微笑情不自禁爬上嘴角。
不久少主推门进来,递了一颗果子给我,上面还有个针扎似的洞。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啃了一口,清脆多汁,简直甜到了心里去。不由地口齿不清地夸赞道:“这果子真甜!方才那只刺猬很会挑嘛。”
他笑眯眯地揉了揉我的发,道:“你都看到了?那只刺猬说他可擅长这个了,送了我两颗,我在溪边洗了洗就拿回来了。唔,他还说后山上的楙树结了果子,邀我同去。”
一听到错过了果子吃,我急了:“那你怎么不同他一起去呀?!”
他将我按回床上,理了理我凌乱的发丝,才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为我穿鞋:“我说,‘我娘子还未起床,待她起来后,我领她一同去。’”
我匆忙两手举起小小的果子咬了一口,奈何果子太小,纵使是两只手也没能遮住一张比果子还红的大红脸。
下午日头没那么毒,少主果然季布一诺,牵着我上后山摘果子。
我十分兴奋。
长这么大,还从未尝过楙树结的果。期待了一路,二人行至山头时,却发现整座山上的楙果,竟都没了踪影!
怫然不悦地死命摇了摇孤零零的楙树,我发飙了:“那只刺猬!未免也忒不地道了!忒不地道!”
少主哭笑不得地抚了抚我的头发,道:“阿萝莫气。既然没有楙果吃,那便寻些旁的东西罢。”
我哭丧了一张脸:“呜呜,可是我就想吃楙果,我从来都没有吃过楙果……”
他不禁也犯了难,挠了挠头,低下头来耐心地问道:“可是这山上真的寻不见别棵楙树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扁着嘴不说话。
他忽然将我扯进他的怀中,并着将一只手覆上了我的眼睛,他身上常年附着的青木香的香气将我结结实实地淹没。他的声音低低的,清晰地响在我的耳边:“阿萝莫怕,带你去一个地方。”
被他整得紧张兮兮,我不禁捏紧了他的衣襟,嘟囔道:“搞什么嘛……”
他的笑声十分好听。
“一、二、三……”
睁开眼的瞬间,漫天的花瓣霎时将我淹没。桃色的花瓣盈盈郁郁,香气四溢。
竟是云生笑!连我都早已将它忘记,可他竟还记得,且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盖是于魔界的第十年,我执着一本画册,指着上头的云生笑与少主看。那云生笑花画得栩栩如生,旁边还将此花的种种习性一一陈述,十分可观。那花朵漂亮得失真,小而精致,盛放即是落花之时,漫天花瓣飘飘洒洒,如梦似幻。可这花娇贵,只有云朵为泥才可种出。彼时我不懂事,缠着少主就要那花,少主明知魔界根本没有可能将这花种出,还是亲自上了趟九重天,要回了不少云生笑花种。虽说后来折腾了好一番,还是未将云生笑种出,可我总归是为少主的这份心意而圆满了,且少主作了幅云生笑予我,画得比画册上的还美上几分,一直被我挂在墙上不曾摘下。
盛放即是落花之时,我爱这花,不单单爱它的美,且爱它的烈。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那样尊贵的身份,竟还将我早已放弃的愿望记得清清楚楚。再抬头看他时,眼眶已有些润泽。
他笑笑:“傻瓜,哭什么。”
“才没有呢。”我环着他的腰,笑嘻嘻地问道:“你是如何种出来这花的?”
“秘密。”他亲了亲我的发顶,柔声道:“不告诉你。”
哼了一哼:“不说拉倒。”脑袋却赖在他的怀中不肯离去。
我晓得这当中定十分不易,仅仅几个月间完成这样困难的一个事,且还瞒着欲给我一个惊喜,如何也不是个简单的事。
微笑起来,心中溢满了满足。
我想与这个人,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我心不离此(1)
我又做了那个梦。
相比前几次不同的是,这回梦中的女子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紧紧地阖着眼皮。
我等得有些焦急,问她:“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我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她紧闭双眸,并不答话,我也不晓得她究竟听没听见,又问了她一句。
梦在这时断了。我醒了过来。
正是钟鸣漏尽之时,四下黑得压抑。少主从背后拥着我,呼吸平稳,使我感到十分安全。
耳边又吟唱起那段咒语,这几日的反反复复,我已习惯,抬头望了一会儿房梁,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我决定出去走走。
轻手轻脚地将少主的手臂挪开,他睡得熟,并未察觉。我却丝毫不敢大意,屏息敛气地披了衣袍翻身下床,朝门外走去。
今夜的星子很美。
心情大好,忽而生出了独自一人散散步的念头,便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去。
遐州僻壤,信步而行,万籁无声,怡然自乐。
眼前一晃而过一抹明晃晃的绿,我旋了个身子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站定才发现,自己竟误打误撞入了一片萤火虫的海。
华光如豆,纷纷灭灭。我十分开心地扑来扑去,与它们一同戏耍,一时忘了形。它们淘气地撩拨着我,却又不让我抓住。好胜心被点燃,我摩拳擦掌,今天非要抓到一只萤火虫不可。
出了一身的汗后,终于叫我抓住一只。得意洋洋地拢着手指,翠色的光芒在手心中闪耀,另一只手搭个棚子,缓缓张开拳头,入眼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掌心。
这小东西居然逃得这样快,我的斗志不减,又上蹿下跳的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便耷拉下了脑袋,半只都没扑着。我不禁有些气馁。
成群的萤火虫却突然集体改了路线,以追风逐电般的速度向地面上的一处汇集过去。我没搞清楚状况,迟疑着没敢上前。却见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交叠在一起,缓缓地摆成了一个打坐的人形,依稀辨得出,那是个女子的身形。
那一瞬间,我连呼吸都忘了。
梦中的场景与现实一一交叠,唯独缺了面前圣洁无方的绿衣女子。头顶的苍穹,脚下的土地,骤然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那个咒语又开始在我的脑袋里回荡了起来,我如同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随着耳边清晰可闻的清冷的女声一同念诵:
“月宿取白芷,尊皇夏肾堂。秋兰得相佩,闲视必凶藏。锡得三千耀,名余心狐殇。内美修能助,春秋肇落棠。”
“唰”的一声,面前刚垒起的人形倏然消散,如同被什么东西打散了一般,星星点点的绿光挥挥洒洒,我这才发现,无怪乎我抓不住,那压根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星光。
适才的场景仍旧于脑海中萦绕不去,我呆呆地站着,一时无法适应面前的寂静与黑暗,手足无措。我总觉得此时的这个才更像个梦境。脑海中的咒语还在呢呢喃喃,呆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时,面前已杵了两个人。
脑袋中的咒语总算告一段落,我眼神飘忽地望着二人好一会儿,才成功聚了焦,辨出前面站着的,是一男一女。
心中一窒,第一反应居然觉得他们会是我的父君与阿娘,可又怎么可能呢,我的父君早已于两万多年前被魔祖爨下余亲手杀死,而我的阿娘,也早已于我爹寂灭之后,一同灰飞烟灭于天地之间了。虽然我时常看见他们,可板上钉钉的事实告诉我,我再也不可能见到活生生的他们了。
再也不可能。
面前的这二人来得诡异,我细观一番,觉得那名女子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女子神色慌张,伸了伸手,似想到了什么,狠狠地一顿。少顷,又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张口唤道:“烟萝。”
我吃了一惊:“你是……”脑海中泛过一幕人间景象,不大确定地问道:“广瑶?”
盖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记得她,她这个头,点得甚迫切。
没想到真的是她。人间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