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簇晴一向指挥人偶做事,自己其实一点功夫也没有,见这精怪这般厉害,也是暗自心惊。自然不好流露出来,只是挺着胸笑道:“小小妖精,还犯得上和尚道士来?我一个小小的戏子就能将你拿下,你信是不信?”
那鼬鼠精狠狠的笑着,双手一挥,四处写满寿字的帐幔就着了火。张簇晴大惊,他的人偶怎么打也不会死,就算成了碎片,拼起来就好,可就是惧火。都是木头做的,叫火一烧,哪里还能有命在?张簇晴暗暗念诀儿,就见天花板上无端的洒下水来,倒也将火压灭了些许。可那火着实厉害,才小了些又忽的旺起来,将桌子椅子都烧着了。
张簇晴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念诀儿施法上,连火苗儿舔着了他的衣裳也顾不上了。
章鼎文一看,吓得脸色惨白,想也不想就合身扑上,将张簇晴扑到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将火压灭。可这么一来张簇晴心神一散,水势小了,火势就大了起来。人尚且能逃窜,可那些人偶一见火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步也挪不了。
张簇晴心里大急,又怕伤了章鼎文,将他扑在身下,大喝一声“来!”终于几个能力强些的人偶靠了过来,纷纷往那鼬鼠精身上扑去。鼬鼠精不想他这样子犹能反坑,一时不察就被束住了手脚,不能再施法防火。
可是火势已大,就算不再施法,也难以控制了。
织翠是人偶里最厉害的,瞧见自家老板力量不济了,一咬牙,揪住鼬鼠精的尾巴一扯。他原本只是想这样牵制住她,不想这尾巴竟然就是鼬鼠精的命门,歪打正着,就将那鼬鼠一把从老太太身体里揪了出来,狠狠的往地上一掼,再念一个诀儿,终于再不能动。
织翠抬头一看,撒下来的水渐渐少了,可还有许多人困在火场里,那章钟文也在,心里着急,拖着已经被火烧残了半边的身体往墙角扑去,将章钟文拉了出来,又召集还能动的人偶一起召唤水来。
张簇晴见火势稍有控制,心中稍定,凝神静气,终于唤出一阵大雨来,把火渐渐全扑灭了。章鼎文还被他护在臂弯里,此时惊魂稍定,迷迷糊糊的看着因为脱力而脸色惨白的张簇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簇晴清点一下,人伤着不少,所幸没有致命的。可是人偶就不妙了,烧毁了小半不说,还将织翠这个最得力的烧了个半残,此刻已是心智全无,呆呆的抱着章钟文靠在墙边。
张簇晴招呼乡邻来收拾残局,自己带着章鼎文在废墟下一点一点的寻找已经撑不住化回人偶模样的张家班。章鼎文见张簇晴脸色难看,也不敢说话,他递来一个就小心接了收进怀里,一路走到织翠跟章钟文身边,看见自家兄长悠悠醒转,忍着泪水把半张脸都焦黑了的织翠抱起来,织翠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缩成了巴掌大小。
主人家拿来银钱谢张簇晴,直说这些年这鼬鼠精害的全家苦不堪言,如今终于解脱。张簇晴也只是淡淡一笑,抱紧了章鼎文,没拿银子就走了。
章鼎文看着他的侧脸,心头一软,轻轻的道:“簇晴,原来你在做这样的事,是我错怪你了。”
张簇晴朝他勉强笑了笑,道:“那,原谅我了?”
章鼎文点点头,脸红红的也不好意思说话。
张簇晴却笑了起来,将他紧紧抱住,笑道:“太好了!这场火也算及时。”
章鼎文一愣,推开他,嗔道:“你手下的人偶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张簇晴狡黠的一笑,神神秘秘的指了指正托着织翠发呆的章钟文道:“我那些人偶,其他就只是空壳子,烧了一个大不了再做一个,不碍的。只有织翠是真的有了自己灵智的,要麻烦一些,可看你哥哥那样……也不必担心了。”
章鼎文傻傻的啊一声,终于回过味儿来,恨恨的叫道:“簇晴!原来你这副伤心的样子全是在骗我!你这个骗子!我不原谅你了!”
张簇晴见他又竖起浑身的刺,嘿嘿的一笑,将他揽进怀里,抬手就摘了面具。章鼎文一看就傻了,织翠?
不对,只是跟织翠一模一样的脸。
张簇晴看他傻傻是样子,笑着轻轻的在他脸颊上一吻,笑道:“我一直不愿意教你看见,就是怕你一见这张脸就想起织翠。他原本就是我按着自己的模样做的。”
章鼎文是真傻了。他也猜过张簇晴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先入为主,一向以为必是难看无比的,可他不仅好看,而且还是织翠的样子……不对,应该说,是织翠跟他一样好看。
章钟文以前就说过,章鼎文只是喜欢上了织翠的脸而已,对张簇晴却是真喜欢这个人的。现在真正喜欢的人也有了最喜欢的面容,叫章鼎文只觉得在做梦。何况这样的眉眼在张簇晴脸上居然有了不同的风情,比织翠更叫他心动。
章鼎文傻呆呆的看着他,不禁越靠越近,终于被张簇晴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就晓得,章鼎文这小子还是抵抗不住这张脸,虽则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疙瘩,不过,能得到心上人主动投怀送抱,也就不算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破兔子尾巴终章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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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端午 上 。。。
端午原本不是水乡节庆,可是中原习俗如此,自然不能免俗,每逢五月初五,大人小孩还是不免要五彩丝带披挂起来,家家门上都插着菖蒲艾草,户户都煮鸭蛋粽子。
屈原是何许人也,除了读书人也只有几个老人家还晓得,小孩子家家,端午不就是系五彩绳儿吃鸭蛋粽子么。龙舟竞渡是没有的,外乡人来不免诧异,可是再瞧瞧温和清静的水乡人,也就明白了,有谁见过黛玉舞剑,西施奔马?
可是孩子们是不管的,竖起鼻子闻一闻,那街街巷巷里满溢的粽叶儿香气,可不比书本上那枯燥的黑团团可爱。
青子今年十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今这单薄的肩膀已经是一家人的支柱。爹爹走了也有些年头了,青子早忘了怎样做一个孩子,每日里娘和妹妹的口粮都是他用这副肩膀背来的,沉重的米袋子压弯了腰,用力抽抽鼻子,袋子里那大米的清香,已有多少日子不曾进过肚子了呀。
娘在家里做什么好吃的呢,青子将米袋子往上扛了扛,来不及抹去的汗水顺着黑瘦的脸淌下来,落在泥地里,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印子。不用猜,还是山芋煮野菜罢,那东西不错,便宜,也饱肚子。
可是今儿是端午,端午没了粽子,还能算是端午么。
青子不晓得屈原是谁,只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爹爹会在这一天带粽叶儿回来,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包粽子。米缸里总还是半满的,也有屋梁下悬着的几截儿香肠跟火腿可以塞进粽叶儿里头去。水乡人家爱吃甜,可是粽子里却塞着肉。
可是爹爹去了,葬礼上头一次见面的叔叔带走了一个小盒子,娘抱着青子和妹妹哭了一场,就从那小院子里搬走了,在这黑洞洞的巷子深处一住就是五六年。青子不大明白为何忽然就吃不上饱饭也穿不上新衣了,可是娘那双幽深的眼叫他无法开口问,拍拍胸脯说,娘,今天起,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
可是做了五六年男子汉的青子,也不过十三罢了。
青子卸下最后一包米,从掌柜手里接了这一日的工钱,默默的往家里走去。满街都是粽叶的清香,青子肚子里一阵闹腾。他停下来吸了口气,将裤带子束紧了,加快了步子。
米行离家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再过一座桥,往里一转就到。桥堍下就是米行老板的家,三进三出的院子,面街背河,从小桥上常能看见穿白衣的三公子在水榭上饮茶念书。
好歹是富户人家的孩子,就算是偏房所生,也是一身光鲜。人家都说,米行的李老板那一屋子的妻子儿子能唱上好几台的戏,可就只有这一个还有些样子,娘是小妾又如何,瞧着罢,迟早将那米虫哥哥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