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没开冷气哦?怎么这么热?」叫做小俊的实习生一边写字,一边问范宜景。
墙角的冷气机是运转着的,是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一扇窗户。范宜景起身去关,站在窗边的那刻因为想起了姚可谦说的话,便朝楼下多望了一眼。
只是那多望的一眼,就让他长时间地怔在了窗前。
那个烂货真的站在空旷的车辆稀少的停车场里,抬头仰望他的工作场所。一个人站在他的机车边,孤单地抽着烟,抬着脖子,看不清楚表情的脸不知道是在对他企盼些什么。
寂寞的姿势像只栖息在阴暗角落里的受过伤的鸟……
隔着六层高楼的距离,范宜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心里面瞬间就莫名地因为他翻滚出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当凌浅发现窗口站了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很像范宜景时,立刻掐灭手里的烟跑走了,剩下范宜景一个人站在窗前,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
过了很久,「欸……范宜景,你偷什么懒啊,关个窗户用不用那么久,赶快回来抄啦,我还想快点回家去看娱乐百分百咧。」一起干活的小俊催他。「真是受不了你。」
「我、我马上来。」范宜景回到桌前,心思恍惚地继续工作。脑海中联想了很多次刚才那个画面,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以后,心里面除了疼痛,还有了不甘心的怨恨。
为什么要频繁多次地来这里看他,却不告诉他?现在被他发现后,还要像做错事一样地拔腿跑开……
这个神经病为什么要这么不正常?
这样子疯下去真的可以吗?
凌浅跑出那间办公大楼的停车场,接着又飞快地跑上了车水马路的大街,在一个公车站前停下来喘粗气。
他害怕刚才是不是真的被范宜景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的?
只是想这样子默不做声地去陪陪自己喜欢的男人而已,都不行吗?
那个闷热盛夏之夜过去后,凌浅跟自己说过不要再去靠近他以及伤害他的。以后宁愿一直这样子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守着他,也都不要上前去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因为他不仅给不起范宜景想要的光芒将来,还一再对他隐藏着那段漆黑过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负担得起凌浅的爱吧?
那么贪婪,那么病态的只要爱上了就会伤得对方体无完肤的爱。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或者转接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
连日来范宜景都在自家的卧室里不断地拨着那个电话号码,不断地想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像个神经病一样跑去看他,却从来都不让他知道?被他撞见了还要像做错事一样地落跑。
凌浅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他来说,不仅是一种冷淡的伤害,还是一种危险的引诱。会令他誓不甘心地要上前去靠近,一定要搞清楚他那样做的原因。
范宜景丢开手机,在床上闭起双眼,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凌浅。
他还记得以前和凌浅在一起的时候,凌浅总是会跟他开低级黄色玩笑。经常吸着烟,眼神轻佻地问他:「欸,范宜景,你有没有在家里躲起来自慰过啊?手淫其实很爽。」
他会假装不在乎地回答:「我才不会,我没你那么寂寞。」
「是吗?我不相信,我都有。」凌浅不相信地告诉他。「每次都还是想着你硬的喔……」
其实范宜景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没有为谁自慰和手淫过。
因为他不仅是个很克制自己的男人,他还在心里喜欢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份喜欢的情愫太强大太贪婪,绝对不会是依靠想着那个人来自慰就可以满足的。
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凌浅。
他所有的第一次出轨事情都是凌浅教会他的。
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干架,第一次跟人接吻,第一次与人拥抱,第一次和人做爱。他不仅记得被凌浅教会的那些无数的第一次,他还记得他跟凌浅打混过的每个地方,便利店、终点房、操场、泳池、教学楼阳台。
所有记忆片断里,凌浅看他时候嚣张带笑的眼睛是他漫长青春期最美的珍藏。躺在床上的他甜蜜地回忆着凌浅制造给他的那些过去,温习和思念着存在在那些过去中凌浅的每张容颜。
片刻后,有人敲了他的门。「宜景,出来吃饭了。」是范妈妈在房门外叫他。「快点。不然菜都凉了。」
范宜景穿着拖鞋走了出来。今天事务所轮他休假,他在家里待了一整天没有出门,此刻眼神有些呆。
「最近怎么不见凌浅上我们家来?」正打算出门的范妈妈问他道。她知道凌浅是自己儿子在大学里面来往最多的一个朋友,以前经常来范家找范宜景,每次还会被热情的范妈妈留下来吃饭。
「你以为我稀罕他来啊。」范宜景有些发脾气地端住碗。
在心里想:鬼才知道那个烂货为什么不来。「你想他就打给他,问我做什么。」日常衣食起居和傲娇脾气都被父母好好照顾的范宜景,偶尔就会这样对家人使小性子。
所以,这些日子,不管他怎么思索,也从来都不会猜得到凌浅身上负担着的不光彩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吵架了?都这么大了,干嘛还要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
「没有啦,你不懂的啦。」如果是吵架那还好,因为每次吵了就会很快和好,并且冷战的时候都是凌浅忍不住先来跟他理论,就像上次NBA的季后赛那次。
可是,这一次,不只是吵架那么简单不是吗?凌浅都躲起来不见他了。
晚饭吃完后,范妈妈出门去了,家里剩下范宜景一个人。
寂寞的他又拨了一次凌浅的电话号码,还是无人接听。在家里冲完澡后,就一直站立不安地走来走去。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他想起范妈妈方才出去没有带伞,便换了衣服,急匆匆到楼下的超市找人,却没有找到人。
站在那间生鲜超市的出口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看到范妈妈。握住伞,对着被雨困住的城市和人群,拿不定主意要去那里。
整个世界全部被突然下起的雷阵雨淋得那么狼狈,就好像他被凌浅攻破了防备的心,势如破竹地崩坏了。狼狈的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烂货现在是在做什么?
那晚,凌浅站在楼下张望着他的寂寞受伤姿势一次次地让他感到内心疼痛。
他真的想知道,那个烂货为什么要那样做?脑海中更迭不断地浮现凌浅的脸。寂寞思念一触即发,他全部都记起来了,点点滴滴都是恍如昨天才发生的事。
凌浅吻他时候霸道的脸,在床上看着他裸体时候的猥亵目光,还有为他口交时候,发梢在他大腿内侧制造的痛痒扫弄。
那一整夜温柔的亲吻和温热的情话,还有那舒缓的爱抚。
他不断地想着那些那些……浑身泛起一阵阵的燥热。
他好想再被他拥抱一次。
即使那样的拥抱只是意味着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回应的自我毁灭。
凌浅许久没有回自己租住的那间小房子,这个晚上他是带着伤回去的,因为实在走不动去其他地方了。
他出去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以前驻唱的某个乐团,跟那几个人打了起来。
上次凌浅跟他们一起合演,正好是月初疗养院那边催他缴款催得很紧的时间。他因为急需用钱,便擅自独吞了观众给来的小费,之后又碰到陈七给出很高价钱的挖角,就离开他们,没有再跟他们一起唱了。
从那以后,他们每遇到他一次,便会合起来打他一次。他们觉得这个男人的歌是唱得好,可是那又如何,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是个好骄傲的家伙。其实没有他们为他伴奏,唱得再好也没有用的不是吗,为什么要独吞表演费?还说走就走……以为别人都只不过是他的陪衬而已。太嚣张了。所以他们合起来使劲践踏了他的嚣张。
凌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额角和手腕上都是血,头发凌乱,整个人被雨淋得湿了透,T恤和牛仔裤全部黏在裤子上,那种黏附感觉像是被谁紧窒地拥抱住了。但是也只是像而已。根本没有人在拥抱住他。
在大雨中流离失所的他不但孤单,还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