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一面回答,一面想万一他醉倒了,怎么把他弄回去。正在我想是否溜出去打个电话时,他又开腔了:“我干起活来真的很巧啊!不是我吹牛,我不是那号人。”有上次的经验我没开口,他又自顾自的将了起来。
“无心向学的我常挨老爸骂,他一见我干活就说‘去,去看你的书去,小孩子家瞎搀和什么,把书读好,比啥都强’。我大伯就好多了,他也没什么文化,但从不像我爸那样把‘打渔没出息’类话挂在嘴边。有次我爸多年了两句,他还发火了。”阿明絮絮的说,我静静的听。
酒馆的老板和我挺熟,他朝我笑笑说:“没事吧?”我说:“没事!”老板就走开了,服务员小姐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大概她好奇两个男人哪有这么多话说。
“打渔丢你人了,你?当初不打渔你能活到今天?大伯熊阿爸时,我爸嘟囔了两下没敢还嘴。我趁机喊‘出海打渔,凭劳动吃饭光荣。’大伯点点头,我爷爷死得早,是大伯凭那张破网把阿爸拉扯大的,他发的话我爸不敢不听。所以我才有机会摆脱无穷无尽的学习压力,快快活活的出海。”
“好事啊!”有上两次经验可我还是忍不住插了嘴,阿明这次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我知道真正的海上生涯并不轻松,我有个亲戚就是渔民。夏天,我到海边捉捉螃蟹,帮忙补补拖网,或者给大人打打下手很快活。可真要出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当你面对那种几乎与新中国同龄的老式木壳动力船时。这点阿明应该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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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船只适合近海作业,船上就那么几个人,连大点的风浪都对付不了。渔汛期又很短,现在为了保护海洋资源,有休渔期,又不准用拖网。我没想到那么快就上了岸,要想法搞钱去还买新渔网欠的债啊!在外面打零工赚不到什么钱,村里人喜欢抹牌,斗地主,我从来不碰。几个爱学习的读书娃更没话说,我当时真没什么朋友。”看来平时不爱讲话的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讲不完,这次可有的听了。故事挺抓人,可喝的半醉的阿明东一句,西一句,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家都是新网,没谁要我补。帮忙修船吧!只能到手点零花钱,再多就没有了。我家那艘老爷船请人帮忙的次数太多了,有几回机器坏了,请人拖回,村里人连油钱都没要,你说我好开口吗!”讲到这儿,阿明忽然停住了,接着他捂着嘴跑到了洗手间,等他再回来时带着股呕吐物的气味。我连忙扶起他往学校走,路上他直往地上溜。回到寝室,室友忙问我问出什么没有,我说:“没什么,出去喝了点酒。”把阿明弄到床上后,我一夜没睡着,想是否筹点钱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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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就是怪,学经济的我们居然没开语文。好在有本财经写作,喜欢舞文弄墨,又爱演讲的我,很快就和这个老师侃上了。这门课结业时,我那篇《中国经济现状之我见》自然而然拿了优,这也不枉我挑灯夜战三通宵和查资料一星期所用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定稿的复印钱我没白费。之所以交复印件,除了我的字离庞中华尚有距离外,主要我是怕以后我名气大了,这份真迹值大价钱。这样我要拍卖手稿搞个捐献什么的,就很难办了。
生活忙碌让我很快乐,但阿明讲的故事我还没听完,这个悬念老在我心头牵挂着。故事的结局也在缠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想找阿明谈谈,让他快点把结局讲出来,免得这块印记让我烦心。可阿明总是早上第一个出去,晚上最后一个回来,当着寝室其他人的面我不好提这事。宿舍里有几个嘴巴过分牢靠的兄弟,要是他们嗅出点什么来,给一宣传,在外面添油加醋的瞎讲两句,准会增加他的压力,出于这种考虑,我把这事压了下来。
班主任挺负责的,别班老师很难看到他们的人影,他却挺爱往我们寝室钻。搞卫生、内勤什么的他挺积极,院里有什么精神他也急匆匆的跑过来传达。更奇怪的是,女生寝室他跑的没我们这边勤。
传说课程要改革了,以后带课老师和班主任都不再点名,只要考试过了就行,这给热情已过,开始偷懒溜号的同学们带了了喜讯。据小道消息讲武大那边已开始试行,报纸上也俨然印着挂牌制(指上课老师挂牌,不考核学生)的新举措。大家谈论着这件事,小胖讲:“以后发愁的是老师了,大家签到的人少了,听课的人凑不足一教室,他们的饭碗就有点抖了。”
阿铁冷静的多:“改革要循序渐进,咱们学校属于保守派,难说。还是早点起来,权当减肥算了。”小胖乐了:“你这身板,还能减啊!”我们一阵哄笑。
事实胜于雄辩,阿铁属于大彻大悟的先知派,上面的心声他摸得透。挂牌制传的沸沸扬扬,在我们学校却没戏,过分憧憬新事物的孩子们白白激动了一把,还兼带得罪了带课老师。那些闹得最欢的在任课老师那里都挂上了号,他们的奖学金八成就吻别了,没准还要交补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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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的时候,人会吃不上饭。胃口不好,想要呕吐,这感觉像初次见海的人闻到海风一样。阿明讲他在海上颠惯了,一上岸干啥都没劲,好在他还没像有些老渔民晕陆似的搞得那么狠。人孤单的时候,总会想找个朋友倾诉心曲。我又一次做了倾听者。
在阿明做梦都想捕鱼的时候,好消息到了。台湾朋友刘先生愿意请他到自己投资的船上捕鱼。那可是条能跑远洋的渔轮,虽然有些旧了。
刘先生以前比阿明家还穷,属于上海常见的台湾打工仔。他也是渔民,有次刮台风,在大陆附近捕鱼的老刘想避避风头,却怎么也靠不了这边的岸。他们只好向渔政部门求救,可当时海监局派不出船来,最后政府紧急租用了一艘抗风浪能力挺强的大船,又联系了有丰富海事经验的阿爸和大伯俩驾驶,才使一船人免于葬身鱼腹。台风过境期间,刘先生就住在阿明家。老刘对救命之恩非常感激,然而当时几乎身无分文的他无法报答,阿明爸不管他多穷,依然像对待朋友那样对他。家里的啥金贵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享用。风停后,刘先生的船又坏了,阿明爸还跑前跑后帮他修理,当看到老刘实在困难时,还帮他垫了钱。跑船的人,尤其是捕鱼的都是拿命开心的,没准就没有明天。阿明爸这样对他,老刘自然是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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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刘先生回台湾不久就中了头彩,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高雄买了套公寓。上次海难时,他曾两眼汪汪的说:“若有发达,定然相报。”果然没食言,他寄了笔钱过来,又托人带了许多值钱的礼品,并写信说只要他办得到的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开口。阿明爸、大伯都是和海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向来施恩未图报,就回信说不用了。没想到阿明迷上了海。为了儿子阿明爸才求刘先生帮忙找个差使做。
老刘虽然发了财,但他那点钱离买远洋海轮还差很远。正在他为这事发愁时,刘先生的村长请他入股购买日本退役渔轮“崇川丸”,刘先生就投了点资。尽管是个小股东,他还是托村长把阿明弄上了船,本来这艘船只招有远洋作业经验的人的。
阿明是个新手,年纪也不够,可他学的挺快。经过两个月的摔打,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所以的基本常识。只是对有些船员来说,特别是对大陆籍船员讲,台湾船长简直是个魔鬼。可能有歧视大陆人的原因在内,反正大陆船员起床稍晚,动作迟缓一点,或是他的命令没有得到彻底的贯彻执行,他就会随手操件东西,劈头盖脑的打下来。大陆水手都恨透了他,台湾船员也不喜欢他,虽然他们的待遇要比大陆船员好。奇怪的是,船长对阿明就出奇的好,从没揍过他阿明讲:“可能他看到我就想到了十三岁就出海的自己,也许是刘老板托人给船长打过招呼。”阿明这样说。
听阿明讲了这么大段故事,我有些乏了,阿明虽然嗓子哑了,但他扯着我还想讲下来。我看到灯熄了,就推了推意犹未尽的他,说:“快走,我们还没洗呢!明天再回操场的看台上聊吧!”阿明点点头。
有识之士多是闻鸡起舞的,阿明就是其中之一,可第二天他睡得很死,临上课是才跑进教室。任课老师在黑板上唾沫横飞地讲着,挂在嘴旁边的小麦克风没怎么起作用,偶尔扩音器拉出一长升调,像摇滚乐队的贝司手在试音,险些把我们的耳朵震坏了。点名的班主任朝阿明笑笑。他准在想:真是用功啊,昨天晚上肯定又学到很晚。他怎么想的到阿明在向我倾诉心曲后,得到放松才睡了个好觉呢!
第二天,阿明又拉着我开始讲他的伤心往事。他说:“恨归恨,所有的人对船长的远洋作业经验都很服气。毕竟,他有二十对年的海上生活经验,海的脾气他早就熟透了,听他指挥出不了乱子。”
“你在哪捕鱼呢?”
“南中国海。”
“捞的是大黄鱼、小黄鱼,曼式无针乌贼,还是海蛰、鳓鱼和银鲳,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