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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2 / 2)

谭央把毛衫一直拿在手上,很久后毕庆堂洗完澡出来,她才强自镇定的问,“你就带了这一件毛衫?”毕庆堂看着谭央手里的毛衫,有些尴尬,连忙调侃道,“谁说的,我还有半件呢!”说着,他从衣柜上面的箱子里拿出那件织了一半的银灰色毛衫,笑着炫耀道,“你看,囡囡还说等她长大了要给我织完呢,我等!”

谭央也没吭声,背过脸去,好半晌才回过头,抽出毛衣上的衣针,在台灯下织补起了那件旧毛衫。因为断线太多,衣服很难补上,谭央的心意也跟着烦乱起来。夜深了些,毕庆堂过来拿回毛衫,为她关了灯,坚定的说,“不用补,还能穿!”

大雪的夜特别冷,这寒凉细针一般,从骨缝里钻进去,因这冷,谭央就更不能安心入睡了。凌晨时,在毕庆堂沉稳的呼吸声中,她拿着那织了一半的毛衫进了盥洗间。

坐在马桶的盖子上,谭央在冰凉的盥洗间里织了整整一宿毛衣,衣服织完时,已经是东方破晓了。她本就有秋冬时肩痛的宿疾,这一夜下来更是疼得手都抬不起来。把织好的毛衫放到毕庆堂的枕边后,她才躺回床上,放心的阖眼睡去。

再醒来时,便是上午了。谭央从窗户看见女儿在下面的雪地里玩,也笑着穿上衣服下去了。

这段时间言覃和副领事的儿子马修玩得很好,这一会儿两个孩子蹲在一起滚雪球,倒是毕庆堂,只站在一边干看着。见谭央出来了,他紧皱着眉,劈头盖脸的责怪她,“织毛衣织了一宿!做医生的,尤其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谭央看他身上的银灰色毛衫正合体,略笑了笑,并没说话。

毕庆堂望着谭央,眼里说不尽的动容心疼,固执的伸手过来紧攥谭央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问,“肩膀又疼了吧?”谭央笑着摇头道,“没。”

他们一起看着在雪里玩得出了汗,嘻哈笑闹的两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看囡囡尤其和外国孩子玩得来,你说她以后,不会给咱们找个洋人姑爷吧?”谭央笑着问。

“她敢?打断她的腿!”毕庆堂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不晓得啊?小说电影里说打断了腿都不能嫁的,大抵都嫁得成。”谭央苦笑着揶揄他。

说罢两个人全都笑开了,笑了片刻,却又都不约而同的收住了笑。

十多年前,有个老人对他们说,你若是再和他见面,我就打断你的腿!可后来,他们还是结了婚,那老人,也死了。

谭央面容哀戚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毕庆堂苦笑着,将他那空荡荡的手,放回了大衣兜里……

89

作为远东第一大都市的上海;因其繁华而闻名遐迩。战火给这座城市带来的损害尚未伤及根本;沦陷后也没遭受到进一步毁坏。毕竟;侵略者在占有中华土地,j□j中国百姓的同时,也想拥有这里的富庶。再有;市井人家总是要穿衣吃饭过日子的;所以沦陷一个月以后,街面上渐渐有了人来人往;陷于亡国阴霾中的人们压抑又凄楚的开始了往日的生活,为一口吃的而劳苦奔波。

然而外界的情况,偷安于租界一隅的这一家人似乎并不知晓,至少谭央是被一直蒙在鼓里的。直到这一天;方雅坐的车停到了租界副领事家的门口。

毕庆堂下楼接了她上来,路上还特意叮嘱她,“不要乱说话,和小妹叙叙旧就行,别谈时局!”方雅心不在焉的应着,还打量着眼前的房子问他,“哟,庆堂你好神通,怎么就住进人家美国领事的家里了?”“哼,花钱嘛,这世上还是有些事情是舍得花钱,就能办得到的,”毕庆堂不屑的说。方雅很讶异的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接话。毕庆堂问,“怎么了?”“你以前总是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花钱办不到的事吗?我就是奇怪,你这话,怎么就变了呢?”

毕庆堂拍了拍楼梯上的扶手,“金子再多,买不来想要的舒心的日子,也是破铜烂铁一堆。现在在这里住一天,就是一家缫丝厂一个月的毛利,可我觉得这钱花得值,甚至有时候脑子一热,我还想,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倾家荡产又何妨?”方雅听了他的话极为动容,愣了半天,才无可奈何的劝,“可是,庆堂,上海的仗打完了,你们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的,就是你想,央央也不会愿意吧?”

毕庆堂面容凄苦的固执道,“那就不叫她知道!我堵住了这房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嘴,收走了报纸和无线电,我还告诉她外面兵荒马乱的,不能出门,”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了些许满足的神色,“而且,小妹只要在我身边,就愿意听我的、信我的,这些年来一直是这样!”方雅紧跟着上了两步台阶,不安的小声嘀咕,“瞒不住一辈子的事,就别去冒那个险,知道的越晚,她会越生气!”毕庆堂的脚步一滞,看了方雅一眼后,阴沉着脸,继续往楼上走。

他们打开门时,正看见谭央坐在床上笑望着女儿,言覃站在她面前,扯着她的手,清凌凌的声音背着,“莲对菊,凤对麟。浊富对清贫……巢燕三春尝唤友,塞鸿八月始来宾。古往今来,谁见泰山曾作砺;天长地久,人传沧海几扬尘。”

待她背完了,站在门口的方雅噼噼啪啪的鼓起掌来,“哎呦,小乖乖你这背得是什么啊,这么好听,比金嗓子周璇唱出的歌还要好听哩!”言覃看见方雅就跑过去,亲亲热热的叫,“大姑姑!”方雅抱起言覃,在孩子脑门上夸张的亲了一下,啵的一声。

谭央抿着嘴笑,余光扫过,却见毕庆堂面色阴沉,和刚才出去时完全不同。毕庆堂察觉到谭央脸上的疑惑,有些心虚,便带着气的埋怨方雅,“以后少拿我女儿乱比人,没深没浅的!我女儿也是个抛头露脸的戏子能比的?”方雅知道他现在心里正烦着,也不理他,放下言覃后坐到了沙发上。言覃指着桌上的茶壶,“大姑姑喝茶!”

方雅稀罕的捧过言覃的小脸,“快叫大姑姑看看,怎么两个月没见就出息成这样了,又会背文章,又知道招呼人喝茶了,这都是谁教的啊?”言覃得意的炫耀,“妈妈,妈妈教的!”“一猜就是,不像你那个爹,就知道一味偏着心的宠,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本事!你看,妈妈在这里两个月就不一样了,”方雅这话似乎是为了报刚才的仇,揶揄毕庆堂,可弦外之音大家都听明白了,所以毕庆堂非但不生气,还冲着她哈哈的笑,嘴上笑着,眼中却患得患失的看着谭央。

战乱后的重逢,几个人聊得很开心,到了吃饭的时间方雅起身告辞,毕庆堂也不开口留她吃饭,谭央心中清楚,毕庆堂这是不想叫人知道他下灶台。更觉得他这好面子的秉性在她面前十几年不变,孩子似的固执可爱。

“方雅姐,外面还不大太平吧,你自己一个人来回走不要紧吗?”方雅听了谭央的话,想了想,避重就轻的说,“以为你不在上海了,实在不放心他们爷俩儿,就来看看!”毕庆堂很有些洋洋自得的说,“自然在上海,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能陪着孩子,有个家,皇城金銮殿都不去呀!”

一家人送方雅出门时言覃问,“大姑姑,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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