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翼现在正躺在床上,浑身轻颤。
或许是因为洗漱完回卧室之前,她被周女士拦住。
周女士人已半醉,但仍然注意到她略显红肿的嘴唇,关切问她嘴巴怎么了。
沙发上,薄冀正在整理床铺,客房让给了舅父父子,外婆跟妈妈一个房间,他自然只能睡在客厅,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薄翼往那个方向轻扫一眼,跟妈妈说啃骨头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没什么大问题。
她很清楚,才不是呢。
不管是伤口还是颤抖,都不代表它们的表面意义。
她一点也不害怕。
但非常紧张,或者说兴奋。
各种意义上的,兴奋。
已经很晚很晚了,他们守岁到一点,再等一大家子折腾完洗漱,现在已经两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有丝毫睡意。
蘑菇小夜灯暖黄昏暗的光线,像浓稠馥郁的金色蜜糖,缓慢流淌到整个房间,空气里拉出了细不可查的糖丝,千挑万缕包裹住她。
却束不住跳如擂鼓的心脏。
胜利者不该如此。
胜利者应当更加从容,具有完美的姿态。
她突然对身上这套印着棕色小熊的米黄薄绒睡衣感到不满,它实在太过幼稚。
衣柜门拉开,拜周女士所赐,没有更不显幼稚的。
也许夏季睡衣会更好点?
不不不,这样就太刻意,太不“从容”了。
周遭好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开始懊恼自己开关柜门的动静太大。
她趿着毛绒拖鞋,很轻很轻地走回床边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床头柜上摆着半杯水,水面映着小蘑菇的虚影,完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薄翼卷卷喉咙,忽然觉得有点渴,她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全部喝下。
老空调制热效果意外的很不错,照此下去,她等会儿估计还需要饮水。
可杯子里没水了。
而水在厨房冰箱里。
只需要穿过走廊,经过客厅,就可以到达厨房。
夜很深了,大家都已入睡,她要轻一点。
门把手被无声拧开,轻轻拉开门,一道人影渐渐披上门缝中泄露出去的微光,显露出高大的身形,举着一只手,似乎正要敲门。
薄翼竟然没有被吓到。
相反,一种异样的满足涌上心头,但她脸上丝毫不显。
“好巧啊。”薄冀温润一笑,俯身要来拥吻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退开,举着水杯的手十分平稳,她说:“我要去接水。”
“好。”他点头表示认同,说着侧身让开。
冬日里,她依然饮冰水。
回来时薄翼走得很慢,她的血液流动似乎也伴随着手掌冷却下去的温度,逐渐和缓。
出于某种没有依据的直觉,从一开始,她就不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他所表现出来那般清润如水的样子,而现在,她看见薄冀身着柔软贴身的丝缎睡衣,他冬日里似乎特别钟爱黑色,整个人都融进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一团漆黑舒张闲适地靠坐在自己原木色的转椅上,她越发肯定:
他和她的眼睛,从来都是一样的。
所以,还不到志得意满的时候,她还不能掉以轻心。
薄翼合上房间门,在犹豫要不要反锁。
“不用锁,喝了不少酒,他们睡得很熟。”
看吧,果然。
他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取过杯子放到书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颗冰凉水滴残留在她手里,他的拇指碾过去、刮蹭,将潮意涂满她的整个掌心。
他仰头看她,仍然温和地笑:“和那个小男生进行到哪一步了?”
薄翼低头俯视,答得很快:“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又点头,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狼狈,也不想对之前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他只是从椅背里直起身,落一个蝴蝶振翅般的轻吻在她唇上。
“想看看我的身体吗?不对……”他意识到自己表达还不到位:“宝贝儿,我想给你看我的身体。”
然后,未经她的同意,擅自捏住睡衣下摆,从下至上褪个干净。
大片皮肤裸露出来,在微弱灯光中呈现出脆弱的浅黄色,如一层薄薄的灯纸,它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被风拂动,无助飘摇。
他牵起她的手指,落到自己锁骨中间。
那里有一个深深凹陷,刚好含住她的细嫩指尖。
停留了一小会儿,接着手掌右移,带着她缓慢划过细长锁骨,他的皮肤凉凉的,如在触摸冰冷的山丘。
往下,是柔韧光滑的肌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跟着指尖移动。
看见它一点一点擦过红色肉晕,滑入块垒分明的肌群,每往下一点,它们就愈发紧绷收缩,无声塌陷。
“有什么感觉吗?”
这个问题让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脸上。
他的眼里再不蕴含那层水光,起码现在没有,他直直望向她,等待答案。
薄翼微微撇嘴,说:“没什么感觉。”
“可是……”昏黄灯光中,他的身形半明半暗,深沉锐利的眼睛定定锁住她,不准她有任何偏移。
薄翼感到自己的手被带着,覆上一团炽热坚硬的东西,那上面似乎长有脉搏,正一跳一跳激烈鼓动。
她看见他望着她,看见他嘴唇翕动,发出声音:“可是,我很有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很奇妙。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充斥在她脑中的,场景与想法,都很奇妙。
小学生应该如何写好一篇作文?
三年级的薄翼是这么做的——请求周女士在书店买一本作文范例工具书,在每个周日的夜晚,端一高一矮两张凳子摆在电视机前,一边瞄着荧幕里的爱恨情仇,一边翻阅范文圈出符合要求的选段,再稍微修改人物、时间、地点,以自己的语言复述出来,符合班主任高分标准的作文或周记便诞生了。
不管是三百字、五百字、六百字乃至后面的八百字,总能轻松编织出来,而主题更是百无禁忌,无论写景、写物、还是写人,写“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抑或“我的哥哥”。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因为家里没有任何他们的影像存留,薄永锋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与她们母女彻底切分,蛮横地收走了所有照片。
但这并不妨碍,在她的作文里,爸爸是父爱如山,为家庭沉默付出,会在每个清晨轻抚她的头再出门的男人,而她的哥哥会在琐碎小事里与她争抢打闹,却在所有大事前维护她,为她顶锅。
有什么关系呢?
文字本就多有矫饰,轻易便可捏造。
如果让她现在穿越回去,再写一遍自己哥哥,她会如何落笔?
嗯……皮肤很白,摸上去跟玉石一样光滑冰凉,形容起来或许感觉脆弱,实际肌理却是柔韧有力的,他有宽阔的双肩,连接修长结实的臂膀,她被这双手抱过,在这双手里化作一片羽毛。他的锁骨平直,像飞鸟舒展的翅膀,呼吸时,它们就有了起落,也许人类的锁骨真就是一只不断南迁的候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往下,变得很难形容,真的很难形容。
因为这样的描述绝对不会出现在作文里,所以以上都是开玩笑。
如果她真的穿越了,她也只会跟语文老师说,老师,我没有哥哥只有表哥,我写不出来。
薄翼眨眨眼,偏头看向蘑菇小夜灯,说:“你往那边坐一点。”
薄冀顺从移动椅子,让自己更多地笼罩进光线里,哪怕很幽微。
“手拿开。”薄冀把手拿开。
睡衣的裤头有束带,被系成规整的蝴蝶结,丝缎的质地很滑,拎住一端轻轻一拉,就全部散开了。
她此刻或许应该抬头去看一眼男人的表情,但她没有。
无聊又不想睡的时间里,方佳给她推荐过许多摸鱼必看读物,她曾走马观花、草草,那些情爱故事不能引她入胜,那些绚烂描绘也实在单薄空泛。
可这故纸堆里,一些字词,抖抖身上积落的厚重灰尘,款步走到她的眼前。
一一亮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狰狞的,可怖的,粉嫩的,可爱的……
矛盾又统一。
怎么能是在形容同一个东西?
薄翼手指轻巧勾住滑腻的裤头边沿,而薄冀静止了,胸腹不再起伏,呼吸也停了。
她又感到满足,所以大发善心,将面纱全部扯下。
那个东西鲜活地跳跃出来。
微弱灯光下,它边缘模糊,颜色暗红,既不可怖,也不可爱。
薄翼矮下身,凑近些,才看见上面有薄薄一层水光,像一个脑门锃亮的害羞小和尚,居然真的有点可爱起来。
薄冀总算能够呼吸,但他呼吸得很轻很慢,怕吵到趴在自己腿上,静静观察的薄翼。她黑沉沉的眼里闪着微光,模样认真严谨得像个正在研究未知生物的科学家,可爱得不得了。
“想亲亲它吗?”他拂起一缕可能会干扰到她的乱发别去耳边,轻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迟疑了一小下,鼻尖慢慢凑得更近,轻轻嗅,像在闻春天里的第一朵花。
薄冀温和笑出来:“我有好好清洗的,所以要试试……嗯——”
他被含住了。
被妹妹柔软、温暖又濡湿的嘴唇,像含棒棒糖一样含住了。
青筋暴起,他死死握住书桌上那杯水。
他该找个更稳固的东西,水被晃出来,洒了好多在他手上。
可他顾不上,他竭力控制声线,控制语调,控制所有的一切。
“别退出来行吗,宝贝儿?舔一舔它好不好?你能舔舔它吗?别用牙齿……我好疼。”
方佳说得没错,他的声音的确好听,特别是在他低哑着说宝贝儿的时候。
如泣如诉大概就该用在此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让人没办法不去满足他。
薄翼伸出舌头,沿着冠状沟慢慢勾勒一圈。
相较于人的体温,它微微发烫,口感像煮老了的大个白煮蛋,再皮韧一点,舌尖移动到顶端凹陷时,尝到一点咸咸的味道。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不再受她控制。
后脑被扶住,她看着劲瘦的腰身挺近又后退,腰腹的肌肉垒起又崩塌,偾张的血管鼓起又隐没。
肉柱快速摩擦她的口腔和嘴唇,磨得发热发酸发疼。
她呜呜出声,拍打他的手。
可他就像着了魔,眉目冷硬,不为所动。
哪怕她咬他,他也只是沉默着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抵进来,压住她的牙齿。
动得越来越快,顶得越来越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她的眼泪几乎快被逼出来的时候,她听见一声闷哼,嘴里的东西猛地抽出,颤抖着喷她一脸滚烫、粘稠、恶心的东西,甚至溅入来不及闭上的嘴里。
腥味在她麻木的舌尖散开,她大力推开他站起来。
想马上去洗脸漱口,又想立刻杀了他。
薄冀挽住他怒发冲冠的宝贝儿,她拧不过他,就用脚使劲踩他、踢他,他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看她涨红的小脸上挂满白浊,他心里涨到不行。
“对不起,宝贝儿,下次再也不会了,”他轻轻道歉,抚摸她的脸:“你想我怎么做?帮你擦掉还是用我的嘴?”
“你给我吃了!”
“是。”
他俯身过去,分开她的嘴,舌头抚弄她的舌头,一点一点清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接着亲吻每一处面颊,吞吃掉让她不高兴的,自己的脏东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菁城冬季湿冷,但开了热空调后,又会迅速往另一个极端发展,是以每家每户常常摆一大盆水在房间里放着,可薄翼嫌麻烦,她觉得有这么一盆水实在碍手碍脚,一不小心就要踩到,所以现在空气干燥生涩,呼吸一下都能摩擦起火,是她自作自受。
毛绒拖鞋在踢动中滚到了墙边,她走过去穿上,拉开门去了卫生间。
她没开灯,径直走入黑暗。
卫生间的门关上,阻隔声音,淅沥的水流声低得微乎其微,像直接被摁进暗夜里,消失了。
薄冀的指尖变凉,打颤。
他硬生生控制住,站在原地等待。
不久,开门声重又响起,薄翼的身影从黑暗里显现,回到柔软温柔的光线里。
但她的声音并不柔软:“出去。”
“小翼,我……”
“滚出去。”她站在门边,直直指向门外。
他应该照做,他当然会照做,他没办法不听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往外走,走向门边,抱起她放到书桌上。
猝不及防被抱,她甚至来不及挣扎。
她面色更冷了,足以吸走空气里的所有温度:“我让你滚。”
“我会滚的,”他坐回凳子里,自下而上地、惯常地、温和笑起来:“对不起,小翼,”他略微停顿一下,笑得更温和些:“对不起,我总在说对不起,我把这件事情做完,马上就出去,好不好?”
薄翼最烦他这样笑,心里更火,但最终没有再动。
垂落的右脚脚腕被他轻轻握住,他抽去挂着的拖鞋,放到自己膝盖上。
薄冀的手指冰得很不正常,让人不舒服,她想睁开,他又很快收走,拿起书桌上的半杯水和上衣。
剩在杯子里的水被全部倒进衣服里,他将浸湿的部分放在手里捂着,捂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很冷,根本起不到作用,他放弃了,面上笑容不减,只是带有歉意,他说:“可能有点冰,对不起。”
他又在说对不起。
右脚被托起,沾水的丝缎很凉很滑,正缓慢擦拭着脚掌的皮肤,那里在不久之前踩到了地板上。
与他不同,她一向体热,滑凉的丝缎很快被浸润出暖意,变得舒适妥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感知就开始加快。
擦完了,他该滚出去。
他捡起拖鞋,重新套回她的脚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脚背上的那道疤痕一点点被遮盖,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在抬头起身之前打消念头。
只是站起来。
他面向光,她背对光。
“晚安。”他轻声说,捏紧手里的衣服,转身——
瞬时,黑暗到他前面,光亮在他后面。
薄翼坐在她的小夜灯旁,坐在光里,看他离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背影,她看他走过很多次。
“你……”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身体已经前倾,手也拉住了他。
天,她真的对自己好无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明是她让他滚,现在这算什么?
又该说些什么去找补呢?
问题尚未解决,她已经被抱住了。
被一个冰冷的身体牢牢围住。
他像是赤身在大雪天里跋涉已久的人,浑身都在不住地颤,连声音也在抖:“我太得意忘形了……”他抱得更紧了些,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你一愿意靠近我,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根本控制不住……”
有水滴滴进她的脖子里。
“我刚刚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怕你又讨厌我,我怕我又只能离你很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毁掉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辩解什么……”
脖子里越来越湿,她拉起他的头,在他眼里再次看见莹莹水光。
她发现,她是喜欢这层水光的。
门还没关,她望向那边,说:“把门关上吧。”
于是他抱起她,去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低头与她接吻。
一边回身,一边脱掉她的睡衣裤子。
温热柔软的皮肤毫无障碍地紧贴到他的腰上,让他几乎不舍得放回她去桌上。
他从嘴唇吻到下颌,吻到脖颈,吻过一颗一颗摇动的睡衣扣子,吻在衣角之下薄韧的肚皮上。
他继续往下,双膝跪到地上。
她的拖鞋晃掉了。
脚背疤痕露出来,他凑近过去,轻轻吻。
疤痕略高于脚面,表面质感比正常皮肤更光滑一点,他含在嘴里爱怜地舔,像在给她疗伤。
异常新奇的感觉窜上薄翼心头,过电般麻酥酥的,又有些让人不自觉地兴奋,特别是自上而下看他闭着双眼吻自己,她好像能切身理解他之前为什么失控了,
小夜灯的光实在太暗了,看不清更多细节。
很快,她来不及计较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唇在逐渐向上攀,酥麻的感觉没有停止,没有消失,一点一点累积到她的脊椎上,她几乎直不起腰,只能靠在身后书架上。
大腿内侧皮肤纤薄,神经末梢密集,进一步放大这种感觉。
她快坐不住了,需要手臂辅助支撑,死死咬牙才能保证不泄漏任何声音。
偏巧这时他在她的双腿间,仰起头来看她。
让她慌乱。
“是这条裤子。”
她一听就明白他在说什么,胜负欲冒出来,她迅速抓住他的把柄,刺他:“你可真够禽兽的,自己妹妹的身体,装作避开,其实看得清清楚楚,记得也清清楚楚。”
“对啊,谁说不是呢?”他毫不否认,声音低缓,如在叹息。
然后深深亲吻她的腿心。
细长脖颈无声弯曲,拉出一道脆弱的弧度。
棉质布料被濡湿,使它紧贴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它好像成了她的第二层皮肤,每一口热气吹拂,每一次柔软触碰,都能清晰感知,以至于它被脱下时,让她感到刺人的凉意。
但很快被缓解了。
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吻在了一起。
她的这张嘴不会回应,没有关系,他依然深深沉溺,迷醉舔吻,她又的确回应了,有温热的液体点滴滋生,正不自控地向外涌动。
忍不住去推他的头,想把他推开。
他却捉住她的脚腕抵到自己肩膀上,手臂一横,紧紧圈住她的腰,不让她后退。
这个姿势能让她看见更多。
她看到他如何张开唇瓣含住自己,看到他如何伸出舌头进入沟壑之中。
可即便闭上双眼不去看,被柔软入侵,被坚硬磨咬,液体溢出又被尽数吸吮,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法忽略。
牙关锁住的声音从鼻腔里逃逸出来。
“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像一把钥匙,打开她的所有感官,释放他的所有激情。
柔软在柔软间化开,濡湿在濡湿里丰盈,温热在温热中沸腾。
她的脚尖绷直,腰肢拱到极致,胸口剧烈起伏。
阵阵颤动着,像狂风里摇曳的小草。
他搂住这株纤细的小草,想去吻她。
她双颊飞红,偏过头:“别拿碰过脏东西的嘴亲我。”
任性挑剔的小姑娘,怎么连自己也要嫌弃?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声来,又低又沉,很好听。
他扶住她的脸颊,认真告诉她:“小羽,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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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跟着嘴唇一起,牢牢贴紧。
他的体温有所回暖,却依然凉凉的,此时此刻抱在怀里,特别舒服。
她舒服得晃了神。
把头搭到他肩膀上,发起呆来。
他轻轻摇摇怀里的小姑娘:“困了吗?”
“……嗯,”她声音软软的:“你放我下去。”
两只拖鞋都在地上,他给她穿好,才把人抱下来。
小裤子湿掉了,没法继续穿。
“不要转过来。”
他就面朝着书架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拉开衣柜,找出一条新的小裤子迅速换上。
太热了,哪怕散了好一会儿,她现在还是很热,薄绒睡裤肯定是没法穿的,她捡起来挂到椅背上,又把湿掉的小裤子收起来,明天得找个时间偷偷洗掉。
其实也不用偷偷,干了能看出什么异样?再说洗自己内裤不是挺正常一件事吗?
她这么想着,钻进被窝,等了几秒。
没有动静。
耳朵聋了听不见声音吗?
“好了。”必须要她说出来似的。
他听话转身。
严格来说,他不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在被带走之前,房间墙壁已经粉刷成了浅黄色,就是那种脆脆甜甜的蛋卷的颜色,阳光照上去会显得尤其温暖。
那个时候薄翼很小,摇篮还放在妈妈房间里,晚上要和妈妈一起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已经在心底默默计划好了,等他的妹妹再大一点,他们要给她买乳白色的小床放到她的房间,床头一定要有那种弯弯的像彩虹一样的弧度,就摆在窗户的旁边。窗上再挂柔软雪白的纱帘,等到清晨,阳光和风会软软地探进来,叫醒妹妹。然后配一个同色的小衣柜,门往两边拉开,里面塞满各种可爱的小衣服。
等妹妹再再长大一点,就该上幼儿园学写字了,或许到时候她的小脑袋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就一定要按照妹妹的想法,选她喜欢的小桌子、小板凳……
如今,他终于回到这个房间,终于能亲眼见证它最终的样子,也终于有余力细细打量了。
墙壁大约是浅蓝色的,光线昏黄微弱,他不是特别确定,但肯定不是他选的浅黄色。
家具全套走的日系简约风,线条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弧度。
陈设与他的设想也大不相同。
他身后是窗户,窗帘材质厚实,遮光性很好;身旁有一张大大的书桌,桌上堆有很多资料,大多是和数学竞赛相关的,桌后还有一面高高的书架,一排一排整齐划一、挤满了书,书的类型比较杂,有新有旧,封皮都拆开了;衣柜在门边上,百叶推拉门,床正对衣柜,与它之间隔一条窄窄的过道,宽一米五,坐落在房间的一角;床头柜像一个正在玩捉迷藏的小不点,躲在书桌与床中间,头顶有一个正在发光的小蘑菇。
这才是他妹妹的房间,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如果单论物理意义上的距离,此时此刻,他距离薄翼最多不过一米,她正乖乖平躺在床铺中间,被单绒绒的,内芯蓬松暄软,使得抓在边缘的手指深深陷进去,可如果要论其他意义上的距离,哪怕聪明如他,也不知道两者之间究竟相差多少。
数学里有相遇问题,只要在同一段路程上,相向而行就会遇见,即便是追及模型,只要他永不停歇,速度够快,总能在某个点上两者重合。
薄冀迈步走近,跨上床,面向薄翼侧躺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夜灯的光被大片遮挡,薄翼罩在阴影里,指尖不住发紧,心脏自动加快。
空气依然安静。
她转过身,看见他正默默注视自己。
床只有一米五,她又躺在正中央,留给他的空间其实很小很窄。
颀长的身体卧在被子之外,上半身光裸,莹莹如倾颓的玉山,光线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蜿蜒起伏的金色线条,神色与目光被黑暗吞没,变得柔软没有力度。
也许它们本来就没有力度。
不知道为什么,薄翼恍惚之间有种错觉。
他好像一个挂在悬崖边上的人,只要她轻轻一推,他就会坠下去。
她往后面挪了挪:“你躺进来点吧。”
他似乎笑了,不知道,看不清,只知道他听话地往里凑近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仍然没有说话。
“你愣愣地一直看着我干嘛?”
“在看你睡觉,”他终于出声,又轻又慢:“很久没看到了。”
薄翼对这个回答有点无语,又有点好奇:“那我小时候睡觉是什么样子?”
他肯定笑了,她听见了声音。
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勾起掉下来的碎发。
“你小时候有个很特别的习惯,每次睡觉之前,总喜欢把被单叠成一个小角角,”他抓起小片被单,两三下折出一个小三角:“就像这样,然后抓着这个小尖角,在自己的脸上、眼睛边上一直刮,刮着刮着就睡着了。你睡觉特别乖,从来不哭,自己就能把自己哄睡着,我只需要守在旁边看。”
薄翼抓起这个小三角,它是毛绒被单叠成的,很有厚度,刮在脸上毛毛软软的,有点点痒,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没什么印象了。”
松手,小三角散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关系,”他又笑了,手轻拍着她:“我记得就行了,快睡吧,小羽,很晚了。”
的确很晚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
她的眼皮渐渐闭上,呼吸慢慢轻缓均匀。
薄冀轻拍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力度越来越轻,频率越来越慢,终于在某个瞬间停了下来,他撑起上半身,在她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呢喃:“晚安,我的宝贝,祝你做个好梦。”
然后无声下床,开门离开。
房间恢复正常的样子,衣柜、书桌、转椅、书架、床头柜、床、小夜灯还有薄翼。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就这样沉默着看了好久。
最后她轻声说:“晚安。好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按照菁城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还不是出门拜年的日子,这一天讲究玩,而且还要早早起来出去玩,玩个好玩个尽兴。
外婆特别看重这些,一大早就把全家人喊起来。
薄翼感觉自己还没睡过去多久,整个人都是懵的,坐到饭桌前,只知道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
这天的早饭也有说法,不可以吃面,只能吃汤圆,因为面条细又长,容易纠缠不清,如果大年初一早上吃面,未来一整年都要麻烦不断,不清不爽。
薄翼不爱吃汤圆,特别是夹心汤圆,甜得齁。
周女士清楚她的喜好,专门给她煮了一碗没馅的糯米小圆子,又加一些醪糟,不额外加糖,酸中微甜,她就愿意吃。
糯米粘牙,又不容易消化,食道癌手术之后,薄翼外婆的喉咙里装了类似过滤器的东西,只有细碎的东西能过,所以她碗里只盛了两个大汤圆,吃得也非常慢,大家就跟着她慢慢吃。
即便如此,老太太依然高兴,笑容满面的,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今年狗儿们都回来齐了,我身体也好了,明天一起回老家看看哇?”
老家就是老太太出生长大的地方,在菁城周边的一个县里,她病了太多年,一直没机会回去,往年虽然也有亲戚家的小辈上门拜年,可人到了老天拔地的年纪,总念着回到最初的家乡看看,毕竟幼时的风景与玩伴,总是见一面少一面。
周家儿女孝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当然尽力满足母亲的心愿。
薄翼清醒了点,她拉起外婆的手,解释说:“外婆,我可能去不了,三月份要去参加国家队的集训和选拔,我想抓紧点时间准备,明年再跟你回去可不可以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月本来还有岳茂樟班的预科学习,两相比较之后,薄翼选择去选拔,所以已经提交了材料申请免除预科,九月开学直接报道,不过预科期间的学习内容之后还需要她自学补上。
听到和学习有关,老太太哪有不答应的,只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她担心:“那过年就你一个人在屋头啊?要不得,”她转向自己女儿:“要不你就留到家里陪翼狗儿嘛,街上店子都不开门,她吃啥子嘛?”
周女士也这么想,她刚想开口,就听见薄冀说:“妈妈你陪外婆去吧,好不容易能回去就一起回去看看,我会做饭,留着照顾小翼好了。”
他这么一讲,周末也有点不想去了,县里哪有城里好玩啊,再说就剩他一个小辈,在老家又没有熟人,去了也只能当司机。
屁股还没撅起,周舅舅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当机立断捂了他的嘴,拍板定论:“那行,就让小冀留下来照顾,我们四个去,这样妹和妈也不肖担心。”
对于舅舅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但薄翼心里有些突突。
她往对面投去一瞥,那人也正在看她,她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吃汤圆。
~~~
初二早上,薄翼和薄冀送他们上车,然后薄翼回楼上学习,薄冀去超市买菜。
年夜饭大菜剩下不少,基本不需要做什么荤菜,热一热,再炒个青菜就可以上桌。
下午薄翼关上门继续学习,开始她心里还有些不安定,可题目做进去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饭依旧如此,薄冀厨艺还算不错,叶子菜炒得清甜可口,很下饭。
“晚上还做吗?”
“嗯?”
“晚上还做题吗?”
薄翼垂眸去夹菜:“不做了,晚上休息。”
“好。”
薄冀洗完碗后没多久就去洗澡了,他洗好出来薄翼也去洗。
镜上水雾朦胧,她伸手抹开一块,露出镜中的自己。
面红耳赤,头发沾湿,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拿起吹风吹头发,心跟着发梢,在风里上上下下。
吹到七八分干,打开门,客厅里只有电视开着,声音很小,不知道在放什么,幽蓝的冷光映照在对面墙壁上,以及薄冀的脸上、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坐在沙发里,向她张开手。
薄翼只立了片刻就走过去。
她被他揽进怀里,坐到腿上,两个人的嘴唇自然而然贴到一起。
接着手、身体,自然而然,发展下去。
每天基本都是这么个节奏,白天她在房间里练习,他不打扰,晚上两个人就在除主卧以外的各种地方,以各种姿势做。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样会显得她特别变态,但她最喜欢对镜后入的姿势,看见两张极其相似的脸紧紧相贴,同时迷蒙着眼睛,剧烈喘息着,红肿膨大的欲望在她腿间快速隐现,真是兴奋到爆炸。
特别在看到欲滴的绯色爬满薄冀脸颊,他像喝醉酒了一样,声音都是飘的:“夹紧一点,宝贝儿,再紧一点。”
滚烫的吻细密如春雨般落在她的后颈,他会一遍一遍低低求她。
她真的爱死这个模样。
当然,她还没成年,所以薄冀并没有做到最后,他连手都不敢放进去。
初六那天下午,薄翼没有做题,他们吃过午饭就一直在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面下起了小雨,一片灰蒙蒙的。
薄冀赤身靠在淡蓝色的墙上,薄翼靠在他怀里。
两人静静相依,看着窗外。
世界被雨雾充盈,变得很不真实。
薄翼伸手去描摹,细细的手指在空气里缓缓勾画。
画面很美,美得有些冷。
他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意外的很冰,他拉回来,凑到嘴边亲吻,又把人抱得更紧。
“你脚上怎么也有疤?”
薄冀低头,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停留在紧贴的两只右脚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痕:“去年不小心砸到了。”
“不小心?”
“对,不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忍住去抠那块小凸起,嘴上问起另一个问题:“怎么总叫我小羽?“其实很好猜,但她想听他怎么说。
他笑起来,脚盘起,抱她坐上去:
“我到北方之后,那时候每天都在想,也许不久之后就能再次见到你。
你还是团团可爱的样子,或许长大一点,已经学写字。”
他的左手托起她的左手,右手捏着她的右手,在掌心书写:
“我会把你抱进我的怀里。
牵起你的手一笔一画,一撇一捺。
我们的名字很讨厌是不是?
那就变简单一点,北是我,羽是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本届IMO在一个终年积雪的国家举行。
薄翼很高兴,她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见过雪。
周女士查了当地气温后,忧心忡忡,紧锣密鼓拉着女儿到商场张罗出从内到外好几身厚行头,反季,款式不算多,没办法强求了,周女士只求抗冻暖和,连只有老年人才穿的羊绒厚袜子也买了十几双,搞到最后薄翼那口小箱子塞也塞不下,又赶忙去买两个大箱子才收拾齐整。
出发前,薄翼收到来自方佳的好消息,她们的“不见不散”实现了。
心情瞬间变作增城七月的天空,光芒万丈,万里无云。
怀揣着这样的雀跃与激动,薄翼登上出国的飞机。
领队和副领队携队员提前一天到达,东道主会为每个队伍配备一名志愿者全程陪同,主要负责引导沟通,协调服务。
参赛学生全部住进当地知名大学的宿舍里,每人单独一个房间,确保每个孩子都能休息好。
第二天正式开幕,与大多数赛事不同,IMO的开幕式安排在下午,全程网络直播。
彼端与此端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国内现在凌晨。
薄冀坐在空荡的大房子里,四周幽暗,只有腿上的电脑屏幕亮着。
自上次别后,他们快三个月没见了,她忙于学习、陪考,而他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打转,好不容易结束毕业答辩,爷爷的身体也勉强稳定下来,工作的事宜又亟待处理,等他终于从奔波里抽离时她又开始封闭集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天就像反复拿他们开玩笑,硬要他们分隔在时间的两端。
散碎得就连发消息也很少。
所以他现在只能依靠网络,跨越千万里的距离,隔着屏幕静静守候。
开幕式上有个流程,每个国家的代表队成员要举着国旗到舞台中央拍照,每个队伍有十几秒的时间摆出自己想要的造型,上台顺序按照国家名称首字母排序,薄翼他们在比较后面。
大多数国家的队员都很放松,在台上摆出各种搞怪的姿势,相对而言,来自东方国家的队员就比较拘谨。
薄翼站在队伍最右端,她和队员们站成一排,从低到高依次排列,最高的队员在左端举起国旗,大家对着摄像机,露出含蓄的微笑。
她皮肤白,白得发光,鲜妍的嘴角轻轻翘起,没有大的表情,但眼眸清亮,在万千闪光灯下依旧耀眼得像颗星星。
“小羽……”
薄冀闭上眼贴近屏幕,然而屏幕是冷的,是平的,是没有呼吸的。
即便如此,二维与三维也只交错了不到十秒。
他又看不到她了。
好难受,他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也想不到其他,拿起衣服和护照,薄冀奔往机场。
长途飞行,中间还要转机一次,总飞行时长将近二十个小时。
连夜的飞机,他告诉自己应该养足精神,
因此起飞后没多久,薄冀闭眼睡去。
呜哇——
一道尖利的婴儿啼哭,刺破诺大的安静机舱,将他惊醒。
那孩子只哭了这一声就没了后续,不知是因为得到母亲的及时安抚,抑或这单纯只是他一瞬的幻觉,空气里依然静悄悄的,乘客们安稳沉睡,好像啼哭从来不存在,好像只有他听见了,醒过来了。
他在这样的静谧里,突兀地想到,孩子……薄翼以后会有孩子吗?如果有的话该叫他什么呢?
舅舅还是爸爸?
说来可笑,他想做这个孩子的父亲,想听他喊自己爸爸。
但怎么可能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他们就不可能有孩子。
即便有,即便去领养,即便他成为他的父亲,小孩子最不会撒谎了,难道要在某一天,让他的外婆亲眼看见外孙高兴地拉着自己的儿子介绍——这是我爸爸?
他无声笑起来,竟然笑出了眼泪。
在薄翼的未来,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成为数学家,成为母亲,成为她想要的一切角色,他却是一颗炸弹,埋藏在她的生活里,随时引爆她的所有可能。
舷窗外,稀薄的月光照不穿云层。鳞云片片,每一片上端沁润点滴银白,越往下越黑沉,浑浑漫漫,无边无际。
飞机本身速度很快,可放置在漫无边际、昏暗混沌的云层上,微小缓慢得仿佛静止了一般,以至于内部这封闭的、凝固的空间,就像被独立到世界之外,变成了悬挂在高空的离奇梦境。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他想。
那么梦醒以后,小羽和小北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亲兄妹,他们只是泛泛人世里碰巧遇见的两个普通人,相互吸引,相互试探,相互靠近,情不自禁地相爱,最后矢志不渝地相守。
他又笑起来,眼泪不停。
明明一开始,他是想当好一个哥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主办国位于北极圈内,纬度很高,从五月末到七月末期间,整个国家几乎都处在极昼范围内。
到达时已是当地深夜,天空依然明亮。
走下飞机,踏上廊桥,外面正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
白雪掩盖了所有,模糊掉天地的界限,就像梦境还在无限延伸,一切尚未结束。
薄冀住进大学旁边的一家小旅社。
他睡不着,被惊醒之后,他再没有入睡。
身体和精神极度困倦,但他就是睡不着,他用一张毛毯包裹自己,坐在窗前。
雪还在下,太阳终日不落。
他固执地睁着眼,可究竟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直到机能占据上风,意识彻底消散,黑暗才终于降临。
IMO比赛日有两天,第一天已经结束,第二场考试将在今天下午一点落下帷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整场考试持续四个半小时。
他在开始前就等在这里——场馆外不远处的一张长椅。
椅子上有厚厚的积雪,他拂开它们,坐上去。
暑假,校园里基本没有人,周围安静得要命,只有雪一片一片落下,发出碾碎彼此的声音。
八点多一点的时候,各个国家的代表队进入会场,台阶上出现一排排深刻的脚印,又一点一点被重新抹平。
在人群中,他一眼看见了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台阶尽头。
然后等待好像有了温度,时间仿佛有了长短,
终于挨到结束,有兴奋的、热烈的讨论声自大门那边传来,连厚重的雪幕都阻挡不住,薄冀抬起双眼,抖落两蓬小小的积雪。
此刻薄翼正被围在许多人中间,旁边不仅有她的队友,还有别国的参赛选手。
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停驻在阶梯中间的平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位金发高个男孩,正微微躬身与她交谈,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也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可以走过去了。
可他没有动。
薄冀抬头向上望,密密麻麻的雪落进他眼里。
如果他真的走过去,他开始假设。
极昼,大雪,世界纯白一片。
天光明晃晃,照见相似两张脸。
任谁见了都会问:“这一定是你哥哥吧?”
如此笃定的疑问,怎么否认得了啊?
这场景怎么想都很好笑,薄冀笑起来,动作之间,凝固在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发男孩是本地人,比赛后两天组委会为选手们安排了短途旅行,要在他的小镇落脚,因此他盛情邀请薄翼和她的队员们到自己家里去,大家可以在无夜之夜,围坐到一起冰钓。
考完一身轻松,领队也不忍心弗孩子们的意,又怕答应得太快压不住他们,勉强顶住一圈渴盼的小眼神一段时间,才佯装无奈同意。
队伍爆发一片掌声,人群重新流动起来。
下台阶时,男孩问薄翼:“在看什么?”
薄翼回头看了男孩一眼,指向一个方向:“我记得早上那边有个雪人,”
男孩往她指的地方看,那里只有一张奇怪的长椅,深棕色的椅面一端露出,一端被厚重的白雪严密覆盖。
她也看过去,思索片刻后,她摇摇头:“原来不是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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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夸张地说,薄翼和队员们创造了历史。
IMO设立以来首次有国家奥数队以6人全员满分的成绩摘得桂冠,杰出的表现引来全世界关注,国内外各大知名媒体争相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送别会后,代表队低调回国。
薄翼坐上副驾驶,还有点想念连绵不断的雪原。
“增城什么时候下雪啊?我好喜欢雪,家里从来不下。”
汽车发动,清润的声音传来:“一般都在十二月份。”
“厚吗?”
“不是特别厚,两到三厘米的样子。”只说到这里好像会让她失望,又补一句:“不过水面会冻得很结实,可以去上面玩。”
很快到家,薄冀将薄翼的三个箱子推进门,关门回身时,被抱住。
他轻轻抚摸怀中小姑娘软软的头发,温柔如水:“很累是不是?”
小姑娘点点头:“那边一直是白天,我睡不好。”
他些微失笑:“可以拉窗帘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拉了,还是睡不好。”
“好吧,”他彻底圈住他的宝贝,侧脸贴紧她的发顶:“那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想,想吃汤面,妈妈煮的那种……喂,你抱好紧,我快喘不上气了!”
“对不起,”他松开她:“那先去洗澡好不好?家里没有面条,我去超市买一下。对了,餐边柜的抽屉里有糖,洗之前记得吃一颗,免得低血糖,好吗?”
仔细想想,薄翼在这个家里除了呼吸、睡觉、走路以外,好像什么都不必做,她刚洗完吹好头发,薄冀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到她跟前来,面汤上还飘着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一个溏心,一个焦脆。
她想接过去,他说有点烫。
她就这样就着他的手,坐在床上把这碗面吃完了。
空虚的胃暖胀起来,薄翼靠进床头,昏昏欲睡。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睡,所以房间里灯都开着,一片亮堂堂的。
明亮的灯光直直照在她白生生的脸蛋上,又才洗完澡没多久,双颊还粉嘟嘟的,额头和鬓边的头发微湿,吃面的时候出了点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冷气开得很足,她好怕热,只用薄被一角盖住小肚子。
薄冀放下碗静静坐在床边看她,他从来知道她睡觉很乖,薄薄的眼皮闭上了,就安静、柔软、乖巧,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根本不忍心打破。
“小翼。”
“嗯?”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她懒懒的,几乎就要睡过去。
“明天去见一见薄永峰吧。”
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开,转过来看向他,脸和声音一起变得冰冷:“我不去,你非要现在说这个?”
薄冀迎着她的目光,那双眼里的光真的好亮啊,比那明晃晃的天光,比那极昼之下的雪地还要亮。
“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他注视着她,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温润平和,唇边带笑:“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你当然可以不要,但它……必须是你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聪明算不算一件好事?
薄翼最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放在以前,她的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她身上的荣誉、骄傲和底气多半都靠它得来,可现在她不这么确定了,说到底,智商是天生的,而生活又不是数学题,哪怕你聪明绝顶也并不一定能完美应对。
就比如她吧,难道她不知道这一趟去会获得什么吗?她知道,可同时她也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薄家腐烂门楣上新刻的雕花、虱子锦缎里添织的纹案。
你要得到,就丢掉你那些幼稚可笑、不值一提的坚持。
那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得到一些她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呢?
她进而忽然想到,敢有不在乎钱的态度是靠的谁?她得过许多奖学金,但又怎么抵得上从小到大的吃穿住用,周女士从不短她东西,也从不在她面前提钱的问题,还是从舅舅口里她才婉转得知,她那亲爱的生身父亲每月按时打来的抚养费数额十年如一日地未曾变过,十几年前的法院,又收过薄父的“小点心”,能判多少钱?
甚至她长到现在还能有这股拧巴的心思,不都是因为有周女士以及身旁这个人在替她默默承担吗?
他们牺牲自己,给一片她不必选择的净土,让她单纯地按照自己想法长大。
所以啊,她其实脆弱得不得了,剥离智商带来的光环,她的人性也不过如此。
连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都不够坦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不去了,我带你回去。”
薄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注意车是什么时候停的,他应该等了她很久,以为她还是不愿意。
“等等,”她拉住薄冀启动汽车的动作:“我要进去。”
他眼睛半垂,回握住她,不知为何,竟有些颤抖:“不用勉强自己,我可以……”
薄翼抽回自己的手,开门下车,她对着车内:“对,你是可以,你可以再用你的方式把一切都给我,但我不想了,从今往后,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
说完关上车门,大步向前走去。
薄永峰住在增城郊外,他早年发迹,又混入了特定的圈子,已经看不上城里那些所谓的各种豪宅,索性在城郊山上买下一块地,专门请人在这北方打造出一片清幽秀丽的山水园林,还特意辟出几块地,等他偶尔得空了,就去土里栽苗除草,颇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
薄翼穿行在曲径通幽,一重复一重的小桥流水里,想起周女士和她们那又小又旧的家,觉得自己先前的执拗挣扎都是他妈的狗屁。
家宴设在后院湖边水榭里,他们走了许久还没到,不知是哪的半途,路边出现了大蓬大蓬紫白色的花朵,花很好看,可在怪石嶙峋的园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也是,毕竟在北方地界,南方园林里的植被不一定都能在这里过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看了两眼就没再多看,她只想快点吃完这顿饭回去。
在前面带路的薄冀却停了,他说等一下,然后走去花丛里弯下腰开始摘花。
“干嘛?”薄翼站在路上看得莫名其妙:“你摘这些花干嘛?”
薄冀一边摘一边回答她:“我想采给你,我还没有送过你花。”
送花?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不能送,不过明面上某些花肯定是不可以的,那暗地里再给不就好了吗?何必非要这个时候?
“好了,别摘了,我想快点走。”
“马上好不好?”他语调里安抚的意味特别重,薄翼就不再吭声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薄冀终于捧着这一大束花走过来,捧到她跟前。
她接过来抱住,花束散发着淡淡清香,氤氲到她鼻间。
大团淡紫色中点缀着几朵纯白,使得整体颜色不那么沉闷,增城七月的阳光很白很直,将每片花瓣照个透亮,花脉清晰可见,颜色比花瓣要深,紫色的线条一丝丝一缕缕蜿蜒交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应该仔细挑选过,每朵花的花形都完整饱满,像一个个胖嘟嘟的五角星,
可惜薄翼对花的了解仅限于玫瑰和向日葵,只能抬头问他:“这是什么花?”
薄冀笑了一笑,说:“我也不认识,就觉得很好看。”
“行吧,”她也不再纠结:“可总不能这样抱到那狗男人面前去吧,免得他以为这是送给他的呢!”
“是啊,我们先放在这里,等下回来再取。”
薄翼往周围看了一圈,花坛边上有座假山,她怕放得太显眼被路过的谁拿去,就放去了背面,可想了想,又怕回来的时候忘记,就又拿出来在正面一个小坳子里找到位置。
她还离远看了看,这么放既隐蔽又可以在回来的时候瞥见,效果她很满意。
“好了,”她拍拍手上的灰:“走吧。”
他点点头,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薄永锋还挺重视这次会面的,他亲自去地里挖了菜,交代厨房多做些菁城那边的特色菜,可左等右等,人还不来,他就有点不高兴。
他挥手让助理出去看看,助理刚出水榭就返回来,对他一躬身:“薄总,小薄总和薄小姐来了。”
“哼,让厨房上菜吧。”
薄永锋放眼向外,看着廊下慢慢走来的两个人,他在声色犬马里坏了身子,这是他仅有的两个孩子,他亲自带大其中一个,将他培养成万里挑一的人才,没想到另一个也够争气,能入他的眼。
可不是吗?他薄永锋一世聪明,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差。
只不过最近这个大的总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处处挑战他的底线,他就是从小给了他太多好东西,让他不晓得珍惜,如果接下来的要求还敢违抗,就收回他拥有的一切。
至于这个小的,他上次见过一面,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吞,纵然这十几年来对他积累了一些怨气,只要给点她从未接触过的好东西,她就会知道,他能给的,比那个养大她的母亲实在多太多了。
他就又会多出一个乖巧听话、优秀夺目的好女儿,想到这里,薄永锋越发慈爱地笑起来,招呼进门的两个孩子:“来来,小冀小翼,坐到爸爸身边来。”
水榭里摆放了一条长桌,说是坐到旁边,可两张椅子放得离主位很有些距离。
薄翼觉得这样正好,起码不用近距离瞧见狗男人那张虚伪的老脸。
很快菜就上来,一道一道铺满大半个桌子,根本不是三个人能吃得下的。
薄永锋伸手指挥着把菁城特色菜放到薄翼面前,又笑容满面对她讲:“这盘是爸爸自己种的小青菜炒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特别爱吃青菜,基本所有的小炒菜她都爱吃,可面前这盘菜即便看一眼,她就已经想吐了,但她什么也没显露,甚至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嘴里,末了甜甜对薄永锋笑,说谢谢爸爸。
薄永锋很满意,他手底下那么多人都仰他鼻息,怎么会收服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他从主位递去一个精美信封。
薄翼打开,里面放有一张印着地址和数字的卡片。
“爸爸在学校附近给你买了套房子,等开学了直接过去住,宿舍太小又没什么私人空间,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我可舍不得你去挤宿舍。”
见薄翼又露出他期望的神情,他继续补充:“车爸爸也帮你选好了,小翼满十八了是吧?赶紧去考驾照呀,你开学了爸爸会让人把它停到楼下车库里,到时候和房子一起过户给你。”
他老神在在地欣赏着女儿脸上的欢欣惊喜,看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可不行,她是他薄永锋的女儿,要有样子。
说到底还是见的东西太少了,他又招招手,助理呈上一只托盘,里面放着一叠文件和一支笔。
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他要把自己名下5%的股份转让给薄翼。
助理轻声指导着薄翼要填些什么,薄永锋不浪费时间,转向一直沉默吃饭的儿子:“你张伯伯的女儿已经从国外回来了,下周天去见见。”
闻言,薄翼填写身份证号的手微微一顿,她继续往下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抬头,她看不见此刻对面那个人是什么表情。
耳朵只听见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她不动声色地越写越快,在即将写完的前一刻,她听见他说:
“好啊。”
好啊,他说得轻快,仿佛天边传来,她抬起头,正正看见他对着她,笑得温润如水一张脸。
饭吃完了。
薄翼走在前面,她脑子果然好,这么弯七扭八一条道,她居然全部记得。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还没有被那点破事乱了神志,不然路过假山时,她也不能还在心里好好盘算了一下要不要把花扔掉。
当然没必要扔,她又不在乎。
离出口还有段距离,薄翼掏出手机打车,这个地方车肯定不多,她要留好提前量。
多亏她的清醒,走到路边的时候车只距她一公里。
她最多只需要再忍受跟在身后的人三分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羽……”
“闭嘴吧,”她望着路的尽头,笑得很讽刺:“你今天一定要带我来这的目的不就为这个吗?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还能非你不可?”
一片沉默里,薄翼打的车来了。
她拉开车门,看也不看他:“他只给我5%,你手里还有更多吧?”
“是,等薄永锋的这份转让书生效你就能成为正式股东,之后我再转给你就不需要其他股东表态,我会把……”
“好,”她直接打断他,“既然是补偿,那我就不说谢谢了,哥哥。”
话音未落,关上车门离去。
车快上机场高速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行李箱没带,要是回家没有,妈妈肯定会奇怪,肯定会问。
她只好修改目的地,回那套房子里去取。
开门没人。
只住了一晚上,东西没拿出来多少,两三下就收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个人拖起三只箱子,重新打车去机场。
增城的司机师傅都蛮热情,看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三口大箱子,主动帮她搬上搬下,又替她把箱子都放到行李车上。
薄翼照例挂起招牌的乖巧笑容,礼貌地跟司机叔叔道谢。
然后转身向里,推着车进入航站楼大厅。
看见她身影消失好久之后,坐在车里的薄冀拨通周女士的电话:“妈妈,小翼坐飞机回来了,大概下午四点到。”
“啊?今天回来吗?她不是说还要在你那边玩几天?”
他突然有点发不出声音,喉结滚动几下,他说:“可能是想你了,妈妈你记得去接她。”
“好好,我马上请假去机场等她。”
收了线,车子还停驻在路边,直到有工作人员来敲车窗,薄冀才发动汽车离开。
副驾驶上,静静躺着一束紫白色的鲜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接机口人不算多,周女士早早站在那里,不知道航班号,每出来一波人她就望眼欲穿地寻找着,一波又一波。
终于,她在人群间隙里找到了她的小女儿,还离得有些远,她的身形看起来单薄又瘦小,一个人拖着三口大箱子。
一瞬间,她心里发酸,眼泪落下来。
可她不能进去,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她一个人慢慢往外走。
女儿越来越近的时候,周女士背过身抹掉了脸上的泪珠,她深深吸几口气,又好好地清了清嗓子,回转过来时带着温暖的笑容。
她长大手臂,大到不能再大,说:“我的乖乖,欢迎回家。”
薄翼扔掉箱子就奔向妈妈怀里,她几乎是撞进去的,但妈妈牢牢接住了她。
妈妈轻拍着她的头:“怎么突然回来啦?”
“我想你了……”她想忍住的,可短短四个字的一句话,越说到后面越忍不住。
温热的潮意在周女士肩膀泛滥,满满涌进她的心里,在眼底泛起涟漪。
“妈妈也超级、超级想乖乖呀。”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女士果断请了年假在家里陪薄翼。
两母女在家其实也没什么事干,早上睡到自然醒,如果起得早,就吃个早饭,下一顿就是晚饭;如果起得晚,就吃个早午饭,然后吃晚饭。
下午一般坐在一起看电视,两人一人抱半个西瓜,盘腿在沙发上啃。
薄翼现在没有题做,她也不爱玩游戏什么的,杂书也不喜欢看,吃完晚饭,两个人又只能各抱半个西瓜,一起看电视。
看电视吧,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周女士喜欢看的薄翼不喜欢看,薄翼喜欢看的……薄翼就不喜欢看电视。
看了两天,再看下去母女感情可能就要破裂了。
第三天下午,周女士说:“我们出去玩吧?”
薄翼问:“大热天的,去哪里玩?”
周女士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点小麻将,她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她女儿还未成年,可转念又一想,到底已经高三毕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想是这么想,话还是说得犹犹豫豫:“要不跟我去打麻将?”
麻将馆就在隔壁栋一楼,走不了几步路,薄翼点点头同意了。
这还是薄翼第一次看见她妈妈打麻将,小时候只要她在家,妈妈就一定在家的,都是上了高中之后,有些她刷题的周末,妈妈会出去玩一下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像是真正走进了妈妈的世界,看平时温柔和善的周女士,在牌桌上手起牌落、杀伐果断。
派头很足,可多看几圈就发现,这个人就是单纯的人菜瘾大,没胡过。
忍不了啊,看着自己妈妈光输钱。
薄翼不会打麻将,但菁城这边的麻将规则简单,她认真看了几圈,看会了,拍拍周女士:“你手没抓累吗?我给你打几盘?”
“你会呀?”
“略懂。”
真坐到牌桌上,薄翼发现麻将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
其他三位都是浸淫牌界十几二十年的老手,打牌摸牌的速度哪是她跟得上的?往往她还没把牌垒好,庄家已经开始打第一张了,她又只能手忙脚乱去看牌,而且熟手打麻将一般不喊牌,好几次她明明手里有对子可以碰,可看慢了下家已经摸牌落灰,就这么硬生生错过了。
周女士在旁边看得吃吃笑,不过也没说要把薄翼换下来。
街坊邻居看她实在手生,刻意放慢了些速度,出牌的时候还会特意问她小翼这张要不要?
即便如此,她一下午也没赢几次,反而在空调房里打出了一身热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转天刚吃完早午饭,薄翼就对周女士说:“走,打麻将。”
周女士又吃吃笑:“今天准备输几块钱?”
薄翼面色坚毅:“用我奖学金。”
二人又出现在麻将馆,还是昨天的三个牌搭子。
今天薄翼明显从容许多,不枉她昨晚躺在床上还模拟复盘。
叔叔阿姨看她速度能跟上,也不收着了,正常打,一下子让她觉得还是有点吃力,勉强支撑一下午,没犯几次错,也没赢钱。
薄翼痛定思痛,晚饭拉着周女士在外面随便吃了碗凉面,又一头扎进麻将馆,要了个包间,跟周女士对打,还要求说必须往快了打,一直打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家。
第三天用不着薄翼开口,周女士笑眯眯问她:“麻将馆?”
“麻将馆。”
当手眼不再耽误大脑思考,薄翼的优势就开始显现了,她本来记性就好,两天下来对牌搭子们的打牌风格也摸出个七七八八,只要察觉有人做大牌,她自己的牌面又不好,就当机立断小胡走人,可如果牌好,她就一边疯狂算牌一边要么打给人碰,要么故意点炮给胡牌必走的阿姨,增加自己的摸牌几率。
今天运气也实在不错,好几次起手就是好牌面,抓牌又尽是好张,不打一个清一色自摸三家都对不起前两天交的学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牌界有个不是定律的定律,新手在新手期总有一些光环在的,老手们当然不服气呀,誓要用技术打败运气,第四天主动给周女士发短信——喊翼娃儿出来搓麻将。
搓就搓,总之高中刚毕业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小年轻,结结实实给了大人们一些小小的震撼,打到最后,几乎个个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算钱的时候周女士不好意思要,她觉得人家愿意陪着小孩子玩已经很不错了,哪能真收钱啊,可邻居们很坚持,说小翼为国争光拿了大奖你也不办酒,这点就当礼钱了,她这才收下。
年假最后一天晚上,周女士又挤进女儿的房间说要一起睡。
她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妈妈明天回去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和佳佳出去旅游哇?”
薄翼朝着墙壁睡的:“我才回来几天你就又要赶我走?你不爱我了。”
“哪是赶你走呀?”周女士笑起来:“你从小到大放假就不怎么出门,不是做题就是做题,好不容易解放了,离开学又还有一个多月,当然要多去些地方看看呀。我都跟佳佳爸爸妈妈说好了,他们也很支持,而且人家佳佳一直在等你回来,你还不跟人家一起出去耍啊?”
方佳有她的联系方式,要玩要旅游直接跟她说就行,用不着绕弯让周女士传达。
她知道,她藏起来的不开心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行啊,我出去玩,到处去玩,不玩到开学绝不回来,”顿了顿又说:“我有奖学金,你别给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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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没有特定想去的地方,基本想到哪就是哪,途中顺便做做攻略,敲定一下到了之后大概要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
随便得很,玩起来居然也挺高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乘兴而至,尽兴而归。
美中不足的一点,七八月的时节,无论到哪都酷热难当。
晚上,方佳躺在酒店床上,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一拍脑门,发信息给隔壁的薄翼:要不我们明天去运城吧?听说那边凉快。
薄翼回得很简单,就一个字:好。
隔天两小只飞速转场,抵达目的地。
运城的确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风光。
她俩先围着山走走停停转了一圈,然后绕着水转……转了不到半圈吧,不想转了。
恰好附近有个不太热门的小村子,村里有几家冷冷清清的客栈,方佳定了其中一个,有点偏,打电话问路。
“诶老板您好,我跟着导航走的,但是地方不对呀……诶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哦哦哦,原来如此……好的好的有点长是吧?”方佳点开扬声器,一边疯狂招手,示意薄翼赶紧用手机记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好了哈,”一道悠闲的男声响起:“沿路向北走163.3米会看见一个公交站,等203号公交,30分钟一班可别错过了啊,坐5站到青苗村下,下了车再往南走58.7米会就能看到一条小马路,拐进小马路前进394.9米就是村口了,然后……”
薄翼开始还在备忘录里认真打字,听到后面直接面无表情点开录音。
等那客栈老板挂掉电话,方佳连声赞叹:“天呐!宝,这老板也太强了吧,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了,比导航还厉害!”
她的宝无语凝噎许久,最后还是吐露出一句:“他是挺厉害的,你也不差。”
“嘎?”
薄翼牵起方佳,确保这个二傻子不会走丢,才跟着这长串精确到离谱的指路找客栈。
她们走上小马路时,看见两边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风吹过,麦浪叠起,送来阵阵清香;走进村口时,看见白墙黑瓦的院落以及坐在院门边上打着蒲扇乘凉的老人和小孩;走到湖边小径时,看见水边游动的鸟禽、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对面苍翠入云的青山。
客栈是一幢临湖别墅,方佳会挑中它就是图那房间标配的整面落地窗,她想躺着看湖,还特意把房间定在了二楼。
进门有个开阔的小院子,院子角落有口井,井边上摆了一把躺椅,一个穿着老头衫、宽松短裤的男人正窝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喝茶。
薄翼往那边瞟一眼,断定这人就是老板,开口:“您好,入住。”
“来了,”盖在脸上的蒲扇掀开,老板趿拉着拖鞋站起来,一副没睡醒懒洋洋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办理的时候,老板埋头操作电脑,薄翼没说话,方佳滔滔不绝还在夸赞:
“老板我真是忍不住要赞美你啊,距离长度居然能报这么精确,你是专门勘测过吗?”
显示屏后面的男人吭哧吭哧笑出声:“我胡诌的呀,这里太偏了,每个住客来都要问一遍,来来回回重复太无聊,我就随口报数字,没想到那个住客居然没有怀疑我,到了还把我大夸一通,我觉得有意思,以后每个问路的我都这么说,到现在还没穿帮哈哈。”
被逗了,方佳也不生气,还跟着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入住很快办理完毕,这次老板倒很有自觉,主动帮两个小姑娘把行李送上二楼。
青苗村离古城有点距离,她们还没吃中饭,想去吃点东西,顺便逛一逛。
走过去嫌麻烦,客栈里有免费的自行车提供,她俩一人一辆,沿来时的路蹬车,骑着风又把湖水、院落、麦田再看一遍。
这儿一年四季气候宜人,植物也长得特别好,古城食店菜单上有各式她们不曾见过的小菜,方佳都想点,可惜吃不下,忍痛只点了一两道。
城里人很多,不方便骑车,吃完饭两人走着逛。
方佳一马当先,走得起劲,哪人多就拉着薄翼凑进去,薄翼乖乖跟在她后面,被人挤了踩了也不多话。
不详细做攻略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没有高期待,故此方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走走停停十分开心,而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防范,才逛到城楼脚下,两个人就觉得脸上、脖颈上、手臂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运城这地方温度适宜,水软风轻,却偏偏太阳毒辣,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无所遮挡地照下来,落在身上不觉得特别热,久了却很容易晒伤。
方佳和薄翼赶紧躲进一家咖啡馆里,老板一看她俩露在外面的皮肤就知道怎么回事,特意拿出冰袋还有纯水喷雾给她们。
道过谢后,方佳拿着冰袋在敷,总算觉得钻心的疼痛好了一点,她看向对面,薄翼喷完水雾后也在用冰袋镇定,她长得白,晒红的地方就显得愈加惨烈。
“宝……”方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不骂我吗?”
薄翼眼睛都没抬,声音也淡淡的:“骂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太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方佳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怎么说呢?”她吞吞吐吐,艰难措辞:“我总觉得你比完赛回来以后,人变得……耐心好多,这一路你都不怎么吐槽我了,我好不习惯……”
拿着冰袋的手不停:“耐心不好么?”
“好啊,当然好,可……我好像还是更喜欢你以前凶我的样子……”
薄翼终于抬眸看进对面那双忧愁的眼睛,说:“你怕不是个抖M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晒伤后的皮肤一沾阳光就疼,两人等到傍晚,才从咖啡馆离开。
暮色四合,古城青石板熔成玫瑰色,车轮轻轻碾过,只留下两条浅得不能再浅、叫做青春的痕迹,骑上大路,就遇见麦苗味道的晚风,在风里,链条吱哟哟地响,车轮吱哟哟地响,心也跟着吱哟哟地响。
方佳忘了身上隐痛,大声哼起歌,想到什么哼什么,想到几句哼几句,一直唱到村口,她们被美景吸引下车。
青苗村外有个废弃码头,湖边风大,晚间多有人上去纳凉。
此刻日薄西山,天边染霞,湖边青山沉沉,化作半张天水中间屏,屏前湖水微皱,掀起蓝紫与橘红的烟波,屏后夕阳散漫,淌入云间,天蓝光红,懒懒相融,晕醉半空。
薄翼静静站在岸边,披上一身夕光。
方佳看着她身上的红,总觉得颜色不对,有些暗了。
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听见薄翼说:“回去吧。”
她只好回答:“哦哦,好。”
两个小姑娘推车回客栈,本以为这里只有她们两位住客,没想到进门的时候遇见一对老夫妻,年岁很高了,二人互相搀扶着。
听见声音,正在院子里摆筷的老板往门口这边一望,亲切地喊:“龚叔杨婶,吃饭了。”又瞥眼后面推车的两只:“没准备多的饭菜,你俩吃了没,没吃过来吃,我再煮点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佳回答说吃了吃了,老板还是给她俩搬了两张小板凳,说过来吃西瓜。
桌子是小矮桌,桌面不大,四四方方,摆下三菜一汤、一桶饭和一盘西瓜就再没有多的余裕。
龚爷爷、杨奶奶、老板各坐一边,方佳薄翼挤一边。
吃着吃着就聊起来,原来老两口也是菁城人,每到夏天就来这里避暑;原来老板曾经是餐厅大厨,攒够钱不想干了,就跑到湖边开起客栈;原来不用跑出去吃饭,提前跟老板说好,每顿饭上交九块钱,就能尝到米其林级别的味道。
本来晒伤要养,这一下子勾得方佳也想跟着老两口一样悠悠闲闲地长住下来,薄翼没有异议。
自此每日活动变得简单起来,早上老板骑车出去买菜,她俩醒来差不多中午,就帮老板摘摘菜,饭好了大家就坐一起吃饭,下午各自回房间睡个午觉,醒了两小只就把井里沁的西瓜捞上来一个,切好分着吃,随便磨蹭一下又该晚饭了,又帮忙备备菜,五张嘴吃饭,老板会再多做一个菜,这样西瓜就没机会上桌,只有等大家吃完饭、散完步、洗完澡坐到院里纳凉的时候再吃。
天气日日晴朗,日子天天过去。
有一天醒来天上居然在下雨,小饭桌被搬到室内,饭后雨又停了,湿湿的地面泛着凉气,倒比往常下午还凉快些。
二楼露台有桌有椅,方佳撑开阳伞,拉着薄翼缩进躺椅,午后静谧,向外一眺便是风景。
可不知怎么地,看风景的小姑娘开始忧愁。
方佳将头搭上薄翼肩膀,望着远方:“宝,你大学专业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理所应当:“数学啊。”
方佳好像一下没了骨头,顺着薄翼的手臂滑下去,枕到她的大腿上,她捧起薄翼的手,摆弄她的手指,抬起眼睛问她:“你就这么肯定你喜欢数学吗?”
肯定吗?
肯定的。
那她是一开始就喜欢数学的吗?
不是的。
薄翼大概是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就懂了“离婚”两个字的含义,她小得连字典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可这两个字已经深深刻进她的生活里了。
经过那次哭闹,周女士排班终于换到了白天,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薄翼白天该如何安置?
国企有自己的幼儿园,周女士到处托熟人找关系,求了又求,才把薄翼送进幼儿园小班。
那时候她很怕被妈妈留在外面,每次周女士送她去上学,快到幼儿园门口了她就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周女士的衣服不松手。
周女士也跟着哭,但没办法,她不工作就养不活两个人,只能狠心把孩子塞进老师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即便被老师抱住,半拉个身子悬在外面,薄翼的小手还是紧攥着,一点也不松。
老师哄,周女士也哄:“乖,乖乖乖,妈妈上完班就来接你,你不要哭,听老师话,听话妈妈就可以早点来。”
然后小手不得不被撕开,徒劳伸在空中抓握匆匆远去的背影。
哭多了她就发现再哭也没有用,于是她寄希望于妈妈的后半句话——听话,听老师的话。
她等在五彩斑斓的教室里,不哭不闹,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一有空就盯着墙上的钟,她还看不懂,但能看到有根指针在走,她就盯着它走。
但它走得好慢,好慢好慢,慢得好像没有尽头。
她想不到其他办法,又不敢哭,就去干别的不去看,老师见她白白软软一个小团子,听话懂事不哭闹,就特别喜欢她,总是多给她一些玩具玩,别人给她就接着,安安静静用心去玩,这样时间好像就可以过快一点。
这样过了三年,幼儿园毕业,薄翼进入学前班。
学前班离家更远,周女士还是回回接送,只有在偶尔某些天厂子里加班时,才必须托邻居把薄翼带回来。
无聊的大人总自以为是,觉得小孩不会记得,逗起来就不管不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长得乖,大人们就老爱逗她,高高的身影哪怕弯下腰,也像罩在她头顶的乌云,他们总爱问她:翼娃儿怕不怕妈妈给你找个后爸爸呀?有了后爸就会有后妈哟~
怕不怕?怕不怕?你说怕不怕?
但她每次都闭紧嘴,从乌云底下走过。
回到家她也不敢跟周女士说,她怕说起后爸两个字,周女士就真的想起来要去给她找个后爸,有了后爸,妈妈的生活就可以变轻松,他们也许会有新的小孩,到时候就连妈妈也不会喜欢她了,就再也不会想要她了。
被爸爸抛弃之后,妈妈也要抛弃她,全世界还有谁会要她呢?
从此大人们的目光,交织成笼罩在她头顶,挥之不去的乌云。
直到有一天,周女士牵着她手回家,有个邻居家的小孩奥数比赛得了三等奖,他的妈妈高兴得很,脸上就像长了太阳在放光,见到谁都要扯过来说一说。
她看到周女士,又跟周女士说,说完不忘记补一句:隔壁厂小孙喜欢你好久了,真的不去看一哈?
周女士就只有先干笑着恭喜,又干笑着拒绝。
薄翼抬头看着妈妈,她发现妈妈头顶其实也有乌云,更大更重的乌云,如果哪天这片乌云落下来,压垮了妈妈,也许那一天妈妈就会不要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幸好,她找到了让妈妈脸上长出太阳的办法,有了这颗太阳,她们头顶的乌云就会消失,妈妈永远不会想要抛弃她。
回到家,她就跟周女士说:“我要学奥数。”
奥数有没有成为妈妈的太阳她不知道,但最近她明白了,周女士不会被乌云压垮,而妈妈才是她真正的太阳。
薄翼敲敲腿上的脑袋:“怎么了?不喜欢金融?”
方佳“嗯”了一声,皱起眉毛:“爸妈非要我填这个,说很吃香好就业,我自己好像不是很喜欢,”她脸也皱起来了:“但真要说我喜欢什么,想读什么专业好像也没有……从小到大他们都说只要成绩好就行了,我是成绩好了,可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薄翼学着方佳也去扯她的脸,把她脸上的褶子扯平:“你先读来看看,不喜欢就转专业,要是喜欢那正好,我这刚好有些钱要麻烦您帮我管管。”
一听要她管钱方佳就来劲了,一个劲地问:“钱?什么钱?哪来的钱?有多少?”
薄翼拣重点,三下五除二跟她说清楚来龙去脉。
方佳一个翻身爬起来,脸气得通红:“我日他仙人板板,狗日的傻逼老男人,这金融老娘他爹的学定了!咱们一起用狗男人的钱搞垮他的臭公司!太气人了!!!”她在椅子上直跺脚,又突然话锋一转,一脸诚恳望向薄翼:“你要不再学个工商管理?我觉得双开我不是很玩得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六点不到,薄冀从床上醒过来,今天是星期天,他不用去学校上班,但还是自己醒来了。
闹钟对他而言变成了摆设,可谨防万一,他仍然会每天设定闹钟。
外面已经有些亮了,他走进盥洗间洗漱。
洗漱完做早餐,样式简单,品种单一,他没什么喜好,食物只要能吃可以维持生存就行。
餐桌上,那束桔梗还摆在那里,紫色白色的花朵早已枯萎,只剩花瓣边缘还残存一点颜色,叶片也全都萎缩,又有一两片掉在桌上。
它们好像太脆了,这么一点距离,摔到桌上居然散成几片。
薄冀定定看了散落的碎屑好久,似乎在回忆它们原本的模样,或者在想它们长在花枝的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最后他想出来没有,早餐吃完了,他一片片拎起碎叶,放进花瓶旁边的玻璃小罐子里。
最近爷爷进了ICU,他的情况总反反复复,昨天下午薄冀又去看了他。
探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进门之前需要穿隔离衣、口罩和脚套。
他进去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老爷子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他浑身上下插满管子,比之前还要瘦弱许多,艰难地呼吸着,发出呼呼的声音,一般这种时候薄冀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口罩遮住他的大半张脸,护士也看不清他是怎样表情。
如果比较幸运,老爷子能在探视期间醒来,薄冀就会拿起沾水的棉签一遍一遍细细为他润湿嘴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概病久了的人常常不可避免地糊涂,导致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非常重复。
老人声音轻微,他必须凑近听,然后闻到将死之人特有的破败气息。
老爷子开始总问:“锋呢?”
他答:“他在外地谈生意。”
“哦——”这一声“哦”总很长,老人接着问:“今天几号?”
“今天十号。”
“哦,你是谁?”
“我是薄冀。”
“哦。”
到这里对话就结束了,薄冀也不再开口,等到探视结束,他起身默默离开。
今天中午还有些别的安排,现在刚到七点,薄冀想先去书房里看会儿文献。
这边的书房要比小公寓的大很多,房间正中放了两张书桌,书桌后面各有一整面墙的书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坐进椅子,他的对面,书桌空着,整面墙的书柜也空着。
十点,他准时离开书房进到衣帽间换衣服。
他不是很怕热,增城的夏天温度也不算高,随手拿一套长衣长裤换上。
路过餐厅时,看见又有叶片落下,他像早上一样,一片片轻轻归拢进罐子里,然后才拿起钥匙出门去。
张宛到达相亲地点时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一个半小时,期间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男方催促或问询的消息,这让她有点意外,因为她听说这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小朋友。
她在国外学导演,一直念到博士毕业,在校期间她花了三年写出一个本子,想拍却一直拉不到投资,没办法只好找到自己老爹,她爸也不是不给,只要她肯回国来好好相亲,要多少他给多少。
故事就这么简单,她也没有什么威武不能屈的气节。
餐厅是两边父母定的,一家中式私厨。
雕花窗边,一个男人侧对她,靠坐在乌木座椅里。
张宛第一眼就落在这个人的皮肤上,他实在太白了,丝毫不是因为有黑色衣物的衬托,远远看去,整个人又静又冷。
走近了看,甚至能看见白色皮肤下暗青的血管,可这个人气质并不冷,甚至软软的,比她刻意装出来的温柔,还要柔软。
这很吸引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宛开始道歉,为自己的迟到,为推迟了两周的这场会面。
对面男人浅笑着回应,说没关系,我能理解,温声细语,不疾不徐。
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有二十二岁。
她习惯了用导演的视角看世界,轻易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演。
她知道他引人惊叹的学历,但这好像只提升了他的心理年龄,并未滋长他的傲气。
老天是不公平的,不但给了他好头脑、好脾气,还给了他一副极好的相貌,特别那双眼睛,万分的迷人,它里面朦胧着薄薄一层水光,在漆黑的眼仁上莹莹发亮,而且这亮光一点也不灼人,落在人身上没有重量。
一切似乎都是柔软的。
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更正一下对他的判断。
用雾来描绘他或许会更加合适。
他像一片雾,迷雾背后究竟有仙乡还是蛰伏着怪物,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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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下午,薄翼在南方湖边的客栈里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稀薄的天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变得有点灰,越往里灰就落到墙上、地上,彻底暗下去。
这场午觉她睡了很久,竟然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在哪。
感官和记忆似乎都弥散进这些灰暗里,随着她的眼神扫过,一点一点飘回她的身体中。
这样的感觉异乎寻常的奇妙,就像在不可预知的某个间隙里,你被真空包裹,就此与世界隔绝,又在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真空破裂,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听到风,看见光,想起人。
可是感觉的余韵尚存,在刚刚的间隙里,薄翼的确忘掉了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所有所有的一切,包括薄冀。
她今年十七岁,算准确点,十七岁零十个月,也就是说,她和周女士已经认识了快十八年,她遇见方佳也已经三年,但是薄冀,不过去年才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所以前面那么多年,没有他她过得好好的,后面那么多年,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好好的。
妈妈也可以过得好好的,拥有一段不被亲骨肉乱伦所重创的,完满人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薄翼果真说到做到,临近开学还有三天的时候,她和方佳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要说方佳父母心也很大,居然从来没有打电话催过。
客栈老板给她俩一人做了一罐油焖菌子带学校里去吃,还特意嘱咐没做很辣,记得散给舍友们尝尝,想吃了给他打电话。
龚爷爷和杨奶奶也一直跟到了大路边来送,老两口没什么文化,只一个劲儿地来回嘱咐:娃儿们要好好读书哦,娃儿们要认真学习哦。
公交车不久停,薄翼、方佳站在车窗边向他们挥手,他们也挥,随着汽车开动,身形在视野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她们的高中生涯好似跟着一起,在这一刻消失结束了。
有了这次独立出行、独自生活的经历,两小只腰板硬硬的,背也直直的,在家长面前坚决声称不需陪护、抵制送读。
方佳那边姑且不说,薄翼这边,周女士看着自己打理行装的女儿,还是有些担心:“开学事情好多的呀,还要买好多东西,领被褥床单跑上跑下,你和佳佳两个小姑娘怎么得行嘛?”
“可以的,”薄翼收拾好夏装,打开手机看了眼增城的温度,又另开一个箱子,拉开衣柜挑拣秋装:“而且你年假不是用完了吗?再请假要扣钱的。”
“能扣好多钱嘛?哎呀你最近怎么掉钱眼里面去了,老是钱呀钱的,我不给你花钱给谁花钱嘛?”
“给你自己花呀,夏天还没过完,我妈妈这么乖,多去买几条新裙子呀~”
说不过女儿,周女士气得打她屁股:“那我打电话给小冀,让他去帮你们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叠着衣服,语气还和刚才一样轻快:“行啊~”
最终方佳没有拗过父母,一家出行,薄翼跟着他们一起北上。
报道那天事情的确有点多,不过薄翼这个学院比较特殊,学生年龄普遍偏低,一个个又全是宝贝疙瘩,所以方方面面领导都格外重视,刚到校门口就能看见负责接引的向导。
一人一送,从办理入学到宿舍安置,从头到尾全程协助。
薄冀并没有出现,这样最好,她不想周女士跟来也有这个原因。
周女士在,她必然要和他碰面,周女士不在,他来或不来,她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
同寝另外三个女孩子都比她小,最小的一个甚至只有十二岁,她们之前上过三个月预科,相互之间认识,不过对于薄翼,她们也并不陌生,偷偷用崇拜的小目光打量这个IMO金牌姐姐。
小女孩按耐不了多久自己雀跃的小心思,很快主动上前,四个人就此打成一片。
大学生活远不如高中生遥想的那么悠闲。
首先开启的是军训,为期两周,方佳天天跟薄翼哭嚎,她们上次在运城晒伤之后薄翼掉了一层皮,人倒是没晒黑,可方佳却生生黑了两个度,现在又赶上军训,擦多少防晒也感觉没用,她哭着说自己要成黑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薄翼爱莫能助,只能说那我不擦防晒陪你。
除此以外就是社团活动,薄翼本来没打算参加任何社团,可学院领导就像生怕自家孩子一个个长成小书呆子,强烈“鼓励”小朋友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以院里每个学生必须参加一个体育项目。
好在云大认可桥牌也是一项体育运动,薄翼只喜欢动脑子,就选了这个。
桥牌社是云大的老牌社团,几乎从云大建校起就一直存在,因此慕名而来的人很多,社长当然举双手欢迎,但同时桥牌是一项高对抗性的智力竞技,每年会在各大高校间举行各种赛事,其中的“新生杯”自然需要从这一届新生里甄选出一些好苗子。
入社的流程比较长,招新相较于其他社团也更加提前。
形式有点类似于打比赛,先进行零基础教学,教完就开始随机分组对抗,再根据每个人的成绩划入社团内不同等级。
薄翼白天军训,晚上打桥牌,累得很,她本来打算随便混混,能加入社团就行,可越打越发现这玩意儿比麻将还有意思,也就越打越认真,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冠军。
最后一天,社内高手对新生冠亚季军组进行摸底,每个新生和一名老社员组队,对抗另两位老社员,总共六桌。
薄翼抽到的队友是桥牌社的副社长,大三,这位也是云大的学生会长,一个看起来很有书卷气的男生。
他们眼神交流不多,但配合良好,成为当夜唯二战胜老队员的其中一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社长很满意这一届的新苗质量,欢欢喜喜地说要请大家去西门吃夜宵。
薄翼委婉拒绝了,她吃完饭就过来参加活动,身上还穿着迷彩服,扎起来的马尾也散下来许多,浑身上下黏黏巴巴的不舒服,现在只想回宿舍洗澡。
刚要走出活动中心大厅,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
“薄翼。”
她回身,见是今天的队友——卢斯:“学长你好,有什么事吗?”
卢斯走到她面前两步远,低头看她,深深皱眉:“你别太得意。”
“嗯?”薄翼愣住。
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似乎难以忍受:“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又有些聪明,就觉得大家都喜欢围着你,顺着你。”
哇喔,哇喔。
这世界真是一点也不缺傻逼啊,薄翼心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军训结束,薄永锋找人安排了房子和车的过户,当天下午,薄翼和方佳就商量着怎么把这两样东西换成钱。
她们一起在外面吃了饭,回学校的路上聊起最近在学校的见闻,薄翼将遇见傻逼的事当作人类迷惑行为大赏讲给方佳听。
“我靠,这男的脑子有泡吧,还学生会长呢,云大怎么会收这种傻逼?”
“可能是为了做慈善吧。”
“那你还要在桥牌社呆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膈应死人。”
“不呆了,我提交了退社申请,”薄翼接着一哂:“说起来有点搞笑,退社申请也要交给他。”
“哈?那他是什么反应?”
“没注意,我就记得他说入社七天后才可以申请退社,让我七天后再去交。”
方佳大骂:“傻逼,大傻逼!”
不得不说,顶级学区房就是好卖,挂牌不到三天,房子就卖了出去,收到款后薄翼直接把一半转给了周女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打电话过去确认,周女士颤抖着问她哪来这么多钱。
薄翼回得轻描淡写:“打工挣的。”
她现在已经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很好,就当自己在薄永锋手下打工,工作内容是忍受恶心反胃。
“乖乖,妈妈自己有工作,能养活自己,以后老了,妈妈也还有退休工资,你和小冀只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了,我不图你们给我挣什么大钱,特别是你,没必要为了我在薄永锋面前委屈自己。”
“都说了是打工嘛,在外面上班哪有不受气的,我都没把他当回事,他说话我就当在放屁,你放心好啦~还有,薄冀给你的钱收不收随便你,但我给你的必须收着,听到没有哦?”
薄翼一撒娇,周女士就拿她没有办法,而且她女儿有多犟她清楚得很,最后只能说都给她存起来。
挂掉电话,薄翼想起来今天正好是所谓的入社第七天,她前两天还去参加了一次社团活动,见到卢斯,感觉脏了眼睛,烦人得够呛。
她回宿舍拿了退社申请,直直跑去社团办公室。
不巧,办公室里居然只有卢斯一个人。
薄翼在心里翻一个大白眼,递上申请,礼貌地说:“学长你好,这是我的退社申请,麻烦批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都懒得看他,想着这个人多半还要阴阳怪气几句,反正薄永锋她都学会应付了,这个也可以随便应付应付,申请通过她就走。
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因为,卢斯在她面前跪下了,声泪俱下地求她做他女朋友,不同意的话就要去自杀。
笑死。
这世界真是,一点也不缺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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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有现实原型,我很难相信现实里真的有“卢斯”这样的人,但事实就是有。
真心祝愿各位姐妹不要遇到这样的人,即便真的遇见了,请务必以自己为先,不管对方长得多好看,能力有多优秀,都不要纠结,速速远离。
小翼的选择是因为她性格的关系,毫无借鉴意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社团没有退成,薄翼反而有了新男朋友。
跟外表清冷的书卷气不同,卢斯每天都特别黏糊,巴巴地要薄翼时时和他呆在一起。
薄翼根本不买他的账,托词自己学业繁忙,抽不出时间陪他。
这样说也并非全部掺假,毕竟薄翼所在学院在云大的地位十分超然,它是为响应国家的“数学科学领航人才计划”而专门设立的,虽然位于学校之内,但实际超脱于学校之外,其整个人才培养体系具有高度的独立性和定制化,因此师资与下设课程均不与院外交叉,甚至配备有独属于自己的食堂和宿舍楼,所以只要薄翼愿意,她完全可以不出学院大门。
但在通讯软件上,薄翼会天天不厌其烦地回卢斯消息,在社团活动的时候也乖乖跟在他身边,对他言听计从。
真正能让薄翼抬头望向院外的大概只有方佳。
大学的学习方式和高中有很大不同,专业课正式开始之后,方佳特别不适应,再加上周围厉害的同学比比皆是,她就更加的心灰自卑和无所适从,经常怀念以前和薄翼在一起的高中生活。
其实就是单纯的自我认知和心态问题,薄翼晓得一味地宽慰,车轱辘话说多了也没有用,就密切观察着方佳的动向,一旦发现丧气的小苗头占上风,就打开院门把她打捞上来,从一滩泥再揉成一个人。
好在这小姑娘被反复揉搓几次之后也就彻底悟了,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这天下午薄翼没课,被方佳软磨硬泡,薅出来陪她上选修。
金融本来不需要学大物,但系里要求学生必须选修物理,说起来也真够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佳物理还不错,但这个还不错仅仅是因为成绩需要,并不是她自己喜欢,所以大学还要被折磨一年,她感到十分郁卒,一有机会就逮着薄翼一起。
走着走着,薄翼发现今天去上课的路和之前不一样,问:“怎么大老远换到七教来上课了?”
“哎,”方佳跟她解释:“我舍友的大物教授和我的不一样,听说很厉害,老爷子的课其实也上得挺好的,就是他讲话口音太重了,还含含糊糊的,我听着实在费劲,想去蹭下其他老师的课试试。”
这么一听,这娃就显得更可怜了,薄翼拍拍她的小脑壳以示安慰。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阶梯教室里已经人满为患,幸好有方佳舍友帮忙占位,不过也在很靠后的位置,看来这位老师的教学质量的确很受大家认可。
薄翼也学物理,但体系大不相同,听与不听没有什么区别,索性拿出自己分析代数物理的作业来做。
拥有世界顶尖的教育资源配置,对应的,每个学生需要自己承担的学习任务也极其困难,即便是她,做起来一点也没有觉得容易。
大一对她其实同样是一个打碎重组的阶段,比如最近在上的微分拓扑讨论班,课上所提到的“流形”这一数学对象就大大冲击了她以往对微积分和线性代数的认识,因此也使得她异常着迷于这个将自己重新拼接起来的过程。
她沉溺在思考中,丝毫不去感知外界,直到右臂快被方佳摇脱了,她才侧过头去问她:“怎么了?”
方佳手指向前:“那是不是你哥?”
薄翼往下望,看见薄冀正在讲台上低头拿书,她收回目光,说:“对,是我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一点也没听你提起过?”方佳有些震惊,还有些奇怪:“既然在一个学校,报道那天为什么没见他来接……”说到这她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收了声音。
薄翼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家那烂摊子,所以我和他其实不太熟。”
听见她这样说,方佳心里莫名其妙很不是滋味,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哼哧哼哧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薄翼从她笔袋里掏出笔塞给她:“好好听课吧你。”随即自己也拿起笔继续演算。
夏令时的下午大课,从两点半一直上到五点半,整整三个小时,几乎烧断了学生们的每一条脑回路,唯有食物才可以将它们快速修补。
过道里排起了长队,薄翼和方佳挤在一侧的长条里,一点一点往外涌。
快要涌出队伍的时候,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不算大,但整个教室都听得清楚。
“薄翼同学,请留一下。”
学生们自然而然顺着薄冀的目光看过来,然后看见一张与老师几无二致的脸庞,可二者的气质大相径庭,一个像薄冰覆盖的一汪春水,一个像坚冰之下的爆裂岩浆。
再稍稍联想一下二人相同的姓氏,照此情形,轻易就让人脑补出一段任性妄为妹妹和温和宽厚哥哥闹脾气的戏码。
想八卦,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八老师的卦,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佳不太放心,可薄翼没有留她,正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向外挪。
“去楼下等我吧,”薄翼摇摇她的手:“待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晚饭。”
如此她才迈开脚步下去。
方佳一走,教室里彻底只剩他们两个人。
薄冀一身黑衣,走到薄翼面前,脸上温柔如水:“小翼,我们谈谈好不好?”
薄翼站在墙边,这面墙上开了大片的窗户,窗外有成排挺拔的法国梧桐,柔软的辉光透过树叶间隙罩在她的周身,她在橘黄色的光里安然美好得像个天使。
她的面目也如天使般平和,她说:“哥,我和你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还需要谈的了。”
不该这样的。
他以为她会生气,因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未经她的允许擅自叫住她,他们的关系暴露了,她当然应该生气。
可她没有。
他甚至有些下贱地想,哪怕冷淡一点也好,对他甩脸色,完全不理他,就像之前他每次惹到她那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她也没有。
她说完了话,就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站着,礼貌地等待着他是否还有下一句。
不该是这样的。
他维持着唇边的笑容,握住她的手腕:“这里不怎么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不敢等她回答,他拉起她向外走。
将晚未晚的教学楼,走廊里还没有亮灯,狭长的过道布满阴影,唯有尽头的一扇窄窗框出一角微沉的天空,夕阳倾斜,倒影在暗色地板上流作一条疲惫的昏黄河流。
人去已楼空,安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
忽然,“吱”的一声尖锐响起,薄翼顿住,不再向前。
她往外抽自己的手:“放开吧,到处都有监控,别拉拉扯扯的。”
薄冀不肯放:“我们是兄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你也记得,我们是兄妹,”薄翼的目光从牵系的地方往上抬,直视他黑暗里的眼睛:“所以放手吧,薄冀。”
她的脸是向着光的,还是安和平淡的模样。
“小羽……”他只喊出这两个字,像是梦境里发出的呓语,手依然攥着,没有松开。
薄翼轻轻叹一口气,她的视线扫过走廊里的摄像头,略微挪动几步,走进拍不到脸的死角里,人也离薄冀更近,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其实没有必要和我解释,你做的是对的,薄冀,我很感激你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选择结束,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她被他牵着,抬头望着他,说得很认真:
“你也知道,我一开始的动机很不单纯,我主动接近你,只是想赢你,可是仔细想想在感情上赢过你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想赢你,应该从学术上,或者以其他正当的方式赢你,虽然目前我好像还没有做到,不过没关系,我输得起,也会继续努力。
之前,我的想法的确非常偏激和幼稚,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你分得妈妈的关注了,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她温柔地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认真来算,你比我要惨得多,薄永锋把我当装饰,对你又何尝不是呢?我至少还有妈妈一直在身边陪着我、爱着我,可你即便回来了,也和妈妈隔了十四年的距离。
我已经这么缺爱了,你缺的想必比我更多,所以我们无法控制需要很多爱,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爱。”
他颤抖着打断她,想要把她拉进怀里:“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爱你的,我真的很爱你。”
薄翼摇头,挡开他的手。
“你好好想想啊,薄冀,你真的爱我吗?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不是你一体两面,生命的另一种可能吗?
或者是一次你永远只能选对的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错误?
抑或着说是当初那个只有三岁的全心全意依赖你、需要你的小妹妹?”
这一连串的问题并非掷地有声的质问,而像是在给一个迷惑的孩子讲题那般,又轻又软地引导着。
“不、不是,”他在哭:“我爱的就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略微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忍,默了几秒之后,她还是抬起头,逼视他: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呢?或者如果你有一对双胞胎亲妹妹呢?你还会爱我吗?”
他流着眼泪,彻底僵住。
地面上的夕阳暖色黯淡得快要消失了。
薄翼感到有些冷。
她一根一根解开薄冀冰凉的手指:“好了,方佳已经在下面等了我好久,我要去和她一起吃饭了,”她退后几步,最后说:“哥哥,你其实很好的,值得所有人去爱,用不着一直把自己装进那个八岁小男孩的壳子里。
只不过,我和你的确没什么亲人间的情感基础,所以以后做做表面就行了。
但我们永远是兄妹,希望你能够记得。
刻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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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梧桐叶片边沿开始泛黄,颜色明明温暖,代表的却是初秋凉意。
方佳坐在七教门口的圆形石墩子上,等候薄翼。
各地的夕阳的确不大一样,菁城的、运城的、这里的。
但似乎从那个傍晚开始,夕阳成为了一个符号,只要看到,方佳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青苗村外码头上的薄翼。
当时她觉得夕光披到她身上有些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大概有些知道了。
以前“普通”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个好词,她就很普通,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普通地成长,高中不得不去竞赛班借读,这样不普通的经历却让她沦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消极难过,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被薄翼打捞起来,她总算可以好好呼吸。
她的小天使,即便到现在也在不停打捞她。
让人总下意识地觉得——她是不需要被打捞的。
人就是如此,习惯于从自身出发,她对于自己的感受如数家珍,可对于薄翼心中所想,她其实很少去深究,即便想了,也就浅浅在心里掠过,因为归根结底她觉得小翼是可以自己解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她可以解决的,她总是自己解决。
不表达,不诉苦,不抱怨。
如果不是那一次比惨式的安慰,她也许永远无法知道小翼原来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如果不是小翼妈妈主动找她,她大概永远不了解小翼是怎么把学校的时间全部留给她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小翼的第一个朋友,不知道她的小学和初中是怎么过来的。
就连童彧那件事,她内心也并不认同——
全心全意、永不消退的爱怎么会存在?小翼要得太满,太钻牛角尖了。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这一切难道不该怪老天么?
已经这么乖的小孩,为什么还要把她扔到水里?
任凭她挣扎、呛水、窒息,最后自己湿淋淋爬上岸。
她那么小,那么乖,又不是她可以选,为什么呀?凭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天不会回答,但方佳自己有了答案。
她的小翼,就配拥有这样的爱。
全心全意,永不消退,亲人的,朋友的,爱人的,少一点点都不可以。
“喂喂,发什么呆?不饿吗?吃饭了。”
薄翼的手在方佳面前晃晃,方佳回过神,站起来顺势将她的手扯进怀里,紧紧抱住还一边摇:“嘿嘿,我的宝~”
“你干嘛?”薄翼满脸嫌弃:“热死了快放开。”
“才不要,”方佳把头拱进薄翼怀里,双手抱住她:“你身上明明凉冰冰的,”她抱她更紧,要给她传热:“我好爱你哦,宝。”
薄翼被她抱得两手不能动弹,无语望天:“我也爱你行了吧?饿死了还吃不吃饭啊?”
~~~
九月将尽,薄翼即将成年。
黄金周的票不好抢,她俩八成回不去菁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佳张罗着要给她就地庆祝生日,以往她都是在家里过的,薄翼打电话给周女士,周女士很赞成,说你们小姑娘自己去折腾,她今年总算乐个清闲。
周女士嘛,惯会放狠话的,结果礼物还不是跟着冬装一起早早寄来。
本来方佳还担心薄翼那个生理意义上的爹会来搅局,毕竟在成年这天出货对他来说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幸好他完全记错了自己女儿的年纪,以为薄翼已经十八岁,所以这次完全没声儿,估计以后还要另寻机会。
日他仙人板板方佳都骂累了,对着空气狂舞一套军体拳。
庆生相关事宜薄翼一点没沾上手,方佳不许,全程保持着神秘。
薄翼完全由着她,反正她怎么说,她就跟着怎么做。
值得一提的是,卢斯国庆特意要留下来,说要陪自己女朋友度过人生每一个特殊时刻。
方佳只冷哼。
九月三十号那天,薄翼被方佳拉着去染头发。
方佳说,成年就意味着更广阔的自由,以前学校勒令不准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而且成年总该有个标志,一种仪式,告别少年的自己,从头到脚崭新出发。
双重意义上的从头到脚,颜色她都给薄翼选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进店,方佳就把薄翼推去洗头,自己跑去和理发师脑袋挤着脑袋,对着手机屏幕比比划划地沟通,说完了没想到她躺到薄翼旁边,也洗起头发来。
“你也要染?”
方佳从隔壁伸手过来掏啊掏,薄翼把自己的手递给她,两个小姑娘的手牵起来:“对呀对呀,跟你一起染,就像跟你同一天满十八岁了嘿嘿。”
两颗头从中午一直折腾到晚上理发店关门,她俩的头发都很长,又都做了漂白和染色,薄翼的工序还要多出一道,烫成了慵懒的法式卷。
晚间校园,清风几许,路灯一盏一盏从头顶飘过。
她们在宿舍门前短暂道别。
方佳十分郑重,小脸严肃得可爱:“薄女士,期盼后天的相见。”
“当然,方女士,我已经万分期待。”
十月二号当天,天公作美,阳光温柔且明媚。
薄翼仔细穿好方佳送的吊带抹胸裙,她好像成了她的神仙教母,为她把春日里的一处草地找来,给她裁作衣裳,颜色嫩绿,像雨雾天枝头刚萌生的新芽,长度到大腿,上面点缀有同色盛开的花朵,还有许多纤薄绵长的草叶垂坠下去,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
鞋也有特别准备,一双浅肉粉色单鞋,走起路来柔软又舒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佳等在楼下,她将蓝紫色头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一边,同样身着连衣裙,雾蓝色,表面有薄纱,微微皱起变成黄昏天色下湖面的烟波,脚上搭配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飘渺又轻盈。
她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薄翼顶着她为她选的橘红卷发,走入阳光。
这一刻,方佳满心欢喜,那天暗色的红终于被她彻底洗去。
两个人在见到彼此的瞬间开怀笑起来,走近,拥抱,不约而同地说:“你像一个小精灵。”
方佳捏着薄翼的头发,忍不住继续赞美:“幸好我千叮咛万嘱咐把眉毛也一起染,颜色在阳光下更好看了,像橘子汽水糖,像散漫的夕阳,像爱人的心火,啊,我眼光真好。”
当然也有些遗憾。
“哎呀,我该再给你买一对翅膀戴在背上。宝,你知道吗?你现在简直就是玫瑰花瓣里飞出来的小仙女,这么一想突然觉得你名字好合适,你背后就该长透明纤薄的翅膀,轻轻扇动会掉落碎钻一样的小星星。”
类似的小小遗憾越说越多,薄翼笑着听她讲了一路,心里默默盘算一个多月后她的生日又该怎么为她筹办。
来到餐厅,薄翼看向窗边某个座位,顿住问:“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方佳揉揉鼻子,说:“那个叫卢斯的傻逼不一直缠着你不放吗?我就想着他那样的人要是知道你哥在我们学校当老师,肯定就不敢乱来了,我知道这样你会不舒服,提前跟你说你又肯定不同意,但我真的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面对卢斯,就忍这一顿饭的时间行吗?”
“好,”薄翼不想她继续悬心:“我就是有点惊讶,你不用太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走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一起走过去。
薄冀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薄翼认出来,是去年除夕夜的那一件,同样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皮肤,不同的是今天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头发全部梳上去,不笑,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这直接让对面的卢斯缩手缩脚,如坐针毡。
“小翼,”他看见她走近,脸上才泛起浅浅微笑,拍拍身旁的椅子:“坐这来。”
方佳也在推她,要她过去,但她还是想自己来处理。
她指指卢斯,像每个热恋中爱撒娇的小女孩:“我男朋友来啦,我坐他这边。”
没办法,方佳只好坐去薄冀旁边。
这顿饭吃得很有趣,因为另外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方佳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但被薄翼带着,渐渐也把他们当作背景板,只一个劲和薄翼聊之后要去哪玩。
到了送礼物环节,卢斯拿出一条银色手链。
薄翼把手举到他面前:“你帮我戴上。”
她甜蜜的目光,给了卢斯一些勇气,他知道自己的方法是有效果的,她那么喜欢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为她系环扣,皮肤碰到皮肤,让他禁不住心神荡漾。
薄冀递来一个文件袋,他的目光跟着一起投过来:“小翼,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
薄翼礼貌地双手接过,没有拆开,因为知道里面是什么,直接放到了身后。
饭毕,就像要安抚男朋友受到惊吓的小心灵一样,薄翼拉着卢斯走在前面。
方佳凑近薄冀,把牛皮纸袋交给他:“薄老师,小翼让我把这个交还给您。”
“谢谢。”
对于他们的家事,她不好置评太多:“请您千万不要生小翼的气……成长经历的缘故,她对男性普遍排斥和不信任,但其实她心很软的。我看得出来您也很关心她,麻烦您再多给小翼一些耐心,等她慢慢接纳您,她也会对您很好的。”
薄冀的视线从前方移到身侧小姑娘诚挚的脸上,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陪着她。”
“佳佳!”
二人同时循声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光中,薄翼向他们跑来。
她背朝着光,却一点也不失色,橘红的头发、嫩绿的裙摆、素白的皮肤都在风里跳跃,闪闪又发亮。
她携带着一身刺目的光彩,却又在靠近之前将其全部收敛。
生怕它们会灼伤谁。
她笑着握紧方佳,满心满眼都在看她:“甩脱麻烦了,该我们去玩啦!”
她从光里奔来,又在光里奔走。
薄冀低下眼,收回自己下意识抬起来的手。
这手里空空,什么也没有。
光、声音、空气似乎都在远离。
他在这一瞬间,感到无比窒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国庆整个假期薄翼一直和方佳在增城四处逛。
她连信息都不怎么回他的,卢斯生气得不得了,他为了她放弃和父母团聚、和朋友郊游的时间留下来陪她,她居然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还把他晾到一边。
假日最后一天下午,他约薄翼出来。
他想去私密一点的地方,她死活不同意,只愿在学院门口见他。
他更生气了。
但是她又穿起了生日那天的连衣裙,像是专门为他而穿的,那么好看,让他心里终于舒服一些。
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他送的银链子,他很满意,去牵她的这只手。
“我们在学校里逛逛吧。”
她顺从地回答:“好的,学长。”
陆续有学生返校,走在这条路上的基本都是薄翼学院的学生,卢斯看着他们,又想到这些人见到薄翼的时间也许比他还多,他平时根本叫她不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假期,她不能说还要学习,那个烦人的闺蜜又缠着她不放。
她该学会怎么当好他的女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要注重学业,我二话不说不打扰你,可放假了,你一点也不陪我,只顾着跟闺蜜玩,我真的好伤心,我这么爱你,爸妈要我回家我都不回去,只为了留下来给你过生日。”
“对不起,学长……”
“没关系,小翼,”他好宽容地说:“你还小,懂得没有那么多,之前我怕你伤心,一直不想告诉你,但是你得知道,朋友也好,闺蜜也罢,她们都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可能随便一次利益冲突,或者仅仅因为一个优秀的男生喜欢你而不喜欢她,她们就会跟你离心。
但我不一样,我们是恋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为你着想。
你乖乖的,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才交往不到半个多月,他已经把他们的未来规划到了结婚。
薄翼感动得眼泪汪汪,但还是有些小纠结:“可……佳佳不会的,我们从高中开始就是好朋友……”
卢斯义正严辞地问她:“我和方佳你选哪一个?”
啪——
薄翼的手机飞出去摔在地上,因为她一个巴掌扇在了卢斯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围的人都朝他们那边望,看见薄翼和学生会长站在一起,她盛装打扮,肯定是满怀欣喜出来约会的,可她哭得好伤心,绝对被欺负狠了才会不得已打人。
从卢斯的角度看不是这样的,她流着热泪,眼里却是漠然一切的冰冷。
看着他,像在看一条恶心的臭虫。
她语调轻轻:“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啊?”
卢斯捂着自己发麻的半张脸,恶狠狠说道:“薄翼,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对呀,”她靠近半步,声音更轻:“你又要去跳楼吗?去吧,咱们学校主楼最高,你去那跳,一下子就能摔死。”
“你……”
“我?我想拦住你的,可我力气小,根本拉不动你,我很害怕,只能哭着求警察来救你,到时候警报拉响,所有学生都要来围观学生会长跳楼。”
“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说你逼我跳楼,我要是真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有证据吗?如果警察来调查我,他们会看到我和你的聊天记录,看到你不停对我精神控制,一旦我挣扎着想分手,你就拿自杀威胁我。还有刚刚,我录了音,里面明明白白记录着你非逼我在佳佳和你之间选择,我实在受不了,才打了你,然后你就要去自杀,他们都会听到。我一个不谙世事,埋头学习的岳班学生,你说警察、老师、同学更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斯惊异地发现停驻的人都没有散开,全部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身后的路口有两个方向,往左可以去主楼,往右回你的宿舍,你选呀,”她抬手擦自己眼泪,却越抹越多,带着哭腔:“你一旦走左边我马上就给警察叔叔打电话救命,不过你也可以猜一猜,”笑容与泪水同时出现在她脸上:“我会不会真的打,毕竟我挺期待你摔成什么样的,傻逼。”
薄翼真挺期待的,可卢斯往右边走了。
有同学帮她把手机捡起,大家都围上来关心安慰。
薄翼真诚地感谢,一边解释,一边朝路口再望去一眼。
没有用的垃圾。
~~~
张宛给薄冀发了消息,过半天她拿起手机看,没有回。
放假之前她就约他,但他说国庆要给妹妹过生日,这事自然没了下文。
妹妹,她爹没跟她提过薄家还有个老二,不过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虽然八月那次初见之后,他们断断续续有再约会,但毕竟没有真谈,她有自己的分寸,犯不着管那么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说,她自己中间也和其他好几家在相看——投资人爸爸是定了KPI的。
从事这一行,俊男靓女实在见过不老少,但他身上那种感觉,太令她着迷了。
节后就要开始为拍摄攒局搭班子,到时候可没闲工夫再陪他玩。
能抓紧时间多见见就多见见。
张宛直接给薄冀打电话。
接通了。
“喂,张小姐。”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即便如此,张宛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她兴奋起来。
“有空吗?放假最后一天了,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地点快速敲定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餐厅,她放下手机,慢悠悠梳理、化妆,到达时薄冀已经在那了。
仍旧一身黑衣,但皮肤比之之前更加雪白,几乎苍白到有些病态。
这让他的眉眼显得愈发漆黑,特别是她最爱的那双眼睛,黑蜮蜮的,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吃到半途,薄冀问她:“我可以去抽一支烟吗?”
张宛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当然。”
他回来得很快,身上却没什么味道残留,一如既往的礼貌有风度。
见她不再吃了,又等了一会儿,他才问:“不合胃口吗?要不要点一些别的?”
“不用,不是特别饿。”
“那要去别的地方吗?”
“不了,你直接送我回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点头,起身去结账,张宛跟在他身后,然后一起上了车。
他之前送过她,知道她家在哪,路程很短,很快便到了。
按理到此应该道别,张宛叫住薄冀,让他送至楼下。
于是他将车停到路边,跟着张宛进入小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薄冀从来没有要求进去坐过,今天她主动邀请,他也并不推拒,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张宛将薄冀引到僻静处的一片花坛。
设计师别处心裁地在此种植了许多粉黛子,十月花期已到,昏暗光线下,黑夜里升腾起大团粉雾。
迷醉又梦幻。
曾经张宛也是这么期待的。
她坐到花坛的一边,又点了点对面:“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坐下,张宛从包里拿出烟,点燃,这一口她憋了好久,爽得四肢舒展开,全然不顾往日维持的淑女形象。
她双臂搭着靠栏,望天望了好久,又长长吐出一口烟,才直起身看不远处的薄冀,他坠在雾中,面容平静。
必须要承认,她还是有点失望的。
掸掸烟灰,她说:“薄冀,咱以后不用再见了。”
“怎么了?”薄冀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黑沉的眼眸一动不动,内里一片死寂,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诚恳:“是我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当然很好,脸好、身材好、脑子好、脾气也好,任谁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张宛夹着烟的手在木质栏杆上轻点,笃笃笃笃:“怎么说才好啊?”她略微沉吟:“就像编剧递给我一个悬疑剧本,开头写得十分不错,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程也疑点丛生,起伏跌宕,只等有一个结局就可以拍了,然而——”
敲击的响声停下,她吸一口烟,从迷蒙的烟雾里凝视薄冀。
“翻到最后,我发现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她轻笑一声:“这很离谱你知道吗?哪怕烂尾也是一种交代,可没有结局算怎么回事啊?我前面投入的感情就白白打水漂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说,我就是这个故事。”
“对,薄冀,你就是这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我本来想,无论你温润表皮之下是真的柔情还是潜伏着怪物,我都可以坦然接受。起码这两样是有东西的,有东西就可以应对,亦有所得。
可你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谁愿意不计回报地投进一个无底洞啊?也许这世上真有人愿意全心全意爱你,但抱歉我做不到,与其不可预计地付出,我宁愿转身拥抱阳光大男孩,轻松愉快又开心,腻了不过再换一款。”
她说得直白,薄冀却一点也不动气,似乎早已知晓答案,再问也只是为了印证。
他甚至勾起嘴角,礼貌告别。
回到家,拉开大门,风从未关的阳台灌入,穿过空荡的客厅,然后与他擦身而过。
他低眼关门,换上鞋去盥洗间洗漱,安静的房子里只有拖鞋擦过地板的声音。
洗完澡的薄冀坐进沙发,环顾四周,这个家里的陈设一点未变。
他曾经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添置,但她只是住了几天,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里没有任何她的东西,所以至今依然如此空空。
如果遗弃不要的也算的话。
他望向餐桌上的玻璃瓶,那瓶子不大,可干枯凋谢的碎片聚集到一起也不过这么一点,即便当初它们是那么蓬勃的一束花,被她满满抱在怀里。
他忽而想到,也许自己也可以算作在内。
他也是被她遗弃不再要的一样东西。
这想法居然让他有些高兴起来,笑着拉开茶几抽屉。
近来医生给他增加了药量,但严令叮嘱他克制服用,免得过早产生抗药。他们聊得并不好,因为薄冀久久不肯打开心扉,但他的状况实在严重,医生只得通过药物减缓。
药吞下去没多久就开始起效,思绪变得木木的,什么也想不到,人也终于有了困意。
关掉所有灯,他在沙发沉沉睡去。
却并没有睡多久,浑身一颤后他猛然惊醒,他似乎做了噩梦,坐起身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窗外看,天空仍是一片黑暗,他也在黑暗里,恍惚不已。
昏昏沉沉之中,一个疑问横亘到心头,直直地梗在那,无法忽视。
空的,他怎么会是空的呢?
明明知道答案的,可现在全部忘记了。
薄冀拿起刀,刺进自己的手臂内侧。
血流出来了,他想,看吧我是有血的,伤口撕开了,他想,看吧我是有肉的。
感受不到疼痛,他只觉得高兴。
看哪,我和别人一样是有血有肉的。
他想挖得更深,让世界再看看他的骨头。
“薄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抬头,在满目漆黑里看见薄翼。
她有橘红色的头发,穿着嫩绿的衣裙,她在发光,像不会刺人的太阳,把手递给他,对着他笑,叫他的名字:“薄冀。”
“小羽……”
他伸手过去,然而上面湿淋淋全是血,皮肉也翻覆。
不敢让她看见,不能用这样的手去牵她。
“等我一下,”他朝着一直微笑的她说:“小羽你等我一下。”
扶着墙壁,薄冀冲进盥洗室。
水龙头放出水,血被冲走又再流出来,他怕她等太久走掉,慌忙地在柜子里翻找绷带,却无意之间带落一只陶瓷水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碎片四散飞溅,连同他的幻想。
他直愣愣看着地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薄翼用过的杯子,她走那天把它收进柜子里,就像不曾来过。
现在它也没有了。
他缓缓弯下腰想去拾取,然后突然像被万箭穿心那般,眼睛死死盯住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根黑色的纤细发圈,正静静躺在陶瓷碎片的后面。
他迟疑着用没沾血的那只手将它捡起,包裹在掌心。
是真的。
他轻轻吻它,笑起来又哭出来。
“宝贝……”
怎么你的一根小皮筋,就可以拯救我,又轻易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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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躺了整整两天,薄冀总算恢复些许清醒意识。
病房天花板惨淡的白,他睁眼久久凝视着,若有似无地呼吸,不出声也不动。
小臂缠满绷带,他把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那里的皮肤还算完好,被一根素净的黑色细圈轻轻围住,这让他心里涌起点滴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到时间,护士过来给他换药清洗创口,看他青白着一张脸,侧头瞥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边拆绷带边问他说这两天有好多消息,要不要回一下。
他没动,但护士还是好心的把手机递到他手里,大约想他能分散下注意力。
屏幕被无意点亮,薄冀垂眸盯着,手指并不动作。
不巧此时一个电话进来,来电显示薄永锋助理。
直到屏熄,他也没有接起。
护士换好药,又细细跟他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后,转身离开。
他想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薄永锋助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顿了几秒,薄冀点开通话:“喂。”
“太好了,”助理在那边大松一口气,“您总算接电话了。”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倒是一直联系不上您让薄总特别挂心,吩咐我必须打通为止。”
薄冀还是问:“什么事?”
“啊,是小姐在学校出了点事情……”
他直接打断:“说清楚。”
简单来说,薄翼和卢斯分手的事情在当晚被好事者以醒目标题发到校园网上,激起千层浪,薄翼室友气不过,截屏整理出二人的聊天记录,另开新帖痛斥学生会长精神控制。
舆论有所转向但仍有质疑声音,后来陆续有其他女生站出来诉说自己被卢斯PUA的相同遭遇,证据详实,触目惊心,至此开始出现大量吐槽、佐证、阴阳怪气。
次日,事情居然闹到互联网上,顶尖名校学生会长是人渣败类的事实迅速引发一场群体狂欢,卢斯被责骂,被讨伐,被人肉,等同社死。
薄翼和其他受害者的信息也被扒出来,但很快有女网友们自发联合起来抵制,学校也出面把这些信息撤下去,薄永锋更因此被惊动,才有了找不到薄冀这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反复翻看着那些聊天截图,薄冀全身僵硬,几乎不能思考。
他扯掉输液管,单手换掉衣服,跑出医院直奔学校。
出租车上,他给薄翼打电话,薄翼不接,发消息也没有回应,他又给方佳弹语音,仍然无人接听,最后只能打给薄翼的系主任,系主任说人情况还好,正在院办接受心理疏导,让他不要太担心。
不要担心,说得容易。
光是想起那些字眼,他就抑制不住想杀人。
下车时,手机弹出消息,薄翼回:我没事,不要来。
他仍然赶去院办,彼时薄翼正被老师送着出门,她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迹。
系主任看见他和他脸上表情,面色一僵,连忙安抚:“薄老师,学校非常重视这件事,那个学生我们一定会加紧处理,薄翼同学她……”
他实在没办法再听他把话说完,上前把人揽进怀里,只说:“秦老师,有空着的办公室吗?”
系主任连忙引他们去边上的会客间,低头退出来把门带上。
门一关紧薄翼就从她哥的臂弯里挣出来,揉着眼睛坐进沙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老师是真的担心她出问题,嘘寒问暖开解半天,她就跟着哭了半天,虽然是装的,但也确实一直在输出情绪,劳心费神。
这怪不了谁,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就是要对人渣赶尽杀绝,就是要借此让薄永锋进一步觉得她软弱好拿捏,所以她无话可说,甘愿领受所有代价。
只是现在眼睛又干又涩,脑仁发闷,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哪怕知道身边这个人状态很不对劲。
场面就这样静默了好一会儿,薄冀挪动脚步,坐去对面,开口声音又轻又沉:“小翼……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哪个地步?”薄翼嗤笑,“你是不是看不懂也听不懂人话?不要你来你还来做什么?要我把话说得多清楚才够啊?”
对面敛眉,并不说话。
她真的完全搞不懂这个人了,自顾自地要来,自顾自地要走,自顾自带她去见薄永锋,自顾自要把一切塞给她,可他不欠她的,她同样也不欠他。
所以,行了,就这样吧,自己选好的路,反反复复又有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直视他:“薄冀,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就当好妈妈的好儿子,我也当好妈妈的乖女儿,我和你,没有必要就别再见面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吗?
薄冀低敛的双目中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视线凝定在薄翼腕间的银链子上一动不动,以一种极其平直冰冷的声线问道:“你还戴着它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下子全炸了:“那你呢?”抬手指向他左手袖口露出的一截黑色:“戴着我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他终于被刺动,彻底收紧目光,右手捂住左手手腕。
但薄翼撑在桌上,将伸出的手逼得更近,要他不得不看,不得不听。
“给我,我没有要给你,还给我。”
天可怜见,她在这一刻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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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院办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暮色稀薄,不过短短七天,树叶全被染成黄色,气温急转直下,比菁城可凉太多了。
还没到下课时间,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路上走,风吹来没有遮挡,让人直打哆嗦。
薄翼身心俱疲,又冷又饿,她拉紧衣服往食堂走,路过垃圾桶时取下手链一把扔进去,这个演戏道具再不需要了,抬脚要走却又停下,她从包里摸出她的小皮筋,它在风里颤巍巍直晃,看起来那么无助又可怜。
她最终没能扔掉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十月中,云大正式出通告,卢斯被开除。
甚嚣尘上之后,薄翼的生活逐渐回归平静,不同的是周围的人对她总要再多出几分宽和与小心翼翼,她心里清楚,自己是不配得到这些善意的,真正值得的是那几个勇敢站出来的女孩。
方佳也更频繁地拉她出来吃饭,她本想向她袒露真相,可好像一旦错过时机,再开口便是难上加难。
对最好的朋友更加无法做到绝对坦诚。
也许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里的一部分。
其实早已如此了,不是吗?
周四下午的物理选修薄翼不再陪方佳去,因为她那个时段有了新的讨论班。
时间就这么平稳缓慢地过渡到寒假,她们一起返回菁城。
刚一到家,周女士就念叨她瘦了,去之前脸上好歹还有些肉,现在下巴溜尖瘦成竹竿,一看就没有好好吃饭。
薄翼只能笑,解释北方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周女士戳着她的脑门骂她挑嘴,可骂归骂,心疼还是心疼,每天变着法给她折腾好菜,晚上还要加餐。
如此接近年关时总算养回来一点,她又重新变回粉雕玉琢的样子,周女士这才满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妈妈的挂心对象似乎永远用不完,不再念叨她,转而就开始念叨薄冀,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做什么工作,因此每次通话都会问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来。
总在问,却总得不到准确答案。
每每挂掉电话,周女士就会忍不住长吁短叹一会儿,这种时候,薄翼只在旁侧默然不语。
腊月二十九那天,薄冀确定不会回来。
之前已经商量好在周舅父那边团年,不考虑堵车,一路过去也要耗费几个小时,没法再耽搁,周女士带着女儿驶往邻市。
菁城今年冬季有些反常,没怎么下雨,天上却一直浓云密布,几乎快要压覆到地面,也许今年菁城会下一场大雪。
一场自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落下的大雪。
薄翼茫然望着这样阴沉厚重的天,望了很久,某个瞬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突然喊了周女士一声:
“妈妈。”
周女士回:“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空气安静了几秒。
“好像……突然一下又忘了。”
周女士笑着用右手轻拍她一下:“傻乖乖。”
舅母已经携表哥周末回娘家过年了,家里只剩周舅父和外婆两人。
进门时,老奶奶伸头往她们后面看了看,没看到人,就问冀狗儿怎么没有来,她脸上有些失落,因为清楚记得去年大孙子和她说好以后年年都要陪她团圆。
周女士坐到老人旁边,缓慢抚摸她苍老弯曲的背脊,轻声安慰:娃娃开始上班了,忙,明年肯定会回来。
如此除夕夜便只有他们四个人一起吃团年饭,有了去年做对比,似乎格外让人觉得冷清。
不过大人们有自己的生活智慧,很快将情绪放去一边,热烘烘地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对桌上唯一的孩子嘘寒问暖。
一年过去,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尤其明显,妈妈眼角的细纹,舅舅头顶的白发,外婆日渐浑浊的眼睛。
没来由地,薄翼鼻子发酸。
吃完饭,窗外响起爆竹和烟花的声音,周舅父住在江边,可以去滩涂上放烟花,往年周末会拖着薄翼一起,今年只有她一个人,没心情再去,就只坐在客厅阳台上看别人放。
初二上午,他们一家人收拾好准备出门拜年,薄翼突然接到薄永锋的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则听了说不上什么滋味的消息——
薄家老爷子死了,死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人死在增城,但魂是菁城来的,按照菁城这边的习俗,红事白事不相撞,不能在人家庆贺新年的时候触别人霉头,所以必须等到初二才可以告知亲友,初五之后才能下葬。
目前尸体停在殡仪馆,而她作为薄家女儿,该到灵前尽孝。
不曾被爱,但需要尽孝。
所以他才没有回来。
薄翼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噩耗,她心里木木的没什么感觉,脸上也木木的将情况简单陈述。
周女士听完长长叹息,二话不说开始帮她收拾行李,订了最近一班机票送她去机场。
车上。
“北方那边要冷得多,你带到舅舅那边的衣服都不厚,等会在机场有时间记得买几件厚的穿上,时间不够的话就等落地在那边机场买,不要冷到了听到没有?”
“嗯,我知道了。”
“……这次过去肯定会见到好多你爸那边的亲戚,你不喜欢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不要委屈自己给他做面子,想早点回来就回来,妈妈来接你,晓得了吗乖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我知道。”
周女士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薄翼垂目去看自己的手。
直至抵达机场,车停到路边,周女士又面露迟疑,欲言又止,薄翼静静坐在副驾驶没有下车。
“乖乖……”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妈妈其实知道,一直以来你为了不让我继续担心,假装已经接受了小冀……这些事本来不该由你承担,也不该由哥哥承担,怪就怪我们这些当爸妈的,我和薄永锋,一个没有能力,一个不负责任,所以你心里有疙瘩妈妈没半点资格要求你。
“……只是,妈妈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哥哥他最近……好像很不好,他从小心里就会装事,有什么问题从来不和家里讲,长大了又和我隔了这么多年,只报喜不报忧的……这次我隐隐约约总觉得他好像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可问他多少次也只说没有,本来我想等他过年回来观察他的状态,当面好好问他,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我真的怕他一个人一直憋着,把自己闷出病来。”
她哽咽几声。
“你这次过去,帮妈妈仔细看看他过得怎么样,行吗?如果不好你马上跟妈妈讲,后面我来想办法……好不好?”
周女士眼里的泪光,薄翼不敢多看,她闭了闭眼,说:
“好……我知道了,妈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当天下午,薄翼落地增城。
薄永锋助理来接,却没有第一时间带她去殡仪馆,反而在一家酒店办理入住,走前交给她一套剪裁合宜的素黑衣裙,尽职地提醒明早会有专人来为她打理妆容,请小姐注意务必以此着装。
很可笑,但她的心又钝又木,一丝荒谬也感觉不到了。
第二日清晨,薄翼在手机设下一个倒计时。
等到达殡仪馆,迈出车门,天上正在下雪,很小,与她想象中的北方大雪很不一样。
天阴,因此雪也仿佛是灰色的。
助理引她进入大厅,再穿过一条长长走廊,毫不意外地,她像一件精心包装过的商品,被展示到薄永锋的社交场,末了他拉她到一个角落里,脸上慈爱的笑容荡然无存,盯着她露在外面的红发,紧皱眉头,满脸嫌弃,冷声呵斥:“像什么样子?”说完对她摆摆手,似乎不愿再多看一眼,“去灵堂跪着吧。”
与待客厅不同,灵堂一片冷清。
除了正面的巨大遗像,两侧堆满的花圈以及前堂的灵柩祭台这些死物,就只剩一个人,一个薄冀,端端正正跪在灵前。
他们许久未见了,久到可以一眼辨认他身上产生了哪些区别。
薄翼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个人瘦削挺直的脊背,她的眼里似乎还残留着隔壁憧憧的人影,他们与他重叠,他们走动、聚拢、谈笑,而他一个人跪在他们中间,存在在世界里,又放逐于世界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良久之后,她默然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边。
看见她来,薄冀轻轻笑了笑:“小翼来了。”
她轻轻回:“嗯。”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一切重归死寂。
无声中,时间一刻一刻在走,倒计时一点一点逼近。
膝盖已经麻木,她的心却好像有了知觉。
薄翼脑中闪过周女士流泪的样子,还有那根摇摇欲坠的细小皮筋,她侧头看他,但视线只落在他的左手上,那里被黑色的西服覆盖,看不到真实模样。
“……爷爷,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薄冀目视前方,平淡望着老人的黑白照片,“以前读书我一个人住,爷爷会经常来看我。”
她抬起目光去看他的脸:“哥。”
他回头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在触碰到她视线的刹那垂下:“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翼咬了咬嘴唇。
“妈妈、舅舅还有外婆,他们都很想你、担心你。”
薄冀又开始笑:“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他的笑容加深,像一朵开在雪原的花,“真的。”
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有新到的亲朋走进灵堂送上祭幡与花圈,接着上前告别遗体。
每有人来薄永锋都伴立在侧,而他们则跪着鞠躬答谢。
无论哪一位,见了这样的场面,无不称赞一句孝子贤孙。
只是孝子光站着,贤孙都跪着。
一直跪到深夜,亲朋已散尽,薄永锋也不知去向。
“去睡会吧,小翼,休息室里有沙发,你已经跪了很久了。”
薄翼右手攥紧包里的手机,紧抿嘴唇:“我只想在这呆一天,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而且……”她回视他:“你不也一样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冀转过目光,还是清浅的笑:“灵堂总要有人跪着。”
“那就都跪着吧。”
这句话接得很快,显然不想继续多言。
薄冀不再试图开口,因为知道她有多讨厌他的安排。
大约又过去一个多小时,薄翼似乎终于支撑不住,栽倒下去。
他迅速接住她,将人抱起来往休息室走,他左手勉强,脚步也虚浮,薄永锋助理见了伸手过来接。
薄冀避开他的手,说:“去找点活血化瘀的药来,薄永锋那边你编个借口塘塞他,”他稳住身形,把人抱得更紧,“小姐醒了以后,马上送她回酒店,如果她想回去,就带她去机场。”
“是,小薄总。”
助理替他拉开休息室大门,然后快步离去。
他将人轻轻放到沙发,抬手去扶她的头,手臂却被一只手攀住,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眼神清明:“该睡觉的人是你。”说着自行站起,按着他的肩膀要他躺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力气不大,但他抵抗不了。
“你的外套在哪?”她垂眸问他。
“门边的挂架上。”
薄翼走去门边取下他的大衣,又一步一步走回他的身前给他盖上,接着手指拎起他的眼镜横梁放到一边。
他紧紧望着她的脸,轻声开口:
“是妈妈拜托你的,对吗?”
她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否认,没有回答。
覆盖在大衣下的左手缓缓探出,向她靠近。
薄翼盯着伸过来的这只手,它苍白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曾从这只手上褪下一根属于她的、单薄的小皮筋。
她几乎不敢吸气,退后半步坐在他前面,对他说:“睡觉吧,薄冀,”隔着衣物,她把他的手放回大衣,“我看着你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他浅浅一笑,闭上眼睛。
不知何时,助理找药回来,低低叩门。
薄翼轻声开门出去。
见是她,助理面露几分诧异,又很快收敛,恭敬道:“小姐,您的药。”
薄翼接过,温声说:“辛苦您大半夜还要为我奔波,非常感谢。”又问,“我哥哥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我只负责处理薄总身边的一切事务,对小薄总的日常起居并不了解。”
薄翼点点头不再勉强,转身往灵堂方向走。
助理不解:“小姐您要去哪儿?这边还有新的休息室。”
“去跪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薄冀真的睡着了。
这么久以来难得的一次好眠。
但他似乎更疲惫了。
也不能说是疲惫,他并没有这么清晰的实感。
就像一个曾经有气的气球,在某一刻被刺穿,气体狂乱地散逸出去,反倒将残破的球皮推离更远。
他的身体就是那个破了洞的球皮,而他的灵魂是那些不知飞向何处的气体。
空气是透明的,透明混入透明,真的很难找,他也没有力气去找了,他不过是一只装进去什么都会漏出来的气球,连空的也不是,即便找回来,它们也会重新溜走,没有意义。
因此灵魂与肉体长期分割,日渐偏移,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感知被一点一点拉长变细,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它就会猝然崩裂。
或许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休息室里一片漆黑,薄冀坐起来。
他在黑暗里行走,开门,门外也是黑的,不见助理踪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到灵堂,灵堂也空无一人。
她应该已经走了,而助理遵照他的吩咐送她回去。
薄冀从包里摸出一支香烟,他靠在灵堂大门的阴影里,点燃了它。
走廊没有开灯,只有门扉缝隙里漏出了几缕光线到他身上,对面窗外天色暗淡,尚在黎明之前。
火花一闪即灭。
几乎不曾照亮他的脸。
他在寂静无声的长廊里吐出一口烟,静静观看眼前的烟雾如何在幽蓝的空气里弥散。
他忽而觉得成为一只破气球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心里明明掠过、盘桓着“她走了,她又走了”这样的念头,但他竟然没有太多感觉。
它在心头掠过、盘桓,但也只是掠过、盘桓,他就像方才那样,简单地、平静地,目睹一团烟雾升起,跟着慢慢消散。
他忽而又想起他的爷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位老人离去之前的日子,他一直守在他的床前。
他那时已经虚弱到不行,却仍要与上天抢夺自己生命的控制权,他发脾气,咒骂,扯掉身上的各种仪器,没有人拦得住他。
却又在某一天之后,他变得无比平和,甚至可以笑容满面地与他聊聊天。
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明确了自己的死期,所以停止挣扎,静候死亡。
真好,他想。
通晓死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烟雾又在空中缓慢升起。
薄冀直直看着它们,嘴边若有似无地泛起笑意。
他的死期……应该不会来得太快。
即便有一天感知真的崩断,只要妈妈还在,他就没资格在她前面去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已经没办法再给她一个正常的儿子了,所以起码,不要让她得到一个死掉的儿子。
他的妈妈很好,他不能这样伤害她。
外面的天渐渐亮起,他的烟也快燃尽,还剩最后一口。
抬手想放进嘴里的时候,下雪了。
灰灰的,很小。
薄冀看了一会儿,倏尔偏头朝着一个方向,做梦般地轻语:“小羽,宝贝儿,离我近一点好不好?”
那里站着他的小羽,他的宝贝儿,他的美好幻象,她们时常不可预计地出现,安静地守在一旁。
如果他祈求得够多,她们便会可怜可怜他。
看,她这就走到他身边来了。
“小羽,”他对她笑,是那种有了新发现的热切表情,手指向外:“这里的雪好像真的没有那边大耶。”
幻影没有转头去看,她静默片刻之后,走得离他更近,纤薄的眼皮向上抬,露出清泠黝黑的眼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着他,很平静地说:“你果然在我比赛的时候去过那里。”
啪——
火星滑落地面,弹跳几下,熄灭了。
薄翼的视线随着烟头下落,她捡起那枚烟头,走到几步开外扔进垃圾桶,回转身时看见薄冀僵立在原处,连呼吸也没有了。
他的脸幽蓝泛白,宛若濒死。
她无声叹息,轻轻地走回去,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手。
“烟。”
他好像听不到,于是她耐心地重复一遍:
“烟呢?”
空茫的眼里慢慢有了焦距,他颤抖着摸出烟,放进她手里。
薄翼从里面抽出一根,平稳地递到他嘴边:“含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张嘴含着。
”打火机。“
他掏出打火机。
她拿起来,拨动棘轮,拨了好几次,却没有点燃,她努努嘴,继而抬起头,认真请教的模样,问他:
”怎么打不燃?“
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轻轻擦过温暖的掌心,他将打火机握在手中,看着她,大拇指拨动棘轮。
“要转得快一点。“
扑——
火焰燃起,橘红色的火光扑了她满脸。
她的眼睛紧盯他的动作,似乎学会了,领悟般点点头,重新取回打火机。
合上盖子,火焰熄灭,他们之间又暗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很快,盖子被掀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拨动棘轮的声音,然后——
她点燃了火焰。
她举着那簇火苗,踮起脚向他靠近,他俯身去接。
滋——
橘红的火舌舔上雪白烟卷,他们的头挨得好近,在这一刻对视。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炽热跳动的亮光,还有他自己那张糟糕到无以复加,却又终于找回暖色的脸。
血液开始流淌,心脏重新鼓动,疼痛铺天盖地。
这一切都迫使他必须开口,他声音嘶哑,近乎呢喃:
“我知道的…那些问题我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