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见方氏越讲越不像话,责备道:“仲微如今是朝廷的人,哪里由得了你做主。”
方氏嘀咕道:“那也是我生的儿。”
张伯临道:“仲微是朝廷官员,还怕没屋住?”
还是张伯临的话有理又中听,方氏终于消停下来,侧头看那小几上的花瓶,赞叹道:“这是定窑紫釉梅瓶呀,牛夫人家真有钱。”
张仲微一听,生怕她又讲出什么占便宜之类的话来,忙与林依使眼色,示意她把话题带开。
林依会意,问道:“听说大嫂帮婶娘开了个杂货铺,生意可好?”
方氏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忙把任婶叫进来,取过她手中的一只提篮,掀开盖子,里面装着梅子姜、金丝党梅等物,道:“是在门首开了一间铺子,卖些零嘴儿,我与你们带了些来,无事时拣两个吃罢。”
林依向她道过谢,命青苗将提篮拿去,现装几碟子出来待客。张梁捋着胡子,笑道:“你大嫂孝顺,与我开了一个馆,收了十来个学生,如今咱们家日子很过得。”
林依替他们高兴,也为李舒高兴,与张仲微笑道:“看来就咱们还没起色,须得加把劲。”
方氏如今有生意做,多了挂念,见张仲微毫发无伤,又有着落,就想着赶回去,张梁也惦记着那十几个学生,便道:“你们住在亲戚家,诸多不便,我们就不吃饭了,改日有空再来。”
张伯临有公务在身的人,也道:“仲微与弟妹有空,到祥符县来顽。”
张仲微也是觉得在亲戚家待客不大好,便留他们上外面去吃,方氏连连推辞:“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花费那些作什么。”
张仲微苦留不住,只得陪他们出门,同林依两人送到城门口方才回转。今日方氏没提纳妾通房的事,林依很是高兴,暗道,她到底有了事做,眼界开了些,不再只盯着儿女,看来以前还是太闲的缘故。
住在牛夫人家的这几日,青苗照旧出门打听开脚店的各种成本,林依担心被牛夫人察觉,格外嘱咐她小心行事,莫要走漏了消息。青苗亦明白同行即冤家的道理,每次出门,都挽个篮子,称要去考察萝卜和甘露子的卖价,倒真没引起过杨家人怀疑。
几日后,青苗将开脚店最关键的成本——酒价打听清楚,来报与林依知晓:大宋酒水,大致分两种,秋季出的酒,称“小酒”,最高价每斤三十文,最低价每斤五文;夏季出的酒,称“大酒”,最高价每斤四十八文,最低价八文。
青苗办事这些天,很有长进,不但打听到大致价格,还自行记录了一张表,上有各种名酒的具体价格。林依对此大为称赞,夸她有做买卖的天赋,将来脚店开起来,就交由她打理。
二人将市场行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却对着满纸的酒名傻了眼。林依问青苗:“这哪些是烈酒,哪些是口味清淡的?”
青苗摇了摇头,道:“我问过,店家却不肯告诉我,只道买了尝尝便知。”
林依无法只得等到张仲微回来,向他求教。张仲微捧着酒名表看了一遍,道:“这些都是名酒,我也只吃过其中几种,其他的却是不知。”
林依递过笔,叫他在吃过的酒名下,标注出大致口味,又道:“外祖母家开着酒楼,想必对酒水很是清楚,你不妨去套套舅舅的话。”
张仲微挠了挠脑袋,为难道:“娘子你是知道我的,套话这样的事体,我是不会的。”
林依道:“这有什么难的,且附耳过来。”
张仲微听话地凑过去,学了几招,大呼娘子有头脑。他立时便去寻到杨升,装了受挫的样子出来,叹气道:“舅舅,我今日与同僚吃酒,被人耻笑。”
杨升奇道:“当差不力被嘲笑也就罢了,吃个酒,怎地也被取笑?”
张仲微道:“他们寻了家正店,邀我前去,满桌子的酒水,我却只认得两三样,他们便笑话我村。”
杨家开着酒楼,外甥却认不得酒,杨升亦觉得脸上无光,马上拍着张仲微肩膀道:“这有何难,你明日告假,跟着舅舅到酒楼走一走,保管你认得比他们还全。”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买扑制度
张仲微十分感激,正要道谢,杨升又开口:“别急着谢我,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带你去。”
张仲微隐约猜到是何事,百般不情愿,无奈有求于人,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问道:“什么事?”
杨升搂住他的肩,低声道:“待得吃完酒,你仍在酒楼坐着,等我回来,再一同归家。”
张仲微暗叹一口气,又气:“舅舅要去多久?”
杨升道:“不消多长时间,小半天即可。”
张仲微为了完成林依交待的任务,只好勉为其难应下来。杨升十分高兴,搂着他的肩朝外走,才开门口,金宝来拦,问道:“少爷要去何处,我唤袁六来。”
杨升凑到张仲微耳边,悄声道:“袁六与这妮子相好,是半个我娘的人。”说完朝金宝挥手:“我带张二少爷上咱们家酒楼吃酒,带袁六作什么。”
金宝连忙跑回牛夫人房中禀报,牛夫人笑道:“都道张二郎是个正派的,果然不错,升儿跟他一起,也好了许多,你看他何曾到咱们酒楼瞧过,如今也晓得去了。”她吩咐金宝道:“传话给两家酒楼掌柜,不拘他去了哪一处,都好生伺候着。”
金宝领命而去,想先将牛夫人同意杨升出门的事先告诉他,不料杨升根本没把牛夫人的意见放在心上,早就走了。
杨升带着张仲微来到自家一间酒楼,门前招牌金光闪闪,上书杨楼二字,杨升指着招牌向张仲微道:“这是我们家最先开的一家酒楼,酒水最是齐全。”
张仲微问道:“这是正店,还是脚店?”
杨升道:“开正店光有钱可不行,还得靠关系。”
张仲微闻言,便知杨楼是一家脚店了,心道是脚店正好,除了考察酒水品种,还能问一问价格,看哪家正店卖的酒水最便宜。
二人进到店内,掌柜的早得了消息,亲自来迎,将他们引自楼上一间楚阁儿,点头哈腰道:“得知少爷要来,早备好了酒水,我这就叫他们端上来。”
他一面指使小二上酒上菜,一面又殷勤道:“少爷可要听曲儿?”
杨升故意道:“叫两名伎女来陪。”
掌柜的乃牛夫人亲自挑选的人,深知她喜好,哪敢应承,连连摆手道:“少爷,莫教小人为难。”
杨升哼道:“滚出去。”
掌柜的忙不迭迭朝外走,嘴里念叨:“滚出去,我这就滚出去。”
张仲微瞧着不堪,忍不住道:“这掌柜的也太卑躬屈膝。”杨升笑道:“他是照管酒楼,又不是当官,来往的酒客,就爱这一套,巴不得掌柜的和小二把躲段放得低低的,好把他们捧上天去。”
这也是经营之道,张仲微默默记下,又问:“那掌柜的不敢与舅舅叫伎女来,是何缘故?”
杨升道:“还能有什么缘故,听我娘的话而已。”
张仲微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多年前出了兰芝一事,牛夫人才不许杨升再接近伎女,他为此深深感谢牛夫人,不然杨升叫上两个伎女,再传到林依耳里,他张仲微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转眼,小二已按照杨升的意思,将酒楼内中上等的酒水,摆酒了桌,因天气寒冷,所有的酒,都盛在温酒壶内,那温酒壶乃是一整套湖田影青,煞是好看,张仲微再次默默记下,心道,待得自家店开,也要觅几套好瓷器来充场面。
杨升向张仲微道:“你们做官的人,想来也不会吃那粗劣酒水,因此我只叫了中等以上的来。”他指了指桌上离他们最近的一只酒壶,身后侍立的小二马上上前,执壶与他们二人各斟了一杯。
杨升等得张仲微吃完,问道:“味道如何?”
张仲微赞道:“香气扑鼻,入口绵长。”
杨升笑道:“此乃流霞酒,高阳店所造。”
张仲微笑道:“我娘有名丫头,名唤流霞,原来出自这里。”
杨升是认得流霞的,笑着点了点头,命小二又斟了另一种酒,递与张仲微品尝,道:“这是清风酒。”
张仲微尝过清风酒,又吃了玉髓酒,称赞不已,问道:“后面这两种酒,是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