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1 / 2)

>阮娘能为她送来这些东西,竟不像是个杀手,倒像是寻常人家爱美女子一般!对镜妆毕的桑香,无暇挑剔,盛重妖艳,是她,却不像她。

小婢们此时退出房外,伶俐至极地,竟还要收走桑香开刃的双刀,她想要开口阻拦,那些小婢已道:“阮娘命我等给姑娘送来了金玉双刀。”

再不容桑香多言,那双刀已被小婢们盛匣捧走了,只留下一个剔红漆盘上摆着一对金柄玉刃的双刀,金色如星月光,玉色如碧湖青,这双刀当真是极好看了——也当真是中看不中用了!

桑香既苦恼又庆幸,她一面盼望这许多的阻碍令她拖延,一面却又愧疚非常,她怎么才见了这齐三公子一面,却已这般失魂落魄的,全忘了要杀他,她怎么下得了手?

乐馆,白玉阑干台。

台上铺展锦毯,四围高支青帷遮日,幔角随风展摆,何等舒旷?从前总有美姬来此练舞,但总无人赏识,渐渐大伙都厌了,只有那新来的才会不肯生疏舞技,巴巴地在这白玉锦毯上练上几支轻曼旋舞,

桑香衣妆罢,便被吩咐在这台上侯着,她倚坐玉石阑干,一直沉默地盯着自个儿足上的绣鞋上飞霞芦雁,质料是柔软锦缎裁的,穿来好似无物,她静静地等着。

乐馆四廊也有人经过,瞧见桑香,皆是掩笑轻嘲,道:“又一个痴儿来了,真以为能等到谁?”

桑香也不晓得她真正在等谁?艳阳愈烈,近午时,阮、宁、薄三人仍未前来,她等得心上空虚,倒不是为寂寞,只是低下头时,常常眼前晃来齐三公子的笑意——原来他的温柔如此令人心摇,比锵锵琵琶声儿振飞在心上还要绕梁,令她茶饭不想的,只有惘然。

桑香指尖儿握在阑干上,抚上白玉石,她痴到怀疑这玉石的温润还不如齐三公子背上的肌肤哩,桑香忍不住羞赦一笑,她是着火入魔了么?怎么总想着他,她眼前万事万物,难道都与他有干系不成?

日光温热渐散,桑香仍是抿着唇,默默等着,她要等到那三人来看她刀舞,她以后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齐三公子眼前,为他一舞,他兴许才会彻彻底底爱上她!而不是,将她当作哪个姑娘的魂魄。

这边厢,正是桑香既嗔且妒之时,那边厢,兰若阁,阁内隔出的随安堂内,齐三公子正在案上审算近来的魏园杀人册子,已足足快一日了。下边端坐的魏园前十杀手,左右各五位,茶水冷了又上了热的,可迟迟不见齐三公子安排,薄、宁、阮三人最为着急,坐立不安的。

他们仨本还打算去看眼长得像谢阿弱的桑香呢,不好好训教她刀舞,怎么在三公子生辰大露一手?博得他高兴?只有三公子高兴了,他们日子才能好过些!毕竟这杀人的活儿也是千差万别,若被他使唤去奔赴了千里、只为杀个无名小卒,那不是冤枉憋屈得很?相反,若是被他派去杀个成名的英豪,揭开这些人伪善面目,那又是何等快意舒畅?

可今日齐三公子非但频频出错,甚至索性半天都不说话,只是在那儿用手肘枕着象白竹节臂搁,指上抬起蘸朱丹的紫毫笔,却怎么也不下判。

他一会皱起眉头,惹得座中十位杀手心上一紧;一会他又嘴角勾笑,使得众人又松了口气。这样提心吊胆了近一一整日了,议事之会却仍迟迟不散。

在魏园这委托人命的索魂文书上,本来该写上杀手名字并酬银,可齐三公子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空坐在那儿发呆。

此时论魏园众杀手,凤、谢二人已去,惟宁晓蝶资历最高,他亦觉得这三公子反常,岂止反常,简直像是疯魔了,不由轻声提醒道:

“三公子,午时已过,看这日头不一会就落下山了,您要是难以决断,不如先批几份来,容我等先琢磨一番。”

做杀手也是要脑子的,反复琢磨猎物的习性,方能定下何时杀人、何地杀人、如何杀人,才能一击致命。

齐三公子总算有些醒神,紫毫飞洒疾书去,宁晓蝶总算放了心,只是三公子将那命书抛向他,他接下一览时,脸上的笑已经全然挂不住了,不止宁晓蝶,这满堂十位杀手皆是莫名其妙。

只见那些命书上的杀手空栏,皆写了三个大字“谢阿弱”,死人也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杀人么?更气人的是,众杀手只见那酬金上,厚颜无耻地写了两个大字“肉偿”——齐三公子是想要爬上谢阿弱的床?还想让谢阿弱爬上他的床?这当中虽然没有分别,可是堂堂魏园之主怎么会想要和一个女鬼行房?

宁晓蝶及众位杀手已经不是一点点头疼了,皆是长吁短叹地领下命,纷纷起身告辞。才出了兰若阁,薄娘子就忍不住喃喃道:

“三郎他、他竟学那些多情种,为谢阿弱相思成疾!”

“岂止是相思成疾,简直是病入膏荒了!”阮娘亦忍不住郁闷。

薄娘子满脸忧容道:“三公子要是疯了,咱们这偌大的魏园岂不是要群龙无首?咱们几个岂不是又要分道扬镳、沦落天涯?”

“我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得找到一个安身之地,不会如丧家犬一般,况且咱们杀的都是恶人,挣的都是血汗银子!这等逍遥日子,江湖之大,除了魏园哪里还有呢?”阮娘难得说出心里话来。

还是宁晓蝶老成持重,道:

“那个叫桑香的姑娘,看她刀法底子,也像是有点武功的,不如将她好好训养一番,练一练冷泉剑法,再让她好好学谢阿弱的冷心冷面,也许能以假乱真。”

薄娘子亦狠下心肠道:“实在不成,我再往她背上划拉一刀子!”

阮娘也跟着凑热闹道:“再撒个谎说她失忆了,恐怕连三公子都看不出真假呢!”

这三人合计得热闹,坐在乐馆白玉台上的桑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以为是夜幕降临的冷风,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来,不再等了。

可是桑香一个人进屋躺在床上,非但是茶饭不思,甚至连觉也不想睡了,只是一直望着那床边桌案上,金盏烛火、纤细晃光,她今日如此盛妆,忽然很想让齐三公子也瞧上一瞧,他一定会吃惊的罢?桑香想到这,如情窦初开的小儿女一般,勿自含笑。

桑香终究忍不住!她从床上起身来,吹熄了烛火,又悄悄地溜出了乐馆,踏月直奔燕子坞去了。

29别有幽欢

燕子坞檐下,铁马当当地响,齐三公子在黑漆漆房里,搁臂枕着,半睡半眠在床上等着阿弱。

他苦等不来,心上似利物划过,才有些清醒就想起阿弱的身子——什么伤疤也无,魂魄倒是比肉身要光洁。他沉吟着,想起昨夜他抚过她每一寸,像是在抚柔滑的锦缎。齐三公子想念那手上的滋味,不禁碾转得愈苦——她什么时候才再来?难道还要再放飞些孔明灯?若是她肯再来,哪怕几千盏,为她祈福几万盏也嫌少。齐三公子为等阿弱今夜来,特意换了身喜庆的大红织金线卷云纹的锦衣,袖上绣了并蒂墨莲,若非嫌鸳鸯过于阴柔,他指不准就命人往前襟上绣了。爱恋痴迷时,总是反常,不管不顾地情到深处,直到心上生痛,才想着抽身而退,可惜为时已晚,只得陷在泥沼里,生受那一刹的喜乐、一刹的失落、一刹的怨怒、一刹的原宥,水火相济,神昏颠倒。

齐三公子以手加额,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处,他觉得自个儿头脑发热,好像病了,阿弱要再不来,他的滋味可不比死了好受!

似在如露如电的梦幻里,他终于听见了金铃细碎的鸣响,有人推门而入,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身来,那个身影随铃铛声转眼几步就近了。一霎那人儿又娇又柔地扑在他怀里,他一时没料到阿弱这般情急,比他还天真难耐,想调侃她几句,可是他此刻满心欢喜,才不想用那些扫兴的话惊到她!

齐三公子抱着阿弱,闻见她身上的胭脂重香,摸到她身上衣裳繁繁复复的,不由含笑道:“你是因着为见我特意妆扮良久,所以才来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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