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伏在地板上,无一人敢抬头去承受他的冲天怒气。
“那么多人守着都能让她跑了!一群废物!”
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压力侵袭着房里每个人的大脑,下人们既恐惧又纳闷,谁都说不上来那个丫头究竟是怎样从眼皮底下逃脱的。
“殿下……殿下您息怒……”林娘恐怕是唯一敢抬头说话的了,“老身记得下午回来栖月殿的时候,周围并无人看守……”
“什么?!人都去了哪里!”莫伯言猛拍黄花梨木的座椅扶手,一地的木屑仿佛静等着被他的怒火燃烬。
“小的们……这个……小的们……”其实下午的时候,好像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离开过栖月殿,但究竟是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林娘……你又为什么会离开栖月殿?”莫伯言转头望着那个跟了他数十年的老奴婢。
“这个,殿下……老身也在奇怪,有宫女在门外禀报说李公公有事相告,可老身去找到了李公公,却说根本没有找过老身……”
“哪个宫女?!”莫伯言心里好像有些头绪。
“老身当时在屋里,并未见到那位宫女,听声音的话……不太熟悉……”林娘很是惭愧。
“该死的!”好不容易在浓云密布中抓住的风筝,又断了线。
这时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今天下午,有没有闲杂人等来过栖月殿?!”
“闲杂人等啊……”下人们纷纷回忆起来。
一个小太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壮着胆子答道:“闲杂人等应该没有,平清……王殿下倒是……来找过您……”
——莫!仲!思!燎着胸腔的怒火毫无预兆地爆发,仿佛顷刻掠过平原一地生灵涂炭,仿佛万马奔腾踏过遍野尸骨一路血泥。强忍住心房传来猛胀猛缩的痛感,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时几乎有些踉跄。
莫伯言一路疾驰赶往平清宫要找莫仲思兴师问罪,这个家伙,从孩童时期就处处与他作对,丝毫没当自己是他皇弟,反而成天骑在他头上惹事生非。
从前那些事情都可不提,但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发誓绝不放过那该死的家伙,要把他肚子里那灌满坏水的肠子生生扯出来才好!
谁知,守门侍卫睁着一双慵懒的眼睛对他说:“平清王殿下不在宫中呀……这么晚了殿下请回吧……”
幽幽双目似是隐藏着暴风骤雨,莫伯言勃然变了脸色,狠狠一掌打出,掌风卷着雪花贯穿平清宫的中轴线直冲中庭,掠过之处一路爆鸣,顿时平清宫上下一阵鸡飞狗跳,人声噪杂,哭喊尖叫连成一片。
守门侍卫早就吓得不见人影,镶着镏金门钉的大红色宫门像两片脆弱的枯叶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莫伯言骑在马上杀气腾腾地只身闯了进去。
正在水华殿里跟两个侍嫔玩猜字游戏不亦乐乎的莫仲思,眼看着这样下去不行……再不出面,自己安宁祥和的平清宫就要被莫伯言变成残垣废墟了。只好整整衣衫,调节好呼吸和表情,前去迎接那个已徘徊在抓狂边缘的皇兄。
莫仲思带着一脸亲和的微笑出现在莫伯言的面前,莫伯言恨得牙痒痒,真想把他可恶的嘴脸顺着那虚伪的笑容生生撕开两瓣……
“皇兄夜晚到访,实在少见,不知……”
“你把那个死丫头藏到哪里去了!”莫伯言骑在马上俯视着莫仲思。
“死丫头?这个……”要论演技,莫仲思毫无厚非是一流的水平。
“不用装了,你知道我在说谁!”莫伯言的恼怒令马都躁动起来。
“皇兄啊,您这就难为本王了……本王确实不明白为何要藏起一个死了的丫头呢?”莫仲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还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哼,那好……让我来提醒你,秋天的时候你在我广陵宫中看上一个小宫女,你还记不记得?!”
“喔……本王来想想……”莫仲思负手在院子里踱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回事……怎么?皇兄帮本王将那美人儿送来了!?”他忽然眼神一亮。
“呸!不知廉耻!那个丫头现在分明被你拐走了!”莫伯言翻身下马,几步就冲到莫仲思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瞪。
莫仲思依然保持笑容,“皇兄……您早晨向父皇禀告要立妃之事……该不会就是立那个丫头为妃吧?”他有意要岔开话题。
莫伯言一个猛推,放开莫仲思愤愤转身不置可否。
“皇兄……父皇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那……诏书按理说应该已经下了吧?”莫仲思单手理理衣领,踱到莫伯言的面前偷偷看他表情。
“此事与你无关!快把人交出来,我可以不上奏父皇治你的罪!”莫伯言似乎心有不安,尽管说出来的话咄咄逼人。
“皇兄,您的妃子失踪却跑到本王宫中如此大费周章寻找,咳咳……凡事讲求证据,若是人真不在平清宫,是否就该轮到本王上奏父皇了?”莫仲思不知不觉占了上风,他早料到圣旨已下,莫伯言若是找不到姜隽雅就封不成妃,比起得罪平清王,欺君之罪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莫仲思!你……你……”一股逆流之气割得心头阵阵疼痛,莫伯言很清楚那明黄的圣旨就揣在怀里,册封之后还要诏告天下,可现在圣旨里点名要被册封为妃的姜隽雅偏偏失踪了……就算父皇放他一马,他自己都会自怨自责,况且深知景轩帝脾气的莫伯言,是绝不敢轻易欺君瞒上的。
怀中圣旨此时仿佛高温的木炭,灼烧着他本已被怒火熏得焦黑的心房。
手对着莫仲思指了又指,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马鞭狠命往砖石地面上挥去,瞬时扫起一片粉尘,一条骇人的黑色裂缝蔓延到廊边台阶下。
莫仲思望着远去的莫伯言双肩颤抖,脚步躁乱,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从未见过皇兄那样的背影……似乎,似乎很落寞。
他带走姜隽雅的初衷并非是希望事态发生至此,究竟是什么理由令他当时鬼使神差应了那丫头的请求……思绪混乱起来,心底居然有一丝惴惴不安。
栖月殿内铜制的高烛台全被掀倒在地,瓷器的碎片闪着无可奈何的光芒给地面铺上一层五彩,莫伯言见人就打,不时有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广陵宫今夜是一个噩梦般的夜晚。
几回魂梦与君同
……》
姜隽雅被一个不寻常的梦惊醒,却并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一阵阵寒凉侵袭过来,双手下意识地环腰抱紧上半身,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已经远离了那个温暖怀抱,何必多想,自寻烦恼……
既然无法入眠,干脆起床吧。
冬日黎明的空气冻彻心骨,屋外没有一丝微光,一片漆黑。姜隽雅打着寒颤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冰冷的气流吸进肺里,刚才那个不寻常的梦似乎渐渐在大脑里清晰起来……梦中在追逐一片树叶,叶子自己卷成一只小笛,她听到一支遗忘很久的忧伤的曲子,周围天色由暗转明,由明到暗……跑到悬崖边,忽然那只小笛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捏成粉末,不敢回头,她害怕会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转而惊醒……
廊边靠着一只大笤帚,四下静谧无声,也许干点体力活能让自己快些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姜隽雅挽起袖口开始扫院子。
笤帚在地上划过,发出平稳的哗啦声,配上凉凉的晨雾,整个书院竟有一种清幽寂寥的空明感。
青莲起身看了看窗外,这丫头是在干什么?时候尚早,不必如此勤快吧……再看她手脚的动作,一点不像是做事的样子,反倒像在拿笤帚泄愤。青莲丝毫没注意薄唇抿出了一抹淡笑。
结果,上午莫仲思来探望时,看到她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青莲绕到他身前,顺着他的眼神一齐望向屋内,“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