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将军一生忠君报国汗洒边关,怕是至死都不会想到,他的愚忠会终结在君上的猜忌与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里吧!
平日里十分抢手的醉歌楼包厢,今夜却只迎来了一桌客人。
墨琮脸色不虞,“你实在不该来找我,你在守备府里露过脸,若是被人认出来,指不定要拿威远将军的事大做文章。”
秦州站在窗户旁,道,“秦州保证来的时候绝对没人看见,请殿下放心。”
墨琮黑沉的脸色稍缓,“七哥怎么会沾惹这件事,威远将军可不是扬州城里那个七品芝麻官。”
“秦州只知服从命令,不懂堂主心思。殿下,被守备府里的人发现之后,我的一个同伴独自带着将军千金逃走,我和黑卫寻了一整日,都没寻到人。我知道平康城里四处都散布着殿下的眼线,烦劳殿下帮秦州寻一寻,秦州和堂主都感激不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琮灌了一杯冷茶下肚,凉凉瞥他一眼,“你倒是会说,我今天就偏不卖你家堂主面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秦州直直盯着他,“殿下不帮?”
墨琮心想:威胁谁呢?
“不帮。”
秦州叹了口气,“好罢!秦州不勉强殿下,任务没完成,没脸回枭阁,又想不出办法出平康,现
在全城都贴满了我的画像,与其东躲西藏,还不如现在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守备府去认罪。”
说着,向门边走去,一步当十步,慢慢磨到门口,手搭上门栓。
墨琮额上青筋跳了几跳,“回来。”
秦州偷笑,转过身时又如先前一般严肃正经。“秦州谢过殿下。”
***
此时的墨昀还不知秦州与凌云釉在平康城中遇到的困境,依照原来的安排,他是打算让云叶陪裴云去药王谷,虽然裴云身怀不输自己的好本事,但这几年受病拖累,也不知道能用的还剩几成。即使命人暗里护他们安全,他还是放心不下,准备自己亲自跑一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成想,福伯会在这个当口出事。
自上次阁主来探视过后,福伯仍是时睡时醒,满嘴胡言乱语,过了几日,墨昀发现福伯昏睡的时间变长了。
裴云忧心福伯的身体,看病的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前日裴云吐血昏迷,墨昀就知道他的病是一定不能再拖了。
他先和陈大夫说好,让陈大夫当着裴云的面宣布福伯的身体已经无大碍,裴云问起福伯时常昏睡的原因,陈大夫解释是摔了一脚,大脑受损,负荷不起长时间的走动思考,随便动一动,就会觉得累,让大脑休息的唯一方式就是睡觉。
裴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立时动身前往药王谷。若是时间耽误得不久,他可能三月后就能回来,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墨昀务必好好照顾福伯。
动身那天,墨昀将裴云和云叶送到山下,细细检视了裴云的药和两人路上吃的干粮后,又掀开帘子,看马车内是否铺得暖和。
裴云不觉好笑,“我一个大男人,倒显得比姑娘还金贵了。”
云叶跟着笑,“可不是,我一个姑娘,倒显得比大男人还糙了。”
墨昀心上压着事,面上却未曾显露,温声道,“路上宁可走得慢点,都别累着。我派了十名暗卫在暗中保护,海东青会一直跟着你们,有事就让海东青送信回来。摇光跟着你们去,他向来做事周到,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云叶已经坐上马车,摇光在前驾车,裴云说完一句“放心吧”,也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消失在弯道尽头,墨昀面上才慢慢显出阴沉之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急着让裴云离开,还有个原因——他隐隐觉得福伯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清醒过来,一定会向他吐露一些他想知道的事。而依裴云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难以承受老阁主可能不是病死的这一惊天的反转。
徐飞白抱着胳膊倚在一棵枯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此情此景,总觉得差点什么,啊!我想起来了,差十里长亭,和一棵柳树。”
差点忘了背后还跟着一个长舌妇,墨昀暂时压下心上的沉郁,“我看你是真的嫌得慌。”
徐飞白一把扯出嘴里的茅草,委委屈屈道,“哎哟!我的堂主,你可算是看出来了。我……”
“不好了,主人,陈大夫说福伯不行了,让您快回去。”贪狼人还未见,声先至。
不等贪狼奔到身前,墨昀施展轻功向山上掠去,徐飞白也收敛了嬉皮笑脸,忙跟在他身后。
“福伯”,福伯寝居的大门敞开,陈大夫正一根一根拔下福伯头顶的银针,见墨昀进来,摇摇头,叹息一声,“你好好陪陪他吧!”
陈大夫背着药箱走了出去,墨昀飞快走到床边,握住福伯的手,小声唤他,“福伯。”
福伯勉力撑开眼皮,盯着墨昀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是小墨啊!”
半个月来,这是福伯第一次认出他。
“福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胸口,憋得墨昀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这一刻的感觉算不算得上是悲伤,面临生离死别,一般人难过了会想哭,可他不会,多少年了,他早就忘记了流泪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堂主走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难过到无以复加,可是,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躺了那么久,福伯手上的皮肤松弛下来,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指印。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和安宁,“裴云呢?”
墨昀:“云叶姑娘陪他去药王谷治病去了。”
福伯艰难地挤出笑容,“好!有你照顾,我很放心。我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啊!小墨。”
墨昀只静静看着他,千般情绪隐藏在他黝黑的瞳仁下。
“老堂主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终于,一丝脆弱,从黝黑的瞳仁里钻出来。
福伯费力得抬起没被墨昀握住的那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不会忘,我知道。”
墨昀的手不自觉收紧,“您放心!”
福伯微笑着看他最后一眼,眼睛缓缓阖上。
“福伯”,墨昀蓦然起身,“老堂主不是病死的,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不敢相信得望向墨昀的背影,记忆里,墨昀的背脊从来都是硬挺如山的,这一刻,他发现他的双肩微微内扣,将手伸过去,按在他的肩膀上,“墨昀。”
墨昀却仿佛并未听见有人喊他,执拗着晃着福伯的身体,“福伯,您告诉我,老堂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墨昀肩上的颤意一直传达到徐飞白的手心,徐飞白看了看如同睡着一般的福伯,清俊的面庞上,浮现几许悲色,他刚想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忽然听见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老爷……是病死的。”
大约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这一句过后,福伯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音。
“墨昀”,徐飞白再次唤了他一声。
灰败的阴霾从墨昀的鬓角蔓延到耳畔,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那只握住福伯的手。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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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个文跟打仗一样,赶时间打完了,好去睡觉,睡眠极度匮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震把她们关在这里的用意,凌云釉仍百思不得其解,晚间,借口要方便出了厢房。凌云釉假意要逃诱出了在暗处监视的人,怕自己身手不如他,就撒药粉偷袭,药粉迷了那人眼睛,凌云釉趁势点了他的穴道,犹不放心,一记手刀打晕了拖进一旁的马棚里。
她怀疑在厢房外监视的人可能会打扮成府中的小厮婢女,出来时,见到人数不少,硬碰硬是下计。
她注意到马棚旁堆着几垛干草,忽然有了主意。
“失火了!”
扶宁醒来见凌云釉不在,正慌乱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失火,外边忙乱起来,脚步声纷杂,呼救声此起彼伏。
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地穿鞋,想要出去看看,这时候厢房的后窗被人推开,“扶宁姑娘,快出来。”
回头一看,正是凌云釉。窗子本来从里面削上了插捎,凌云釉出门前故意先拨开了。放完火来找扶宁,果然如她所料窗子外面也上了锁。她带着削铁如泥的凤微,斩断一把小小的铜锁自然不在话下。
扶宁跑过去,“你怎么穿着婢女的衣裳。”
凌云釉扔给她一套,“快换上,我们趁乱跑出去。”
扶宁二话不说,两下换好衣裳,平日里受的礼教也都不顾了,提起裙子利落地跨过窗台。地下横躺着两名小厮,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凌云釉拉起她的手,“是来监视我们的,火势挺大,除开监视我们的,几乎都赶去救火了,后门想必也有人把守,陈震要回来也不一定会走正门,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放火的时候,凌云釉不止点了马棚,这下火势蔓延开来,吓坏了府中的婢女小厮,眼看火势不可控,竟都扔了水桶冲往正门保命。
凌云釉带着扶宁趁乱跟着跑了出去。
陈震在醉歌楼喝了两杯酒,没等知道花魁的头衔花落谁家就先行走了。他刚走到街口,远远看见员外府上火光熊熊,心道不好,大步往那边跑去。
陈震抓了一个正从外面跑的小厮,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吓得魂不附体,“走……走水了。”
陈震双眼赤红,揪紧小厮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今天带回来的两个姑娘呢?”
凌云釉于扶宁都是被秘密带进去的,小厮不知道情况,看到煞神一般的陈震惊恐万分,语无伦次道,“没……没……看到有姑娘啊?”
“将军。”这时,从门口跑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是陈员外。
陈震松开小厮,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震一把揪住陈员外,“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员外虽是安插在平康的间者,但在平康享受了十余年太平又富贵的日子,昔日的血性被磨得不剩多少了,只要清平富贵,管这是谁的天下呢!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的时候,陈震找上门来,说只需要他帮忙藏一个人,别的什么都不用做。比起派他去刺杀皇帝,这样的差事的确太过轻巧了,陈震向他保证,最多借他的地方用两天,一定不会牵连他。
陈员外刚得了安全,就心疼起自己的府邸来,“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放的火,两个月前才刚从里到外翻修了一道,前些日子又刚得了一批值钱的古玩字画,没了,都没了。”
陈震不耐烦,手上使了力,“我问你人哪儿去了?”
劲上压力迫使陈员外嘴巴微张,陈震身上的杀意令他在满团乱麻里找回一丝清明,“不……不知道啊!没准是烧死在里面了。”
陈震眼里泛出血气,手上再加力,“硌哒”一声陈员外的颈骨应声而断,陈震拎着他的尸体朝门内狠狠掷出,再过半个时辰,这具尸体就会和富贵的员外府一起烧成灰烬。
烧死了便罢了,如果没死……
陈震的瞳仁里印出熊熊火光,面目不自觉带出几丝凶狠。他只慌了片刻,很快又冷静下来,转身沿着胡同一直走,转过弯,再往前走几米,来到一处贴着门神像的人家前,抬手扣门。
扶宁被凌云釉拉着跑了好远,她虽在平康长大,但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康城中的明街暗巷她都不熟,更别提凌云釉一个长在南方的外来人口了。两人牵着手闷头乱跑,怕遇上守备府搜捕他们的人,凌云釉有意朝着四通八达的巷子胡同跑。
“云釉姑娘,我跑不动了。”扶宁两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喘个不停。
凌云釉的体力其实也差不多用尽了,带着扶宁,她一身的轻身功夫没处使,寒冬腊月的夜里,硬是跑出一身的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学扶宁弯腰急喘,喘过劲来,忙去摸腰上的□□,幸好没跑掉。□□是她在员外府里摸来的,可能抵不上什么用,但聊胜于无。她四处打量周围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这么跑下去不是回事。
他们大约又窜到了一条民居的巷子里,凌云釉数了一下,这条巷子里总共有六户人家,扶宁看出她的用意,担忧道,“这时候来,什么借口都说不过去,恐怕没人愿意收留我们。”
凌云釉也想到这一层,苦恼秦州怎么还没找来。她舔了舔嘴唇,瞥见巷子尽头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樟树,时值寒冬,樟树的枝叶都变成了浓郁的墨绿色,叶片间盛着稀稀落落的细雪。
凌云釉两眼放光,对扶宁说,“这树应是上了岁数,叶片这样繁茂,我们躲上去,加上夜色掩护,不仔细看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会不会爬树?”
扶宁摇摇头。
凌云釉解下腰带,让扶宁把自己腰带也解下来,把两根腰带都解下来缠在一起,打个死结。“我先上去把腰带系在最低的树杈上,你拽着腰带借着树干的力往上爬,我会在上面拉你的,不要怕。”
扶宁点头说不怕,凌云釉拍拍她肩膀,轻身跃上了树。等她在树杈上骑稳,准备将腰带栓上去时,听到拐角传来人语声。“有人看到她们往这里来了,应该就在附近。”
凌云釉心惊:这人的声音她不认得,但只要不是秦州和黑卫,来的是谁都不重要了,巷子就这么窄,等他们一转过来扶宁就会被发现。
扶宁听到这个声音,一颗心骤然凉了下去,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现在,她至少还能选择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只是不能连累云釉姑娘。
她转过身,提起裙子往反方向跑去。凌云釉一瞬间就明白了扶宁的用意,只是她还没有认命,如果只来了两个人,她就仍有胜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扶宁没跑多远,突然停了下来,一步步向后退去。
“小姐。”陈震正站在樟树前方,拦住了扶宁的退路。
三个男人拦在巷子一头,陈震带着另外三个男人拦在另外一头,势单力薄的扶宁被夹在中间,进不得也退不得。
扶宁一张脸白如冰雪,既然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也不必再同眼前的人虚与委蛇了。“陈叔叔,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把我交给朝廷,也不是为了救我,对不对?”
大雪纷纷扬扬,屋檐下挂着一盏大红灯笼,散发出猩红的光。再过几日,就是正月,旧年的尽头,新年的初始,而后,便是花明柳媚的春天了。
陈震面上隐有不忍,从刀鞘里缓缓抽出一把长刀,“对不住了,大小姐。”
雪亮的刀光晃过扶宁的眼睛,扶宁眼里并无怯意,“父亲说,这把刀跟了你很多年,从他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换过别的刀。”
陈震手不由自主得颤了一下。
扶宁的眼中逸出悲悯,“父亲还说,长义生着一根刚正的傲骨,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无愧于苍生百姓。那些只知道追名逐利的人,不懂他的好。看来,父亲满心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
这一句在陈震的胸上炸开,炸出了这十余年的无奈与痛苦,“我并非是为了权和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扶宁笑容凄冷,“父亲他知道吗?”
陈震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知道的比你多。”
“好”,扶宁傲然扬高下巴,露出白皙的颈项,“陈叔叔,我最后叫你一声叔叔,也望您念在跟了我父亲十余年的份上,给我个痛快。”
陈震此刻百感交集,面对扶宁坦荡荡的目光,从心底涌出不忍和羞愧来。“对不住了。”
身边的人并未催促,但陈震明白,无论这决定有多艰难,他也不得不去做。犹豫和不忍改变不了结局,不如痛快一些,于小姐于自己都是解脱。
他刚抬起长刀,忽然一柄□□破空而来,从背后直直穿过他的喉咙,射了个对穿。变故来得太突然,陈震的六个属下一时蒙了,呆立当场,挨着陈震站着的人先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急切唤道,“大人。”
陈震已然是无法回应了,凌云釉早已跃到扶宁身前,使了招墨昀教的金错手抢来一柄长刀,趁人不备一剑砍在离她最近的男人颈部大动脉上,登时血流入注。
凌云釉拉起扶宁要逃,可五名壮汉都非寻常官差,很快回过神来,两名壮汉飞身跃起,抢在凌云釉前面阻截了去路。
手上的刀比平常用的剑要重,凌云釉起手使出秘籍上的一招,一招大开大合,将正对着的两名壮汉逼退一尺,刚杀退前面的,后面的又冲了上来,一个二个并无活捉之意,招招狠辣。这几个人的招式路数和徐飞白与墨昀等人都不同,凌云釉初次迎敌,就遇上这么扎手的,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扶宁,丧失了主动权,用的招式又极耗体力,她只好换攻为守,用上轻灵九式。杀到后来,肩上背上分别中了一刀,渐渐体力不支,不禁在暗地里叫苦,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云釉姑娘以一对六,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扶宁心里有愧,“云釉姑娘,别管我了,你快走。”
六名伪装成官兵的杀手已经杀红了眼,想走也是没法走了。凌云釉横刀抵挡迎面砍来的一刀,手被震得发麻,身上挂了好几处彩,多亏轻灵九式矫若游龙的身法她才撑到现在。要拿剑法硬碰硬,她早死几百回了。
那些剑招真是中看不中用,以一敌众就暴露出缺陷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没学到家,力量不够。
凌云釉被逼到墙角,再挤不出一丁点儿力气来。一抹黑影悄无声息落在墙头,而后迅捷沿墙头走到凌云釉的正上方,足尖轻点,轻巧落在举刀砍向凌云釉的壮汉头顶,两足夹紧壮汉头颅,交叉一拧,鲜活的头颅如同落蒂的西瓜,咕噜噜滚出多远。
扶宁吓得尖叫起来,凌云釉忙抬起衣袖替她挡去从断口喷出的血。
秦州横剑挡在两人身前,“一边站着去。”
凌云釉毫不迟疑拉起扶宁站到樟树下,黑卫在后赶到,秦州下命令,“留活口。”
“脑子够用,武功差了一点儿。”
凌云釉和扶宁都被吓了一跳,一齐抬头。
墨琮淡淡一笑,“麻烦回去转告你们堂主,他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记得还我。”
扶宁有些吃惊,“宁王殿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眼皮一跳:宁王殿下?这个人竟然是当朝皇子。
扶宁穿着一身侍女服,形容狼狈,和平日里的贵女形象大相径庭,墨琮刚才并没有认出她来。“竟然还活着?”
扶宁想到他的身份,拉着凌云釉后退一步。
墨琮觉察出她的戒备,并不在意,“想必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要为威远将军留下一条血脉。小姐今日若走得成,这平康城就别回来了吧!”
扶宁明白他的意思,泪意涌上眼眶,“我父亲他”
墨琮从树上一跃而下,经过扶宁时,在她肩膀轻拍两下,“小姐若是乖乖离开,兴许还能全威远将军一个忠名,别做傻事。”
不比凌云釉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秦州位至十二银衣使,早已是经验丰富的顶级杀手,新建的黑卫虽然未出过几次任务,但都是墨昀精挑细选的武学精英,一场实力并不对等的生死之战很快就消弭在秦州一派强悍的压制下。
墨琮走到秦州身边,“死了?”
秦州松开地上那名壮汉的下巴,起身道,“事先在舌下藏了毒。”
墨琮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具尸体,走过去,确认了是威远将军的副将陈震,眸色深沉起来,“威远将军名声太盛,父皇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他,眼下有了通敌的物证,再加上陈震这个人证,就可坐实通敌的罪名,现在倒好,你们的人杀了他要的人证,势必会追究到底了。”
秦州扭头看了一眼凌云釉,凌云釉惴惴不安,“我是不是犯错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观察两人的反应,她心底其实有了结果,秦州早就说过,官小的随意,官大的不能动,她对朝堂的官制其实并不大懂,有些不安得咬咬下唇。
秦州看着她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也不忍心苛责她,转过头向墨琮道,“这伙人的武功招式不像是中原这头的,这名副将有问题。”
陈震先找到了扶宁又不交往守备府,而是先把人关起来。底下的人把人弄丢了,追到后不是重新捉回去,而是打算直接取扶宁性命。墨琮理清其中关窍,蹲下来,手深进陈震的衣襟里摸索,摸出一枚婴孩手掌大小的龟壳,龟壳上刻了两排奇形怪状的符号,又像是少数民族的文字。
墨琮看不懂,只好暂时先收进怀里,对秦州道,“你们先在城中藏起来,出城的禁令最迟三日后就可以解除。接下来会有更紧急的事件转移父皇的注意力,平康城势必要乱一阵,你们趁乱离开。”
秦州道,“殿下放心。”
墨琮拉上风帽,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凌云釉叉着手,两根拇指相互摩挲,头低着,不敢看秦州,“墨昀知道会怎么样?”
秦州比她高一个头,一低头,就看见她那盛满歉意与不安的头顶,无声叹一口气,“他会很生气,你可能要吃一点皮肉苦了。”
***
雪风吹动檐下两盏牡丹宫灯,早晨已经扫干净的台阶上又覆上了一层白雪。墨琮拾阶而上,立刻有太监举着伞出来,单手拍去他身上的雪花,“爷出去也不带个人在身边伺候,大氅上的貂毛都湿了。”
墨琮索性解下大氅扔给他,“王妃回来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宁王妃昨日得了几粒产自偏远地带的释迦果,释迦果又称佛果,传言佛国的圣地里有一棵枯死的树,一穷苦的拾荒者在树下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枯树上不知什么时候结出了一颗青绿色的果子,饿极了的拾荒者摘来吃了,回到家里家人见他皮肤透亮精神焕发,竟比之前年轻了十岁一样,不仅如此,拾荒者成了最长寿之人,寿终正寝那年,恰好二百八十岁。
自此以后,释迦果在传言里便有返老还童、延年益寿之效。这也只是传说,但释迦果的确极为珍稀,产量不高不说,还极难保存,送到宁王妃手里时,几粒释迦果均已熟透,宁王妃一粒没留,全部送进宫献给了珍妃,也就是宁王的生母。
“回禀王爷,王妃下午就回来了,这会儿在前厅待客呢?”琴书抱着大氅,收了伞,随墨琮进屋。
墨琮脱下外衣搭在山水屏风上,“谁来了?”
“吏部左侍郎丁大人。”
墨琮换了身衣裳,“去把王妃叫回来,这么晚了,还单独会见客人,成何体统。”
琴书烧了个手炉给墨琮抱着,“奴可不敢劝,王妃的性子王爷是知道的。”
墨琮不再接话,抱着手炉往偏厅走去。
丁丞和宁王妃言谈正欢,见墨琮来了,忙站起来,“丁丞见过王爷。”
墨琮笑着掺住他的手肘,“站起来干什么,坐。”
趁丁丞坐下之时,墨琮凉凉瞟了宁王妃一眼,谁知宁王妃并不怕他,傲娇得扬起下巴,凉凉地瞟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琮只得无奈道,“本王与丁大人有要事相商,王妃还是先回房吧!”
宁王妃见他服了软,才笑着同丁丞见礼告辞,路过墨琮身边时,手悄悄伸过去,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把。
墨琮黑了脸,宁王妃却已经走到门外了。
宁王妃这个小动作没逃过丁丞的眼,但这位左侍郎大人只当没见过,又与墨琮寒暄了两句,直接进入正题。“将军府的那位小姐现在都还没找着,陛下已经知道了。”
墨琮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大人今夜不来,本王也会亲自跑一趟贵府。扶家小姐的事暂且搁一搁,我这儿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大人去办。”
丁丞正色道,“当日多亏王爷将卑职从名册里划掉,卑职一直感念在心,王爷需要卑职做什么,直说无妨。”
墨昀给墨琮的名册已经上呈天听,里面的名字没变,只是少了几个。
墨琮道,“锣鼓街西巷口死了六名乌孙的间者。”
“竟有这等事?”丁丞猛然起身。
墨琮左手在虚空中拍了两下,示意丁丞坐下,“大人稍安勿躁,除了六名间者,还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威远将军的副将陈震。”
丁丞震惊,“他也是乌孙的间者?”
墨琮把茶杯放回桌上,“八九不离十。丁大人,您连夜去趟安王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三哥。”
丁丞不解,“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为何要让给安王?”
墨琮后背笔直,便是在自家屋里,也没忘时刻立住一位皇子应有的风姿。“正是因为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才要让给安王。”
丁丞在暗里回味这句话的意思,蓦然明白过来。陛下素来疑心重,出了威远将军的事,更是容易误伤好人。西巷口发现乌苏国间者的尸体,按理说应该由吏部呈上折子,以安王的性子,必定等不及折子一道一道地往上递,第一时间便要进宫禀报。到时,陛下疑心病更要加重,面上嘉奖,暗里冷落,现下珍妃宠冠六宫,调查的差事必然会落到宁王头上。
想通了其中关节,丁丞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这位仅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子,论揣度圣心,论玩弄心计,安王可差得远了。
送走了丁丞,墨琮抽出一张宣纸,将龟壳上的文字还原到纸上,“习昌。”
窗外人影一闪,黑衣杀手杵剑跪地,“请王爷吩咐。”
墨琮将纸叠成对折两下,递给习昌,“帮我查一查,这是哪里的文字。”
习昌走后,墨琮才沉着脸回到卧房,宁王妃曾宛解了头发,换了里衣,外面披了一件月白色斗篷,正坐在窗前执笔画乌龟。窗子大大开着,墨琮走过去关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宛抬起头,“丁大人走了?”
墨琮面色黑沉,“走了。”
曾宛打量他两眼,噗嗤一笑,“你醋个什么劲,我这不是在帮你试探这位左侍郎大人的为人品性嘛?不识好人心。”
墨琮拿她没办法,“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曾宛低下头,继续画乌龟,“这人我还是不放心,他能背叛安王,日后也可能反过来背叛你。”
“他不会,他的把柄在我手上一日,他就不敢有异心。更何况,我与安王,谁更值得效忠,他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怎么又画乌龟?”
墨琮垂首看她画的乌龟,满满当当画了十来只,情态动作还各不相同,曾宛画技了得,九岁便凭着一副《踏歌行》名震平康,嫁了他以后,再没见她画过正经东西,晒肚皮的乌龟、摔断腿的螃蟹、打架的猪倒是经常画。
曾宛放下笔,转过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画乌龟也行,哪日你换上我给你买的那件衣裳,我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墨琮拉下她的手臂,“想都别想。明日你再进宫一趟,要母妃在龙床上吹吹枕边风,让老头子把调查间者的差事交给我去办。”
曾宛不满意他方才的动作,手臂再次勾上他的脖子,“心急什么?我今日才进了宫,明日事情一传开,我又巴巴去找母妃,不是平白惹父皇怀疑?要我说,我们就按兵不动,母妃那么聪明,时机一到,自然会去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宛的手一直暴露在外,快冻成冰雕了,蛰得墨琮后颈一颤,干脆将她抱到床上捂着,“今日入宫,母妃说什么没有?”
“无非就是那些话”,曾宛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才继续说道,“不过,母妃身边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墨琮正拿热帕子净手,手顿了顿,“男的女的?”
“女的,我去的时候,她正好退出去,我见她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都不像是一般的宫女。”
墨琮拿着帕子冥思了一会儿,又问道,“母妃向你提过七哥没有?”
曾宛疑惑得摇摇头,“没有,七皇子已经失踪了十年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墨琮把帕子扔回铜盆里,“没事,睡吧!”
※※※※※※※※※※※※※※※※※※※※
年底之前把这本书完结,是我今年的理想。刚刚回去看了看云叶给裴云讲佛经故事的那一节,本来讲佛经故事的设定我是给凌云釉那对的,最开始云釉给雅安解释是风动那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埋了伏线,后来临阵变卦,换给了裴云这对了,你们没有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日天刚拂晓,墨琮就起了。曾宛迷迷糊糊间,墨琮忽然推了她一下,“等这件事过了,找个时间进宫去,探探母妃的口风,务必打听清楚那人是来做什么的。”
曾宛哼哼两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天地茫茫,枭阁所在的雁回山银装素裹,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清透的冰晶,天一放晴,日光一照,就折射出亮晶晶的白光来。
雪白的狐狸毛拥着林甘雨的脸颊,从她身上显露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冷清气质,她喜欢这时候的雁回山,大雪无边无际,满目的银白之中就只剩了一点墨色。她只敢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去。
隐卫举着天青色的八骨油纸伞,陪她静静站着。
林甘雨哈出一口白雾,用手掌贴了贴脸颊,“你上次说凌云釉是从临芳苑出来的?”
隐卫回道,“回小姐,的确是从临芳苑出来的。属下刚刚又得了一个新的消息。”
林甘雨微微侧了侧脸,“什么?”
“这位云釉小姐在临芳苑时有一位交好的婢女,被徐嬷嬷看上,做了她的血奴,没多久,阳平大人的爱妾胭脂被人放干了血,阳大人一怒之下斩杀了徐嬷嬷。这事并没有因此了结,阳大人要临芳苑给个说法,第二日,丁姑姑就带了一个婢女前去请罪,结果,那婢女见了阳大人,就说是她杀了胭脂嫁祸给徐嬷嬷的,然后就自刎在了阳大人面前。这名婢女同云釉小姐交好,名叫雅安。”
密如羽扇的睫毛轻扫眼睑,落下两排暗影,林甘雨问道,“具体怎么嫁祸的知道吗?”
隐卫摇摇头,“属下不知,不过,这件事后,云釉小姐就入了杀手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甘雨默了半晌,在脑海里牵出一条线来,“前段时间丁嫦被人发现死在了暗道里,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阳平了?”
林甘雨轻轻笑了笑,“正愁找不到时机会会这位云釉小姐,想不到这么快就等来一个机会。走,随我去趟临芳苑。”
林甘雨脚踩的土层被还没进入冬眠的动物刨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卞松月整个身体向下趴在洞里,伸手去够一只蜷在雪洞深处的雪貂,卞松月低声笑道,“找半天,原来躲在这里睡觉,三层厚的波斯毯还比不上这冷冰冰的土洞。”
这只白晋送给卞松月的雪貂生得活泼伶俐,卞松月不在的时候绝不肯待在自己窝里,喜欢满山乱跑。雪貂不怕冷,在洞里睡了一觉,被卞松月弄醒了,湿润的眸子微微张开,亲昵得吐出舌头在卞松月的鼻尖上舔了舔。
卞松月掸去雪貂毛上的碎雪,笑道,“你倒是会选地方,让我跟着你挨了半天冻。”
雪貂犹未睡醒,蜷成一团窝在卞松月怀里接着睡,卞松月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它蓬软的白毛,扬起脸,望向天地之中独一无二的一抹墨色。“林甘雨还真是个少见的痴情种,凌云釉与这么多人结了梁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扶风院内阳光满园,明昔坐在一根红木凳子上,歪着头,长长的乌发垂在一边,明陵从旁边的瓷瓶里抠了一坨香膏抹在明昔的湿发上。
明昔眯着眼,“云叶前些日子送来一瓶玫瑰精油,据说可以养发,洗完了给我涂点儿上去,悠着点涂,就得了那么小小一瓶。”
见她已经开始关心自己的头发了,明陵眉头舒展开来,也觉得高兴。“我专门问过云叶姑娘,这一小瓶精油费了不少事,一般的植物不行,必须是有香腺的,要过滤,要提纯,一小瓶精油要耗用一大筐玫瑰花。”
明昔叹息道,“这么麻烦啊!拿来抹头发有些暴殄天物,还是用在脸上吧,一定要好好保存,别摔了。”
明陵舀水冲去香膏,“小姐,不怕阳大人再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日的事情后,阳平一直没再来骚扰过明昔,但明陵一直心惊胆战,上一次有秦州大人解围,下一次呢?他们不可能每次运气都这么好的。可小姐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言行举止同往常无异,明陵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憋在心里太久,还是没忍住问了。
明昔绞干发上的水,才回道,“我还在等。”
“等人来与你合作吗?”这句不是明陵说的。
明陵抬眼望向前方,明昔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她目力没有恢复,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卞松月手绞着发辫,笑吟吟走过来。明陵面露戒备之色,明昔倒是极为淡定,笑道,“松月姑娘可从来没踏入过扶风院一步,今日特地来此,应该不是来陪明昔晒太阳的吧?”
卞松月笑道,“明昔小姐等人合作,松月需要一个可以合作的人,气场这么合拍,不合作都不行了。”
明昔嘲讽道,“不知道该说你心大还是过分自信,你怂恿梁阿对我下毒,还有什么脸来找我合作?”
卞松月听了并不生气,“一码归一码,枭阁中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我们既有相同的目的,你就没有理由拒绝。”
明昔接过明陵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信不过,就是我的理由。”
卞松月不疾不徐,接着道,“小姐还不知道吧,白晋知道了阳平对你做的事,当着我们的面警告阳平若是再碰你一下,他会亲自取他的狗命。除非阳平为了得到你真的不想要命了,否则,他绝对不敢再碰你一下。我帮他,有什么好处?”
白晋得知那件事后,发了很大的火,阳平因此受了擅刑堂的刑罚,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我暂时没想出你能得什么好处,但我也不相信你能这么好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看着她,“凌云釉与阳平的恩怨,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昔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替她来的。”
卞松月收了笑意,松开发辫甩到背后。“不瞒你说,我就是替她来的。”
明昔思考着她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高,默了半晌,道,“白晋对我,并非是男女之爱,解决阳平后,我就带着明陵离开枭阁。”
明昔入阁五年,因为白晋的宠爱得了很多便利,也招来了很多嫉恨,她厌倦来自于女人的明枪暗箭,也厌倦刀口舔血的杀手生涯。可离开,哪有这么容易。
卞松月道,“我武功不如阳平,你找机会把他诱到晓风归月亭,骗他喝下这个。”
说完,扔了个瓷瓶过去,明昔虽失了目力,但杀手的敏锐犹在,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这是什么?”
卞松月转身离开,“软筋散。”
明昔摩挲着瓷瓶,“你两面三刀的做派令我由衷佩服,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这么帮凌云釉,图什么呢?”
卞松月的脚步顿了顿,“图她活着。”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丞将发现乌苏间者的事告诉了三皇子墨延,墨延不听劝阻,执意连夜入宫面圣。皇帝得知后,第二日赏了安王府黄金百两,并下一百匹锦缎,命永王墨琮立刻着手调查间者身份。
墨琮领命,和墨延一同走出安平殿,墨延面色黑沉,墨琮笑道,“三哥得了这么多赏赐,怎么还苦着脸?”
墨延听出了他言下的挖苦之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一拂广袖,振步离开。
御前太监总管张海抱着拂尘,低眉顺眼道,“珍妃娘娘时常念叨王爷,王爷难得进趟宫,去看看娘娘吧!”
墨琮笑道,“两月没来看母妃,这下肯定要念叨死我了。”
张海慈眉善目的肉脸上,时常挂着弥勒佛一般的微笑,“陛下近日身体有恙,王爷也该经常来探望才是。人老了容易犯迷糊,昨儿个睡了午觉起来,迷迷糊糊的,抓着老奴的手就问七皇子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看他。”
墨琮脚步一滞,脸上划过不知名的神色,随后笑道,“多谢公公告知,母妃知道这事吗?”
开阔的汉玉白阶上,只站着张海与墨琮两个人,张海拢着袖子,低声道,“王爷放心,除了王爷,老奴谁也没说过。”
墨琮缓缓弯腰,做下一揖,“多谢公公。”
伺候过两任皇帝的御前大总管,鬓发间已经生出几星霜色,静静注视着年轻皇子离去的背影。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空中传来北风的呜咽声。一名捂着棉衣的小太监小跑着来到张海的身边,恭敬道,“公公,陛下找您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馨殿里,珍妃拉着曾宛的手说话,不知曾宛说了什么,珍妃笑得合不拢嘴。
殿里烧了地龙,墨琮脱下大氅交给宫女,笑着走进去,“说什么这么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曾宛止了笑,上来拍去他鬓发间的雪花,“母妃刚刚还念叨,已经两个月没见过王爷了,今日王爷得好好陪陪母妃才是。”
珍妃让人给墨琮看座,曾宛笑着制止,“儿这会儿有点儿闷,昨天下了一夜的大雪,儿想去赏赏雪。王爷就坐母妃旁边吧!”
珍妃也不勉强,叮嘱巧玉好生伺候王妃,曾宛披上用金线绣着凤穿牡丹的月白斗篷,捧起手炉施礼告退。
走出玉清殿,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曾宛悠哉悠哉走着,巧玉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御梅苑里的红梅竞相开放,成了银白之外的第二种绝色。
曾宛垂下头轻嗅,冷冽的梅香扑鼻而来。“总听母妃夸巧玉姐姐聪明能干,又比旁人多读了些书,母妃每次一说起姐姐,都是赞不绝口呢!让我一个做儿媳的都忍不住眼红嫉妒。”
巧玉诚惶诚恐,“王妃谬赞,奴婢服侍娘娘多年,若还是服侍不周,那就是奴婢的不是了。”
曾宛掐断一根花枝,“巧玉姐姐不用这么紧张,我再嫉妒,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吃干醋不是?”
巧玉盈盈笑道,“王妃只听娘娘夸奴婢,却听不见娘娘夸您自己,您不知道,娘娘夸你的话,十匹马车都不够拉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宛将花枝递给巧玉,笑道,“难怪是读过书的,这话就是听着舒服。这个送给姐姐。”
巧玉看着花枝,眨了眨眼睛,小心接过来,“奴婢谢过王妃。”
曾宛看着她,脸上笑意不减,“昨日读了一句很好的话,又不知好在哪里,姐姐也来帮忙品鉴品鉴。”
巧玉谦虚回道,“奴婢不才,怕一点拙见玷污了王妃读的书。”
“姐姐尽管说,我保证不怪罪你就是。”
巧玉不安得舔舔嘴唇,“王妃请讲。”
曾宛轻轻笑了,“这句话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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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隐藏墨昀身份,到这里墨昀是谁应该都知道了。如果墨昀还在平康,那凌云釉大概也会成为曾宛这样的贤内助。后来又想,如果真是这样,以凌云釉的出身,不仅当不上王妃不说,还根本不可能和墨昀有什么交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阳平死在了晓风归月亭里,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枭阁。
明昔正在雕木刻,每刻完两刀就伸手去摸刚才的刻痕。门口忽然暗了暗,她虽然看不见,但对光线的感知异常灵敏。明昔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了,“你知道了?”
白晋面上没有表情,连他一贯的笑容都没带上。“怪我平日对你太放纵,所以你才会这般不知轻重。”
明昔微微低头,吹去木头上的碎屑,“我一直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你犯不着这样说我。”
明昔觉得有些口渴,试探着去摸桌上的茶杯,她刚刚喝完茶,杯子就放在桌子边缘,没等她拿起来,就被碰落在地,白晋送的六个菊花纹的定窑白瓷茶盏,从此再也不能聚成一套了。
茶水溅湿了明昔的裙角,明昔蹲下来,胡乱在地上乱摸,被茶盏碎片扎破了手指,白晋下意识朝前一步,也只迈出一步,就再也不肯往前了。
明昔面上浮现出一丝哀戚,“可惜,碎掉的东西再怎么修补,也无法完好如初。我一双眼瞎了,和废物没什么区别,没办法继续出任务。我知你不忍心杀我,那就放我走吧!”
白晋不发一言,明昔久久等不来回应,她仿佛感受到了白晋内心的挣扎。“与哥哥失散了的话其实是骗你的,我娘只生了我一个,生我时难产,我长到六岁时我爹也跟着去了,在麦田里和鸟抢食的时候遇到师傅,被师傅收养。手腕上的红印是十岁那年不小心挨着锅边烫出来的,并不是生来就有的。“
这番剖出明昔内心的话将白晋仅剩的一点希冀彻底打碎,在他脸上,痛苦与忿恨交织,他握紧拳头,眼底漫出猩红的血丝,“既然要骗,何不骗到底?为什么要说出来?”
明昔眼睛里隐有泪意,“你以为我不想吗?”
她缓缓起身,坐回椅子里,“我想过,为什么你不能是我亲哥哥呢?这样,我即使不用学武功,也会有人拼了命地保护我。可是,你真的愿意一辈子活在这样的谎言里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克制住胸中翻腾的情绪,从前活在自我欺骗里,他未曾感受到痛苦,这一刻,胸口传来实实在在的痛意。
明昔未曾等来他的回应,凄然笑了,“谎言终究是谎言,说得再像样也不会变成真的。我其实无所谓,我只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从来不知道被哥哥护佑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从一开始我就一无所有,所以我也不怕失去。”
白晋隐忍地闭上眼睛,半晌睁开,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明昔的脸侧着,眼角依稀有幽微的亮光。他走过去,手背在她眼角轻轻揩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见你哭。”
明昔偏开脸,“我哭,并不是因为你。”
白晋看着她,点点头,“这样很好,连我真心实意的关心都换不来一滴眼泪,以后,你也不会轻易为别的男人哭了。明日若是个晴天,就带着你的男宠下山去吧!阁主那里我自会去说。”
白晋走后,明陵走进来,一片一片捡起碎瓷片,“刚刚小姐说谎了。”
明昔握着木头娃娃正在发呆,听到明陵的声音很快回过神来,“哪一句?”
“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这一句。”
明昔感觉到手指传来刺痛,想起自己刚刚被碎瓷片割伤了手,遂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等清理干净了地上的碎瓷片,明陵知道明昔不会再回答了,站起来,就要把碎瓷片扔到外面去,以免小姐再被误伤。他刚刚走到门口,听到明昔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追求过的东西,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所以,也不怕真的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陵回头看了她一眼,放轻了步子,眨眼间消失在了门口,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这晚,明昔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至天亮。暖黄的阳光穿过纱帐,正射在用金线绣在纱帐侧面的一只仙鹤身上,仙鹤展翅飞上凌霄,只余下停泊在山水间的一叶孤舟。
门上传来敲门声,“小姐,太阳出来了。”
马车停在山脚,车帘垂着,看不见里面。
白晋从隐卫手里接过一个大包袱,叮嘱明陵,“这里面装有一些干粮和一千两银票,足够做一些小本生意,日子不要过得太清苦。”
明陵恭顺应下,接过包袱。白晋犹豫了下,撩开马车的车帘,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想放下车帘,明昔忽然探身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哥哥。”
白晋身子颤了一下,手伸过去,在她的发顶揉了揉,“此去山长水远,再见无期,务必保重。”
白晋抽出手,放下了车帘。明昔靠在马车里,长久以来拉扯着她的一口气一瞬间松了下去,她有些累,靠着车壁缓缓阖上眼睛。
马车行出二里路,明陵忽然勒停马匹,明昔警觉地睁眼,“发生什么事了?”
偏远之地不乏拦路抢劫的流寇强盗,可雁回山有枭阁震着,至少在五里路的范围内,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并未走多远,难道就遇上强盗了?
“是松月小姐。”明陵不安地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跳上马车,笑嘻嘻道,“我不过是来送送明昔姐姐,你紧张什么?”
明昔坐正身体,“你是来杀我的?”
“你都要走了,我还杀你做什么。送你一件赠别礼。”
卞松月扔出一个瓷瓶,明昔伸手接住,“这是什么?”
卞松月道,“这是我当时交给梁阿的断魂散,毒仙子那儿换来的,绝对见血封喉。”
说完,瞟一眼她的手,笑道,”至于为什么只毒瞎了你的眼睛,我就不得而知了。“
明昔攥紧瓷瓶,“多谢。”
见卞松月的身影消失不见,明陵才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明昔攥在手里的瓷瓶,犹豫着开口,“梁公子他其实“。不等明陵把话说完,明昔撩开侧面的车帘,将瓷瓶掷了出去,“继续赶路吧!”
春天还没到,卞松月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春意,她步伐欢快地走进房间,冷不防见房中坐着一个人,她愣了愣,随后笑开,随着她一笑,额间的鸡血石流光溢彩,眉眼间也会不自觉得露出几点风情。“你怎么来了?”
白晋正看着手上一本《捭阖策》,抬头看了她一眼,“书读得怎么样了?”
卞松月走过去坐在白晋身旁的雕花椅上,“读着头疼,好些句子读不懂,你近来忙了,也没空管我读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挑起眼皮,慢慢翻过有折痕的一页,“这一段我没有教你,不过你学得不错,也用得不错。”
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卞松月不自然地偏过脸,理了理发辫。
白晋合上书,放回桌上,“以阳平的武功,就算明昔眼睛没瞎,也不可能杀得了他。最大的可能是一人下毒,一人刺杀。“
卞松月知道瞒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认了,“是他不听你的话,轻薄明昔的时候被我撞见,他想杀我,我自保而已。”
白晋一直看着她的脸,“只是为了我?为了明昔?为了自己?”
卞松月道,“是。”
“不是为了凌云釉?”
卞松月心跳加快,迅速回道,“我们烟雨堂的事,与凌云釉有什么关系?”
白晋向她靠近一点,幽微的异香萦绕在两人之间,白晋轻轻拍了拍卞松月的手背,“烟雨堂的人是不可能和朔风堂的人成为朋友的,开春过后就是试剑大会,试剑之人生死不论,我希望那时候你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来。”
***
凌桑在等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有回比目崖,因为她得到消息,厉寒快回阁了。她住在凌云釉的月见居,一日要去朔风阁寻三次,大小姐的身份摆在这里,朔风堂里从堂主到底下的人都对她礼遇有加,墨昀说话滴水不漏,根本没办法从他口中撬出半点和厉寒相关的消息。
可凌桑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谁说自古华山一条路,华山才不止一条路。很快,凌桑就将主意打到了很好相处的徐飞白身上。面对天仙一般的凌桑,徐飞白色令智昏,两壶酒下肚,就把厉寒的去向和即将回阁的事情吐了出来。
凌桑心里有了底,她不再去朔风堂蹲守,而是耐心地等在月见居。可凌彦没有这个耐性,在得知厉寒要回阁的消息开始,他的耐性就在一点一点得流失。
月见居内,林然焦急得在门外踱着步,忽然听到屋内传来茶盏碎裂的声响。
凌桑盯着一地狼藉,强硬道,“我不会再回比目崖。”
凌彦冷声道,“凌桑,我若真同你动手,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凌桑藏在袖子里的手攥起又松开,虽然怒气难消,但面对凌彦的强横,不得不服软,“爹,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把我关在比目崖的,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喜欢什么人,要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应该由我自己选择。像娘亲选择了你一样。”
凌彦眼里有动容,嘴上仍是寸步不让。“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凌桑小心翼翼握住父亲的手,“那您就让我见一见黄河,也许见到了,心就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与秦州等人回到枭阁已经是正月以后了,秦州将象征他身份的杀手铭牌交给掌令人后,带着凌云釉回朔风堂向墨昀复命。
凌云釉不解,“任务牌不用交回文书堂吗?”
通常来说,文书堂接下任务后,会按江湖朝堂两条线分门别类,探取相关情报,规划好路线,才会将任务牌送到烟雨堂和朔风堂。两堂接到任务牌后,由堂主分派杀手,收到命令的杀手领任务牌执行任务,归来后,将任务牌交回文书堂,文书堂的掌令人销掉任务后,将杀手铭牌挂回杀手榜上,意味这名杀手当下空闲,时刻待命。
直到走出文书堂很远以后,秦州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凌云釉的眼睛解释道,“这次执行的是秘密任务,由阁主亲自下达,不从文书堂走,所以,这次去了哪儿,救了什么人,除了一起出任务的人和墨昀以外,谁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凌云釉并起手指在嘴上从左到右拉了一条缝,又做了个鬼脸,”守口如瓶。“
凌云釉在平康时受了伤,最严重的一处在后背,刀口深到见骨。数日车马劳顿,伤口也不知有没有裂开,这会儿脸色看起来还很苍白,想必也不是很好过,脸上却未露出痛苦之色,反而眼睛透亮,眉眼灵动。
秦州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雨夜,她一身被雨水淋湿,听说她想救的那个女孩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秦州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陈震的事,墨昀不问,你就不要提。知道吗?”
“他不提,我自然不会巴巴送上去给他罚,放心好了。”凌云釉低下头来,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她心里知道,秦州不说,自己不说,还有其他人会说,该来的躲不掉。一月的相处下来,她看出秦州虽然武艺高强,但心性纯良,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一心扑在任务上,不喜猜测别人心思,不像她,脑子里肚子里都是各种弯弯绕绕,行一步看十步。
她不忍心破坏秦州的简单干净,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州带她复命时,墨昀身边多了一个凌云釉从未见过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州脸上划过一瞬惊诧,随后笑开,“厉寒回来了?”这样说,却并没有做出比较热络的举动。
凌云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得看,又不甘心一眼不看,偷偷摸摸用余光瞟。一袭黑衣的厉寒端坐在梨木椅中,眉目疏朗,眼坠寒星,生得丰神俊逸,看起来却有些难以亲近。
听他道,“离开太久,早想回来了。”
秦州略一点头,转向墨昀道,”人已送到指定地方,除云釉与两名黑卫负伤以外,其余人都安好无恙。”
墨昀拆开一封书信,没有看他,“守备府伤亡情况。”
徐飞白和厉寒在侧,墨昀并未避讳,秦州便也利落回道,“死了一名侍卫长,八名官兵。”
书信内容不长,墨昀扫了个大概。“没有了?”
秦州犹豫一瞬,“还有威远将军的副将和他的六名属下。”
凌云釉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墨昀一定已经知道了,就怕秦州为了帮她隐瞒,故意不说。还好,秦州至少还是了解墨昀的。
墨昀肘边搁着一个小型盛酒器,壶底座是两只侧首吐舌的怪兽,壶体四面各有一只神兽,壶颈两侧装饰有龙型双耳,壶体正面刻着兽面纹,两侧为蟠螭纹。最为精巧的是方壶顶盖的造型——怒放的荷花拖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只盛酒器名为莲鹤方壶,徐飞白不知从哪儿寻来,送给墨昀的。
贪狼满心满眼都是这只酒壶,趁墨昀目光聚在凌云釉与秦州身上,偷偷端起来,摸摸侧面的神兽,摸摸顶盖上的仙鹤。
墨昀点点头,“按照阁中旧例,未得指令,五品以上的官员不能伤也不能杀。所以,领五十鞭,由天权掌刑。”
明明是秦州受罚,不知道徐飞白为什么一直在向凌云釉使眼色,凌云釉没理会,向着墨昀踏出一步,挡在秦州前面,“人是我杀的,不关秦州的事,是我一人自作主张。”
徐飞白叹一口气,厉寒冷眼看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秦州伸手向前想将她拉回来,可凌云釉坚持不动。
气氛正绞着,忽然,众人听见“哐当”一声响。
贪狼手足无措得端着“身首异处”的莲鹤方壶,地上躺着仙鹤的残尸。
徐飞白只觉心肝生疼生疼,贪狼一脸生无可恋,苦兮兮地看着墨昀。
壶盖上的莲花被砸掉两瓣,仙鹤翅膀断了一只,墨昀身上的气息变得更为凝重,听他对凌云釉道,“你,去擅刑堂领罚。”
不知道是不是贪狼的“壮举”激化了墨昀的怒气,墨昀对凌云釉的处置格外狠,但凌云釉自己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插了一句,“凌云釉刚出任务,不懂规矩,罚得太重了吧?”
秦州也跟着求情,“这次任务由我全权主导,出了这等纰漏,我的责任至少占八成,理应由我去擅刑堂领罚。”
但两人都知道,结果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凌云釉已经牵累秦州领了五十鞭,不肯继续拖累他,不等墨昀做出反应,她朗声道,“我甘愿去擅刑堂领罚。”
枭阁中的杀手几乎都尝过擅刑堂的刑罚,因为一旦任务失败或是出了纰漏,回阁交了任务牌都少不得要进擅刑堂走一趟,擅刑堂会根据过失大小判定领罚的杀手该受什么刑罚,凌云釉这次违反了枭阁的旧例,过失并不算轻,可最终只领了不轻不重的针刑。
针刑所用的不是普通的针,两寸长短,细如牛毛,总共一百二十根,每根针尖都涂了辣椒水。十根手指,插到最后一根才算完。十指连心,领完刑罚以后一个月里,凌云釉的手指都不敢碰任何东西。
再过一个月,手指就恢复得差不多,期间秦州与徐飞白都来看过她,唯独墨昀,一次都没来过。
凌桑在月见居的偏房里住下,凌云釉同她很合得来。凌桑剑法精妙,招式变化多端,凌云釉十分喜欢,逮着凌桑高兴的时候就央她教上两招。凌桑并不藏私,教得认真,每一招的要义诀窍也会一并说给凌云釉听,加上凌云釉超凡的领悟力,凌云釉很快就学会了一套掌法。然而,她最喜欢的却不是这套能够真正克敌制胜的绵柔掌,而是凌桑教着玩儿的折梅手、卷珠帘、探囊取物和摘叶飞花。
四招不是什么高超的武学绝技,无非是一些样式好看的小花招,取巧力,中看不中用,真正的高手根本看不上,可凌云釉学得很是高兴。这日,直到傍晚都不见凌桑回来,凌云釉吃过晚饭,这一顿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没忍住多吃了点儿,搁了筷子就觉得胃有点儿难受,便拉着林然出去转转。
天目湖上建了一处四角檐亭,四面都是碧绿的湖水,时值傍晚,湖上浮光掠金,波影晃荡,卞松月手扶着栏杆,极目远眺。凌云釉远远看见她的背影,只觉得那抹举世无双的背影中盛满了心事。
从檐亭背后延展出一座石桥,跨水接岸,凌云釉让林然在这里等她,独自沿着石桥走到卞松月身侧,见到是她,卞松月并不热情地笑了笑,“听说你受了伤,本来想去看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已有小半年未见,见了对方,彼此都有些生疏。凌云釉看着她的侧脸道,“既然想了,又为什么不来?”
卞松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在等我来吗?”
凌云釉道,“我没有等你,可是还是会期待你来看我。”
卞松月眉目缓缓展开,弯腰脱了鞋袜,走到桥边坐下,脚伸进水里,纵然已经是花明柳媚的阳春三月,但枭阁傍晚的春寒仍能噬人骨髓。凌云釉忙跟过去拉她一把,“水那么冷,你发什么疯?”
卞松月反拉她坐下来,“这水不冷,太阳还没落完,你也试试。”
凌云釉不肯,卞松月促狭一笑,伸手过去挠她腰上的痒痒肉,凌云釉怕痒,连忙闪躲,卞松月趁势将她拽坐在地。没办法,凌云釉自己脱了鞋袜,试探着先拿脚尖点了点湖水,卞松月嫌她不干脆,扑过去把她的脚按进水里。饶是凌云釉不怕冷,也受不住早春的湖水,嘶嘶倒吸了口凉气。
卞松月被她龇牙咧嘴的样子逗乐,“前两天,我读到你的名字了。”
凌云釉偷偷把脚抬上来点儿,“说来听听。”
卞松月想了下,吟出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凌云釉明白过来,笑道,“那是曹公后来写的,这句最先出自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撇撇嘴,从怀里摸出一只草编的蝴蝶,“我能记住这一句就不错了。”
“就这么一小只,编了半年了。”凌云釉接过来。
卞松月道,“早就编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听到这一句,凌云釉的眸色暗了暗。苏沉叛逃,明昔失明,的确是卞松月的手笔,苏沉离开时就把一切都说给她听了。只是因为妒忌明昔受白晋爱重,所以便利用苏沉的恨意除掉明昔,凌云釉最初知道时,其实是有些心惊的。朔风堂与烟雨堂立场敌对,墨昀刻意放苏沉离开,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不希望自己与卞松月有什么交集,想必白晋也是这样想的。
凌云釉摩挲着草蝴蝶的翅膀,“阳平是你杀的?
卞松月笑容淡去,“嗯!”
“白晋知道吗?”
卞松月看着远处的山峦,一下一下地踢着水,“他以为是明昔干的。”
凌云釉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他不会相信是明昔一个人干的。”
卞松月道,“那是他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卞松月,你有没有宁愿死,也不愿舍弃的东西?”
卞松月偏过脸,“你有吗?”
凌云釉想到很多,亲人、友人、花不尽的钱,戴不完的金钗玉佩,最后这些都在她心里被一笔划去,只留下一样,“自由。”
卞松月从来没想过这些,被凌云釉这么一问,她也认真得想了想。她离开南疆离开阿爸阿妈,是为了见一见那些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比如凌云釉在桃花源里同她说的,大漠的驼铃,闻乐起舞的蛇,古里古怪的戏法,还有荒芜沙漠中盛开的成片成片的红花。
“我也是。”良久良久,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凌云釉听清楚。
凌云釉微微笑了,手掌的热度熨帖着卞松月冰凉的手。“那等时机到了,我们就一起离开枭阁,你若是不想去找你爹娘,就和我一起,我们开个客栈,一起做老板,等挣够钱,我给你攒够嫁妆,如果你遇上心仪的人,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好吗?”
卞松月终于再次绽开笑颜,轻轻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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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本来写好一万字,不满意全删了,难怪说写作者写一本书要改很多次,现在看最前面的章节,我觉得我还能删出一万字出来。另外,莲鹤方壶是真实存在的文物哦,造型都差不多,只是历史上的莲鹤方壶是大型的青铜器,造型很美,这章里写得是白色的瓷器,因为我觉得白瓷所制的莲鹤方壶应该也很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因为脚还是湿的,凌云釉只得提着鞋袜赤着脚走到岸边,卞松月一走,就被林然结结实实说了一顿。凌云釉理亏不敢回嘴,林然蹲下来,掏-出绣帕把她的脚擦干净了,才麻利地替她穿上鞋袜。
凌云釉看着卞松月离去的方向,喃喃开口,“进烟雨堂这么久了,她身边也没配一个服侍的人。“
林然为她系好披风,“兴许是不习惯别人伺候。”
也许是因为夜色即将来临,逐渐暗下去的暮色也在凌云釉心上蒙上一层阴翳。“也许不是不习惯,只是不相信。林姐姐,你知道吗?当徐飞白告诉我白晋是拿权与利制衡烟雨堂的人时,我其实松了口气,别人我不知道,但卞松月自小生活在域外,南疆是个自由开化的地方,没有严明的阶级划分,她没有读过史书,大概只是把睚眦必报当成了尔虞我诈,白晋能给的不是她想要的。但明昔的事让我对先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可刚刚,这种怀疑好像又被我下意识地推翻了。她好像,还没有彻底陷进去,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两人并肩缓缓地走着,不像主仆,倒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姐妹。林然道,“我以前好奇过,丁姑姑与明昔小姐的男宠暗通款曲,银素和秋菊她们明里交好暗里不睦,还有很多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现在,依然是这样。“
凌云釉笑了笑,“我只是害怕,知道得越少,就会越恐惧。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总是希望待卞松月能一直像以前一样待我,可我自己又没办法全意全意信任她,想知道什么不肯摊开问,总是试探。“
林然:“总有一句是真心的吧?”
“若是连这个也做不到,就不必有期待了。”
***
墨昀的书房四面含窗,难得春光大好,全部的窗都大大敞开,墨昀用来作画的桌案正对着朔风堂的前-庭。窗前一树梨花堆雪,窗内一袭黑衣染墨,霎时,风满前-庭,满树梨花纷落如雨。
凌云釉定定站在窗前梨花下,活像是一盏守护梨花的玉人像,把大好的天光挡去一半也不自知。墨昀无奈地放下笔,“你挡着我的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片梨花跃然纸上,墨昀刚提笔时凌云釉就来了,一句话不说,凌云釉就跑窗前站着,也一句话不说。
凌云釉忿忿道,“你这话说得霸道,天光普照世人,人人有份,怎么就成了你独一份的了。”
墨昀干脆不画了,“你找我干什么?”
凌云釉干脆不忍了,“你躲我干什么?”
两人足有两个多月没见,被他扔进擅刑堂领了罚后,凌云釉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的尸,被罚了一顿人没见消瘦,脸上反而长了二两肉,经过林然日日乳鸽鸡鸭鱼不重样的恶补,整个人里里外外红光焕发,徐飞白见她一次就要夸她一次富态。墨昀没能看见这样富态的她,多亏了徐飞白那个长舌妇,每听他说自己富态,她回来就要对着镜子照上一盏茶,看是不是胖得不能见人了。林然一直安慰她只比从前丰润了一点,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最好看。她不肯信,女人还是更在意异性的眼光一些,所以除了节食以外,又把墨昀教她的剑法拾起来练习,终于瘦回以前的身材后,她决定主动来见墨昀。
墨昀:“我没有躲你,只是没事找你。“
这话凌云釉相信,“我杀了一名副将,两只手加起来不过十根手指,就受了一百二十根在辣椒水里浸过的细针,我不服气,也想不通,如果是好官也就算了,像陈震那样背叛旧主、不忠不义之人为什么也不能杀?“
墨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二十四史》,一本《左传》,一本《史记》放在桌案上,“你从前读的大多是诗词歌赋,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等你读完这三本史书,你想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凌云釉探身过去看,她读过一些民间野史,大多是皇帝皇后大臣的花边逸事,正史的确是看得少。并非是没机会看,只是她不嫌正史记载的故事一板一眼,无趣得令人发指,哪有民间野史有意思。她今天就不该来,每回见墨昀都要被安排好多差事,练字、习武、读书,还有人神共愤的垒骰子。
“我今天约了人,没事就先回去。”墨昀约了厉寒一起用午饭,时间差不多,洗完手把帕子扔回铜盆,从屏风上取下披风。
“我还有件事要说。”凌云釉显得有些扭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也猜到接下来的才是她想说的正事。
凌云釉局促地抠着手指,“我知道你选中我,应该是要我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做完这件事,你能不能放我离开枭阁。”
墨昀目光黯了黯,“我没想过你敢这么直白得说出来。”
挑开了,凌云釉倒不怕了,“所以,你其实一直知道我想要离开。”只是,没猜到自己会这么快说出来。
墨昀快速结好披风系带,“好,等事情了结,你想走,我不拦着。”
墨昀走后,凌云釉没有马上离开。她跃进窗台,在桌案前站定,望向墨昀没画完的半幅梨花——墨蓝色打底,近处,窗外一枝梨花横斜,整簇白花拥着将开未开的几朵花苞,远处,半轮明月照花林,满天梨花飞。
整副画的上半部分都被梨花和半轮明月填满,中间空出大片留白,显得有些空,想是还没画完。
凌云釉执起紫毫笔,点蘸墨汁,从梨花林深处起笔,她技法娴熟,没用多久,画上便多了一抹墨色的背影,半隐在梨花深处。
搁下笔,她俯身吹干墨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再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怕墨昀折身回来,她忙移开纸镇,小心翼翼把画卷起来,又将画笔洗了,洗完立刻就后悔了,墨昀离开前笔是没有洗的。又重新蘸上墨汁,刚放回笔搁,想起自己把画带走,若是把笔洗了墨昀或许还会怀疑是底下的人收的,只好重新洗了笔,来回折腾两次,确认自己的东西没落在里面,才做贼似的离开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晌午时分,厉寒提着一壶“十日醉”,从寒山居抄小路往朔风堂去,小路上种着几丛芭蕉,凌桑着一袭月白束腰长裙坐在花台上,一腿曲着,一腿伸直,手里把弄着一把折扇,折扇忽开忽合,忽而贴着凌桑手背转过一圈,一会儿的功夫,一把普通折扇就被凌桑单手玩出几种花样。
厉寒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当她不存在一般。
凌桑合上折扇,瞬息之间,持扇挡在厉寒身前,“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厉寒看她一眼,“我不是在躲你,只是单纯不想看见你。”
凌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嫌弃成这样,怒目圆瞪,“五年前我先失约,该我理亏,但我并非是故意不去,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冷落我。”
厉寒冷峻的眉眼里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不识他的人会怀疑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笑。可这会儿,对着凌桑,他唇线微微上扬,弧度不大,似笑非笑,“五年前的事你还没忘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凌桑被她气笑了,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厨子从侧巷口转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红皮小乳猪。厨子给凌桑和厉寒见了礼,凌桑叫住他,“往哪儿去?”
厨子不明白大小姐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来,忙回道,“回小姐,小的往朔风堂去。”
凌桑知道厉寒是专程过去吃午饭的,从厨子手里抢过食盘,“告诉你们大人,这个我要了。”
厉寒自从回阁之后就被凌桑围追堵截,看她如此胡搅蛮缠,也失了耐性,踏前两步,迅疾抢过食盘,对厨子道,“这个我顺便带过去。”
凌桑眼神骤冷,“我说了,这个我要了。”说着,挥掌砍向厉寒端着食盘的左腕,厉寒退后一步,右手挥出挡开凌桑的一记砍刀,凌桑临时变招,另一只手持着折扇打向他的面门,厉寒足尖向旁侧一点,凌桑左手打空,右手翻上,直往他左手攻去。厉寒虚劈一掌,换守为攻,转到她身侧,一把箍住她右臂扭到背后。凌桑一手被制住,并不慌乱,左腿向后直踢他下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厉寒立刻松手,一个后空翻翻到凌桑正对面,乳猪从食盘上飞起,厉寒落地后食盘朝前一送,乳猪稳稳落回食盘里。
凌桑一掌朝他面门拍去,厉寒后仰躲开,凌桑手掌凌空一翻,击中了厉寒胸口。厉寒心里一惊:从初见算起,已经过去六年,第一次知道她武功这么好。先前怕伤着她,厉寒手上只出了两成力,见她如此不依不饶,也只想快刀斩乱麻,再不相让,一时掌风凌厉,变招奇快,凌桑被他逼退好几步,闪退不及,被他抓住一只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挥出,厉寒将餐盘往空中一掂,空出左手,三招之间,凌桑的右手也被他抓在手里,凌桑手腕太细,厉寒一只手就能握完。于是,左手箍住她两只手腕,右手去接食盘。
凌桑发了狠,手不得力,朝后飞起右腿,脚尖过肩,往他额头踢去。厉寒没想到她会执着至此,忙松开她的手,躲开这一脚。趁这功夫,凌桑长手一伸,飞快抢过食盘,连退开十余步。她冷冷看着厉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本姑娘今日不高兴,一不高兴,就喜欢抢人东西。不过是一只乳猪,朔风堂就这般小气。”
厉寒唇角的笑意收得一点不剩,“凌桑,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凌桑冷笑,“多了去了。我告诉你厉寒,你使小性子也要有个度,我的耐性快用尽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拖着红皮乳猪,转身走了。
凌桑走了,墨昀才从墙角转出来,对着厉寒笑了笑,“最后那句话我听着耳熟。”
五年前,凌桑经常偷偷从比目崖溜出来找厉寒,一遇到厉寒出任务,凌桑就跟他赌气耍小性子,缠着他不让他走,厉寒就总是用那句话来教训她。
厉寒缓了神色,“今日的午餐被人抢了。”
墨昀继续往前走去,“不碍事,她抢的那只,是徐飞白的。”
凌云釉从朔风堂正门出的,刚走到月见居的垂花门前,就见凌桑气冲冲得往这边来,手里托着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近了,凌云釉问道,“谁惹你了,气成这样。”
林然在院子里晾完衣裳,揩干手过来,“两位小姐回来了?”
凌桑将乳猪交给林然,“这是我从朔风堂抢回来的,今儿中午我们就吃这个,林姐姐你去点个火盆,抹上调料架在火上烤。”
凌云釉对林然道,“林姐姐去点火盆,调料我来调,这个我拿手。”
林然应下,端着食盘往里去了。凌云釉心里大概猜到把凌桑气成这样的人是谁,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天下男人千千万,犯不着。这个不搭理你,咱们换一个。过两天花枝夫人的寿辰,听说三位堂主和十二银衣使都会参宴”,停顿一下,忽然贱兮兮得冲凌桑挑眉,“去吗?”
凌桑若有所思,“我倒把这事忘了”,随后眉眼展开,唇角向上勾起,“怎么不去?我听说凌冬儿最近都在苦练琴技讨父亲欢心,想是花枝告诉她武学天分不及我,还不如另辟蹊径,在琴上下功夫,我痴迷武功,但不爱琴,她倒是聪明。”
凌云釉眼中绽出一线亮光,“琴啊?那可巧了。”
朔风堂这头,后院就墨昀与厉寒两个人,一人碗边搁一把小银刀,墨昀已经放了筷子,一杯接一杯饮着厉寒带来的十日醉,赞道,“云仙楼的十日醉,我已经足有十年没喝过了。”
厉寒接口:“可惜一年只产一百坛,不等开酿,就被人订完了,也只能带回这一坛。”
墨昀笑道,“足够了,能醉一次已经很奢侈了。”
厉寒片下一片肉放碗里,裹了厚厚一层辣椒面,漫不经心道,“这一坛还是宁王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隐约有了醉意,“有孝心,没白疼。”
碗里的肉都放冷了,厉寒也没吃。“自太子病逝后,东宫之位一直空悬,几位皇子为争这个位置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宁王成婚时刚满二十,就被封了亲王,赐了府邸,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人都猜东宫之位早晚会落在宁王头上,可不知为什么,陛下却迟迟未重立太子。”
火焰上噼啪炸开火星,墨昀拿一根烧黑的铁棍在炭盆里插了两下,放回铁棍后,才将手移过去,远远烤着。“那个位置墨琮想要,让他自己去争。”
厉寒望着他,眸色沉沉,“你不想争?”
酒意并着困意袭上脑海,墨昀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心道:不愧是十日醉。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左手扶着太阳穴,眼睛微微眯着。“不想争,没兴趣。”
厉寒抬眸看他一眼,“你这样说,我有些失望,如果是你,世道,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墨昀道,“墨琮会做得比我更好。”
厉寒收回目光,夹起碗里的冷肉放进口里嚼了。“离开平康以后,经过万县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墨昀又倒了一杯酒,“谁?”
“韩大夫。”
墨昀的眼睛倏然睁开,手轻轻抖了下,杯中酒逸出来几滴。“哪个韩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天心。”
眼中的醉意全部退去,墨昀目光灼灼,“他现在还在万县吗?”
厉寒答道,“韩大夫云游四海,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长的三五年,短的几个月,他跟我一样,只是路过。”
“万县往东是江陵,往南是幽州,往西是抚顺,往北是临安,他会往哪个方向去呢?”墨昀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人在,凭空在脑海里想象万县的地理位置。
厉寒由着他想,等他想清楚了,才又开口,“遇上了就吃了顿饭,饭桌上,韩大夫多喝了两杯,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想你会感兴趣。”
墨昀的眼皮跳了两下,语气急促,“什么事?”
“韩大夫说,老堂主有次意识不清醒时打翻了刚煎好的药,他刚好在旁边,福伯收拾药碗的时候,他发现碗底残留的药渣里有一样不在他开的药方里。”
墨昀心跳加速,“是什么东西?”
厉寒道,“韩大夫不是很确定,他说有点儿像是曼陀罗的花梗,曼陀罗有致幻的功效。”
厉寒只原样转达韩大夫的话,没有插入一句自己的臆想猜测。
墨昀捏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厉寒缓缓垂下眼帘,喝光了杯中的残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月见居里只有林然一个伺候的人,晚上,凌云釉让林然先去伺候凌桑梳洗,自己坐在镜子前,取下簪子,解了发辫。
林然匆匆走进来,一脸急色,“云釉,你快去看看凌桑小姐。”
凌云釉忙站起来,往偏房走去。门没关,凌云釉走到门口就一眼看到凌桑跌坐在地上。
“凌桑,你怎么了?”
凌桑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手上青筋暴起,床柱生生被她捏断一根。
凌云釉过去抱住她,“凌桑,你到底怎么了?”
凌桑回过头,眼睛充血,再没有往日的风采,“云釉,我好痛,救救我。”
凌云釉被她现在的样子吓愣了,回过神以后,对林然道,“林姐姐,快去请大夫来。”
林然连应两声,转身向外跑,跑到门口,凌云釉又补了一句,“找陈大夫来,尽量别惊动其他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大夫给凌桑施了针,凌桑慢慢平稳下来,“陈大夫,近两年毒发得越来越频繁,之前的药应该是压不住了,还是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吗?”
陈大夫抚着长须低叹一声,“老夫不才,目前只能靠药压制,没有寻到解毒之法。”
凌桑扶着凌云釉的手臂慢慢站起来,“陈大夫,我父亲不在这里,您老实同我说,若是还找不到解药,我最多能撑多久?”
陈大夫在斟酌当说不当说,默了良久,道,“大小姐还是问阁主去吧,老夫回去改良一下药方,过两日就把新的药丸给大小姐送过来。”
凌云釉望了望陈大夫,又望了望凌桑,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两人的谈话内容,陈大夫或许是怕凌桑多问,道了句告辞就出去了,凌云釉和凌桑并肩坐在床沿,“你中毒了?”
凌桑虚弱得笑笑,“老毛病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凌云釉摇了摇头,又问,“谁干的?”
凌桑的笑容渐渐冷下去,“整个枭阁中,你说谁最恨我?谁最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凌云釉想到一个人,“是花枝夫人?”
凌桑点点头。
“阁主不知道是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依凌彦对凌桑的重视程度,若是知道是花枝夫人下的毒,肯定不会放过她。
凌桑脱了外裳躺下去,自己拉了被子来盖。“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爹很疼我?”
凌云釉:“至少看起来是的。”
凌桑笑容转为凄楚,“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父亲,怎么可能将女儿关在比目崖,一关就是十三年。口口声声说是害怕再有人来害我,都是为了我好。他如果真的疼我,会揪出害我的人亲手将她杀掉,而不是把我关起来,不同人接触。”
凌云釉没想到凌桑与凌彦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嫌隙,心上生出怜惜,“你想怎么做?”
凌桑闭上眼,“我要让他亲手杀死花枝那个贱人。”
***
每年春分,枭阁都要大办一场宴会为花枝夫人庆祝诞辰。凌云釉第一次参宴,选了一件橘色束裙来穿,林然从两侧分出两股头发编成小辫,弯曲成环状垂在两侧,剩余的头发都梳到脑后用金环束住。凌云釉自己选了一对石榴红的水滴耳环,提笔点蘸朱砂在眉间花出一字型花钿。画完花钿,抿了口脂,对着镜子照了照,经这么一打扮,镜中的自己活泼伶俐明艳无方,凌云釉满意得站起来,叫上凌桑,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路上碰上了不少熟人。
凌云釉正帮凌桑扶正歪掉的发簪,忽听背后有动静,眼疾手快推开凌桑,扭身一个侧空翻,一脚把袭向她的流星镖踢回去,在背后暗算的凌冬身形一闪躲了开去。
凌云釉一看是她,心道:上次为林姐姐和她结了梁子,看来是打算咬住自己不放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继续忍气吞声。抬掌运起内力从旁侧吸起几片树叶,树叶在空中聚成一个花朵状的圆,凌云釉甩手打出,树叶携带着凌厉的劲风,冲着凌冬疾飞而去。“回敬二小姐的。”
不等凌冬再次避让,一道人影掠到凌冬身前。墨昀竖起手掌五指张开,树叶凝滞半空,随着墨昀一撤力,便纷纷落在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冷眼看着凌云釉,“胡闹。”
凌云釉争辩道,“她先动得手,我自卫。”
墨昀肃了神色,“使出摘叶飞花也是为了自卫?还不快给二小姐道歉。”
凌云釉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么多人看着,闹得太过于自己无益不说,更让墨昀下不来台。想通过后,便上前抱拳行一礼,“云釉以为二小姐在同我切磋武艺,不忍扫二小姐的兴致才回了一招,如有冒犯之处,望二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凌冬怒气未平,刚要说什么,就见墨昀挡在凌云釉身前,客气又疏离道:“今日之事,也怪墨昀管教无方,回去定会严加教导,宴会马上开场,误了时辰恐扫了夫人的兴,二小姐请吧!”
墨昀一袭话不卑不亢,表面责备暗地里维护,凌冬不肯甘休,“你……”
“凌冬儿”,一直观战的凌桑忽然开口低喝,“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好的不学学暗箭伤人,姨娘就是这样教你的,父亲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凌冬握紧拳头,“你……”
凌桑抢过话头,“我什么?你还想同姐姐动手不成?你最好想好能不能打赢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折你风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凌冬急怒攻心,但也知自己确实打不过凌桑,狠狠甩了下袖子,愤怒离去。
凌云釉见墨昀冷着脸,靠近他两步,压低声音道,“是你说的,做人不能一味忍让,我改了,你又来怪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了她这一番强词夺理,墨昀不怒反笑,“我哪里是怪你,我原是想夸你刚刚那手摘叶飞花使得不错,只是劲道不足,还得再练练。说到底还是手上力量不够,明日小树林,继续练沙袋。”说完,就走了。
凌云釉对着他的背影咬牙:绝对是故意的,换着招罚我。
凌云釉与凌桑到得最晚,凌彦一看到凌桑,就招她过去坐他旁边。凌云釉一眼看到了卞松月,那姑娘一袭石榴红掐腰束裙艳绝群芳,在场的女子里,也只有凌桑的姿容能同她一争高下。
卞松月偷偷冲她眨了眨眼,凌云釉会心一笑,坐到秦州和徐飞白中间的空位上。
徐飞白凑过去,“冲谁笑呢?看上白晋了不成?”
卞松月坐在白晋旁边,徐飞白当然知道她在对谁笑,故意这么说。凌云釉没好气,翻他一个白眼,“我瞎吗?”回头对着秦州又换上笑脸,“秦州你的鞭伤可还有大碍?今日厨房采购了新货,我明日做佛跳墙给你吃啊?”
秦州微微笑了,没等他开口,徐飞白又凑过来,“秦州不爱吃佛跳墙,他爱吃西湖醋鱼、东坡肉、辣子鸡。”
凌云釉半信半疑,“真的?”
秦州一巴掌拍在徐飞白脑门上,“听他瞎说。”
“我就知道”,凌云釉凉凉瞥徐飞白一眼,跟着一巴掌呼他脑门,“还想吃辣子鸡呢?看来上次的麻辣鱼劲道不够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州因为自己挨了五十鞭,凌云釉心里有愧,想自己下厨帮秦州补补身子,又不知道秦州爱吃什么,于是请教徐飞白,徐飞白痛快地列了一张菜单给凌云釉,凌云釉日日照着菜单上的菜色换着做,奇怪得是每回给秦州送菜过去,徐飞白都在,问他老是来干什么,他说他与秦州感情好,从前就是这样,一日不来点卯,心里就不大舒爽。那次凌云釉端着水煮牛肉看看秦州,又看看徐飞白,忽然明白了什么。没过两天,凌云釉就发现不对了,徐飞白写的菜单上辣菜居多,可秦州都是碰两筷子就不再碰了,反而是徐飞白吃得津津有味。她心中有了怀疑,趁徐飞白不在的时候拿菜单给秦州看,秦州看了眼明白过来,“都是徐飞白爱吃的菜。”
凌云釉把写一纸菜单捏成皱巴巴的腌菜,狠狠掷在地上。第二日,故意做了一道“加了料”的麻辣鱼,怕徐飞白看出来,她先把一种叫“地狱火”的辣椒切碎了抹在鱼上,又将剩下的地狱火过了油锅,把辣味都溅到热油里最后泼在煎好的鱼上,才盖上加了小米辣的炒料。为了巧遇徐飞白,他故意去早了,正好碰到徐飞白从自己屋里出来,她装作有急事的样子,说今天只做了一道麻辣鱼,这会儿墨昀找她,别的也没时间做了,让秦州先将就着点儿。徐飞白连连应了,等她一走,就乐呵乐呵地提着食盒回了自己的院子,凌云釉转回来扒墙上偷听,没过多久,就听见徐飞白大叫:“水……给我水……我要捏死凌云釉那个臭丫头。”
徐飞白也想起来那日的麻辣鱼,也一巴掌呼在她脑门上,“就看得见秦州,那日小爷也是冒着去养猪的风险在为你求情好不好,小爷白疼你了,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正好遇到阁主向各位敬酒,全场就凌云釉和徐飞白没有站起来,秦州拉拉凌云釉肩上的料子,凌云釉意识到大家都在看这边,赶紧端了酒站起来。
阁主笑眯眯问道,“徐飞白,你刚说白疼谁了?也说给大家听听嘛?”
“哈哈哈哈”,徐飞白尴尬得打着哈哈,忙端起酒杯站起来,“阁主听错了,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我明明说的是许久没见夫人,夫人好像看起来又年轻好几岁,说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有人相信,夫人,您莫不是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神药,也赏小的两颗呗!”
花枝夫人外衫上布满金光闪闪的亮片,夺目得令人移不开眼,她端着酒,笑靥如花,“净瞎说,我哪有这种东西,你这张巧嘴,不知道要哄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徐飞白又逗着花枝夫人喝了两杯酒,一时宾主尽欢,凌冬抱着琴款款入场,“冬儿近日学了两首曲子,借着这个好日子,献给母亲,冬儿知道父亲琴技卓绝,若是冬儿弹得不好,可不能笑话冬儿。”
凌彦哈哈大笑,“近来忙,没时间指点你,你弹来听听,我瞧瞧可有进步。”
凌冬口里称是,侍女过来帮忙将琴放上琴案,凌冬起手调音,敬酒的谈笑的都停了下来,场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凌冬的琴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的凌冬更方才在背后暗算凌云釉的恶女判若两人,凌云釉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徐飞白钻着耳朵,嫌弃道,“真难听。”
凌云釉小声笑道,“她弹的可是名琴扶桑。”
徐飞白撇撇嘴,“暴殄天物。”说完凑到凌云釉耳前,“阁主嗜剑成痴,却嗜琴如命,你要弹得比她好,说不定就把扶桑送给你了。”
凌云釉知道徐飞白的老毛病又犯了,故意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那琴不便宜啊!名琴向来有价无市,遇到爱琴的,至少能卖二百两银子。”
徐飞白挑眉,“那你要不要试试?”
凌云釉微微一笑,“当然要试,便是得不到那琴,能扫那恶女人的脸面也值了。”
适时,最后一丝音落,凌冬盈盈起身,对凌彦福了福身,“冬儿献丑了。”
耳朵上的折磨终于结束了,秦州轻轻吐出一口气,“的确是献丑了,千万别再献第二次了。”
凌云釉忽然起身,“二小姐琴技超群,一曲潇湘水云壮丽激昂,大有名家风范。云釉听后一时技痒,也想为夫人献上一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等花枝夫人开口,凌彦笑道:“难得遇见真正爱琴懂琴之人,我的鱼玄机没带在身边,你就用凌冬的琴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凌云釉和凌彦曾因琴结过一面之缘,看向凌云釉的眼神中有探究、有好奇、也有怨毒。
凌云釉解下披风随手搭在白玉栏杆上,款款步入场中央。凌冬狠狠剜了她一眼,凌云釉没有看她,纤纤素手轻抚琴弦,“传闻扶桑琴的琴头刻有一朵扶桑花,乃是一名高人隐士为女儿所制,高人初次在山林之中弹起扶桑时,百鸟为清越灵动的琴声吸引,纷纷前来聆听,扶桑自此被琴瑟大家李伯乐奉为仙品。”
凌彦心中大悦,站起来笑道,“名琴珍贵,能识得名琴者更是少有,看你年纪轻轻,竟然也识得扶桑,光说不练假把式,赶紧坐下弹一曲,我倒要看看你这女娃的琴技如何。”
凌云釉微笑道,“云釉也只是入门,不敢妄论琴技,若弹得不好,还望阁主口下留情,给云釉留些面子才是。”
凌彦连连挥手,“快弹快弹。”
凌云釉起手拨了两个音,就知道音没有校准,检查一番发现有根琴弦松了,凌云釉微微皱眉,凌彦猜到有问题,问,“是不是琴弦松了?”
凌云釉应“是”。
花枝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但凌彦完全没意识到,走下场内亲自检视琴弦,让人取来松香,松掉琴弦,在弦轴上抹上松香粉末后,再把琴弦上紧,试了试音,听出没什么问题后交还凌云釉。
徐飞白憋着笑,跟秦州咬耳朵,“果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难为二小姐蒙在鼓里弹了这么久。”
厉寒端着酒,斜乜了一眼乐得没边的凌桑。凌桑被酒呛了一口,看了看绷着脸的花枝,又看了看脸色黑沉的凌冬,就差直接笑出声来了——凌冬想要借弹琴讨父亲欢心,没想到被当场打了脸不说,还为她人做了嫁衣裳,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厉寒小声对墨昀道,“梁子算是结大了。”墨昀有些头疼得揉着太阳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刚弹出一小段,在场的人脸上纷纷露出惊艳之色。这里面,懂琴的人不多,但几首名曲都是听过的,明显凌云釉弹的不是大家耳闻能详的名曲。她弹的这首曲子第一段舒缓如流泉,第二段指法越来越快,节奏急越如飞瀑,凌云釉朱唇轻抿,气定山海,从她眼里流泻出一种与平日气质相悖的沉稳。
徐飞白小声对秦州说,“你有没有发现,她与平时有些不同。“秦州没有回话,徐飞白看向他,才发现这厮已经看呆了。
徐飞白想这两人,一个爱琴,一个爱笛,皆是同道中人,郎才女貌,更是相配,不觉起了拉郎配的心思。
一曲尽了,全场掌声雷动,这首不知名的曲子顿时赢得了满堂彩。凌云釉起身对着凌彦和花枝夫人微一福身,“云釉献丑了。”
凌云釉的琴技比凌彦想象中还要高出许多,凌彦笑骂道,“谦虚的话少说,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肯定清楚得很,去年游历的途中得了一册潮生琴谱的孤本,里面有两首曲子任我尝试几次都觉得不对,明日你过来,帮我看看到底是哪儿不对。”
显然,凌彦已经忘了花枝夫人才该是这场晚宴的主人。
舒越从腰上的锦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就酒服下,“早听说这一批杀手里有两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一个入了烟雨堂,一个入了朔风堂,松月姑娘我已经见过了,云釉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的确比旁的杀手更为风雅别致。”
文书堂堂主常年病恹恹,药石不断,手边常备一条素帕,虽然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整个枭阁里都没有谁会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病人。文书堂不主刺杀,却是整个枭阁的情报中枢所在,而堂主舒越却是三大堂里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这世上,有一类人不需充当前锋冲锋陷阵,只需稳坐军中帐,便足以决胜千里之外,舒越便是这样的人。
烟雨堂中一位女子作男子打扮,身段高挑,英姿飒爽,懒洋洋地喝下一杯酒,笑道,“舒堂主一向欣赏风雅别致之人,要我说,云釉姑娘进错了地方,该去文书堂才是。”
徐飞白与秦州听着都有些不悦,墨昀面色不改,道,“舒堂主和栾秋姑娘只看得到她风雅别致的一面,看不见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令人头疼的事,这姑娘看着脾气好,浑起来的时候却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账货。我朔风堂里虽然都是一群不懂风月的大老粗,但好在都不愿意同她一个姑娘一般见识,惹着谁了,忍一忍就过了。两堂里都有不少女子,真让她去了,难免搅出一些是非,祸害祸害我堂里的人便是了。何况就得了这么一个团宠,我要真放她去了别处,堂里这些几辈子没见过姑娘的人该闹情绪了。“
徐飞白懒懒插一句,“可不是,自从朔风堂里唯一的一个姑娘去了烟雨堂后,我朔风堂都好久没热闹过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你们烟雨堂还要撺着舒堂主要去。白堂主底下整整一堂千娇百媚的极品美人,还需要眼红我们堂里仅有的这一个吗?”
徐飞白看不惯白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白晋倒是脸色没变,他底下的人却忍不住拍案站起,“徐飞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场风波在凌云釉的意料之外,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文书堂的堂主仅凭一句不站任何立场的话,就挑起了另外两堂纷争,这人明显不简单。
白晋呵斥那个站起来的属下,“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宴,岂容你放肆,还不快坐下。”
白晋这么一点,终于让大家从方才的风波里醒了过来,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扫向花枝夫人。即便花枝夫人是个能忍的,见自己的生辰宴闹成这样,也忍不住要发作。凌桑忽然端起酒杯站起来,笑盈盈道,“今日姨娘生辰,凌桑还没同姨娘喝上一杯。来,这杯敬姨娘。”
花枝忍了气,不情不愿地喝了。
凌桑又笑,“姨娘生辰,凌桑没有备礼,冬儿送了姨娘一首曲子,凌桑便送姨娘一支舞吧。”
凌彦知道凌桑才不会安这好心,警告道,“桑桑,今日是你姨娘生辰,你不要胡来。”
凌桑也不恼,“爹把女儿想得也太坏了些,我哪里是要胡来,我只是想要跳一只舞给姨娘看。”说着,解开披风,翩然跃起,眨眼间便立在了场中央,身法曼妙绝伦。
琉璃色衣衫随风晃动,灯火煌煌,暖黄的灯光曳过凌桑耳上的明月珰,凌桑扬眉浅笑,打了个响指。
随着笙箫琴瑟起,凌桑踢掉绣鞋,轻步曼舞,妙态绝伦。伴奏越加轻快,凌桑娇俏一笑,踮起脚尖挥出水袖,单腿跳起的同时一连翻转七次,地上放着七面小皮鼓,水袖顺着皮鼓的弧线一一敲过去,敲完最后一面皮鼓,凌桑侧身落地时一个轻盈的后空翻定住身形。直到伴奏停下,众人才反应过来舞已经跳完了,喝彩声如水一般荡漾开去。
凌桑技惊四座,脸上并没表露出太多的喜悦。弯腰去提绣鞋,起身时莞尔一笑,偷偷把手贴在侧腰处竖了个大拇指,凌云釉也竖起大拇指,调皮地摇了摇,二人相视一笑。
徐飞白旁边坐着厉寒,他倾身过去,调侃道,“别的我不说,你看看白晋跟舒越,这两个什么美人没见过,都被你家凌桑迷得神魂颠倒,你不懂怜香惜玉,总会有人替你懂,也就是你,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摆在面前,但凡是个男人就舍不得对她冷言冷语。”
秦州轻笑道,“怎么?听你这意思,为凌桑神魂颠倒的人里也包括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朋友妻,不可戏。”
厉寒一句话也没回,只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
墨昀自斟自饮,没有理会三人的玩笑,觑了一眼卞松月所在的方向,目光移到凌云釉身上,想是怕自己喝醉,凌云釉吐出舌尖,试探着舔了一下杯中的酒水,觉得味道不错,干脆什么也不顾忌了,直接干掉一杯。这下更得了滋味,便一杯接一杯牛饮起来,即便如此,执杯的姿态仍是端方雅致的,仿佛生来就是这样饮酒的。
墨昀暗自庆幸,幸好先吩咐过让人把她面前的换成了几乎不醉人的果子酒,果子酒香甜无比,却没有什么酒味,难怪这么喜欢。
凌桑盯着一道道痴迷的视线坐回凌彦身边,笑嘻嘻问凌彦,“女儿这舞跳得可好?”
凌彦怔怔看着她,“桑桑,这支舞是谁教你的?”
凌桑:“没有人教,奶娘把娘亲生前很宝贝的一本画册送给了我,里面记载了好几种舞蹈,我瞧这支舞十分活泼可喜,便跟着上面画的动作自己练了。爹爹不喜欢吗?”
凌彦脑海里浮现出一抹倩影,他想起了一些极为遥远的往事,慈爱得揉了揉凌桑的发顶,“爹怎么会不喜欢,我与你娘刚认识的时候,她也是跳得这支舞。”
凌彦认真端详着凌桑的眉眼,“小时候还长得像我,现在越来越像你娘。”
凌桑抱住凌彦胳膊撒娇,“前两天陈大夫来给我把脉,说我脾胃有些虚,需要食补,女儿不知道要怎么补。”
凌彦叹了口气,“你哪里会知道这些,这些事让你姨娘去安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桑转过头,对着花枝甜甜笑道,“如此,便麻烦姨娘了。”
花枝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这会儿脸色惨白,左手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她勉强笑笑,“这些年大到阁中大小事,小到你爹的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我操心的,不多你这一份,放心吧。有什么想吃的都要给姨娘说,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过见外。”
凌桑面不改色,笑容更加灿烂,“算到现在,姨娘管事已经足有十年,定然不会像刚管事时一样,容易出疏漏,桑桑相信姨娘的。”
花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上次与凌云釉见完一面后,卞松月的心情逐渐回暖,刚刚,凌云釉与凌桑不算明显的互动都落在了她眼里,从那一刻开始,就有什么压在心口,卞松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在意,不等散席,她就独自离了席,甚至都没有和白晋知会一声。
“松月姑娘心情不好?”林甘雨缓缓走到她身后。
卞松月不想搭理她,连头都没回就要走。
林甘雨嗤笑道,“你可以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她却不会像你一样,今日是凌桑,明日是其他人,你在她心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你刚刚其实也发现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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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对不起我们云釉,先是在容色上被卞松月压了一头,这会儿更委屈,直接被凌桑抢了风头。真是女主的命,女配的体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宴会散后,凌桑和凌云釉一起回月见居,走到垂花门下,凌云釉一边推门一边道:“让花枝夫人负责你的饮食,是为了防她栽赃嫁祸我吗?”
凌桑粲然笑道,“你真的很聪明,不管她会不会这样做,先下手总归要保险些。”
凌云釉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凌冬武不及你,琴不及我,看她后面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凌桑眼露轻蔑,“一个只懂争风吃醋的蠢货,不足为惧。”停顿一下,将目光转向她,柔声道,“其实你不必插手的。”
凌云釉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你。本来这话该藏在心里,让你自己领会我的好,但你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人,瞒是瞒不过的,索性说开了。眼下这种情形,我不主动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招惹我,巴上阁主这个靠山,她们多少会忌惮着点儿。墨昀不乐意让我掺和这些事,现在看我伤好得差不多,定然要给我找事做,我武功底子太差,想要活命,必须把这弱项补上来。而且,我在枭阁里面树下的敌人不止凌冬一个,这一手插得值得。”
***
宁王府私牢里,简陋的方桌上一灯如豆,油灯旁的碗里盛着两个馒头,挨着碗的盘子里有肉有菜,却一筷子没动过。角落的阴影中,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衣衫还算整洁,就是头发略微凌乱,左右手都被铁链绑着,铁链长度刚好够她走到方桌前。
守卫看到墨琮走过来,立刻打开牢门。牢门不够高,墨琮进去时低了低头。他先看了看桌上的碗碟,温文儒雅地问道,“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我叫人重新做了送来。”
被铁链缚住的女人冷笑一声,“何必假惺惺,要杀要剐,痛快点儿。”
墨琮在长凳上坐下,“我没打算杀你,我是来与你谈合作的。”
“合作?”女人摇了摇手,铁链碰撞到一起,发出“哐哐”声。“这就是宁王殿下与人合作的诚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琮肖母,眼距不宽,丹凤眼自带七分柔和,不笑时,嘴角也会微微上扬,从面上看去人畜无害,很有亲和力。但经久累月的阴狠已经篆刻在了骨相里,墨琮轻轻笑了,“合作若是成了,就是盟友,若是不成,就是敌人,还没开始谈,不知道最终是盟友还是敌人,见谅。”
一番话看似客气,却字字都带刀锋,意思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合作,就只能杀了。女人犹豫了下,片刻后,道,“你想怎么合作?”
灯影里的墨琮,眉目越加柔和,他手指轻敲着桌面,脸上似笑非笑,看不穿他此刻的情绪,“这个先不着急谈。你对我有一定了解,可我对你却是一无所知,不如,彼此先亮一张底牌,看是否值得合作,如何?”
女人打量着他,“好,你先来。”
墨琮斟酌道,“我母亲不过是一个幽居深宫的女人,能做的事有限,若是她没有养着一个皇子,你们也不会选中她。既然你们看中的是我,何不干脆点儿,直接与我来谈。至于我的底牌,你们不是早就弄清楚了吗?”
女人想了想,还是拿不定主意,“我需要向上禀报。”
“可以”,墨琮点点头,“帮我转告你的主人,要合作,与我亲自来谈,否则,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墨琮从私牢出来,从挂在书房外的鸽笼里取出一只信鸽。
曾宛踩着落花步上台阶,慢慢走到墨琮背后,抓住他的胳膊。“比起母妃,七皇子更值得你信任吗?”
墨琮的手里握着没来得及放出的信鸽,脸色微有些不自然,“还没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睡不着”,曾宛回答完他的问题,继续道,“刚刚的话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墨琮感受到她话里带出的怒气,轻轻挣开她的手,手一松,信鸽飞了出去。“对不起。”
曾宛看着他,勉强压制着翻腾的怒气,“这是没话同我说了?”
看他沉默,曾宛的怒气转为失望,“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几许挣扎镶在墨琮黝黑的瞳仁里,一眨眼,就又看不见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卧房走去。
“墨琮,当初选择你的不是我父亲,是我。”天气明明已经渐渐开始回暖,可曾宛的手还是没能热和起来。
***
春分过后,跟着来的就是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杀手堂遴选出来的二十人,两人一组比试分出输赢,最后留下十名杀手,编入朔风堂与烟雨堂。昨日凌彦召集三堂开会,散会时,白晋提议让破例升入两堂的卞松月和凌云釉二人也加入比试,也让二十名杀手看看两人实力,免得有人不服。凌彦没有意见,其他人纵使有意见也不好说,没人反对,凌彦当场拍板,让人即刻准备。
到了试剑大会这天,墨昀刚收拾完要往试炼场去,一只白鸽飞到檐下,墨昀手一伸,白鸽便温驯得停在墨昀小臂上,从竹筒内取出纸条,飞快扫完,贪狼进来催时间快到了。
墨昀吹燃火折烧了纸条,嘱咐贪狼自己有事不能去,让秦州与徐飞白代他,贪狼一走,墨昀立刻关上门,来到一面书柜前,伸手拉下书柜侧面装饰用的金色圆环,书柜从中间断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沿着暗道走到底,是一截石梯,墨昀吹燃火折点燃潜在墙上暗格里的烛台,烛光虽然幽暗,但也足够照清楚石梯下的情形。
石梯下是一方石室,八根铁柱将石室于石梯拦开,单独成一间暗牢。牢里一壮硕男子手脚被铁链所缚,一头褐色的鬈发,眼眶深凹,脸上胡子拉碴,第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中原人。
墨昀转着指头上的玉扳指,“门主考虑得如何了?”
鬈发男子懒懒抬一抬眼皮,说一口流利的官话,“我想喝酒,但不要你们这儿的,一点儿酒味都没有,烧刀子就行。”
墨昀垂下眼睛,没有理会他的诉求,“几个月前威远将军的副将和六名属下死在了平康。六名属下胸口都纹着一朵黑色的曼陀罗,曼陀罗是乌孙的国花,把这么明显的标致纹在胸口,几个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墨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男子的表情变化,男子阴恻恻笑了,“这我可帮不上忙了,我跟乌孙人不熟。”
墨昀在石凳上坐下,从腰上取下酒袋大饮了一口,见男人的目光追着酒袋走,墨昀也没有分他一口的意思,在自己用的东西上,他有洁癖。盖回酒塞,把酒袋系回腰上。“几个人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么一个能够看出身份的纹身,刑部也只能当是乌孙的间者上报了。本来这事到这里也就结了,可这位陈将军身上除了一朵曼陀罗,还带了一个刻着异族文字的龟壳,派人一查,原来是羌戈十八部落的文字。胸口纹着乌孙的国花,信的却是羌戈的月神,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来自乌孙还是羌戈?”
鬈发男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若不是墨昀一直留意着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动作。
“管他来自乌孙还是羌戈,给老子酒。”鬈发男子粗声粗气道。
墨昀差不多已经能够确定冰河地宫的真正位置,厉寒潜伏平康时,无意间发现了冰河北斗门主汨罗的踪迹,未免打草惊蛇没有亲自下手,而是先传信于墨昀,墨昀收到信后即刻动身赶赴平康,与厉寒联手,布下一个釜底抽薪之局,生擒汨罗偷偷囚禁在枭阁之中。墨昀想从汨罗口中套出冰河地宫的所在地,但汨罗是条硬汉,受了极刑也紧咬牙关不肯透露一丝一毫,直到墨昀以他在中原的义女性命相要挟,汨罗才没忍住招出冰河地宫在西南的南沼密林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对他的话始终存疑,墨琮的飞鸽传书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墨昀拿不定这人现在该不该杀,若是冰河地宫不在羌戈,杀了他线索就断了,若是留着,被有心人发现加以利用,到时候会更加麻烦。
犹豫片刻,他不再理会鬈发男子的叫唤,起身走上石梯,路过烛台,烛火无风自灭,开阳守在书房门口,墨昀开门出来,低声嘱咐道,“每日灌一碗迷药,免得发出声音让人听见。”
开阳面无表情,只简短得应了个“是”。
墨昀抬脚欲走,想起什么又停下来,“汨罗的义女有消息了没有?”
开阳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墨昀眉头微蹙,顿了顿才离开。
试炼场内,徐飞白与秦州没有去坐两侧观战的主席,只站在看台上看。二十名杀手和卞松月都已到场,过一会儿,凌云釉才姗姗来迟。卞松月低头拿指尖刃修着指甲,见凌云釉到场,从白晋身边站起来,走到挂在墙上的一面竹板前,拿笔勾掉了自己和凌云釉的名字,取下两人铭牌,将自己的那个扔给凌云釉。
凌云釉低头看见铭牌上写着“卞松月”三个字,扬起脸,看向她,“你要跟我打?”
卞松月勾起唇角,“我很想知道,你我二人,谁更厉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人在天目湖畔许下的约定还言犹在耳,不想这么快就要刀剑相对,凌云釉扭过头看了一眼闲散喝茶的白晋,抬手运气击向兵器架,一把白刃剑从槽中飞向凌云釉,凌云釉伸手一握,剑尖指地,月白纱袖轻轻晃动。
“你我迟早会有一战,开始吧。”
卞松月选了一把软剑,场内一瞬安静下来,卞松月抢先发招,两人性格之中多有相似之处,修的剑招也是以快为准,凌云釉以快打快,一时之间,二女势均力敌难分胜负。凌云釉虚招一晃,银光从卞松月眼前闪过,卞松月却不接,向后急退数步。
凌云釉不想她不攻反退,一丝疑惑从脑中划过,卞松月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剑携强悍劲道冲着凌云釉迎头劈砍下来,凌云釉心惊:这一剑却不像是点到即止,忙翻转手腕,举剑抵挡。卞松月这一击至少用了她八成的力气,凌云釉连退三步,心知如果现在不打回去,等力气用尽……她忽然抬起头,望向卞松月,“你……你要杀我吗?”
卞松月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她一分神,凌云釉咬牙,将气力尽逼至手臂,叮一声,卞松月的剑被震破一个缺口,凌云釉趁势而上,轻身飞起,使出绵柔掌击向卞松月的面门,近距离相搏,卞松月的剑便失了优势,而凌云釉出掌极快,一瞬就逼至眼前,卞松月闭上眼睛,掌风带起她几丝乌发,凌云釉却忽然撤掌后退。
胜负已分,徐飞白面露得色,“赢了……哈哈,白晋亲自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怎么样嘛!咱们云釉学一些小招小势,也能轻松赢她。”
“还没有。”秦州肃了面色。
“什么?”徐飞白收起笑,忙看向场内。
凌云釉望着卞松月的眼神中含满难以置信,她慢慢低下头,看向胸口,卞松月的剑没进胸口两寸,鲜血浸透衣衫。凌云釉感觉不到痛,却不知从哪儿来的风,一直往心房里灌,凉飕飕的。她重新抬起头,怔怔看向卞松月,“你……你要杀我?”
卞松月紧紧握住剑柄,睫毛一直在抖,盖住了底下的痛苦之色。她撤回剑,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次……”,她咬了下嘴唇,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后都不要对我心软了。”
说完这一句,她决绝转身,不等武判官宣布胜负,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扔了剑就走出了试炼场。
“没良心的女人”,徐飞白从卞松月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秦州却已经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脸色煞白,身子也摇摇欲坠,秦州伸手揽住她的腰,望了望她胸口的剑伤,一把横抱起她的身体。回头望向白晋,眼神凌厉,“入了试炼场,生死不论。但今日这一剑,我朔风堂定会向烟雨堂讨回来。”
白晋微微一欠身,温文儒雅地道,“白某随时恭候。”
秦州抱着凌云釉就要走,凌云釉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秦州忙低头,“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凌云釉虚弱得摇了摇头,“我的……我的草蝴蝶……掉了。”
“什么?”秦州没听清。
徐飞白也来到两人身边,从地上捡起一个染血的草蝴蝶,塞进凌云釉手里,没好气道,“都要死了,还惦记这东西。”
凌云釉惨白着脸,微微笑了笑,什么也不争辩,只珍重地把草蝴蝶握在手里。
枭阁中就只有云叶一个女大夫,凌云釉伤在胸口,按道理,云叶来最为方便,但云叶陪着裴云去药王谷看病未归,给凌云釉治伤的是陈大夫的大弟子,也是云叶的师兄闻隽。
闻隽为凌云釉止了血,包扎好伤口,撩起袖子洗手,“进来吧!”
徐飞白着急推门,秦州两大步走到床前,看了看昏迷未醒的凌云釉,担忧问道,“闻大夫,她怎么样?”
闻隽从手巾擦去手上的水珠,“伤在胸口,位置极险,所幸剑刺偏了半寸,没刺中心脏,我已经帮她止了血,暂无性命之忧。”
徐飞白和秦州双双松了口气,闻隽收好药箱,走到门口,正遇上闻讯前来的墨昀,“墨堂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望望屋内,又收回目光望向闻隽,“闻大夫,她的伤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危?”
闻隽把刚刚对徐飞白和秦州说得话一五一十又重复了一遍,墨昀略微宽心,向闻隽致谢。
墨昀走到床边,“发生什么事了?”
秦州把刚刚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得说了,又补充一句,“她心软临时撤了掌,本来已分出胜负,她放松了警惕,不想烟雨堂的那位姑娘忽然反攻,像是有意要取她性命一样。”
卞松月是徐飞白诓进来的,卞松月生得美,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徐飞白映像里的卞松月貌美伶俐,贪玩好色,却又带点傻气,绝不会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想到她与凌云釉的交情,徐飞白就忍不住叹一口气,“堂主不是喜欢聪明姑娘吗?那姑娘若是没被白晋相中,把她和凌云釉一起要进来,出任务时两人联手,绝对是事半功倍。本来两个姑娘在杀手堂里已经养出了感情,这下,却不得不行同陌路了,偏巧我们堂里的这个,又比烟雨堂那个心肠更软。”
墨昀垂手站在一旁,目光栖落在凌云釉惨白的脸上,“这个决心她迟早要下,怪只怪,在人情世故上她总是缺少一点运气。”
***
夜里凌云釉痛醒了,林然趴在床边,她轻轻坐起来,地上的月光如水波澹澹,照得满屋通明。害怕吵醒林然,她小心翼翼下床,从屏风上取下披风轻轻披到林然背上。
胸口的痛意越发清晰,也越发难忍,大夫给她看了伤,没留下镇痛的药,她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剑客,腿上中了毒箭,伤口乌黑,想是剑上有毒。剑客是个铁血硬汉,大大饮下一口烈酒,徒手拔掉毒箭,再饮一口烈酒,又生生用匕首挖出了腐肉。
那会儿她只有七八岁,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见剑客只是额上渗汗,却一声不吭,便问他是不是不疼,都没听他叫喊。剑客微微一笑,说他喝了酒,酒能镇痛,便不觉得有多痛。
凌云釉不知烈酒是否真能镇痛,但胸口实在是疼痛难忍,只能一试,就算不能镇痛,她沾酒就醉,醉倒了想必也不会觉得痛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凌云釉上厨房找了一小壶做菜用的陈年花雕,扯开酒塞就灌了一口。也许是因为酒量有长进,她竟然没多大感觉,忙又灌了一大口,酒液入喉,火辣辣的感觉冲上喉咙,脑子开始晕起来。但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太好,连伤口都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今夜十五,月亮大似银盘,凌云釉想起凌云阁背后就是一处梨花林,反正也睡不着,趁着梨花花期未尽,便去赏上一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彦是个风雅之人,所以枭阁中不乏风雅之景,东面有梨花林,南面有桃林,墨昀不喜桃花灼灼,独爱梨花沉静,夜半从梦里醒来,醒来再无法入睡,看见月色极好,就带着一壶十里香来到梨花林,躲在梨花树上赏月。十里香去了大半,墨昀微微有了睡意,本想靠在树枝上小憩一会儿,刚阖上眼睛,梨树忽然抖了抖,几片雪白的花瓣落在脸上,他睁开眼睛,拂去脸上的花瓣,拂开花枝往树下看去。
凌云釉一手抱着梨树,一手扶额,自言自语道,“难喝就算了,还这么上头。”她晕得厉害,眼前模模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神思尚算清醒,心知晚间风凉,她有伤在身,若是再被冻着,指不定明日就成了梨花林里的一缕芳魂了。趁还记得回去的路,便跌跌撞撞往前走,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头,本来就重心不稳,这下整个人都往地上扑去,旁边没扶的,凌云釉下意识伸手去捂胸口。
想象中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凌云釉睁开眼睛,墨昀把她拉起来,可她这会儿脚是飘的,身体根本立不住,差点整个人扑到墨昀怀里去。墨昀把她拖到一棵梨树下,“自己抱着。”
凌云釉听话得抱住梨树,甩了甩头,才确认看见的是墨昀真身,而不是幻觉。
墨昀斜乜了眼她腰上挂着的酒壶,轻笑道,“我早前指望你能把酒量练好一些,至少不要是个沾酒就醉的酒中废柴,后来发现你实在是没有喝酒的天分,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怎么?你自己还没放弃?”
抱住梨树时撞到了伤口,凌云釉疼得“嘶嘶”吸气,忙松开梨树,转了个身,背靠着树干,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伤口痛得厉害,谁要去喝那比□□还难喝的玩意儿。”
经这么一折腾,凌云釉的伤口又在渗血了,墨昀皱了皱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在床上躺着,大半夜的乱跑。”
凌云釉挑眉一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梨花开得这样好,不看岂不是浪费,我赏个花,顺道来悟一悟属于我的清明。”
墨昀深深望她一眼,“你悟出什么来了?”
凌云釉轻声道,“不惑、不舍、不悔。”
墨昀道,“执迷不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修禅,不必悟。”
“值得吗?下一次,你这条命未必保得住。”
月色澹澹,照在凌云釉苍白的脸上,脑袋越来越晕,但胸口还是很疼,她勉强笑道,“她怕我被牵连,与明昔联手杀阳平的时候,没有问值不值得,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会问。”
墨昀虽然不认同,但也不得不承认人的一生里,总会遇上几个甘愿为之舍命却从不问是否值得的人。他垂下眼睛,“伤口疼就少折腾,早点回去睡觉。”
“我走不动了,就在这儿睡。”凌云釉将手从伤口拿开,取下腰上的酒壶,粗暴得扯开酒塞扔到一边,把剩下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疼痛终于又减轻了一些,浓浓的酒液压上脑海,眼睛眨了两下又闭上,竟然就这么靠着一棵梨树睡过去了。
墨昀站着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弯腰抱起她往朔风堂走去。凌云釉难受得在墨昀怀里耸耸身子,脑袋钻到墨昀颈窝里才渐渐安分下来。她细软的额发蹭着墨昀颈上的肌肤,墨昀感到很不舒服,往一侧躲了躲。
凌云釉睡得无知无觉,脸上因未施粉黛,看起来比平时要小一些。墨昀一垂眼,就看见了她颈上染了一片月光,他不自然偏开目光,仿佛发现什么,目光移到了她的耳垂上。耳垂上空荡荡的,借着月光,只能看见针眼大的一个耳洞,她今天……没有戴耳环。
凌云釉是个极为重容色的人,哪怕天不亮被贪狼叫起来练功,都要描眉涂粉才肯见人,耳垂上没有离过耳环,红玛瑙、绿松石、珍珠,在墨昀印象里,看见她戴过这几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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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好,梨花胜雪,把我的男女主放出来谈谈恋爱吹吹风,然后就走剧情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然端着铜盆,推门进来,见凌云釉仅着单衣趴在窗前,乌黑的青丝覆在背上,手里把弄着一根干枯的桂花枝,肘侧的窄口瓷瓶里也插着一枝。
林然把铜盆放在盆架上,“别的花枯了还能作干花插瓶,桂花枯了就没什么观赏价值了,为何这般宝贝?”
凌云釉淡淡笑开,“我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它们就觉得欢喜。”
林然没再继续问下去,招呼凌云釉过来洗脸,“对了,昨夜去哪里了?早上才回来。”
“夜里伤口疼得厉害,出去走了走。”凌云釉由着热气蒸了会儿脸,然后用水轻拍脸颊。
林然把她换下的脏衣裳收成一摞,面上的外衫上沾了些泥土,林然多翻看了几处,“昨日摔着了吗?衣服上全是土。”
凌云釉没回答,走到桌边把枯枝插回瓶里,继续趴回桌子上,侧头盯着林然看,“林姐姐你过来坐,我有话要同你说。”
林然只好把衣裳放在椅子上,走过去关了半扇窗户,“外面风凉,对着头吹,仔细晚上头疼。”
凌云釉一直侧头看她,微微笑起来,“林姐姐这么贴心,舍不得让你走了,怎么办?”
林然动作一滞,站在一旁,无声望着她。
凌云釉坐起来,拉过她的手,“本来想留你到七月的,又怕夜长梦多,多生事端牵连到你,我已经与墨昀说了,临芳苑那里凌桑也替我打了招呼,收拾收拾,明日就走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然目光复杂,动了动嘴唇,轻松开口,声音微微发颤,“你伤还没好,等伤好了我再走。”
凌云釉曾经也和林然一样,最大的愿望便是离开枭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林然来的时间比她更久,离开的欲望只会更强烈,如果说枭阁中还有什么值得林然眷恋的,必定只会是自己。
凌云釉轻轻捏住林然的掌缘,指着最上面那条清晰的掌纹,笑道,“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这条是姻缘线,姐姐的姻缘线清晰深长,将来必定婚姻美满,儿孙满堂。”她笑着抬头,看向林然的眼睛,“林姐姐是有福之人,不要因为微末之时的一段缘分,就错过追寻新生活的机会,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遇到了,赶紧抓住才是。走吧!不要担心我。”
林然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好几次,她都想说“我愿意留下来陪你”的话,都被残余的一丝理智压下去了。她想要自由,做梦都在想,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真的会来。
“云釉小姐。”
外人有人在喊,声音很陌生,凌云釉不知是谁,林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忘记答应一声,凌云釉找了一件外衫穿上,拉开门走出去。石阶下站着一名黑衣侍卫,凌云釉从未见过,“你是?”
来人对着凌云釉礼貌见礼,“我叫追风,是阁主身边的一名隐卫,阁主让属下请云釉小姐过去一趟。”
凌云釉猜到大概是让她帮忙研究琴谱,笑道,“公子稍等,我去简单梳洗一下就来。”
进到房间林然已经平复了情绪,过来帮她梳洗打扮,凌云釉静静看着镜中的林然,想到明日过后,就没有人来帮自己编各种花样的发辫,也隐隐神伤起来。
被追风带到凌彦面前时,凌云釉已经收拾好情绪,笑盈盈道,“在月见居等了好多日,还道是阁主已经将晚宴上的话忘记了。后来又想到出席晚宴的都是阁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愁没人帮阁主记着,也就心安了。”
凌彦白衣轻衫坐在一架玄机琴前,琴案右侧搁着一柄白玉箫。竖起食指对着凌云釉点了两下,笑道,“小丫头无须在我面前装乖巧,莫非是忘了在小树林里怎么怼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跟着笑道,“原来阁主还记得。”凌彦道:“枭阁里,轻功差成你那样的少见,想忘都难。”凌云釉不服气,“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凌彦饶有兴味,道,“读过书?”凌云釉道,“读过一些酸诗腐词。”凌彦斜眼瞧了她一眼,哈哈大笑,“我家凌桑最讨厌酸诗腐词,你若是只懂这个,她不会跟你玩。”凌云釉笑道,“阁主这么说,倒像是凌桑小姐是个多任性的姑娘,你今天说她的话,我回去就跟她说。”
听出她话里的孩子气,又见她与凌桑差不多大,凌彦对她也生出一些慈爱来,“我还记得你说你在等一把叫‘长安’的琴,现在可有等到。”
凌云釉垂下眼帘,笑容转为苦涩,“等不到了,为我做琴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凌彦叹了口气,“是教你习琴的老师?”
凌云釉轻轻“嗯”了一声,“是我父亲,他是个琴师,我的琴就是他教的。连阁主都参不透的琴谱,我更是不能了,我父亲一生痴绝于琴,若是他还在,或许能和阁主一起将琴谱还原,没准还能成一桩伯牙子期的美谈。”
凌彦面上露出遗憾之色,“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凌云釉陷入回忆里,想起江南水乡,荷叶万顷,孱弱琴师孤身坐在岸上抚琴,鱼儿在莲叶间嬉戏,蜻蜓停在荷叶上久久不去。又想到那一年葬身于大雪之中的冻死骨,她有些凄凉地笑了,“死于一场饥荒。”
凌彦看着她,“饿死的?”
凌云釉摇摇头,“不是饿死的,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冻死了田地里的庄稼,灾年里颗粒无收,我们没能等到朝廷拨下来的救济粮食,我被饿得奄奄一息,我爹他背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才在雪堆里刨出一个比石头还硬的馒头,我爹一点一点掰来喂我,我才吃了一口,馒头就被一个饿疯了的乞丐抢走,他想要抢回来,可力气不敌乞丐,被乞丐用石头砸中了脑袋,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往扬州去,那里暖和’。”
凌彦眼浮起动容之色,又听她说,“他一定没去过扬州,那里比家乡冷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为什么,凌彦想到了凌桑,父亲对女儿的爱大抵都是如此厚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有一个好父亲。”
凌云釉从回忆里抽身回到现实中来,“阁主这话说得不公平。”
凌彦道,“哪里不公平?”
凌云釉笑,“我有个好父亲,我爹难道就没有一个好女儿了?若换成是我,也愿意为他舍命的。”
凌彦那深沉不被理解的父爱在这一刻终于有地方去告慰,他从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凌桑的影子,凌桑虽然嘴上一直怨他,终究还是心软的,毕竟对凌桑而言,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又与凌彦说了会儿话,让凌彦指点了一段琴,临近正午用饭时分,凌云釉知趣得自己寻了由头先走,没想到还是跟凌冬撞了满怀。凌冬见她从父亲的凌云轩出来,登时醋意大起,一句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鞭甩过去。凌云釉今非昔比,也并不怕她,空手接鞭,捏住鞭头在手上绞了几转,凌冬气咻咻得往回拽,她就反向使力和她对着干。凌冬拽得气喘吁吁,凌云釉却面色如常,笑盈盈道,“二小姐,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省省力气罢。”忽然松了鞭头,凌冬还在兀自使力,往后趔趄两步才站定身形,大怒之下,甩出更狠的一鞭,凌云釉不想与她纠缠,凌空一跃,施展轻功,眨眼就没影了。
凌云釉跑了好远,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胸口又溢血了,她垂眸看了看伤口,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不争这口气了,伤口三番五次裂开,什么时候好得了。这儿离回春堂不远,还是先让大夫给自己看看伤吧!”
说完,就折转向右,往回春堂的方向去了。凌云釉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行到回春堂前院,伤口疼得慌,就扶着篱笆歇了歇。篱笆筑了一米高,蔷薇花藤缠缠绕绕,绿意盎然,篱笆下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大夫,一个是他的大弟子闻隽。凌云釉站在篱笆的北侧,正是两人的视线盲区。
闻隽翻弄着篮子里的药材,问道,“师傅,当年你说,等云叶到了婚配的年纪,便将她许配给我,这话可还算数。”
陈大夫捻起一块茯苓嗅了嗅,听他这么说,回头瞧着他笑,“为师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云叶,只是没想到你这般着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隽笑笑,不说话,陈大夫继续道,“云叶是个天生学医的好苗子,可惜是个女儿身,不能指望她继承为师衣钵,这担子迟早要落在你身上,若她嫁给别人,来日相夫教子,未免可惜了她的天分,若是嫁给你,你二人都通晓医理,互有助益,自然是嫁给你最好。”
闻隽眸色暗了下去,“那丫头如今大了,恐怕不会听师傅的了。”
“欸!”陈大夫抬起头,斜睨他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早逝,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也当是如父如母,岂有不听之理。”
闻隽轻笑,“师傅这么说,弟子就放心了。”
已近四月,天气越来越暖,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太阳本该照得人暖融融,凌云釉却觉得周身有冷意萦绕。她与云叶缘分不浅,云叶帮她看过几次伤,医术好,人也温柔和煦,凌云釉十分喜欢她。想不到这么好一个姑娘却有一个卑鄙无耻的师兄和一个食古不化的师傅,她揪掉一片蔷薇叶子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越想越是气不过,恨不得立马告诉云叶一定不要听师傅的话,她那师兄可不是什么好鸟。可惜云叶陪着裴云去了药王谷,她纵使一肚子的话要说,云叶现在也听不到。
她刚将一片蔷薇叶子踩得稀巴烂,这么小一个动作,也能扯得伤口生疼,可凌云釉下定决心,便是疼死,也不要那两个人再给自己看伤。
回去吃过午饭,凌云釉便背着林然打点起林然路上用的盘缠来,碎银子要备一些,可在枭阁里吃喝都是现成的,也没人给她发月钱,她便去徐飞白那里抢了二十两过来。除了银子,她在自己攒下来的宝贝里拿了一个成色上佳的玉镯和一枚金钗拿锦盒包好,当作林然出嫁时的嫁妆。当年在扬州时秦放宠她,给她的玉镯和发饰都是上好的,走的时候她一并带走了,她还要继续活着,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第二日,凌云釉亲自送林然下山,马车等在路边,林然抱着包袱几次欲言又止,凌云釉把两个锦盒塞进她手里,“没办法亲自送你出嫁,这支凤凰缠丝金钗和玉手镯就当是我送你出嫁的嫁妆,本想亲自给你簪上金钗的,又怕路上太过显眼,你自己收好就是了。”
林然赶紧推回去,“已经收了二十两银子,这个说什么也不能要。”
凌云釉连着锦盒包住她的手,“这些东西于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来的也并不光彩,若是能帮上林姐姐,也算是好东西用在了正途上,多少能洗去它们从前沾染的脏污,是功德一件,也是云釉的私心。盼着姐姐以后看见它们能顺便想一想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然眼里泪光闪闪,哽咽道,“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凌云釉轻轻笑道,“我从前一直在伺候别人,现在还怕伺候不了自己,不要为我担心,现在启程傍晚便能到最近的镇上,尽量不要在夜里赶路,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林然上前抱她一下,在她耳边道,“我走以后,务必保重。”
凌云釉点点头,“去吧!”
林然放开她,快速转身,提起裙子攀上马车,林然转身时,凌云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她用力咬一下下唇,向前踏了一步,唤道,“林姐姐。”
林然撩车帘的手一僵,回头看她。
凌云釉努力憋出一抹微笑,从她手里拿过长条的锦盒,从里面取出金钗,“我为你戴上,等会儿你再取下来。”
林然一低头,凌云釉便将金钗插在她的发髻上,林然深深望了她一眼,“云釉,我走了。”
眼眶微热,凌云釉一直努力克制着情绪,重重点了点头。车辕激起尘土飞扬,朝阳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一生要经历的生离与死别,十九年的贪嗔痴念,在这一刻被她一脚跨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早上醒来口干,迷迷糊糊唤“林姐姐,我想喝水。”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她坐着愣了好久,目光在空荡的屋子里逡巡了一转,掀开被子下床,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来喝。
凌云釉在月见居里转了一圈,犹觉满目空茫,心无有所依,房间里仿佛到处都残余着林然的气息。走到院子里,一直由林然照顾的一盆茉莉蔫哒哒得立在盆里,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浇水了,凌云釉蓄满花壶,浇了大半壶水,底下才有水漏出来,凌云釉知道,要不了多久这株茉莉会再次精神起来,再过两月就到花期了。
凌桑这两日毒发得频繁,被凌彦强硬送回比目崖静养,凌云釉想去看一看她,但秦州说比目崖是枭阁的禁地,没有阁主允许,谁都不能进。心里越觉憋闷,这月见居暂时是待不得了,凌云釉一个人在枭阁里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中走到藏书阁,站在阶下静默站了一会儿,抬脚向阁内走去。
推开门时,凌云釉手轻颤起来,里面的摆设没变,书架以颜色命名,哪一排是天青,哪一排是玉白,哪一排是釉里红她都记得一清二楚。雅安读过的那本佛家故事就放在釉里红那排书架上,她与雅安在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恍然间仍历历在目,径直穿过中间的通道走到底,左转那排就是釉里红,那本佛经的位置应该是在第第五层从左数过来的第七本。凌云釉找到那个位置,却是空的,整排书架上独独缺了这一本,她没有放弃,一本一本找过去,也许是被人放错了也不一定。
可找遍了也没找到,凌云釉泄气得站了一会儿,守阁人不许乱拿乱放,这本应是被人拿走了,对了,守阁人。她扬起头,到处看看,没找着守阁人,“喂!假和尚。”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记得当时墨昀是这样叫的,没人应她,却听见书册落地的声响,难道有人在这里?凌云釉狐疑得向那方走去,一个着侍女服的女子蹲在地上,从地上拾起一本书,凌云釉看了看书封,正是她要找的那本。
女子把书搁在一旁,上来给凌云釉行礼,凌云釉细细打量她的脸,“你是临芳苑的人吗?我从前没有见过你。”
女子双手交叠在腹部,垂着头回话,“奴婢以前在扶风院里伺候,明昔小姐走后,才调回临芳苑的。”
能在各院伺候的婢女一般是照管主人衣食住行的,不用干洒扫一类的粗活,这女子地位比凌云釉在临芳苑时要高一阶,没见过也属正常。凌云釉柔声问道,“你刚刚在读什么?”
女子恭顺回道,“禀小姐,奴婢读的是一本佛经故事,刚刚读的是《坛经》中的一篇,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竟然是这一篇”,凌云釉眸色黯了黯,又问,“知道这篇在讲什么吗?”
女子点点头,“两个小和尚看见风吹动经幡,一个小和尚说是风在动,另一个说是经幡在动,他们的师傅慧能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是你们的心在动。”
凌云釉轻笑,“你抬起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慢慢抬起头,下颌尖尖,鼻梁秀挺,上面散布着几点淡淡的雀斑,眼睛里波光潋滟,黝黑的眼珠如同圆形的墨玉,凌云釉怔怔看着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道,“奴婢叫莺儿。”
“英儿?”凌云釉的心紧了紧,“你姓什么?”
女子道,“奴婢姓柳。”
“柳英”,凌云釉喃喃道,“还好姓不一样。”
女子没有再接话,凌云釉又细细打量了她片刻,发觉除了一双眼睛,她和雅安没有哪里相似,雅安遇到主子们,从来都如老鼠见到猫一样,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眼前这名女子举止恭顺不出错,言语间却进退有度,不疾不徐,半点怯懦都看不见。
凌云釉把书还给她,视线越到她身后的木桌上,上面放着一个棋盘,凌云釉走过去坐在木椅上,扬起下巴问道,“会下棋吗?”
柳莺望了望棋盘,棋盘旁边放着两个瓷缸,一黑一白,白缸里放黑棋,黑缸里盛白棋,她抱着书走过去,“会一些,并不精通。”
凌云釉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道,“我也只会一点儿,若是不急着走的话,陪我下两盘可好?”
柳莺点点头,把书搁在桌上,坐到凌云釉对面。凌云釉仍是喜攻不喜守,柳莺很沉得住气,每一步棋都走得很稳,时间不觉过去很久,柳莺提起凌云釉那方的一枚死子,凌云釉摩挲着手中的黑棋,发现无论这枚黑棋放在哪个点上,她都没办法反败为胜,于是把黑棋放回棋缸,大方认输,她看了下柳莺的棋路,笑着道,“你这个下法,倒是和一个人很像。”
柳莺说了两句谦逊的话,看看窗外的日头,发觉午饭时间都过了,忙站起来行下一礼,便告退离开。坐久了腰有点儿酸,胸口的伤也隐隐作痛,凌云釉摸了摸伤口,布料还是干燥的,才放下心来。林然不在,午饭没人准备,凌云釉也懒得自己做,想着去徐飞白或者秦州那里蹭一顿,慢慢站起来。
“书还没放回去,不许走。”凭空响起一道气势如雷的声音,门刷一声关上,把凌云釉吓了一跳,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骂了一句“假和尚”,便把柳莺留下的书放回釉里红的书架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藏书阁出来,凌云釉先去找秦州,秦州不在,就绕道到徐飞白的院里,不想秦州也在。
徐飞白硬塞给秦州一本书,秦州看了眼蓝色封皮上的书名,霎时黑了脸,把书扔还徐飞白,“我不看,你自己拿回去。”
徐飞白又把书塞进秦州手上,秦州推搡着,他来气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小爷就不信你午夜梦回时不想,我告诉你啊,你看完以后,保证要追着求我要续集。”
秦州一脸嫌弃,“少给我吹,你我还不了解,拿回去,我不看。”
凌云釉见两人推推搡搡,插进二人中间,“什么书?秦州不看我看啊!”
徐飞白身子一僵,这下秦州不推了,一把抢过来死死捂进怀里,一时两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凌云釉更加好奇,“别藏啊,给我也看看。”
徐飞白拦在中间,“小丫头片子看什么看,走开走开。”
人大抵都是这样,越得不到越想要,越不给看越想看,凌云釉瞥瞥嘴,“不看就不看,当我多稀罕么?本姑娘还没吃午饭,你快给我弄点儿来。”
徐飞白竟然听话得吩咐隐卫去安排了,秦州松了口气,一下放松了警惕,凌云釉趁他不备,手飞快伸过去捏住蓝皮书的一角,秦州很快缓过神来,背过身把书捂得死死的。凌云釉犹不放弃,“不给,不给我我就抢了啊!”一时忘记男女之防,两手从秦州腰身两侧伸过去抓住书底侧的两个角狠拽,淡淡的兰花香气令秦州神思荡漾,不觉松了手,凌云釉抢到书,走到石桌前坐下,读出书名,“春-闺-情-事”。
便是没吃过猪肉也好歹看过猪跑,看到封皮上的名字凌云釉就知道这是一本禁书。她兴致大涨,忙翻开第一页,发现这书不仅仅是文字,还插了配图,笔者画工了得,把春闺里正发生的一桩情-事画得活色生香,凌云釉看得两眼发直,心里大赞:奇书!奇书!
徐飞白发觉秦州脸颊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贱兮兮凑过去,“你脸红什么?”
秦州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得骂了一句“闭嘴”便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午,凌云釉被墨昀压着读《左传》时,眼里脑子里都是那本《春-闺-情-事》,史书上写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近来频繁受伤,墨昀不急着让她练习武功,召她来问书读得怎么样了,她随口回“还行还行”,本以为墨昀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这次墨昀却往细了问:“有不懂的地方吗?”凌云釉想也不想,“没有没有。”墨昀问,“那你知道答案了吗?”凌云釉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春宫图,敷衍道,“差不多吧!”墨昀道,“说来听听。”凌云釉懵了,“啊?”
墨昀笔走游龙,练得正是凌云釉最为向往的草书,把毛笔放回笔搁,他抬起头,看向凌云釉,“成公二年,齐、晋鞌之战,最终谁胜了?”
凌云釉目光漂浮不定,“齐国?”见墨昀不言语,赶忙又道,“晋国。”
墨昀一句话不说,只看着她,凌云釉干笑两下,羞愧得垂下头,只觉得自己那沉迷春-宫无法自拔的灵魂,被墨昀清冷的眼神照得自惭形秽,恨不能连人带魂都钻到地底下去。
墨昀没说她,让她把《左传》拿过来,就在他书房读,凌云釉回月见居拿了《左传》,《春-闺-情-事》大喇喇摆在桌上,无声得引诱着她,她狠下心不拿,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又折转回来,手马上触到书又缩回来,再次决绝转身,走到门边又再次折转回来,接连重复三回,最终还是把《春-闺-情-事》藏进怀里。
当着墨昀的面没敢造次,端坐着读《左传》,正史的内容永远都这么晦涩难懂,凌云釉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捏捏耳垂,一个姿势坐累了,身体又偏到一侧,单手撑腮。墨昀也在一边安静读书,忽然起身往外走去,终于被凌云釉逮到摸鱼的机会,她从怀里摸出《春-闺-情-事》压在《左传》下,只露出书的下半截。
墨昀走路向来没有声息,折转回来时看了凌云釉一眼,见她正看得聚精会神,背挺得笔直,连多余的小动作也没有,完全不似方才那么磨皮擦痒,仿佛浑身上下有亿万只蚂蚁在爬,这会儿,简直乖得不像话。
墨昀缓步走过去,凌云釉正读到聂生把杜月娘抱上-床,眼看即将被翻红浪,书被人抽走了,凌云釉这才反应过来,忙俯身去扑,扑了个空不说,还压痛了伤口,伤口一直没利索过,被这么一压,又渗血了,凌云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直对着窗外不敢回头。
听见纸页翻动的声响,抿紧嘴唇偷偷回个头,墨昀捏着一页纸,瞥了她一眼。凌云釉赶紧转回脑袋,拿写满“我错了”的后脑勺对着他。就这么僵坐了片刻,墨昀总是不说话,凌云釉坐不住了,一副知错就改的卑微模样,“这个……是徐飞白给我的,我都说不要了,他硬塞给我……我”
想是墨昀听不下去,抬了抬眼皮,凌云釉舔舔嘴唇,声音越来越小,“我盛情难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墨昀那里出来,看到徐飞白迎面而来,凌云釉难免心虚,眼皮子跳个不停,“你去哪儿啊?”
徐飞白脚步不停,随口答,“墨昀找我。”
“哦!”凌云釉呐呐道,“那你去吧!”
徐飞白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凌云釉绞着手指,在背后喊他,徐飞白回过头来,“干嘛?”
凌云釉讪讪地笑,“你不是喜欢吃辣吗?改天我做顿铜火锅,西南那边的吃法,你应该会喜欢。”
简直是意外之喜,徐飞白一直惦记着她的厨艺,走到她面前温柔得摸摸她的发顶,“小白眼狼良心发现,终于看到小爷的好了是不是?”
“是是是”,凌云釉嘿嘿干笑两声,“你快去吧,别让墨昀等久了。”
徐飞白心情不错,又得了一顿合他口味的铜火锅,更是眉开眼笑,墨昀也没觉得奇怪,这活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是这幅模样,他拿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指着地图上一块地方问徐飞白,“知道这是哪儿吗?”
徐飞白探身过去看,“羌戈?”
墨昀点点头,“对,就是羌戈,也是冰河的大本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眼神一动,“冰河?终于要下手了么?”
先是傀、樨两名顶尖杀手被杀在先,墨昀折损整队黑卫精锐在后,朔风堂损失惨重。这一切都发生在林甘雨改投白晋之后,傀与一名扬州女子相恋,那名女子为傀生下一个女儿,傀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妻女的所在,直到去年,墨昀发现一点端倪,傀向来敬重并信任他,便将想脱离枭阁,和妻女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一想法如实告诉了墨昀。墨昀知道,杀手一入修罗道,想要挣脱这个身份又何其地难,但每次任务都是九死一生,傀心中有了牵念,妻女又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极容易被敌人利用,强扭的瓜不甜,墨昀答应傀,帮他执行完最后一桩任务,他会安排他离开,和妻女团聚。最后一次任务同傀从前执行过的任务并没有多大分别,可傀却死在了那次任务里,徐飞白找到他的时候,他妻女的尸体就躺在他的旁边。
三堂之间,明面和谐,和谐的表象之下是涌动的暗流。彼时,七幽若中虽然只有林甘雨一人出自朔风堂,但殿前银衣使总共十二人,朔风堂就占去了一半,还不论黑卫与天权贪狼四名隐卫,墨昀自己也深得阁主器重。傀与樨的死,墨昀虽未明说,但徐飞白也猜到,这其中定然有其余两堂的手笔,傀将秘密告诉墨昀没多久,林甘雨便与墨昀决裂,转投入白晋的阵营,而玩弄阴谋诡计,向来是林甘雨的拿手好戏,除掉樨与傀,相当于砍掉了墨昀的左膀右臂,白晋自当乐得坐享其成,而文书堂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病秧子,要说他没在其中推波助澜,徐飞白是不信的。
栽了这么大一跟斗,不反击便不是墨昀了,你杀我两名银衣使,那就用烟雨堂两名银衣使的命来还便是,墨昀秘密派出两名隐卫执行徐飞白与秦州的任务,秦州、徐飞白分头截杀烟雨阁的两名银衣使,徐飞白对上的是烟雨堂的第一杀手听风,听风武功并不拔尖,但这人诡计多端,又精通暗器,饶是徐飞白武艺超群、剑法精妙,也在暗器上着了道,暗器上抹了听风特制的一种毒药,伤口附近的肌肤会变成一种特异的红色,枭阁中人一看就会知道是为谁所伤。徐飞白料理完听风,布置出他死于冰河毒手的假象,强撑着回到枭阁,遇上了凌云釉才没被阳平看出端倪来。
秦州负责的是烟雨堂武功最高的晓月,他本打算提前埋伏在晓月的任务地附近,等晓月与敌人交手时突袭,但后来算盘落了空,他并没有与晓月交上手,秦州找到晓月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依死状来看,十有八九是死于冰河的“锁喉”。
墨昀在冰河手上折损了一支黑卫,白晋折损了两名杀手,前段时间凌云釉与秦州在平康执行任务时,白晋手底下的一名幽若又死于冰河之手,冰河此次挑衅正中墨昀下怀,抓住这个时机劝说凌彦征讨冰河,凌彦松口,只要他能拿出一个周密的计划,他便答应。
即便是晓月没有死于冰河之手,秦州在杀他之后也会让他看起来像是冰河杀的,这一切本就是墨昀最开始就嘱咐过的。看来,那会儿,墨昀就已经布好局了。
徐飞白肃了神色,“要我做什么?”
墨昀道,“你与秦州先行,潜伏在羌戈的幽兰城里打听消息,不用急于找出冰河的地宫所在,以免打草惊蛇。务必不能暴露身份,等我与凌云釉来同你们汇合。”
徐飞白挑了挑眉毛,“凌云釉也要去?”说完,立马回过味来,“我还道你是让招她来转移林甘雨的注意力,没想到是为这个做准备。”说完,又一巴掌拍在脑仁上,“我真蠢,先前还纳闷她刚开始学武,你怎么就拿那么蛮横的一套招式给她练,现在想来,那套招式里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中原这方的,应该是冰河里哪一位杀手的独家绝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徐飞白猜得八九不离十,墨昀便如实相告,“是冰河北斗门主汨罗的。”
徐飞白疑惑道,“让凌云釉学他的武功有什么用?”
墨昀道,“汨罗在中原收了一个义女。”
徐飞白豁然明白过来,“你想让凌云釉冒充北斗门主的义女打进冰河内部?”
徐飞白半猜半蒙,也将墨昀的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问起什么时候动身,墨昀说明天,徐飞白登时跨了脸,“这么急啊?那凌云釉的独家秘制铜火锅岂不是吃不上了。”
墨昀收起地图,随口接道,“什么铜火锅?”
一提到吃,徐飞白脸上的严肃就崩不住了,眼绽金光,表情生动无比,“你不知道你捡了多大一个宝贝回来,厨艺那叫一个好,鲁菜、川菜、浙菜,她都会做。”
墨昀粗略一想,顿时明白过来,“你刚才遇见她了,她说要给你做铜火锅是吗?”
徐飞白睁大眼睛,“对啊,你怎么知道?”
墨昀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本蓝皮线装书扔在桌案上,“是因为这个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拿起来,认真将封面看了又看,翻开到第七页,见边缘有一滴油渍,确认就是他给凌云釉
那本《春-闺-情-事》,咬牙道,“我还奇怪她怎么就突然对我这么好了,原来不是良心发现,是做贼心虚。”
翌日,凌云釉没明白为什么只过了一夜,秦州与徐飞白就不知所踪了。下午被绑在墨昀身边读书,趁他读书时,目光就到处乱瞟,不知道她的《春-闺-情-事》被藏在哪儿了。想完这茬,又想林然一走,起居饮食暂不说,偌大一个月见居就她一个人住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免觉得寂寞。挑了个时机跟墨昀说了,墨昀让她在杀手堂里挑一个女杀手做隐卫,既能保护她,也能照顾她起居饮食。
凌云釉在杀手堂里待过,知道里面的女子心思复杂,说不定哪天就起了取她而代之的想法,她还要分心去防备,找这样的人来,睡觉都难以安稳。她沉默半晌,想到一个人选。墨昀初时听她又要找临芳苑的人,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最后只说了一句“随你。”
柳莺来到月见居的第二日,凌云釉和她聊天,才知道她名字里的“莺”字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字,柳莺比凌云釉大两岁,所以凌云釉都称她为柳姐姐。柳莺做事利落,却不多话,向来都是凌云釉问什么,便答什么,心防比凌云釉还重。多一人排遣寂寞已经足够了,凌云釉反而很是欣赏她得体的分寸感。
傍晚时分,凌云釉用完晚饭让柳莺陪她出去转转,天目湖畔桃红柳绿,柳莺提着篮子采了好些桃花,凌云釉也帮着她摘,又怕牵动伤口,所以只摘低处的。“柳姐姐,采这个做什么用?”
“酿桃花露,等到了夏天,小姐晚上在院子里乘凉,便可以喝点儿来解暑。”柳莺动作很轻,生怕压断了桃枝。
凌云釉想想那画面,唇角扬起,“倒是雅致。”
前方,烟雨阁里的两名低阶杀手说说笑笑走过来,一女说,“这两日时时见你往松月小姐那里跑,松月小姐刚升了七幽若,你就上赶着去巴结。咦!你头上的簪子是哪里来的,平时没见你戴过,凤凰嘴里衔的是红玛瑙吧?看着就不便宜,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舍得了?”另一女道,“我哪里舍得买这个,是我抢来的。”
凌云釉忽然心跳加速,往粉衣女头上看去,手不自觉一用劲,擒着的一根桃枝应声而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粉衣女正想伸手去扶一扶金钗,眼前人影一晃,金钗就落入了凌云釉手里,凌云釉的目光从凤凰的翅膀掠到凤凰口中衔着的玛瑙珠子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粉衣女从她手里狠狠抽回金钗,横眉冷对,“你想干什么?”
凌云釉目光紧紧锁在金钗上,“这枚金钗你从哪里得来的。”
粉衣女忽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得笑了笑,把金钗插回发上,“我捡来的。”
凌云釉耐着性子道,“你刚刚明明说是抢来的,从哪儿抢来的?”
凌云釉虽然入了朔风堂,但充其量也只是个低阶杀手,粉衣女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笑着冷哼一声,“我偏不告诉你。”
凌云釉眸色倏然冷凝,挥动衣袖,金钗就又落在了她手心,粉衣女出掌击向她面部,凌云釉绵柔掌一出,轻巧得化去了她的掌风,粉衣女的同伴也来助阵,凌云釉一个对两个也并不落下风,步伐轻盈游斗在两人之间,两只手的食指中指并起,同时向两旁一点,两名女子被点中定身穴,动弹不得。
凌云釉拔-开凤微的刀鞘,在粉衣女脸上比划两下,粉衣女不停眨着眼睛,吓得直哆嗦,“你想干什么?”
凌云釉脸上没有表情,连一抹勉强的笑容都没力气挤出来了。“放心,我不会立刻要你命,你要是不说,我就用这把刀在你脸上划上十来二十刀,再割了你的耳朵鼻子,把你装进大大的花瓶里,摆在我月见居的院子里,日日看几眼。”
粉衣女缠声道,“你敢?”
凌云釉冷哼一声,刀刃压上粉衣女的脸颊,殷红的血珠贴着白刃冒出肌肤,“试一试,不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粉衣女刚被选入烟雨堂,没有出过任务,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被凌云釉点了穴受制于她本来心就有些虚,这下刀贴到脸上还见了血,越发害怕,“是……是松月小姐让我从一名女子那里取来的?”
凌云釉脸上血色尽失,“卞松月叫你去取得?那名女子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粉衣女生怕她再来一刀,哆哆嗦嗦道,“不知……叫……叫什么,她那天穿了一件鹅黄的束裙,松月……松月小姐只说她头上戴了一枚凤凰衔珠的金钗,让我……让我取回来。”
林然离开那日穿得就是鹅黄色的束裙,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凌云釉睫毛抖动,捂着胸口,微微躬下了腰。柳莺忙扔下篮子过来扶她,“小姐,你怎么样?”
胸口痛得快要炸开,凌云釉眼里现出水光,“她呢?金钗的主人,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日粉衣女与林然抢夺金钗时,失手把人杀了,见凌云釉这幅样子,哪敢说出真相,“我”了两
声,便不敢再往下说,凌云釉已经猜到,眼里盈满血色,凤微从粉衣女脸上移到她的玉颈上,狠狠一划,鲜血溅上凌云釉的脸颊,眼皮上红艳艳的一滴缓缓滴落,像极了从眼眶中留出来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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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羌戈是最后一站了,月底前应该能结局,但愿能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刚一黑下来,蛾眉月就悬于中天之上,卞松月穿过一扇月洞门,转入游廊,一枚暗器破空而来,卞松月听觉极灵,急忙向后平仰,暗器越过她脸颊钉入红墙。卞松月神色凛冽,侧头看去,发现是一支凤凰衔珠式样的金钗。
她立正身体,抿唇而笑,“这是做什么?”
凌云釉胸口沾血,伤口裂开也顾不上,寒气盈满周身,她一步一步向卞松月走去,“这只金钗是你派人去取的?”
卞松月侧头又看了眼金钗,笑容越加妩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金钗戴在我头上定然比戴在一个侍女头上更为合适。”
凌云釉曾经与林然说过,在卞松月心里没有尊卑之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不了解她了。她直直盯着卞松月的脸颊,目光比月色还凄冷,“既然想要,为什么不自己去取?既然拿到了,为什么又要伤她性命?”
卞松月脸上浮现出几丝疑惑,看起来既无辜又天真,“许燕儿把你那婢女杀了吗?我都不知道,我只让她去取金钗,可没叫她杀人。把你惹得这般伤心,我帮你杀了许燕儿那蠢货好不好?”
“呵!”唇角眼尾的弧度都提示她现在脸上正带笑,可凌云釉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许燕儿杀了林然惹我伤心,你便要替我杀她,你一剑刺进我胸口,也惹我伤心,又该怎么算?”
卞松月不笑了,“你该庆幸这枚金钗不是由我亲自去取的,若是我亲自去,我不仅会让她后悔伺候过你,更会让她后悔来到这世上。”
一时间,痛苦与失望汹涌着灌入心口,凌云釉绝望想道:她既让我这么痛苦,我也不能让她好过。可伤心之下,我想不出以恶报恶的办法,从心上流出杀意——至少也该让她痛一痛。她脑子里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于是,对着卞松月的面门就是一掌。卞松月早有防备,一旋身转了半圈,闪避到一侧。凌云釉寸步不让,下一掌接连而至,两人你攻我打对了十来招。卞松月擅使剑,掌法比凌云釉弱,放平时定然没有胜算,只是凌云釉本来伤就没好,先前与粉衣女动手时动作太急又扯裂了伤口,这会儿更是力有不逮。左手擒住卞松月肩膀,卞松月不忙相挣,手肘向后直撞,正好撞在凌云釉的胸口上。凌云釉疼得冒汗,卞松月回过身来,一掌击在她另一边的锁骨之上,凌云釉被她一掌打倒在地,连趴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卞松月忘记她伤口有伤,见她额上渗出虚汗,胸口已经殷红一片,心脏竟也跟着一痛,正想弯腰去扶她,腰刚刚躬下,手刚伸出一寸就又闪电般缩了回去。她挺直身子,站得笔直,“就算想杀我为你的林姐姐报仇,也得先把伤养好,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杀我?”
胸口疼得厉害,凌云釉扶着墙,缓缓抬头,卞松月那一身醒目的朱红在灯火的映照下变成了暗红,转过游廊,她走进一扇月洞门,裙摆在墙角一漾,就再无踪迹可寻了。
凌云釉手搭在裙摆最外层的薄纱上,一点一点得捏紧,眨一下眼睛,一滴泪从眼睫上滴落,她歇了一会儿,正想扶墙站起来,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水绿色的绣花鞋,凌云釉眼波一动,仰起头,“林甘雨。”
林甘雨衣带生风,生的是腊月间的雪风。她走到廊椅旁坐下来,弯下腰去,用手里的折扇支起凌云釉的下颌,“柔情绰态、清扬婉兮,你就是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骗得墨昀对你青眼有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虚弱道,“我现在没力气和你打嘴仗,我知道你早想杀我,但你最好想清楚,无论是墨昀对我有所图,还是真的就瞎了眼看上了我,你都不能动我。若是只单纯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那也还好,男人大多薄情,你杀了我,再换一个就是。若是对我有所图,你杀我,就是坏了他的大事。那时,你想要他的心,他想要的就是你的命了。”
明知道她所言非虚,但林甘雨这口气就是无法咽下,“伶牙俐齿,我先割了你的舌头。”林甘雨起身,手里出现一柄蝉翼刀,这种刀,墨昀也有一柄,凌云釉被卞松月伤得极深,想到自己接二连三为真心相待的朋友所伤,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老天如果有眼,来世让他投胎为墨昀那样的男子,让她也尝尝被许多女子视如珍宝的滋味。她心一横,“你心里不平直接杀我就是,兴许杀了我,墨昀无人可用,会亲自去求你回来。”
“他才不会”,想到墨昀的冷心冷肺,林甘雨身上的煞气更浓,“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你与卞松月交过手,没人看见我过来,自然怀疑不到我身上来。”
凌云釉在心里冷笑:这女人想杀她,又不敢让墨昀知道自己是被她所杀,难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还做着墨昀能够回心转意重新接受她的春秋大梦。
薄薄的一柄蝉翼刀眼看就要贴上凌云釉的咽喉,凌云釉硬气得闭上眼,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飞刀射在林甘雨的手腕上,蝉翼刀脱手落在地上,林甘雨呻-吟一声,一滴接一滴的鲜血从她手腕上滴下来,凌云釉睁开眼睛,看她的手腕被飞刀划开一道血口,刀口不浅,伤口血流不止。
林甘雨捂着手腕,血继续从指缝里淌出,一只柔嫩的玉手转眼染成了骇人的“血手”。
凌云釉脸色惨白,两手撑地,微微喘息,墨色衣角撞入视线,她知道是墨昀来了。
左手的一条筋脉被飞刀斩断,这只手想必是废了,林甘雨抿紧嘴唇,看着地上,等到墨昀走近了,才缓缓扬起头,眼里惧是愤恨与不甘,“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墨昀瞥一眼凌云釉的伤,半眼都没拨给林甘雨,“你的武功是我教的,这一次我只拿一半回来。自你转投烟雨堂那日开始,你与朔风堂就再无半点关系,你若还是纠缠不休,下一次,就直接拿你的命换我耳根清净。”
知道凌云釉自己不能走,只能将她横抱在怀里,凌云釉不知道,这种待遇林甘雨从未享受过。直到走出去好远,凌云釉弱弱开口,“你倒是说得轻巧,她只会来对付我。”
本打算让她再休息一月,堂中事务交给厉寒代管,一个月后,她养好伤,朔风堂内外事务他也安排妥当,就可以动身前往羌戈与徐飞白和秦州汇合。这下,凌云釉旧伤未愈,再次被人打得要死不活,出发期限必然又要延后。想至此,墨昀拿出修了二十四年的涵养才将怒气压下去。
见他冷沉着脸不说话,凌云釉就一阵委屈,林姐姐因为自己被粉衣女害死,自己又被卞松月打伤,差点去掉半条命,又为着他的桃花债险些命丧林甘雨之手,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要来与她为难,不肯放过她?
墨昀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只听得见风吹树梢的簌簌声。墨昀感到颈侧温热,那一小片肌肤被凌云釉的眼泪洇湿了,凌云釉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哽咽,“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低下头,她脸埋在自己怀里,看起来无助又可怜,一时拿她没辙,暗地里叹口气,“说来也没有这么复杂,你和白晋之间,她选了白晋,又舍不下你。人心易生贪念,妄念不破,就容易变得偏执。想要破除这个局面也不难,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放手,不再执着于一段注定要背道而驰的友情,于你于她,都是解脱。”
身在局外的人永远比她这个局内人看得明白,可有时候,道理是懂了,可还是忍不住一条路走到黑。亲人她已经没有了,友人也所剩无几,难道真的要她成为一个绝情绝欲的孤家寡人,才配好好活着吗?
凌云釉吸吸鼻子,擦去泪珠,“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如果没有牵念,活着算什么呢?跟山上的石头没多大分别。”
听他轻笑一声,凌云釉扬起脸,“你笑什么?”
墨昀道,“笑你说得有理。”
墨昀的衣襟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凌云釉也没发现,无意识得揉捏着上面的云纹,“徐飞白和秦州都被派出去了,这次的任务是不是很危险?我……会死吗?”
她还是怕的,“我不想死,我想去杭州,随便一个小镇上开一个客栈,自己做老板娘,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我有酒,他们有故事。可我身上值钱的首饰有些拿去送了人,有些摔坏了,没剩下几件了。哦,对了,你的天蚕佩还在,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但开间客栈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也没关系,我手巧,可以给人当厨子,还可以卖胭脂,也可以给姑娘画花钿,我琴弹得也不错,去教坊里教姑娘弹琴,也能挣银子。这么说来,我可以干的事情太多了,辛苦个几年,钱存够了,就能开个酒楼。我自己掌厨,把剩下五大菜系都学完,酒菜酒菜,有菜无酒也不行,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会酿酒吗?你上次给我喝的秋露白,味道不错,名字也好听,连我都没听过,小镇上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了,我呢,就说诗仙李白就是喝了秋露白之后,文思泉涌,写出那句惊才绝艳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才得唐明皇赏识,从此平步青云的。家里有考秀才的肯定会对秋露白趋之如骛。”
墨昀一直安静地听着她的碎碎念,觉得有趣,不曾出声打断。又听她叹息,“哎!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居于一方小镇当个酿酒师傅呢!我还是请别人吧!”
墨昀还是没说话,凌云釉再叹一声,这声里包含了无尽的哀愁,“若我死了,便没有以后了。”
凌云釉疼得麻木了,眼皮子上仿佛压了千斤顶,依稀看见月见居门檐下那盏绘有小儿捕蝉图样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朦胧中,听见墨昀说,“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她闭上眼睛,“从明天起,我会乖乖待在月见居,哪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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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别走,别走。”
柳莺无奈地走回去,理了理被子,凌云釉蓦地睁眼,手捂住胸口,眉头皱得紧紧的。
柳莺拽她的手,“小姐,你别捂这么紧,当心伤口又裂开。”
凌云釉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忙伸手去抓柳莺的袖子,颤声道,“我梦到林姐姐了,她就一直盯着我看,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怪我,怪我害死了她。”
柳莺捉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她不会怪你,因为她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凌云釉俏脸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她轻轻摇头,“怎么会不怪我,换成是我,也会怪的。”
柳莺道,“才三更天,小姐再睡会儿吧!”
第二日,凌云釉起得晚了,用完早饭,搬了个湘妃椅去院子里,边晒太阳边读书,柳莺见她夜里睡不好,想要做一个凝气安神的香包给她戴着,给凌云釉知会了一声,就往回春馆去配香料。回来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仔细分辨,才知道是阁主亲自来了。柳莺在外面等着,不上前去,听见凌云釉问道,“名字叫四十八卫,是由四十八个人组成的吗?”
凌彦笑道,“确实有四十八人,第一任阁主带领四十八卫创立了枭阁,阁主掌山河令,四十八卫听令行事,后来第二任阁主接任,成立三堂,把四十八卫编入三堂,自此以后,就再没有四十八卫的说法了。”
凌云釉问道,“山河令哪里去了?编入三堂,就不用听山河令行事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彦道,“当然还是要听的,四十八卫都出生草莽,有的是被逼为寇,得第一任阁主收留,江湖义气重,山河令一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发誓子孙后代也当效忠山河令。只是,第一任阁主是个读书人,自小熟读兵法古籍,深谙用人之道,在枭阁里创立一套秩序,人人都需受这套秩序所管,山河令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凌云釉听后颇感遗憾,草莽英雄,义气干云,谁曾想最后还是为规矩所缚,和朝廷里领俸禄的官员也没什么分别了。她又问,“那四十八卫的后人也都在枭阁里做了杀手吗?”
凌彦笑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个了,和凌桑一样,听高兴了就问个没完没了,你这小脑瓜里哪儿来这么多问题。行了,我也该走了,你现在受了伤也没办法练习武功,闲得无事就多练习一下琴谱,等我空了,你就来弹给我听。”
凌云釉想问问凌桑怎么样了,毒可有解了,但凌彦片刻没耽误就走了。书扔在一边,腿上放着一架瑶琴,琴头上刻着一只燕子和几枝湘妃竹。翻转琴身,底部用柳体篆刻“长安”二字,凌云釉摩挲着这两个字,微微出神。
两个月后。
凌彦在轩室里读书,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他近来身体不大爽利,比从前嗜睡,找大夫来看,开了两副药。
花枝端着一个小食盘走进来,玻璃碗里盛着褐色的汤药。凌彦见那玻璃碗晶莹剔透,煞是别致,不满道,“下次别拿这个碗装药,暴殄天物。”
花枝赔着笑,“还不是看阁主素来喜欢雅致的物件,才专门挑了这个玻璃碗。阁主不喜欢,下次换了就是。”
凌彦端过来,一口气喝完,把碗放回食盘里,“刚刚就眯了一会儿,就连着做了四五个梦,梦得还是怪力乱神的东西。闻隽比他师傅道行还是浅了点儿,还是招陈大夫过来给我把下脉。”
花枝用绣帕给凌彦擦干净嘴边的药汁,绣帕上熏了香,凌彦细细嗅嗅,“这是什么香,以前没闻过。”
花枝坐到榻上挨在凌彦身边,轻柔得替他揉着太阳穴,“就是普通的乌沉香,阁主怎么闻不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彦嗯一声,继续说道,“墨昀最近在忙什么?多久没来看我了?”
花枝笑道,“阁主莫不是睡糊涂了,墨堂主出去执行任务,都走了五天了。”
“哦!是有这回事。”凌彦按着眉心,“我最近是怎么回事,记性这么差。”花枝安慰道,“闻大夫说您这是操劳过度,您好好养个三年五载,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凌彦掀开薄毯下床,“我就没这个命,帮我换衣服,我去趟比目崖。”
听到比目崖,花枝的眼神黯了黯,转瞬又恢复如初,重新找了一身干净衣裳给凌彦换上,“桑桑可有好些了?有妾身可以帮忙的吗?”
凌彦自己换了鞋,“最近发作得没那么频繁了,你顾好阁里的事就好,桑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对了,白晋可有派人和墨昀同去?”
花枝应道,“听说是派了栾秋和松月一起去。”
凌彦哼道,“这小子惯爱做面子活路,两名女子顶什么用。墨昀走了,裴云治病未归,朔风堂如今是谁主事?”
墨昀走前本来向凌彦汇报过堂务安排,凌彦都给忘了个干净,这会儿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花枝叹了口气,“是厉寒主事。”
“厉寒”,凌彦的眼神冷了下去。
凌彦带了一些璎珞糕、羊乳酥、蔷薇糕给凌桑,三样都是凌桑爱吃的,可凌桑就是不领情,对着凌彦也没个好脸色。凌桑不想被关着,要出去透气,凌彦不肯。凌桑拗不过他,叫让云釉来看看自己,她们都好久没见了。凌彦说凌云釉随墨昀执行任务去了,不在阁中。凌桑担忧道,“可别再受伤才是。”她还记得凌云釉上次去执行秘密任务,回来带了一身伤,还被墨昀扔进擅刑堂受了针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彦见她担忧凌云釉,颇不是滋味,“对你那小姐妹是真的好,从来没见你好好关心过自个儿亲爹。”
凌桑反唇相讥,“我倒是想关心你,可你日日把我关在比目崖,不能主动去见你,什么时候你闲了,才会抽空过来看我。你要不来看我,过个三年五年,你是方是扁,是胖是瘦,我也是没地方知道的。”
凌彦眼里泛起复杂的情感,“桑桑,爹都是为你好。”
凌桑冷笑,“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可你还是不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对我好。我有些累了,你走吧!”起身往床走去,自己拉过被子盖了,后脑勺对着凌彦。
凌彦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才站起身,把窗户关严,又望了凌桑一眼便出门去了。他没有立刻就走,唤来伺候凌桑的四名婢女,厉声嘱咐要仔细伺候小姐,四名婢女都很怕他,颤巍巍应是。
凌桑借口说要睡觉,并未真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细细听外面的声音,确定凌彦真的走了才下床穿鞋,换好衣裳往比目崖入口走去。重新被关进来以后,凌彦又重新派了四个人来守,料想这四个人比之前的要难对付一些,所以凌桑事先准备好了迷香,蹑手蹑脚得来到入口,躲在麻叶绣球背后,将点燃的迷香藏进去,捂住口鼻,等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被杵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
认出面前的人,凌桑惊讶道,“夜离?”
夜离从花叶下端出迷香,拇指覆上去捻灭后,恭敬道,“大小姐还是回去吧,阁主吩咐我们六人必须日夜轮守,绝不允许大小姐踏出比目崖一步。”
凌桑一一看过去,六个人,都是负责保护凌彦的贴身隐卫,全是武艺高超之辈,父亲为何如此小题大做,派他们来看住自己?
凌桑眼神肃穆,沉声道,“你们不在我爹身边保护,跑这儿来守着干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羌戈是西域的一个小国,南北高,中间低,三面给大漠黄沙围住,剩余一面是戈壁,因四季多风,阳光充沛,当地的夷人皮肤普遍呈蜡黄,又因终年以牛羊肉为食,无论男女,体格与中原人比起来都要健硕一些。
这一日,是一年一度的拜日节,羌戈的夷人崇拜太阳,相信赖以生存的水和食物都是太阳带来的,所以在这一天,要穿上胸前刺有太阳图案的衣裳,在太阳将要升起时,迎着太阳的方向,三步一叩,五步一拜。
一名黄衣女子穿梭在跪拜的人群里,她着的是中原服饰,左腰上系着一枚环佩和一枚青色的令牌,撞在一起丁当丁当响。右腰上别着一把弯刀,刀柄上有一尾银蛇缠绕,蛇头与刀柄相接,融合得十分巧妙。女子容色绝丽,身形窈窕,被一干壮硕的夷人反衬得娇小玲珑,一路走来极为引人注目。
一个五大三粗的蛮夷壮汉刚叩完头站起来,见她一直不拜,粗声喝道,“太阳马上出来了,你为何不拜?”
女子娇笑道,“我并非羌戈人,不信仰你们的太阳神,为何要拜?”
她的不以为意惹恼了壮汉,壮汉粗眉一横,面相颇为凶煞,“管你从哪儿来,入了我羌戈的地盘,就得遵从我羌戈的风俗。”
女子冷哼一声,神情倨傲,“我也不管你这是羌哥还是羌弟,我不信这个,就是不拜。”
壮汉更为恼怒,大手伸过去欲要抓住她肩膀,谁知女子身形灵巧,脚向旁侧旋开一步,轻巧避开,让壮汉抓了个空。壮汉不肯甘休,蛮夷之地没有怜香惜玉一说,左手握拳挥出,狠狠砸向女子面部。
这女子正是远道而来的凌云釉,见壮汉打架不论道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来就往人脸上招呼,被激出了气性,快捷并起两指不偏不倚点在壮汉小臂上的软麻穴上,壮汉左手去势被阻,反应奇快,立刻抽出腰上的七尺长刀。凌云釉也抽出弯刀抵挡,刀刀相撞,撞出几星火花。壮汉劲力极猛,凌云釉稍觉吃力,硬着头皮扛了下来,她嗤笑道,“你们夷人好不讲道理,不过就是不拜你们当地的太阳,你就这般狠辣,想要取我的命。”
壮汉脸上一道长疤从鼻翼斜到眼角,本就看着可怖,一生气更是雪上加霜,他厉声道,“是你自己不想要命,反怪我不讲道理。”
凌云釉心知与他说不通,骂一句“对牛弹琴”,稳住下盘,两臂用劲,把长刀硬挡回去。大汉大喝一声,又砍来一刀,凌云釉挥舞弯刀,一刀接一刀,去势又狠又猛,扫得壮汉连连退后无法招架,一连撞倒好几个人,有他在前开道,凌云釉畅通无阻,壮汉身上的衣服被割出好几道口子。凌云釉邪魅笑笑,换了一招,壮汉满目都是刀影,被晃得晕头转向,凌云釉倒转弯刀,刀尖向地,刀柄砸向壮汉小臂,壮汉的长刀脱手,凌云釉眼疾手快接住,迅疾挥向壮汉眉心,壮汉被吓出冷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眼睛。凌云釉一抖手腕,长刀掉了一转,刀尖指天,刀背在壮汉脑门上狠狠一拍,壮汉“啊呀”一声喊叫,跌坐在地上。凌云釉被他的狼狈样逗得哈哈大笑,趁他来不及回神,将长刀塞进壮汉左手,弯刀插进刀鞘,凌空跃起,等壮汉回过神来,握着刀从地上爬起,连呼三声,恨不得把凌云釉千刀万剐,举着刀在人群里乱冲乱撞,把看热闹的人吓个半死,却连凌云釉的半个影子都找不到。
凌云釉跑了两条街,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街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凌云釉觉得腹中饥饿,四面望望,东面好像有个酒肆,她不是很确定,羌戈的房子都是由大块的土砖夯建,构造都差不多,分不清哪儿是吃饭的地方,哪儿是住宿的地方。东面那栋土房子两层高,第二层没有墙,四面由十来根粗壮的圆柱支撑,茅草编的草垫搭在上面,再垒上几层干草盖住。土房门上挂了一面深蓝色的旗子,上面画了一串古里古怪的符号,形状酷似中原酒楼前挂着的酒旗。二楼上摆了几张桌子,大部分空着,有两桌人在斗酒。
凌云釉走进一楼,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桌上有酒有菜,腰上环佩与令牌互相撞击的叮咚声引人侧目,凌云釉并不在意,走到柜台前,老板娘穿暗红窄袖斜襟上衣,下着多褶黑色长裙,裙摆上绣着七色花朵图案,拼成圆盘状,衣服上也绣着繁复花纹,极具当地特色。她见凌云釉的穿着打扮与当地人不同,就知道她来自别处,惊讶一瞬,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用生涩的官话问凌云釉要吃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口音虽然听着变扭,但凌云釉还是听懂了,“我不知道羌戈的特色菜是什么,你看着做,一样肉,一样素就可以,对了,再加一样比较特色的糕点。”
老板娘笑着应下,便去后厨吩咐了,羌戈风沙大,二楼没个遮挡,免不得要吃上满口沙,想到就难受,凌云釉没有上去,就在一楼捡了个空桌子坐。
没一会儿,菜就端上来了,一盘羊羹配馕饼,想来羌戈不易种植新鲜瓜果蔬菜,素菜是一叠麻辣萝卜丝,羊羹里有一股子浓浓的膻味,凌云釉忍了,看到由羊血混糯米灌成的血肠,凌云釉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下筷子。老板娘还一个劲怂恿她先吃血肠,凌云釉推说一会儿再吃,老板娘就说就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老板娘殷切的眼神令凌云釉很是苦恼,只得拿筷子夹了一片,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没想到味道还不错,接连吃了两片,厨房有人叫老板娘,老板娘这才离开。凌云釉被羊羹的膻味熏得想吐,小声干呕了两下,赶紧把羊羹往远处推了点儿,撇过脸深吸两口气,这才觉得气顺了。
羊羹是不肯再碰的,只能就萝卜丝吃馕饼,辛酸的是连馕饼里都混有羊膻气,啃两口就又放下了。把一叠萝卜丝吃完,一碗血肠消灭干净,凌云釉就放了筷子。
抬眼发现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个黑衣男子,凌云釉心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
男子有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但一身装扮却和中原男子无异。凌云釉左右看看,两边的桌子都还空着,秀眉高挑,语含警惕,“你是故意坐这儿的?”
男子手边放着一坛酒,找老板娘要了两个空碗,拍开酒封,倒了一碗推到凌云釉面前,微微笑道,“姑娘不是羌戈人,可能吃不惯本地的羊羹,喝一碗酒,压一压。”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凌云釉心下警惕,目光却很平稳,跟着一笑,“我是南方人,我们那里的人喝酒用的是酒杯,你这一碗抵我们那里的十来二十杯。喝了,我就走不出这里了。”
男子笑容僵了一下,又继续低声笑道,“怪在下考虑不周,姑娘勿怪。”拿回凌云釉那碗酒咕嘟咕嘟干完。
凌云釉看了眼空了的酒碗,道,“你不会专程来请我喝酒的吧?”
男子却不直接回答,把凌云釉一口没动的羊羹端到自个儿面前,抽了一双筷子,“姑娘不吃,就让在下代劳吧!”说着呼哧呼哧大口开吃,没一会儿,海大一碗就吃了个底儿空。
“你这人挺有意思”,凌云釉口干,望着桌上那一坛酒不禁口舌生津,但自己酒量太差,又唯恐里面加了迷药,故而一直忍着,一滴都不肯沾。
男子五官深邃,带着一点儿攻击性,但整体气质却很斯文,吃相和他的气质极不相符。凌云釉看他吃完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明黄色的方巾擦嘴,道,“你到底有何事找我,吃饱了就明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笑道,“姑娘这性子倒和在下的一位兄弟很像。”
凌云釉抱起胳膊,道,“你看着不比我大多少,我可没有跟你一般大的亲哥哥。”
男子听后哈哈大笑,“我那兄弟给你当爹都足够了。”
凌云釉腾得起身,脸上隐有怒色,“你寻我消遣。”
男子异常淡定,手在空中拍拍,示意她坐下来,“我那兄弟同你一样,也是个火爆脾气。”
凌云釉瞪了他一眼,重新坐下去,低头沉思一瞬,问道,“你那兄弟多大年纪?”
男子答道,“大概四十来岁,具体四十几我就不知了。”
凌云釉讥讽道,“连兄弟几岁都不知道,你们感情应该不怎么好吧!”
男子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丝毫不生气,“非也,我与他并非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凌云釉手不动声色地放在腿上,装作理裙摆的样子,把裙子拉上去盖在青色令牌上。男子余光瞟到她的小动作,暗自好笑:先前大摇大摆得挂在腰上,整得叮叮咚咚,生怕没人注意,这下才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不嫌晚了吗?
男子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姑娘在街上使的那招‘猛虎出闸’颇有我那位兄弟的神韵,不知姑娘是否认识我的这位兄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道,“你只说你这兄弟性情急躁,天下这般性情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知道我认识的就是你兄弟。”
男子有意无意瞥了她腰上一眼,笑道,“我这兄弟名叫汨罗。”
凌云釉心底有些忐忑,不知对面这人是为北斗令而来,还是只为汨罗。刚才她埋头吃饭时,这人无声无息就坐在自己对面,武功恐怕在自己之上,若是她硬抢,自己又打不过他,岂不是白费力气。把北斗令挂在显眼处,是她考虑不够周全。她没敢思考太久,扬起脸道,“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我义父。”
男子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早听说汨罗在中原收了个义女,他现在人在何处?”
早听说,那就是没有见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见过。虽然心里关心,却不敢问,这会儿问得越多越容易露馅。凌云釉回道,眼里已堆满悲戚,“义父已经不在人世了。”
男子平静无波澜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凌云釉摇了摇头,这时候该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惜她还没到想哭就哭的境界,只好低下头不让男子看见她的表情,“那天,义父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我吓坏了,问他怎么了,他却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让我来羌戈,亲自交到领主手上。”
男子问道,“他的尸体葬在何处?”
凌云釉拿不准他这么问是几个意思,心道:即便他托人去查,从羌戈到平康少说要走三四个月,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查出地宫的所在了。正想胡诌一个地名,想到自己对平康不了解,对面这个男人官话说得这样好,万一也是从平康来的,岂不是立马就露馅了。一瞬间心念电转,道,“葬在扬州城郊的竹林里。”
男子挑眉,“扬州?他为什么会去扬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义父说要去扬州抓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不肯告诉我。”
男子眼中浮现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凌云釉心口砰砰直跳,墨昀说汨罗是去年冬天被抓的,具体几月她没细问,往后推两个月总是不会出错的,于是道,“就今年二月份的事。”
男子眼里精光一闪,目光刺进凌云釉眼底,“除了交还北斗令,他就没让你带回什么消息来吗?”
看来汨罗出现在平康的确是因为领了什么任务,是让他去打听什么消息吗?凌云釉整理心神,管他是什么任务,把冰河一锅端了,什么消息都不重要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地宫所在,她抬起头,迎着男子的目光道,“剩下的,我只与领主说。”
男子笑着点点头,“你信不过我也是自然,只是领主还在闭关,可能要等两天。”
凌云釉顿时不安起来,“他什么时候能出关?”
男子道,“快了,要不了几日了。”
凌云釉心下稍安,“那我等几日就是了,只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大听得懂这里的人说话,能不能麻烦你安排个住处。”
能安排住在地宫里最好了,但冰河把地宫藏得这么隐蔽,恐怕不会这么快带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微笑道,“姑娘远来是客,在下本就应当尽尽地主之谊,何况姑娘还是门主的义女,更是怠慢不得。先委屈姑娘在在下府上住上几天,等领主出关,就安排姑娘与他相见。”
凌云釉点头,感到脸颊生疼,连日赶路,皮肤也被风沙折磨得不像话,委屈得嘟起唇,言语中透出一股娇气,“领主一出关就带我去见他,你们这里风沙太大,气候太过干燥,羌戈菜我也不大吃得惯,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义父的遗志,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看着她一副小女儿姿态,男子不由好笑,“这点就和门主不像了,门主皮糙肉厚,做事情也不拘小节,可不会这样说话。”
凌云釉秀眉一挑,“那是你不了解义父,他自个儿活得糙,照顾我的时候却是极为精细的,来看我时都会买一些好玩儿的东西带来。”
这句是凌云釉编的,她对汨罗的性格品性不了解,也猜不到他和真义女平日里怎么相处,但她生于气候温润的江南,又一直很重容色,皮肤养得白皙细腻,怕对方在这方面生出疑虑,所以先一步找到借口。
好在男子没有多问,让她随自己来。凌云釉拿起弯刀,跟在男子身后,刚踏出门,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传过来,“姐姐,是你吗?”
凌云釉不及回头,手臂就被人抱住了。回头看见卞松月衣衫破烂,脸有擦痕,发辫也脏成一缕一缕,狼狈又可怜,看见她,脸上绽出大大的一个笑容,眼眉弯弯,即便已经狼狈至此,也难掩丽色。她紧紧抱住凌云釉的胳膊,“我看着背影像你,幸好没认错人。”
男子望一眼卞松月,望一眼凌云釉,“你们认识?”
卞松月突然出现,凌云釉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更为不安。她嘴角勾起,眼里没有笑意,亲切得拉下卞松月的手轻轻握住,扭头先对男子解释,“路上遇上的,同行了一段路。”说完,复又转过头来,看着卞松月,“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去宛曲投靠舅舅去了吗?”
宛曲挨着羌戈,那里的人五官长相也和中原有异,卞松月不是中原人,也和男子一样,五官深邃挺立,说是宛曲人也不会惹人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乍见故人一脸喜色,听她这么一说,喜色渐渐褪去,眼里浮起泪花,这说哭就能哭得本事可让凌云釉羡慕得很,听她道,“好不容易到了宛曲打听到舅舅的下落,没想到舅舅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我身上没剩多少钱,遇到一个婆婆,说她愿意收留我,没想到婆婆不安好心,想把我骗到她家里给他那满脸脓包的儿子做老婆,我逃了出来,舅舅一去,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想到你说你要来羌戈,就想来找你。”
她轻轻摇了摇凌云釉的手,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姐姐,你会嫌弃我吗?”
墨昀的安排里可没有这一出,凌云釉不知道卞松月何意,但现在推脱难免显得无情,令对方多生不必要的猜测就得不偿失了。只能顺坡往前走,对男子道,“这妹妹也是可怜,我想让她跟我一起住,你放心,吃的用的我们自己负担,会付你钱的。”
男子笑道,“不过是多一张嘴,还能把我吃垮不成,姑娘未免把在下想得太过小气。你放心,你们吃的住的我一力全包,一个子儿都不会让你出。”
凌云釉与卞松月随着男子来到他的宅院,男子的宅院离城中心不远,但房屋风格全不似在城里见到的那些,黑瓦白墙,墙上绘着的狼首图腾正对着东南方向的佛塔,凌云釉不由提高警惕:从这人的面貌特征判断,无疑就是羌戈人,但一口流利的官话,加上这么一处具有中原特色的宅院,无法不让人怀疑他是否在中原待过好几年。
男子将她们安顿在一间房里,关上门,凌云釉附耳在门前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远去后,她才转过身,笑容一收,换了一副脸孔,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卞松月摸一摸茶壶外壁,发现还是温的,便施施然坐在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水喝。凌云釉耐心等着,卞松月喝完茶,笑嘻嘻看着她,“坐过来啊,站着干什么?”
凌云釉把包袱和弯刀放桌子上,脱了鞋袜和外衫过去床上躺下,入了西域境内,住宿并不好找,大多时候都随着墨昀风餐露宿,一直休息不好,这会儿倒在床上,立马有了睡意。阖上眼,却无法立刻入睡,脑子里在想那男子不知在冰河里是什么地位,但能在羌戈城里建一个这样的宅院,想必地位不低。
卞松月把杯子一搁,走过去坐在床边,“墨堂主怕你遇上危险孤掌难鸣,特派我来帮你的。就算不领我的情,也不能不识得墨堂主的好心吧!”
凌云釉不指望她会说实话,看她破烂的外衫上都是泥点黑痕,嫌弃道,“你把衣服换了再挨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瞥一眼她腰上的青色令牌,不争不辩,站起来在她包袱里拿了一身衣衫来换。凌云釉侧身面对着墙,眼皮越来越重,没多久就睡着了。
羌戈主城中的一间客店里。
一名白衣公子叩响二楼尽头那一间房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绯色长衫的姑娘,十七八岁,身材娇小,容色普通,并不出众。她把白衣公子让进门来,再把门关上。白衣公子整整比绯衣姑娘高了一个头,一头乌发被白色绸带高高束在脑后,皮肤白皙,眉眼之间英气逼人。
姑娘打量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她平滑的喉部,“你并非是男子?”
再是女扮男装,也不能变成真正的男人,栾秋大方得点下头,便是承认自己女子的身份,微微笑道,“我一向以这身打扮示人,姑娘莫怪。”
绯衣姑娘眼带防备,瞪大眼睛看着栾秋,“探听到地宫的所在,你们就真的会放了我义父?”
栾秋走到桌边坐下来,一派闲适淡然的风姿,笑道,“这是自然,姑娘放心,我们意图不在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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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虐傻了,好想变回虐文选手来写一个大大的刀平复下心情,奈何这篇不允许,目前还真没啥好虐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间,宅子的主人派人送来了饭菜,凌云釉还在睡着,卞松月懒得叫醒她,叫人拿来两个空碗,各样菜都拨了一些进去,自己解决了剩下的。月亮升空,凌云釉仍闭着眼睛睡得无知无觉,卞松月走到床边,凌云釉占据床的里侧,两手在小腹上交叠,左手小臂压在北斗令上。卞松月伸手去解,凌云釉忽然翻身面向里侧,卞松月惊了一下,以为被她发现,见她呼吸平稳和方才无异,才放心下来。方才凌云釉一翻身就把北斗令压到了侧腰下,卞松月只得倾身向里,本该睡得正香的凌云釉猝然间睁眼,并起两指点在卞松月的定身穴上。
卞松月被她点中穴道,嗔怪道,“你这是干什么”
凌云釉翻身坐起来,和她面对面,“你刚刚又是干什么?”
卞松月道,“你压着被子,怕你着凉,想给你理被子,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这样对我?”
凌云釉腹中空空,坐到桌前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人前她还需注意下吃相,这会儿房中只剩一个卞松月,又背对着她,她吃相再难看她也看不见。
卞松月恼怒道,“你快把穴道给我解开。”
凌云釉不理睬她,自顾自吃自己碗里的菜。卞松月维持着被点穴前的姿势,腰一直弯着,两手支棱在半空,腰和手臂都十分酸软,难受极了,低喊道,“你不愿给我解穴,就把我弄到床上去。”
凌云釉搁了碗筷,回身重新爬上床,靠着墙壁盘起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来。”
卞松月无比恼怒,但眼下受制于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垮下脸,道,“你问。”
凌云釉笑了笑,很满意她的识相,“白晋派你来做什么?”
卞松月眼睛滴溜溜转一转,立刻道,“这什么冰河雪河的杀了烟雨堂两个银衣使和一个幽若,把他惹生气了,让我来帮你们把他们一锅端了,但又担心你成不了事,所以让我偷了令牌亲自去见他们的头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理由着实牵强,但卞松月显然是吃准了自己不会杀她,也不会严刑逼供,所以才胡乱编造一个理由。凌云釉把她搬到床上,又重新跳下床,用她喝过的茶杯盛满一杯茶水,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白色粉末,伸出食指搅拌两下,端到床边。
卞松月瞥到她手里的茶杯,不禁绷紧神经,“你要给我喝什么?”
凌云釉面色和煦,掐起她的下巴强喂进她嘴里,笑盈盈道,“鹤顶红,喝下以后,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你就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不仅如此,你的血肉会慢慢融化,直到变成一滩血水,转瞬红颜变枯骨,怕不怕?”
卞松月被呛了一下,大半茶水都入了喉咙,她眼中并无惧色,“我不信。”
凌云釉收起笑,“不信什么?不信我会对你下毒?还是不信我会害你?”
卞松月此刻的姿势是平躺着的,眼睛直直盯着帐顶看,气氛登时有些凝重,她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重新开口,“用你的凤微,照着我胸口往左半寸那处刺一剑,欠你的,我还给你。”
凌云釉没有照她说的做,“你现在还舍得离开枭阁吗?”
卞松月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沉默了好久,道,“我想睡觉,给我盖一层毯子就够了。”
她不回答,凌云釉却已经有了答案,心里怒气翻腾——就不能找一个像样点的,白晋那花心大萝卜到底有什么好?再想到墨昀,觉得自己眼光可就好多了,气冲冲得扯过薄毯胡乱往她身上一盖,便不愿意再理睬她了。
茶水里下的是软筋散,一般人喝下会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卞松月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到了用饭的时候,凌云釉只能端饭去喂她,卞松月估计是觉得犯不着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倒也配合。第二日晚上,凌云釉刚用过饭,那日遇到的蓝眸男子过来敲门,凌云釉回头看一眼卞松月,开门走出去,又反身过来掩上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笑道,“领主出关了。”
凌云釉脸上登时浮现喜色,怕卞松月听见,冲着远处指了指,男子会意,二人并肩走到两米外的葫芦架下。凌云釉道,“明日能见到他吗?”
男子点点头,“在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带姑娘去面见领主。”
到了第二日,凌云釉梳洗完毕,卞松月早早就醒了,一直瞪大眼睛看着帐顶,凌云釉伸指在她定身穴上点一下,卞松月刚吐出一个“你”字,凌云釉接着往她哑穴上点去,这下,卞松月动不得,也说不得,只瞪着她。凌云釉又灌了她一杯软筋散,卞松月不配合,茶水从嘴畔流下来,凌云釉怕打湿枕头,忙掏了帕子去擦,威胁道,“你若是不肯好好喝,我就卸掉你的下巴,灌它一大壶进去,弄得你难受可别怪我。”
卞松月恶狠狠瞪着她,知她说得出做得到,便不再抗拒。凌云釉重新灌她一杯软筋散,理了理衣衫,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折身回来,把卞松月从床上拖下来藏进床底。轻声笑道,“我怕有人进来,看你貌美如花占你便宜,你又动不得,岂不是只能躺着任人宰割,我一片好心,你可不能怪我。”
卞松月心里恼她,又无法真的生起气来,不由开始恼恨自己。听到门吱呀一声,屋里光线暗了下去,也没有机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卞松月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凌云釉,若是身份被拆穿,可就再回不来了。想至此,在心里恨恨骂道:傻女人,非要去冒这个险。
凌云釉随着蓝眸男子走了两条街,来到一间赌坊,凌云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在喊“大大大”,再细听,又是“小小小”,开小的声音被开大的给盖过,有些微弱。男子掀帘进去,凌云釉紧跟着,一进去闹哄哄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里面有二十来个穿羌戈服饰的汉子,有的面色蜡黄,有的黝黑,高矮胖瘦不一,唯一一致的就是都长得不好看,警惕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凌云釉故意往男子背后躲了躲,男子安抚道,“别怕,都是自家兄弟。”
凌云釉嘟囔着,“凶神恶煞的。”
男子笑着把她让出来,对堂里的人说道,“这是汨罗门主的义女,你们别吓着她。”
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拨开人群,笑盈盈走过来,面相颇有些贼眉鼠眼的味道,背后跟着一个着当地服饰的少年,凌云釉总觉得少年那双眼睛有些熟悉,细细打量了下他的长相,确定这人自己没见过。她打量着少年,少年也看着她,这会儿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所以凌云釉也没有多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年男人把凌云釉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凌云釉被他看得不自在,怒道,“你看什么看。”
中年男人笑嘻嘻道,“哎哟!咱们门主收了一个花儿一般的姑娘,长得不像他,性子却跟他一模一样。”
这句凌云釉听懂了,因为他说得也是官话,带一点当地口音。就不知道吃牛羊肉长大的羌戈人里,怎么能出这么一个瘦巴巴的货色。她挑高眉毛,对中年人说道,“我要见领主。”
中年男子想过来握她的手以表亲切,被凌云釉嫌恶得躲开,他脸上并无尴尬之色,笑意不减,道,“给见给见,本该领主自己来见你的,只是”
没等他说完,蓝眸男子干咳一声,中年男子笑容僵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这就带姑娘去。”
凌云釉顿觉疑惑: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冰河做事谨慎,把地宫藏得这样好,为何这么轻易就带自己去地宫面见领主,刚刚那瘦子说本该领主自己来见的,这才说得通,为了不暴露地宫的位置,约在城里任何一个地方见都比在地宫见安全。莫非,不是不想,是没办法亲自来见?就算是自己来不了,找一个心腹过来也是可以的,何必非要冒险亲自见一个来历尚还存疑的人?难道是,冰河里没有值得领主信任的人?
凌云釉点点头,“交了东西,我好早点走。”
“等一下。”
凌云釉、中年男子与蓝眸男子一齐向前看去,一个头戴无沿藏青色圆帽的男子从赌桌上跳下来,腰上也别着一把只四五尺长的短刀,走到凌云釉面前把她从头打量到脚,面无表情道,“她是汨罗门主,什么可以证明?”
蓝眸男子拦在凌云釉面前,“这姑娘有汨罗门主的悍月刀和北斗令,还会使猛虎出闸,十有八九是,应该不会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戴圆帽的男子瞥一眼她腰上的弯刀,“的确是悍月刀不错,北斗令在哪儿?”
凌云釉瞅瞅蓝眸男子,蓝眸男子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是南斗门主的高徒,把北斗令给他看看就是。”
凌云釉却不肯乖乖拿出来,“义父说继任门主的人必须手持北斗令,万一他不安好心,要来抢怎么办?”
圆帽男子眼中怒气腾腾,抽出短刀,“小丫头找死。”
凌云釉毫不畏惧,也立马拔-出悍月刀,蓝眸男子抢在他们动手前插进两人中间,把两人隔开,面对着圆帽男子道,“那耶,领主还等着见这姑娘,你现在动手,是准备送具尸体过去吗?”
圆帽男子眼睛鼓得圆圆的,怒瞪着凌云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短刀重重按进刀鞘里。
蓝眸男子转过头对凌云釉笑道,“给他看看吧,大家都看着,他不会抢。”
凌云釉不情不愿拿出北斗令在那耶面前晃一眼又赶紧塞回怀里,生怕他要来抢一样。这下没人再质疑,挡在前面的人让出一条通道,凌云釉顶着一道道凌厉的眼神跟在蓝眸男子后面,柜台旁侧有个通道,被一道帘子隔开,蓝眸男子刚掀开布帘,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高喊,“等一下!”
凌云釉背脊生出寒气,心脏跳个不停,和蓝眸男子同时回头,门口一个绯衣女子指着她,目光如电,“她不是汨罗门主的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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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能慌,脸色一变,被蓝眸男子发现,势必要引起怀疑。又怕蓝眸男子武功深不可测,只好屏住呼吸,跟着转过身去。
蓝眸男子不着痕迹瞥一眼凌云釉,对着门口的绯衣女子道,“姑娘为什么说她不是汨罗门主的义女?”
绯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因为我才是汨罗门主真正的义女。”
凌云釉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转,又围着转了一圈“这年头,还有人抢着要给人当女儿的。义父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绯衣女子冷笑,“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是个西贝货。”
凌云釉面色突变,脸上怒气横生,抽出悍月刀架在她脖子上。“嘴巴放干净点儿,我有义父的悍月刀,会使他亲传的武功,还有北斗令,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还敢说我是西贝货。”
刀架在脖子上,绯衣女子丝毫不慌,轻嗤一声,“怎么?被我揭穿了身份,就迫不及待要杀人灭口了?”
“诶!两位姑娘有话好好说。”蓝眸男子伸手在凌云釉手腕上轻按一下,说也奇怪,看起来毫不费力的一下,凌云釉却感觉手腕酥麻,连悍月刀也拿不住,蓝眸男子顺手接住,反手插-入刀鞘。
这女人来意不善,留不得。凌云釉原打算再引她说两句,装作被激怒一刀杀了她,现在蓝眸男子已经开始防备她,怕是没有动手的机会了。她心念电转,狠一跺脚,怒瞪着蓝眸男子,“你干嘛收走我的刀,我要杀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义父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他说过只疼我一个的,一定不会再收养其他女儿的。”
蓝眸男子闹不准她是真的在跟绯衣女子吃干醋,还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心里这样想,脸色却无丝毫变化,仍笑道,“说不定只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就是。”不等凌云釉再开口,蓝眸男子对绯衣女柔声道,“姑娘说你才是门主真正的义女,可有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绯衣女子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这枚青花佩是义父常年戴在身上的,我十八岁那年义父把它送给了我。”
蓝眸男子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又对着天光细看,半晌,才点点头,“的确是门主的青花佩。”
凌云釉手握着悍月刀和北斗令,镇定下来,本来已经没多害怕了,她不信这姑娘还能拿出什么重要的信物来,这下情势便得微妙了,四面投来的目光里仿佛都带了寒气,凌云釉知道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踏前一步,道,“义父向来爱重这枚玉佩,到死都不肯摘下,临死前都只交付了北斗令和悍月刀,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的?难道就是你杀了义父?”
绯衣女子没想到会被她反咬一口,顿时慌了,“你血口喷人。”
凌云釉这一言,炸开了凝滞的平静,好几个蹲在赌桌上的人抽出长刀跳下地来,蓝眸男子眼里的光变得幽深,抬手打了个手势,刚刚拔-刀的人凶悍之色未褪,但显然蓝眸男子的地位不浅,一个手势就让他们听话收了刀。收刀还鞘的声音未止,蓝眸男子忽然一掌挥出直逼绯衣女子面门,绯衣女子白了脸,迟钝得避让,蓝眸男子的手掌在离绯衣女子眼睛仅剩半寸的地方停住,蹙起眉头,“你不会武功?”
绯衣女子命悬一线,紧张得说不出话。
凌云釉道,“说不定是装的呢?义父不常来看我,怕我受人欺负无力自保,才教我武功,她若也是义父的义女,义父怎么会不教她?”
绯衣女子被蓝眸男子吓得半死,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不是义父……不教,是我懒……不……不愿意学。”
“你狡辩”,凌云釉抽出悍月刀,“一定是你杀了义父,我要替义父报仇。”
悍月刀向着绯衣女子劲窝砍过去,绯衣女子这下更是被吓得动也不能动,蓝眸男子出手抓住凌云釉的手腕,凌云釉大喊,“你放开我”,手却被紧紧箍住,无法再向前半分。
蓝眸男子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眸色也变得更深,“如果是她杀了门主,为什么只揪走青花佩,而不带走悍月刀和北斗令,这两个不是更容易证明身份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也许是”凌云釉一瞬间反应过来不能逼得太紧,吸着鼻子,眼眶有些热,目光软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义父?”
绯衣女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这会儿怕得要命,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凌云釉偷偷觑到她的样子,危机感散去不少,这女子应该也是受人指使,但凡有点心计,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就是凌云釉一进来就想要来拉她手的那个瘦脸男,抱着手走过来,笑嘻嘻道,“尊使,这两个姑娘都有门主的信物,一时也不好分辨,依小的看,不如问一件有关于门主的事情,看她们谁说得对。”
蓝眸男子反问,“要是都说对了呢?”
瘦脸男赔着笑,小声道,“都对了,就证明两人可能都是门主的义女,门主早年丧女,后来一直没有再娶,悲伤过度之下再收养一个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又加上门主历来不缺钱,也不愁养不起两个女儿。”
虽然他说得小声,但凌云釉都听清楚了。这长得跟山鼠一样的男的,净会出馊主意,眼下可不能让汨罗有两个义女,绯衣女若是留下,定然后患无穷,必须想个办法弄走她。
蓝眸男子又问,“问什么好?门主也不一定什么都会跟自己女儿说。”
瘦脸男眯着绿豆大的眼睛,笑道,“组织里有资格获得刺身的除了领主之外,就只剩三位门主,三位门主的刺身又各不相同,汨罗门主和收养的义女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个应该是知道的。”
他刚说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少年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瘦脸男眉开眼笑,“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就把脸转向蓝眸男子,“若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哪个姑娘说在后面,也说不准是跟着先说的那位姑娘说的,还是只是说慢了,不如分别让她们偷偷说给小光听,看谁说得对,尊使觉得如何?”
蓝眸男子点点头,“就这样办!”
凌云釉握住悍月刀的手慢慢收紧,墨昀没有告诉她汨罗身上有纹身,想来是抓住以后只搜了他的身,眼下可要怎么办才好?她动了动唇,“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等她继续说,瘦脸男身边的少年就把目光投了过来,“这位姑娘要先说吗?”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已走到凌云釉身边,“两位姑娘站得太近了,往这边来点儿。”
这个叫小光的少年说的官话里夹杂了一点奇特的口音,凌云釉往角落里靠过去,小光就站在他旁边,后背朝着一众人。这边光线很暗,凌云釉手心冒出细汗,声音有些飘,“义父以前提过,太久了,我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
小光轻笑,“姑娘大胆说就是。”
凌云釉忽然偏头望向小光的脸,这张脸平平无奇,她印象里没有谁长成这样。犹疑间,小光摊开手掌,手掌上有两个血字。凌云釉瞪大眼睛,“你?”
小光收起手掌,微微笑道,“姑娘确定吗?”
凌云釉整理心神,“确定。”
小光又继续走到绯衣女身边,绯衣女平静了一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小光也问了一句“确定吗?”绯衣女捂着心口,点点头。
小光走回瘦脸男身边,与瘦脸男耳语了两句,瘦脸男点点头,压低声音对蓝眸男子道,“黄衣服的姑娘说的是凤凰,另一个说的是青龙。”
本来瘦脸男的声音只够蓝眸男子听见,但凌云釉听力绝佳,听得一清二楚。蓝眸男子看看她,又看了看绯衣女子。凌云釉心道:那女的说得肯定也是凤凰,等会如果蓝眸男子说她的答案不对,她大嚷汨罗身上的就是凤凰,那可就麻烦了。
蓝眸男子正要开口,凌云釉弱弱问道,“难道义父身上的纹身不是凤凰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绯衣女子有些惊诧,蓝眸男子看向她,“你为什么说是青龙?”
绯衣女子瞪大眼睛,“我没有说青龙,我说的明明是凤凰。”
蓝眸男子垂下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把她给我关起来,让她招出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一名脸上有疤的汉子越众而出,一把拽住绯衣女的头发将她狠狠拖起来,绯衣女牙齿打着颤,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凌云釉心下不忍,料想这女子的下场一定会很惨。蓝眸男子对凌云釉道,“请姑娘继续跟我走,领主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凌云釉回过神,差点忘了,还有一道生死劫在等她。她点点头,刚转过身,绯衣女子忽然低呼一声,脖子上插着一枚细针,身子抽搐两下,就再也不动了。蓝眸男子两个大步走上前,伸手探她鼻息,瘦脸男追过去,看到绯衣女双目圆睁,直直盯着半空,搓着手道,“还有得救吗?”
蓝眸男子周身的气流都冷了下去,他赶忙站起来追到窗边,窗外一个人也没有。凌云釉抿紧唇,虽然不知道指使绯衣女的人有何目的,但应该是知道她的身份,如果绯衣女被活捉,严刑拷打下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想起这一层,凌云釉背上又起了一层冷汗,幸好绯衣女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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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了,真的是要忙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吹毒箭射杀绯衣女的人,赌坊内没一人见到,但栾秋看见了。她一直守在赌坊外面,心知朔风堂的人一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她既然敢做,就不怕被人怀疑,气定神闲地在街上闲逛,碰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买下来。走完一条街,她转到一条巷子里,徐飞白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耍着一把短剑。
栾秋站定,英气十足的脸上释出捉摸不定的笑意,“栾秋自从当杀手以来,就没遇到过这么轻松的任务,成日里吃吃喝喝玩玩,虽说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但杀手不杀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徐飞白笑道,“我大概自生下来体内就长了一根懒骨,上面不派任务,我乐得清闲。有时候我也很是佩服栾秋姑娘的尽职尽责,没任务都能给自己找任务来做,一刻都闲不得。”
栾秋眉毛轻挑,“这话栾秋就不懂了,我给自己找什么任务了?”
徐飞白轻笑一声,身形瞬移向前,栾秋早有准备,青色长箫骤然打出,徐飞白赤手空拳与她拆了十来招,栾秋将长箫一掰两半,从中现出两把三寸长的刺刀,长箫眨眼间化为杀人见血的双头利刃。徐飞白曾见识过栾秋的身手,她的武功路数以快为准,论快,整个枭阁里还没有谁是徐飞白的对手,徐飞白的身形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栾秋本占了先机,这会儿攻得越来越吃力,手腕上已被徐飞白的短剑割出两道口子,栾秋只觉得眼前几道白光忽左忽右,双头刃飞快刺向左边,刺了个空,待要掉转方向,却已经来不及,短剑的白刃就贴在颈侧,她稍稍一动,殒命只在顷刻间。
徐飞白站在她的右侧,笑道,“都是自家人,怎么一来就舞刀弄剑的?”
栾秋轻笑,“既是自家人,就先把刀拿开。徐公子一向怜香惜玉,不会不知道姑娘家有多爱惜容色?你若不小心在我颈上划一刀,留下一道疤,就不好看了,到时候免不得栾秋要追着让徐公子负责了。”
论打情骂俏徐飞白怕过谁?他点中栾秋的定身穴,把短剑从栾秋白皙的颈项上移开,轻挑地掂起栾秋的下巴,桃花眼勾出销魂的弧度,“栾秋姑娘天香国色,被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成日追在后面跑,徐某求之不得,哪里敢有所勉强。今日成了一家人,徐某高兴得很,栾秋姑娘若是不嫌弃,等徐某回枭阁,就让白晋把姑娘让给我,姑娘觉得如何?”
栾秋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好啊!你尽管去提,栾秋等着。”
徐飞白笑着点头,“既然早晚都是一家人,现在就来说点一家人才能说的话。你让那绯衣女子去拆穿凌云釉,是为了什么?”
刀从颈上移开以后,栾秋显得放松许多。“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谁叫你们堂主不是个女人呢,这样,白晋也不会千方百计要与你们为难了。自朔风堂易主,阁主就一心向着你们,难得遇到这样的任务,哪能让好处都被你们占了去?”
徐飞白顺着她的思路想:如果墨昀是个女人,呸呸呸,他那样的人当女人多浪费。他继续问,“这就奇怪了,和冰河有仇的不止我们朔风堂吧?你们烟雨堂不也折损了两名银衣使,更何况,让你和卞松月来,是白晋自己要求的,怎么这会儿倒怕被朔风堂抢了功劳,咬起自己人来了?”
刚才自己委婉嘲弄墨昀,这厮就把白晋比成乱咬人的疯狗,栾秋冷哼一声,不与他争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耐性告罄,“好了,你们烟雨堂要真在乎这点功劳,也不必只派你们两个人来了。栾秋姑娘,我还有正事要办,没时间再继续同你耗。你要乖乖说了,咱们之间还能剩点儿情分,你若执意不说,徐某也懒得再和你讲情分,我手里这把刀沾过太多条人命,也不多你这一条。”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宝贵,栾秋道,“白晋只说想尽办法破坏你们的谋划,具体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你应该也知道,真正的目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墨堂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晋说不定比你还了解,他也许早就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卞松月没和我在一起,这时候你不是更该担心她才是吗?”
***
看着尊使带着黄衣女子走进暗门,瘦脸男拍了拍小光的肩膀,“你就在这儿守着。”小光低头应是,等瘦脸男一走,一道黑影从暗中闪出,与小光对了个眼色便转开暗门的开关,闪身而入,下两节石梯,石梯尽头的石门正慢慢合上,黑衣人片刻不质疑,贴着石门滚进石室,“咔哒”一声,石门合上了。
赌坊里,新一场赌局开始。瘦脸男掀开酒封,把酒塞给小光,“去给大爷们倒酒。”
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小光垂目望了一眼坛中的酒,两手抱着走到赌桌前,给每个人空掉的酒碗里重新倒满了酒,赌钱的壮汉端起来咕嘟咕嘟干完,把酒碗重重砸在酒桌上,指着色盅,高声喝道,“开大!开大!”
“大!大!大!”
“小!小!小!”
叫喊声此起彼伏。
先前嚷着开大的壮汉用力甩了甩脑袋,“怎么有点儿晕。”他的声音引起的戴着圆帽男子的注意,全场就他一个人没喝酒。没一会儿,桌前就倒了一片,圆帽男子忙端起酒碗放在鼻下嗅,“糟糕!酒里下了迷药。”
小光看一眼门口——怎么还没到?
赌坊里就只剩了三个清醒的人,圆帽男子、小光、瘦脸男,圆帽男子摔了酒碗,眼神阴鸷,“是你下的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光眉眼缓缓舒展开去,一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眼里寒星闪烁,“现在发现有什么用,晚了。”随着他话音一落,旁边晕过去的那名壮汉的长刀已被他握在手里,瘦脸男见势要逃,一柄飞刀横空飞来,把他胸膛射了个对穿。
小光正与圆帽男激斗,贪狼突然出现一脚踹在圆帽男的心口,贪狼道,“你去帮主人,这里留给我。”
小光扯去□□,露出秦州的脸,秦州挥动衣袖,门唰一声合上。徐飞白忽然破窗而入,一落地便立即关了窗户。
秦州没好气,“你怎么才来?”
“有事耽搁了”,徐飞白目光在屋里扫视一转,贪狼的饮血刃刺穿圆帽男的胸膛,天权、开阳一个个解决了昏迷的人,黑卫在一旁待命。
徐飞白扬声道,“做仔细些,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秦州道,“行了,别耽误了,接应墨昀要紧。”
***
凌云釉此刻已经站在了领主所在暗室的石门前,腿还有点发麻——刚刚她差点被藏在墙上暗阁里的毒蛇给咬了,光滑冰冷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一向暖和的手,这会儿冷得跟冰坨一般。
石门旁的石座托着一朵金莲,金莲顶上的石壁前挂着一副金铃,蓝眸男子捏住铃舌拉动三下,石门轰隆一声响,从下缓缓向上打开。
“进去吧!”
凌云釉目光游离不定,似乎有些害怕,“你不一起进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蓝眸男子摇头,“领主的石室,我们是不能进的。”
凌云釉只好自己向前跨了一步,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她刚跨入石室,石门就开始往下落下。
心跳个没完没了,墨昀怎么还不来?难道是被蓝眼睛绊住了?石座上坐了一个人,她也没心情看,石门已经降下了一半,不由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尾随着两人进来的墨昀这会儿正与蓝眼睛交着手,蓝眼睛受了数道剑伤仍死守甬道不退,石门降下大半,甬道两侧各有四根立柱,柱上立着一只石狮,墨昀一剑劈断石狮的四条腿,狮身滚落在地。从墨昀衣袖中飞出八枚流星镖引去蓝眸男子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墨昀一脚踹出狮身,狮身横飞出去,堪堪卡在石门下。
凌云釉看傻眼了,石座上的男子倏然振袖起身,眸子里盈满血红之色,仿佛起得急了,一下竟然没站稳,又跌回石座上,“你带了人来?”
凌云釉屏紧呼吸,装傻充愣,“没有啊,是蓝眼睛带我来的,就我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石座上的男人——着一件明黄长袍,头发凌乱得披散在后背,面色苍白如妖鬼,手按着胸口,难道是受伤了?
刚这样想着,一道黄影掠到石门前,再看石座前,一个人也没有了。凌云釉心下骇然——受了伤都还能这么快。
昌仡一掌打在卡住石门的狮身上,以他平常的功力,这一掌足够将石狮震个粉碎,但他重伤未愈,只劈去一半,刚要再发第二掌,墨昀贴着墙壁滚了进来,石狮剩下的半边身子再难承受石门的重量,哐当一声,被石门压得粉碎,石门也已完全落下。
昌仡把手从胸口移开,目光直直射向墨昀,“你竟然亲自来了。”
墨昀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去身上沾到的灰尘,“大皇子脸色不好,看来伤还没好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皇子?凌云釉看了看稳坐在石椅上的昌仡,又看了看墨昀,从二人脸上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墨昀的瞳仁是黑色,石椅上那位的瞳仁是冰蓝色,也许两人同为皇子,只是不是同一个国家的皇子。
昌仡手紧紧捏住石椅的扶栏,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他头微微垂着,后背像是打不直一般,微微拱起。“你大可不必亲自来冒险,你手下的杀手都不是等闲之辈,对付我这个重伤未愈的人已经绰绰有余。”
墨昀持着剑缓步向前走,“不亲眼看到你死,我不安心。”
昌仡低声笑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凌云釉疑惑得挑高秀眉,睁大眼睛看着墨昀,墨昀的神色严肃无比,“先起杀心的人是你。”
昌仡忽然痴狂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又引得周身的真气乱窜,他剧烈咳嗽起来,等咳嗽平复了,才重新看向墨昀,“你忘了,十年前你是怎么离开平康的?”
墨昀身如青松,站得无比端正。“那又怎样?”
昌仡抬眼,“消失了十年,他可有找过你?”
凌云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听话里的意思,墨昀和这个冰河领主难道还是旧识?交情还不浅?剑光印上墨昀的侧脸,凌云釉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手上握着的剑上,他身边有四名隐卫昼夜护卫,极少有亲自动手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使自己的佩剑,她听徐飞白说过,墨昀的佩剑名为“饮风”。
墨昀:“薄情寡义之人的情义,不要也罢,我没你这么执着。”
昌仡痴痴笑起来,“所以,你有亲有友有一堆忠心属下为你出生入死,而我无国无家,成了一个为天地所背弃的孤寡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昌仡所坐的石座之下是三排石梯,石梯两旁各盘踞着一条墨黑色的石龙,石龙的长尾正对着一方水池,墨昀走到水池前站定,不再继续往前走。
他看着昌仡,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了一排暗影。“你身体里流着一半的墨氏血液,是隆庆帝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过的皇子,比起在乱世里流离失所的难民,你可以选择的生活可太多了。路是自己选的,因为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局就怨恨天地不公,可不是血性男儿所为。”
“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过的皇子?”仿佛听了一个太好笑的笑话,昌仡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母亲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心软救了一个中山狼。他杀我母亲,将我赶到安阳囚禁了十四年,我这皇子做得可真是风光啊!”
凌云釉难以置信的看着昌仡,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这便是皇家里的父子兄弟吗?当年墨昀离开平康,难道也是因为隆庆帝吗?
墨昀:“你以为帮着夜离分裂大燮,夜离就能真的接纳你吗?墨仡,你错了,平康不是你的家,但大燮却是能够真正接受容纳你的母国,因为你父亲,是能够左右大燮国运的君父。”
昌仡挥动袖袍,身子前倾,浓烈的恨意从眼底涌上来,“那又怎样?我在意的从来不是夜离是否接纳我,我要的是他亲眼看到夜离的兵马踏破平康的城门,要他亲眼看到他妻妾儿女的血液染红皇城的宫墙。”
石壁上每隔几米就设了一个暗槽,暗槽里装着一盏银灯,石室里明明没有风,十余盏银灯上的火苗却齐齐跳动了一下。
饮风剑从墨昀的右手换到左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墨昀的眸色一瞬间起了变化,覆上一层霜意,他缓缓抬起手,剑尖直指向石椅上的昌仡,“所以,你今日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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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我太困了,今天先写这么点吧,我必须要去补觉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昌仡在等北斗门主带回三花七叶草救命,救命的人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一心一意只想要他命的人。
心口血气翻涌,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昌仡拿袖子揩干净了,再抬起头时,眼中蒙上了一层死气,他喃喃道,“天道无情,天道不公。”
墨昀跃过水池,落在石阶之上,一步一步,慢慢向上走去。“你虽被限制了自由,但八岁时得幽冥剑沈泉亲自传授武功,凭你的武功修为,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能去?你可怜吗?不可怜。再说你皇子之尊,纵使被幽禁,绫罗绸缎、玉石珍馐何曾短过?你食天下人的供奉,却要为一己之私,就要陷万民于水火,天道不帮你,才是情理之中。”
凌云釉在心里轻嗤:天道吗?有选择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东西。
昌仡不再与墨昀探讨天道,转了个话题,“从前我想不通,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为何不肯过江东,偏要自刎于乌江。到现在我也仍然没想通,江东有地千里,有民百万,避守江东养精蓄锐,总有东山再起之时。”他缓缓抬眼,冷笑道,“以史为鉴,是为吸取教训,抱歉了,这条命还不能给你。”
他按下石椅扶手下的机关,石椅翻转,再转回原位时,昌仡却已经消失了。
凌云釉追过去,“底下有密道,还是让他逃了。”
“那可未必。”昌仡在眼皮底下逃了,墨昀也没动怒,从怀里取出一节火-药和一个火折。
凌云釉顿时明白过来他想要干什么,跟随蓝眼睛进来时,她就知道这所地宫之中到处都是暗道机关,若没有蓝眼睛引路,她不会这么轻易地走到这里。外面尚且如此,石椅下的密道之中想必也好不了哪儿去,墨昀是来杀人而不是绑人,扔火-药的确是个好方法,就算炸不死昌仡,火-药引动机关,也够他受的。
墨昀吹燃了火折,正要凑近火-药的引线,凌云釉忽然抓住他拿火折的手,“墨昀,你非杀他不可吗?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虽然墨昀没明说,但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不难猜出,他二人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家既无父子,又何来兄弟?”墨昀拂开凌云釉的手,找到石椅上的机关,等石椅转开一个缝隙,就把点燃的火-药扔了进去,而后迅疾得一把提起凌云釉护在身前,一起跳进石阶下的水池里。
石室之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幸好水流阻断了剧烈的爆破,凌云釉从水里爬到岸上,身上完好无损。爆-炸声响起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入水,墨昀把她护在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她刚上到岸上,墨昀跟着上了岸,凌云釉趴伏在地上,吐了两口水,问道,“你没事吧!”
墨昀摇头,“没事。”
他说没事,凌云釉便不再在意,将湿漉漉的长发拧干,编成一条长辫盘在脑后。
墨昀回到石椅所在的位置,石椅已经被炸成了石屑,密道也被炸碎的石块给堵住了,昌仡本就受了重伤,躲过爆炸的几率很小,就算他命大躲过了,也会被坍塌的石块给埋了,墨昀早就算好了。
凌云釉忽然想起来,石室的门关上了,蓝眼睛十有八九已经被墨昀给解决了,那谁来放他们出去。她跑到石室前到处找开门的机关,“怎么会没有呢?”
墨昀听到她的话,眉头微微蹙起,“石门的机关应该也在石椅上。”
“什么?”凌云釉停下动作,“石椅连同密道都被你一起炸了,那我们怎么出去?”
没等墨昀说话,徐飞白等人又给了凌云釉安慰,“还好还好,秦州他们还在外面,等他们找到这里,在外面打开机关,就可以出去了。”
墨昀没她这么乐观,走到石门前,“门口的石座上有一朵金莲,应该就是开启石门的机关。进来前,我瞥了一眼,金莲花有两层花瓣,最外层共有十瓣,最里层有十二瓣小的。外层的大莲瓣对应十位天干,里层的小莲瓣对应十二地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机关应该是出自荥阳鲁曾之手。”
凌云釉虽然没有听过鲁曾的名号,但也明白墨昀的意思。门口的机关寻常人打不开,一旦试错了,可能还会引动其他的机关,彻底把他们封死在石室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蓝眼睛应该知道怎么打开这道门,我记得进来的时候,门侧有一个金铃,他来到门前时,拨动了三下铃舌,门就开了。”
墨昀提醒道,“只是拨动了三下铃舌,没有做别的?”
凌云釉回过味来,“我想起来了,拨完铃舌,他还自报了名字,难道那会儿是他们领主在里面给他开的门?”
是了,她问蓝眼睛为什么他不跟着进去,蓝眼睛说领主的石室,他们不能进。既然不能进,就不可能知道怎样打开石门的机关。
凌云釉不由紧张起来,“这样说,只有领主一个人知道这门怎么打开?”
墨昀未理会这个问题,走到水池旁边蹲下来,手伸进水里感受水流的方向,“好像是活水。”
凌云釉大喜,奔过去学他将手伸进水里,“底下有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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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的敏感词真的让人很崩溃啊,写了没多少,因为晚上回来得比较晚,只是想借这一章的有话说,祝看到这章的人新年快乐啦!今晚本来想和朋友去看电影,可惜没有抢到电影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走后三个月,阁主凌彦不知染了什么怪病,动不动就昏迷,昏迷一次要睡上十来个时辰才会醒,醒来以后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花枝夫人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伺候,旁人一问阁主的病如何了,眼泪就哗哗直流。一问就哭,一问就哭,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次数多了,也就懒得问了。来问的人,是真的关心阁主身体,还是借关心之名想要知道一些其他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墨昀带着朔风堂的十余名精锐在外出任务,凌彦得了怪病,阁中能主事的就剩了烟雨堂堂主白晋,文书堂堂主舒越。
舒越刚去看过凌彦,不巧凌彦正在昏睡,从凌霄阁里出来,回文书堂得经过明昔曾经住的扶风院,白晋站在扶风院门前,怔怔看着一株只剩下半截树桩的紫合欢。
舒越挥退隐卫,独自走上前,“这棵是紫合欢吧?正值花期,为何只剩下半截树桩?”
白晋回过神来,对着舒越颔首示意,舒越同时回礼。白晋面如冠玉,腰上悬挂着价值连城的红山玉龙,萦绕周身的俊逸里含着一点清贵,微微笑道,“我也是才发现,这株紫合欢长了很多年了,开出的花缤纷可爱,有可能是无意间做了明昔的出气筒,那姑娘被我宠坏了。”
再提起明昔之时,白晋的话语中仍不自觉得带上几丝娇宠。
明昔的事舒越早有耳闻,文书堂做的就是情报搜集的差事,白晋为什么对明昔这么特别,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君子之交淡如水,深挖容易引起尴尬,舒越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枭阁之中花朵品种良多,没有了紫合欢,还有紫薇、长春、凤仙、鸢萝,白堂主可有兴致一同走走?”
白晋微一点头,“舒堂主请!”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不时遇到底下的人打招呼行礼。虽然都为两堂之主,但除了公事外,二人私交并不多,能拿来闲聊的话题按道理应该有限,但白晋做堂主前,曾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大到天下大事,小到坊间逸事,他都信手拈来。舒越少时染了怪病,身子骨极弱,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为病拖累,总是拘于一地,但他广阅旧典古籍,对白晋提到的地方,虽未亲至,心向往之,也能附和着接下去。
不自觉走到了荷喧池,这会儿池边不闻人语,除了白晋与舒越二人,便再看不到其他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池中荷叶如碧玉圆盘,托着一朵朵娇憨的粉嫩荷花,夏风卷着荷香拂人脸庞,舒越受不得风,捏起拳头咳嗽两声。白晋从后面走去他的左侧站定,笑道,“自从阁主病了以后,白某就一日都未曾闲过,今日托得半株合欢的福气,能和舒堂主一齐畅谈赏花,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舒越微微垂首,跟着笑道,“创阁之时,并没有三堂的说法,我文书堂和烟雨堂几十年前就是一家,早就该如此亲近才是。”
白晋不动声色,“早在傀、樨出事前,烟雨堂就把文书堂当成了自家人,难道舒堂主不是这样想的?”
“既然上了同一艘船,舒某自然同白堂主是一条心。”丝丝缕缕的病气在舒越苍白俊秀的脸上萦绕不去,而他清淡的眸色之下仿佛装着深不见底的深渊,没人看得清黑暗之下到底是什么?
暑气蒸天,上茶的婢女不小心打翻茶杯,茶水浇到地面上,腾起几缕白烟。一只信鸽从凌霄阁飞出,从空中落下一尾鸽羽,厉寒伸出两指夹住,扬起头看向天空,白鸽已经化作了天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白点,飞远了。
厉寒唤道,“丁羽。”
隐卫丁羽从暗处跃出,单膝跪地,“请主人吩咐。”
厉寒从怀里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密信,“你去一趟平康,把这个交给雄三,告诉雄三,无须硬拼,只需让对方知道是墨昀亲自下的命令就行了。”
“属下遵命”,丁羽接过密信。
厉寒把那尾雪白的鸽羽也塞给丁羽,“这只扁毛畜生也不能留,竹筒里的信取出来烧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羽颔首应是。
……
羌戈人都知道,在龙沧山北麓的沙漠腹地里,有一口流沙泉,只是没有多少人见过。没有横穿沙漠经验的人若是不小心陷入了沙漠的腹地,又没有当地的向导在前引路,十有八九会成为埋骨黄沙的可怜人。
凌云釉与墨昀不幸当了可怜人,任凌云釉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地宫水池的另一头,会是沙漠里罕见的绿洲。
衣衫、头发都被热辣辣的日光给烤干了,凌云釉跪在流沙泉边,猛往脸上拍水,直到衣襟被从脸上滴下来的水滴沾湿,她颓丧得往后一躺,身体摆成大字型,苦恼道,“我快被日头给烤化了。”
墨昀的背部被爆-炸的余威擦伤,鲜血洇湿背上的衣料,只因为墨昀衣裳的颜色深,所以不大容易看出来,凌云釉也不知道他受了伤。衣料上的水汽被暑气带走,炙热的日光灼着伤口,火辣辣得疼,墨昀曾经受过的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他并未太在意。
他抬眼望了望太阳所在的方向,道,“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可能就要下山了。”
凌云釉被晒得昏昏欲睡,手搭在脸上,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她没太在意,直到沙沙声越来越近,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想坐起来,墨昀忽然低声喊道,“别动。”
凌云釉紧张得不停眨眼,却不敢再动。
袖子里的流星镖还剩下四枚,墨昀飞快甩出一枚,一条飞速游向凌云釉的响尾蛇被流星镖钉住三角蛇-头,蛇身挣扎着左右甩动,尾巴上的圆环摩擦着黄沙,沙沙声不绝于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小心翼翼坐起来,看着那条垂死挣扎的蛇,手抖个不停,“沙……漠里……怎么……怎么还有蛇啊?”
墨昀走到流沙泉旁掬了一捧水洗脸,“应该不止这一条,我的流星镖只剩三枚了,你不是会摘叶飞花吗?去找些可以替代树叶的东西,会派得上用场。”
凌云釉自小就害怕这软绵绵滑溜溜的玩意儿,曾经为了雅安大着胆子上枭阁后山上去抓五步蛇,那次若不是遇上了墨昀,指不定就交代在那儿了。从后山回去,接连几天做梦都梦到蛇来咬她,这会儿看着蛇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四处张望,目力所及惧是黄沙茫茫,除了沙,还是沙,连颗石头都看不见。她紧紧握住悍月刀,脑海里神经绷得死紧,东望望,西看看,生怕又从哪个方向窜出一条像这样的蛇来。
墨昀洗完脸,又喝了两口水,施展轻功飞跃到附近最高的沙丘上,极目远眺,凌云釉一个人待在蛇尸身边,膈应得慌,忙追到他身边,跟随他的目光看出去,“四面都是这样的沙丘,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
荒漠之中,便是当地人也容易迷失方向,墨昀看了看太阳的方向,神色肃然,“就地休息一晚,等养足精神,明日再找出路。”
墨昀心里仍十分担忧: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等太阳一落山,温度就会断崖式得下降,捡不到枯枝,无法升火,晚上怕是不好过。
等到太阳下山,沙漠里的风越来越冷,凌云釉不怕冷还好,可苦了墨昀,酒馕没带在身边,也没办法升火驱寒,他这会儿感觉呼吸都在慢慢变冷。
凌云釉捂着胃,苦着脸,“没吃午饭,好饿啊!”
墨昀身子隐隐发颤,背上的痛楚也越来越清晰,他吐了口气,盘腿打坐,运着内力在经脉里游走。凌云釉见他唇色泛青,想起他怕冷,担忧问道,“你很冷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墨昀妄图用内力驱赶寒意,但随着月亮升起来,温度更低,内力已经不够用了。
凌云釉很想把衣服脱给他穿,但她就穿了一件束裙,也没多的能够匀出来。墨昀不爱说话,两人就这么枯坐着,时间变得十分漫长难熬。凌云釉开始怀念徐飞白,要是徐飞白在旁边,还能一同斗斗嘴打发寂寞。白日里,黄沙被太阳晒得滚烫,太阳一落山,又飞快凉了下去。
风是冷的,沙是冷的,连月光里都仿佛浸着寒气。一向不怕冷的凌云釉,这会儿也感觉到了凉意,墨昀背对着自己侧躺在对面,凌云釉犹豫了下,慢慢挪过去,“墨昀,你睡着了吗?”
“没有”,墨昀背着她,应了一声。
凌云釉刚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隔着墨色衣袖感受到从他身体传来的颤意。
“你怎么这么怕冷啊?”她对着手心哈了两口气,用力搓热手掌,覆在他背上来回揉搓,“这样会好一点吗?”
“谢谢。”她手掌上的暖意对墨昀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好歹聊胜于无,墨昀并不想拒绝。凌云釉肚子饿得难受,上流沙泉边喝两口填肚子,又跑回来继续搓。
搓着搓着感觉不对劲,凌云釉停下动作,单手覆上墨昀左侧的肩胛骨上,怎么隔了这么久,这里还是湿的。鼻子跟着动了动,好像闻到了血腥气。回想起爆-炸时的场景,当时墨昀挡在自己身后,莫非……
眉头不由蹙紧,“墨昀,你是不是受伤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没有。”受伤的事墨昀不想告诉凌云釉,免得她一惊一乍,吵得人头疼。
凌云釉不信,“你起来,我替你处理一下。”想到他伤口开始流血,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将手覆在他后背上来回揉搓的缘故。虽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好心办了坏事”的愧疚感。从裙摆上扯下一张布条,取水打湿了。孤男寡女,谁心里有鬼谁不自在,反正那个人不是墨昀。墨昀坦坦荡荡地掀开外衫,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凌云釉正扭捏着,乍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背部,什么不自在都不见了。
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受了伤也不处理,白天天气那么热,万一感染了,因此丢了小命,岂不是冤死了?”
墨昀感到眼皮上都好像结了霜,“我命硬,轻易死不了。”
凌云釉用浸湿水的布条轻轻擦去混在伤口里的细沙,虽然她很想了解他的过去,但也不会傻到以为在这种情境下就能够撬开他的心防。只好用打趣的语气,状似漫不经心道,“听你话外的意思,好像对活着并不大执着。”
“没有期待,自然就不执着了。”伴随他低沉嗓音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声。
凌云釉轻笑一声,“你好像一个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老和尚,打打杀杀的枭阁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该去白马寺。”
墨昀几年前从白马寺前经过,他看向寺庙牌匾时,寺中恰好响起一声钟鸣,缘分一事向来不值得说道,可这会儿听凌云釉忽然提起这座古刹,他好似穿越重重时光,再次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我其实也觉得自己和佛有缘。”
这一句半真半假、真假难辨的话还是把凌云釉吓了一跳,“你也信神佛吗?”
“不信。”
墨昀的外衫应该是特殊的布料制成,不幸被炸-药的冲击力扫中,也紧紧只破裂了一处。身边没有伤药,清理完伤口也做不了别的,凌云釉又怕衣料残破部分的肌肤露在空气里容易感染,在裙摆上撕下一条更长的布条,从墨昀胸前拉到背后,长度仅够缠一圈,凌云釉在背后打了一个结。帮他把外衫拉上肩膀时,一瞬间感受到了他后背的紧绷,熟悉的沙沙声又响起来了,初时是细微的两声,若不是凌云釉听力好,肯定就忽略了。后来沙沙声连成一片,凌云釉听得耳后发麻,缠声道,“是蛇吗?”
墨昀连忙起身,同时把凌云釉拽到身边,抓住她的肩膀掠向半空,落在一座沙丘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远处的情景看得凌云釉头皮发麻,“好多蛇。”
月光下,几十条长短不一的响尾蛇聚成一片蛇海,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游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没一会儿功夫,打头阵的几条就已经爬到了沙丘底部。
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凌云釉紧紧抓着墨昀的胳膊,“是冲我们来的。”
墨昀回头,看向沙丘的另一边,这几十条响尾蛇爬到沙丘前就分散到各个方向,俨然是想将他们困在以沙丘为中心的包围圈里。流星镖只剩三枚,一枚钉死一条,也只够消灭三条,太不合算,还是不要浪费了,墨昀拔-出饮风剑,沉声道,“用轻功,飞到对面沙丘上去。”
凌云釉不肯,横过悍月刀,“我帮你。”
一条响尾蛇忽然从蛇群中飞起,如同一支快箭,直直冲着凌云釉飞去,墨昀一把将凌云釉拉到背后,剑光一晃,袭击凌云釉的那条响尾蛇就断作了两截,蛇尸掉落在沙丘上,不停地扭动。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蛇群,一条接一条的响尾蛇吐着蛇信飞向两人。凌云釉浑身的血液都往颅顶冲去,墨昀提醒她,“别分神,这蛇有毒,被咬中一口,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饮风剑倏然飞向半空,一把分作两把,两把变三把,最后围成一个无数道剑影组成的剑阵,将两人护在中间。越来越多断成两截的蛇尸落在沙丘上,星星点点的血滴落在黄沙上,开出朵朵猩红的血梅。霎时间,万千剑影消失无踪,饮风剑又重被墨昀握在手中,凌云釉挥刀斩杀一条飞来的响尾蛇,裙子上溅了不少血点,土坡上到处都是被斩断了身子仍未停止扭动的蛇尸,恶心地令人作呕。大部分的响尾蛇都死在了饮风剑下,剩下几条也难成气候,不敢再继续攻击,调转方向往坡下游去。
危机解除,凌云釉再握不住悍月刀,任由它落在两段蛇尸上,手抖得停不下来,赶紧偏开目光,干呕起来。
痛意和酥麻交织着从左手腕蔓延开去,墨昀撩开袖子,左手腕上果然有两个红色的圆点,墨昀有些站不住,赶忙拿出蝉翼刀向着蛇牙留下的印子削去。
凌云釉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别,我帮你把毒液吸出来。”不等墨昀拒绝,抢过蝉翼刀在两个圆点上划出一道血口,而后把蝉翼刀还给墨昀,端起他的左手腕,对着刀口埋下头,吸一口,吐一口,如此往复好几次,看到挤出的血变成红色,才放开手腕,一口气从嗓子眼落回胸腔。
她拖着墨昀往流沙泉的方向走,“用水继续冲洗伤口,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植物。”小时候,一个江湖大夫告诉她,毒蛇出没的地方一定会有解毒的药草,可这片沙漠里,遍地都是黄沙,哪里长得出解毒的药草,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凌云釉还是决定试一试。
墨昀知道她想干什么,在她离开前一把将她拽回来,“别去,不知道这片沙漠里还藏了多少蛇窝,你身上没有暗器,遇上就只剩个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刚刚逃走了几条,不知道藏在哪儿等他们呢!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有些中气不足地道,“我有悍月刀。”
墨昀仍不放手,“我没有被咬中,只是被蛇牙擦破了皮。”
凌云釉胸口起伏不定,“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墨昀松了手,把手臂泡进水里,血液在水中散开,开出一片血花。
凌云釉跪坐在他身边,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帮,见墨昀抬起手臂,不由分说得从衣裙上撕下一根布条,在伤口处缠上两转,打一个死结。
月亮从原来的位置上偏移了角度,距离天亮不知道还有多久,墨昀先是受了伤,后被冻了大约一两个时辰,再是被蛇群围攻,手臂中了蛇毒,可谓是实打实的帅强惨,反观凌云釉这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线的标兵,这一天虽说是惊险又刺激,除了少吃两顿饭,竟然一点儿罪都没有受。
风太冷了,墨昀知道今晚铁定是无法入睡的,于是对凌云釉道,“你去睡会儿,我来守着。”
惊险一过去,胃中的痛意又变得清晰起来,凌云釉巴掌大的俏脸挤成苦瓜,“肚子饿,睡不着。”
墨昀望了望远处沙丘上晒着月光的蛇尸,凌云釉打了个寒颤,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宁可被饿死。”
墨昀忍不住好笑,“你去抓两条过来,我帮你把蛇腺剥了,应该就能吃了。”
凌云釉整个人都不好了,交臂抱着身子,转向另一面。
静坐的时候,身体就冷得特别快,寒意填满骨缝,没一会儿,墨昀的皮肤就已经被冻得乌青。凌云釉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都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凉意,正想偷偷得挨过去一点儿,墨昀却忽然站起来,往前面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挨水边坐着,水汽融进风里,只会更冷。
凌云釉害怕响尾蛇搞突然袭击,不敢离墨昀太远,也不想离他太远,看他冻得如此可怜,真想耍个流氓,直接把他揽进怀里帮他取暖。当然,想归想,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墨昀放肆。
寒意将墨昀浑身的温度抽得丁点不剩,脑子也变得昏沉沉的,墨昀背对着凌云釉侧躺在沙地上,冷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凌云釉跟着躺下来,一点一点得耸过去,离他只有一只手臂远的距离时,便不敢再继续了。虽然只能盯着墨昀的后背瞧,但她仍觉得心满意足,难得有机会同他单独相处,也难得有机会能够靠他这么近,再多的……她不知道是否求得来,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
沙漠的夜里除了风声便只听得见墨昀均匀和缓的呼吸声,他竟然还是努力得睡着了。凌云釉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墨昀。”
没人答应,她继续又唤两声,照样没听见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墨昀,这个角度,能看到墨昀的侧脸,莹润的月光就照在他的侧颜上,显得温柔而又祥和。隐秘的悸动再不受控,凌云釉双手撑着身子,再次轻唤一声,“墨昀。”
意料之中,依旧无人回应。凌云釉胆子大了一点,对着墨昀的侧颜俯下脸去,在距离他的侧脸只剩两寸远的时候,墨昀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心跳的节奏凌云釉听的一清二楚,月光下她的肌肤恍如白瓷,她不知所措地对上墨昀的黑瞳,像是被谁点了定身穴,一时动弹不得。
墨昀轻轻推开她,月光落进他眸中的一汪深潭里,“凌云釉,你是聪明人,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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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生活中,被响尾蛇咬了,解毒并没有这么简单,响尾蛇的毒可凶得很。吸出毒液就能安然无恙,只适用于武侠中披着主角光环的男女主们。太困了,先睡觉,空了再来捉虫润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阳出来,逐走沙漠中的阴影,目光所及,俱是亮堂堂得一片。昨夜凌云釉出师未捷,想占便宜,被正主抓个正着,凌云釉坦坦荡荡,俱不认错。情之所至,非心能控制,她就是喜欢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有权喜欢任何人,被拒绝了也不怨谁。
就是墨昀,自昨晚说过那一句话后,就再没同她说话,她几次三番想要上前搭话,又找不到由头,现在这种情形,无法退回原位,也无法再前进一步,委实尴尬。
一日没进食物,凌云釉金贵的胃又开始闹脾气,找不到吃的,只好不停喝水,水太凉,喝进去胃越发得疼,疼归疼,总比饿着强,凌云釉又想往流沙泉跑,墨昀看不下去了,“少喝点儿水。”
总算愿意同她说话了,凌云釉被饿出了脾气,不想回话。
自己想找死,谁也拦不住,墨昀索性懒得再搭腔。凌云釉跑到流沙泉边,掬起一捧水胡乱在脸上拍,等被她搅乱的波纹渐渐平复,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替自己忿忿不平,“看不上你,是他没福气。等遇到比他好的,谁还耐烦看他。”
自言自语一通过后,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儿。她冲着水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嗯!对,就是这样,喜欢你的人很多,不差他这一个。”
不过是在沙漠里待了一夜,平日里被她护养得乌黑顺滑的长发就不大能看了。发梢打着褛,拿手一抓,细沙从上面簌簌抖落,凌云釉以水作镜,耐心得用手梳理,等梳顺了,把头发分成两束,编成两根发辫甩在两侧。正要站起来,听到墨昀好像再同人交谈,回头一看,墨昀对面站着一个着羌戈服饰,头缠黑巾的中年男子,背后背着个竹篾编成的背篓,正与墨昀说着什么。
凌云釉心里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没等她走到近前,中年男子从背篓里拎出一个麻袋,左手持着竹夹,往昨夜他们大战响尾蛇的沙丘走去。凌云釉奔到墨昀旁边,急切问道,“他是做什么的?能带我们出去吗?”
墨昀惜字如金,“能。”
凌云釉满心的郁闷都被即将出得沙漠的喜悦给驱散了,所以并不计较墨昀的冷淡,甚至抛下对蛇尸的膈应,屁颠屁颠地跟到中年人身边,与他攀谈,中年人是个捕蛇人,常年与中原人打交道,汉语说得一般,交流是足够了,冲凌云釉竖起大拇指,说他们厉害,响尾蛇毒性巨烈,被咬上一口若是不及时解毒,神仙都难救。这个品种的蛇生性狡猾,又喜欢团攻,所以捕蛇人都会随身备着迷药。
凌云釉道,“都砍成半截了,是不是就卖不成好价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捕蛇人叹了口气,“这种是没法卖了,晒干以后卖给收药的,也能换点钱回来。”
昨夜墨昀大开杀戒,后半夜一条蛇都不见。想是响尾蛇再是记仇,也会有所忌惮,恐怕轻易是不会出来了。凌云釉深感愧疚,感觉是自己和墨昀害捕蛇人白跑了一趟。
凌云釉与墨昀有捕蛇人引路,很顺利得返回了羌戈主城,与徐飞白他们汇合以后,第二天就启程赶回枭阁。一个月后,一行人已进入中原境内,乍见到在中原吃惯了的吃食,徐飞白与凌云釉就跟两头饿狼一般,荷叶鸡一端上桌,两人就迫不及待得将鸡腿占为己有。贪狼将筷子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凭什么他们吃腿,就留个光身子给我们。”
凌云釉与徐飞白生怕贪狼过来抢,同时转过身子,偏到离贪狼较远的一侧,啃得满嘴是油。
每回徐飞白遇上贪狼,都要鸡飞狗跳地闹一场,墨昀深知这俩活宝尿性,唤来小二,让再上一只荷叶鸡来,第二盘荷叶鸡很快端上来,徐飞白扔掉被他舔得发光发亮的鸡骨头,贪婪的目光再次锁定小二手上的荷叶鸡,刚要半路截胡,被墨昀眼疾手快地夺了过来,趁贪狼还没来得及发作,将一整盘鸡摆在贪狼面前,“一只都是你的。”
贪狼喜滋滋接过来,对着墨昀咧嘴笑,“主人对贪狼最好了。”说完,傻兮兮得对着鸡脑袋说话,“你长得比上一只好看,贪狼最喜欢你。”夸完盘里的鸡,贪狼就想去扯鸡腿,手刚抬起来,一整只荷叶鸡不翼而飞,贪狼捧着一个空盘子,咬牙切齿,“徐飞白,我一定要把你剁成肉酱拿去喂鸡。”
仍是没躲过,徐飞白与贪狼围着桌子你追我赶,贪狼被气得哇哇叫唤,墨昀听得头疼,本来也不没多少胃口,索性放了筷子,“你们吃吧!我先回房了。”
解语花摇光不在,剩下两名隐卫竟然问也不问,兀自吃得津津有味。凌云釉看了眼墨昀离去的背影,又分别看看天权和开阳,在心里骂道:两个没眼力见儿的蠢木头。
凌云釉一直惦记着墨昀背后的伤,其他人不在时,她问过墨昀,墨昀只会拿“没事”两个字来塞她。凌云釉搁了碗筷,偷偷绕到后厨,给厨子塞了二两银子,想要亲自下厨给墨昀做两道菜。墨昀现在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本想炖一锅鸡给他补补身子,又念着他晚饭没吃,炖鸡花的时间太长,只好就着厨房里尚还新鲜的食材做了一碗鸡丝粥,一盘鱼香茄盒,一盘香煎豆腐。趁热装在食盒里,墨昀的房间在客栈三楼,走到墨昀房间门口,正想敲门,忽然捉住一枚鬼鬼祟祟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的秦州。
秦州见她往这边望了过来,赶紧将头缩到掩体后面藏起来。
“秦州,是你吗?”凌云釉有些好笑,秦州莫不是被贪狼给传染了?怎么傻里傻气的。
确认自己被发现了,秦州才不好意思地走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来找墨昀吗?”看见他单手背在背后,凌云釉知道肯定是他手里藏了什么东西,不好意思给她看见,难道是《春闺情-事》的续集?想到这儿,凌云釉眼冒金光,也不着急给墨昀送饭了,贼兮兮得冲秦州走过去,“秦州,你背后藏的什么?快给我瞧瞧。”
“我……我……”秦州倏然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看他这样子,十有八九就是《春闺情-事》了,凌云釉早在枭阁之时,就把从秦州手里抢来的那本《春闺情-事》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一直惦记着续集,偏巧徐飞白和秦州又都先一步去了羌戈,她再是心痒难耐,也没办法。这下知道续集就在秦州手里,凌云釉哪还等得了,嫌他磨磨唧唧不干脆,直接过去抢,“别藏了别藏了,又不是没看过,可想死我了,你快给我。”
秦州脸更红了,任由手里的东西被她抢过去,“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凌云釉抢过来的东西并不是《春闺-情-事》的续集,而是一串茉莉花手串。一条白线将十余朵半开的茉莉花串成串,接口打了死结,垂下一段,上面坠着两颗雪白的花骨朵,淡雅的清香弥漫在周遭的空气里,半开的茉莉花花心还藏着几滴晶莹的小水珠,像是刚刚才被人从枝头采下一样。
凌云釉收过别的男人送的玉石手串,却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由花朵串成的手串。她抬起头看着秦州,温柔笑道,“送给我的?”
秦州局促地抠着后脑勺,不大敢看她,“街上有人在卖,我看着好看……就……就买了。”他深吸两口气,鼓足勇气迎上凌云釉的目光,“我没给女孩子送过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凌云釉笑着垂下头,将茉莉花手串戴在手上,扬起左手在秦州眼前晃了晃,“好看。”
秦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复又抬起头来,“云釉,今天是乞……乞巧节,城里有……有……花灯会,听人说很热闹,你愿不愿意……”
秦州憋红了脸,垂下头不好意思再看凌云釉,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的秦州再看不见执行任务时的杀伐决断,很难联想到他是个手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杀手,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凌云釉莞尔,“你想邀我一起去赏花灯是吗”
秦州无意识得用左手拇指抠着右手食指的指节,试探着抬起眼皮,“你愿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牛郎织女的故事凌云釉很小就听说过,七月七,是这一对被强行拆散的苦命鸳鸯在鹊桥相会的日子。错综复杂的滋味蔓延心间,她钟意的人这一刻仅仅与她隔着一道门,可这道门,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推开。
等待的时间太久,秦州胸腔里那一颗起伏不定的心沉了下去,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没关系,你有事你先忙,我……”
不等他说完,凌云釉接过话头,“我刚刚在想今晚穿什么好,花灯会上的漂亮姑娘一定很多,我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秦州想说“你不会被她们比下去,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但他害怕,害怕这句话一说出口,他满腹的心事就会被看得明明白白,若是云釉因此被吓退了怎么办?他看了看凌云釉手上拎着的食盒,笑着一步步后退,“你慢慢来,我在客栈门口等你。”说完这一句,秦州匆忙转身,向前跑两步又停下来,侧身转向木围栏,单手按住围栏边缘轻盈跃下了三楼。
凌云釉转身,被秦州一打岔,也忘记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门竟然没关。墨昀长身立于窗前,背影中透出孑然一身的孤高与清冷。凌云釉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你没吃晚饭,我让厨房做了两个菜。”
墨昀转过身来,“放在那儿吧!你有事就先忙,我自己来就好。”
凌云釉揭开食盒,先端出鸡丝粥,“饭菜都还热着,最好趁热吃。”
她又端出鱼香茄盒,墨昀走过来,按住了她接着去端香煎豆腐的手,只轻轻按了一下,很快就将手拿开了,他眉眼里显出拒人千里的疏离,“去吧!别让秦州等久了。”
原来他都听到了。
凌云釉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赌气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来,木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去,静静看着墨昀。“我喜欢我的,若是碍着你了,只能劳你多担待,情之一字,向来由心不由人,你也无须太过烦恼,若哪一日出现一个更值得我喜欢的人,说不定就不喜欢你了。”
墨昀先前未曾看她,听她说完这一句,他目光微微一动,看向门口,却只看见一抹决绝的背影,一眨眼,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七月七,星月高悬,银河如同一条光带横跨夜空的两头。衡阳城的主街被春心萌动的年轻男女挤得水泄不通,蜿蜒的骊江将衡阳围成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百千盏萤灯顺着水流向着下游飘去。
凌云釉扒着花船的船舷,从水里捞起一盏花灯。
秦州见她捞完一盏又一盏,忍不住劝道,“云釉,那是别人的花灯,这样,不好。”
衡阳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七月七这天,把写着愿望的花灯放入水里,若花灯里的烛火长久不灭,那花灯盛着的愿望就能被骊江的河神看见,天亮以后,花灯的主人便能遇到自己的有缘人。
凌云釉捧着花灯边看边道,“这么多灯,河神哪里看得完,我这是在帮她减轻负担,我看完会放回去的,放心。”
秦州拿她的强词夺理没辙,怕她的举动被旁边游船的人看见,四处张望替她放风。不经意间瞥见她手腕戴着的茉莉花手串,心满意足得笑起来。
凌云釉专心替河神检阅着少年少女们的愿望,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艘比寻常花船高出不少的画舫。七夕夜里,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出手阔绰,花重金包下这样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出游赏灯也并不稀奇。所以她与秦州都没有太过在意。
秦州却敏锐得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目光骤然冷凝,状似不经意地留意四周的情形,发现六只竹筏以画舫为轴心分散在江面上,他与云釉所在的花船也被无辜波及,被困在他们的包围圈里。
这时,从画舫之中走出一个姿容明丽的白衣女子,身后侍女打扮的一个小丫头忙撩帘追出来,脸上隐有急色,“夫人,习昌大人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相比婢女的紧张,被她称为夫人的女子看起来依旧淡定自若,竹筏上的人似乎忌惮着什么,并未立即动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也意识到不对劲,将手里的花灯放回水中,扬起头,打量着站在船头的女子。女子白色的外衫上零星散布着数十只金线蝴蝶,若她没认错的话,那姑娘身上穿的外衫是由名贵的冰绡锦制成,腰上丝绦上挂着的是冰花芙蓉玉,富贵至极,也招摇至极……还真是不怕被抢。
白衣女子冲着凌云釉微微一笑,“小女子个人恩怨,牵连到姑娘和公子,心下实在过意不去。为免无辜受累,姑娘和公子还是暂且避一避吧!”
凌云釉起身稳稳立于船头,江面上起了风,江风吹动她玫瑰色的衣裙,褶皱像是淡淡的波痕在裙摆上漾开。
显然是白衣女子带给她的印象不错,凌云釉突发兴致,便想管一管这闲事。她扬眉一笑,“姑娘哪里的话,这几个宵小破坏了本姑娘游湖的兴致,我自是不肯轻易甘休的。”
秦州一听就知道这姑娘想干什么,想让她安分待在船上,话未出口就被凌云釉抢过去,“秦州,我亲自去教训他们,若是打不过,你再出手。”
说着,凌空跃起,轻巧落在不远处的一只竹筏上,竹筏上的黑衣蒙面人目露凶光,抄起撑船的竹竿对着凌云釉的天灵盖狠狠敲下,“找死。”
竹竿太长,无法使金错手来抢,凌云釉拧身往侧旁转了半圈,竹竿打了个空,她抓紧这个时机迅速掠向空中,在黑衣人回击之前,把竿头牢牢踩在足底。黑衣人灌入大力,想将她掂起,凌云釉顺着竹竿几步走到黑衣人手握住的地方,趁其不备,食指中指曲起,对着他的眼睛做了一个挖的动作。黑衣人用力闭了闭眼睛,仓皇后退,凌云釉抓住机会,对着他面部打出绵柔掌,黑衣人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剩下五张竹筏上的黑衣人见同伴遭袭,纷纷把火力对准凌云釉。凌云釉冷哼一声,飞身立到一面竹筏上,轻灵九式的身法在逼仄的竹筏上越显优势,黑衣人被她戏弄得团团转,被凌云釉一脚踹飞。左右两侧竹筏上的黑衣人知道不是对手,于是不忙逼近,从两手手臂上飞出数支袖箭,秦州甩出一把流星镖,将袖箭一一击落。见剩余两个蒙面人妄图偷袭,便凌空跃到对方的竹筏上,两下解决掉。
凌云釉见对方暗箭伤人,动了气,挥动竹竿狠狠击向右侧竹筏的头部,黑衣人的任务是活捉宁王妃,所以打定主意不再与她硬碰硬,逮人要紧。凌云釉看出他的意图,挥动竹竿狠抽过去,黑衣人被竹竿拦阻,便想运起轻功飞到画舫上去,凌云釉岂肯如他的意,一根长竹竿被她挥得虎虎生风,黑衣人被凌云釉打得寸步难行。
秦州看她越打越来劲,飞身站到竹筏上,左手抢竿,右腿狠狠踹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痛呼一声,飞出老远,只听“砰”的一声水响,水花溅起两尺高。秦州又跃到凌云釉站的竹筏上,从她手里抽出竹竿,“好了,别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不尽兴,想要抓紧时机痛打落水狗,从秦州手里夺过竹竿,看哪个黑衣人从水里冒出头,就挥动竹竿把他们再次砸进水里。
曾宛饶有兴致得看着,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趣。
黑衣人被凌云釉砸得晕头转向,不敢再冒头了,都在水下闭气游出竹竿够得着的范围,才浮出江面大口喘气,抢着爬上其他的花船,把看热闹的年轻姑娘们吓得连声尖叫。
见危机解除,曾宛叉手行礼,行的并非女子的礼。“多谢姑娘和公子,仗义解围。”
不待凌云釉说话,秦州挡在她身前,抱拳回了一礼。“世道艰险,夫人千金之躯,不宜在外滞留太久,还是早些回平康去吧!”
曾宛秀眉扬起,看起来有些惊讶,“这位公子好像认识我,可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州却不答,转身牵起凌云釉,在江面上轻点几下便到了岸边。
凌云釉疑惑问道,“秦州,你认识那名女子?”
灯影下,秦州眉眼柔和。“那是户部尚书的千金,也是宁王的正妻,宁王妃曾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用完晚饭,唤小二收了碗筷,无事可做,白日里让贪狼在书局买了一本书回来,贪狼不知道墨昀要读什么书,就随便买了一本《西游记》。墨昀挑亮灯芯,翻开一页,发现里面的内容是《西游记》第三十一回到六十回。读了两页,门外响起敲门声。
墨昀扭头看向门口,“谁?”
门口人应,“公子,是属下,习昌。”
墨昀开门把人放进来,习昌反手关上门,回身单腿跪地,叉手行礼,“习昌见过堂主。”
墨昀弯腰扶他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习昌回道,“王妃离家出走,宁王不放心,派属下来保护王妃。天黑时看到秦州和一个姑娘走在一起,便想来看看堂主是否也在这里。幸好来了,不然这次就见不到堂主了。”说完最后一句,位列十二银衣使的顶级杀手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看着足有四年未见的属下,墨昀心情有些复杂。“墨琮待你如何?”
不算被阁主钦点的徐飞白,习昌是朔风堂里最早晋升银衣使的杀手,四年前被墨昀派到平康做了墨琮的隐卫,负责护卫墨琮的安全。
乍见到昔日主人的惊喜过去后,多年未见的陌生感令习昌有些不自在,回话的时候也显得略微拘谨,“回堂主,宁王待属下很好,未曾……未曾刻薄过属下。”
墨昀点点头,“那就好,王妃为何突然离家出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关宁王的家事,习昌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又想到堂主与宁王的关系,又打消了顾虑,“王妃是户部尚书千金,嫁与宁王,是利益联姻,为此两人之间起了龃龉,王妃与宁王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
墨昀皱起眉头,“既是派你来保护王妃的,你擅离职守,若是王妃有什么闪失,墨琮那里,我的面子也不好使。”
习昌心中一凛,“确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这就去寻王妃。”
“不必了,我亲自来了。”
习昌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是王妃。”
门口的人等了等,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又加了一句,“七哥,我可以进来吗?”
天色已晚,自家弟妹却毫不避嫌,这让墨昀有些头疼。习昌看着自家堂主脸色不是很好,为难道,“的确是尚书府里养大的,不是仿冒的。”
墨昀困倦地揉了揉眉心,“进来吧!”
曾宛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先看了眼习昌,才转向墨昀,笑盈盈地福了一礼,“曾宛见过七哥。”
墨昀眉眼冷峻,客气中含带着几分疏离,“王妃不必客气,天子病重,平康形势严峻,我以为王妃会留在平康和墨琮共进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宛虽是大家闺秀出身,但举止间却暗含英气,“我家王爷机敏过人,又有母妃看着,不会有事的。”
“是吗?”墨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为没打算留她坐太久,所以只倒了自己那杯。“看来王妃还不知道,你们抓住的来自夜离的间者,和珍妃是什么关系。”
曾宛脸上的笑容尽数隐去,眸色转暗,“七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墨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等王妃回到平康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平康的天要变了。”
曾宛蓦然起身,目光沉沉,“习昌,回平康,现在就动身。”
习昌应是,曾宛急切得往门外走去,打开门时,墨昀在后面唤住她。“烦请王妃帮我给墨琮带一句话,能帮他做的我已经做完了,十年前他拔剑相护的情谊我也还完了。日后我同平康同他都再无瓜葛,从今以后,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不必再来往了。”
曾宛身子一震,墨昀只专注着杯中的酒,眸色晦暗莫名。“还有,习昌护卫墨琮多年,向来忠心不二,望宁王府能够善待他。”
习昌脸上浮现动容之色,“堂主。”
墨昀抬起头看他一眼,“你与朔风堂缘尽今日,今后尽心护佑宁王,他不会亏待你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隆庆帝尚还是皇子之时,母妃在后宫斗争中落败,以毒害皇嗣的罪名,被一根白陵吊死在寝殿之中。那年隆庆帝刚满十四岁,因母亲的缘故,一直不受自家父皇待见。天德十七年,隆庆帝十六岁,夜离兴兵来犯,当时正受宠的梅妃给皇帝吹枕边风,怂恿皇帝送一名皇子去军中振奋军心,隆庆帝这根没人疼的小白菜就被送往北地战场,不幸被夜离龙乞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生擒,意图用他威胁大燮将晔城拱手奉上。他不过是一名失了宠的皇子,命比寻常百姓贵了那么一点儿,但也不值得用一座城池来换,就在他即将死在副将的流星锤下之时,一名女子冲进军帐,从龙乞将军手中保下了他的性命。
三月后,在这名女子的帮助下,隆庆帝逃回燮国,一边费尽心思讨高祖皇帝欢心,一边在暗地里谋划布局。天德二十二年,隆庆帝羽翼渐丰,发动兵变,将太子与三皇子斩杀于寒武门前,威逼高祖皇帝退位。
隆庆帝自己是逼宫上的位,所以对自己的儿子十分忌惮,除了当时已经入住东宫的太子和较为受宠的三皇子墨延、八皇子墨琮以外,其余的皇子一个没留,均被发配到各自的封地。天武十年,太子意图谋朝篡位,被亲信秘密告发,喝下御赐的鸠酒自绝狱中。太子死后,隆庆帝再未立过储君,东宫之位一直空悬。朝中的局势在隆庆帝重病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三皇子墨延暗里笼络朝臣,被人密告在扬州私养瘦马贿赂朝廷命官,隆庆帝派八皇子墨琮秘密调查此事,墨琮不负所望找到了收受贿赂的官员名册。名册上的官员被收押拷问时,全部一口咬定贿赂他们的人是左相徐渭。徐渭被问罪,上书污告三皇子的官员被秘密处死。
平康的梅雨季已绵延了一月有余,隆庆帝的寝殿里终日碳火不断。自从隆庆帝染了重疾后,一碗接一碗的药汤频繁传入临安殿,可隆庆帝的病却并未见半分好转。
即便已经病成了这样,隆庆帝仍事必躬亲地处理政务,并不因病就假手于人。今日是太监陈福轮值,陈福添了碳火,低眉顺目地劝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生病以后,隆庆帝一日要睡上两三次,傍晚时才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困了。为了避免出去受风着凉,待批的奏折都让人搬到了寝殿,隆庆帝放下奏折,疲倦地揉揉眉心,陈福极有眼力见儿的站到皇帝背后,为他按揉太阳穴。
陈福手上的力道刚刚好,不至于太轻,也不至于太重。“陛下,泡个脚吧!能睡得好一点儿。”
除了太监总管张海以外,隆庆帝最喜欢的就是陈福,嘴甜,心细,又懂圣心,跟他说话不费力,什么也不说,他就能懂你要什么。就像这会儿,隆庆帝已经累得不想说话,陈福一句话就让他放松了不少。
看陛下点了头,陈福冲着殿门唤了一声,一名小太监端着金制的足盆走进来,一路走来,头一直低着没抬起来过。陈福接过足盆,吩咐小太监退下,小太监却似没有听见,站着没动。
当着陛下的面陈福不好发作,又尖着声音命小太监退下,这回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可小太监还是一动不动。
陈福感觉到不对劲,“你是谁手底下的?把头抬起来。”
近日珍妃身体不大爽利,隆庆帝特命人召墨琮入宫,在宫中住两日,多陪珍妃说说话。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在宫里住,一入夜,墨琮就有些心神不宁,随侍的太监琴书伺候完主子梳洗,端着盆正要出去,被墨琮叫住,“王妃走了几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道主子这是想老婆了,琴书在心里偷笑,“回禀王爷,满打满算,已经两个月了。”
墨琮眸色黯了黯,“这么久了!”
琴书端着盆出得门去,没过一会儿,又来到墨琮身边,“王爷,珍妃娘娘跟前伺候的雪香姑娘来了,说是王妃夜里做了噩梦,闹着要见您呢!”
“这个时候?”墨琮看了眼窗外,天阴了一天,月亮一直没有出来。
琴书严肃得点点头,“雪香姑娘还说娘娘不对劲,有些疯疯癫癫的。”
墨琮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琴书立刻捂住嘴,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又觉得委屈不过,“又不是奴才说的,雪香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这个时候进入后妃的寝殿,便是亲生儿子,也有些说不过去,墨琮犹豫了一会儿,担心母妃可能是着了哪个后妃的道,放心不下,不顾宫规,跟着雪香去了。
兰馨殿里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墨琮心下警惕,问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的雪香,“怎么不点灯?”
雪香忙停下来,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王爷,是娘娘不让点。”
墨琮忧心更甚,不等雪香引路,墨琮匆匆奔入珍妃的寝殿,“母妃。”
“琮儿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并无疯癫之相,墨琮松了口气,转过雕花柱,珍妃独自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拿着一把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墨琮感觉到不对劲,没有再往前走,“母亲,为何不点灯?太黑了,儿臣看不见了。”
珍妃放下玉梳,从凳子上站起来,亲自到灯架上点灯,微黄的烛光驱散了一室的黑暗,墨琮目光一直追着珍妃,“母亲,雪香说您夜里做了噩梦,这会儿可有好些了?”
珍妃扔下火褶,缓步走到墨琮身边来,怜爱地为墨琮抚平前襟上的褶皱,“这衣服皱了,重新换一身吧!母亲都为你准备好了。”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殿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墨琮似也沾染了雨水的寒气,源源不断的寒意从足底升上来,无孔不入得往骨缝里钻。
珍妃命人端上来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托盘上盛放的是一件纯黑色的斜襟深衣。珍妃拿起深衣在空中抖开,一条银白色的龙从深衣下摆蜿蜒而上,斜襟上绣得是皇家专属的蟠魑纹。墨琮一瞬间明白了母妃的用意,眼中凝起寒霜,声音里透出冷意,“母亲,你想要做什么?”
珍妃看他不愿意穿,又把深衣放回托盘,墨琮敏锐觉察到母妃身上的气息和往日不同,无论是在父皇面前,还是在自己面前,母妃向来都是温婉随和的,可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冷静得可怕,也陌生得可怕。
珍妃无比清晰得感受到了从自己儿子身上流露出的戒备,甚至他不易觉察地后退一步的动作都被她捕捉到了。
珍妃看着墨琮,缓缓笑起来,“琮儿别怕,母亲不会害你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坐上你父皇的位置吗?母亲会帮你的。”
墨琮飞快镇定下来,“母亲打算怎么帮?”
珍妃那妖冶的笑容里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狠,墨琮没见过这样的母亲,从来没有。“他活不过今晚,等天一亮,你就会成为燮国的新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琮冷冷道,“儿臣是想要那个位置,但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珍妃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冷得盯着墨琮,“你没得选。”
而后,大步向殿外走去,“来人,给我看住宁王,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允许他离开寝殿半步。”
从门外走进两个太监打扮的人,拦在门口,不过拦的不是宁王墨琮,而是珍妃。“珍妃娘娘,宁王有令,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踏出寝殿半步。”
珍妃狠狠瞪住刚刚说话的人,“你说什么?”
“不是他说的,是我说的,母妃不能踏出寝殿半步。”
珍妃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剩下的话没说完,珍妃忽然想起什么,冷冷笑了,“你真是为母亲挑了一个好儿媳。”
墨琮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天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在他七岁那年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来算计自己。“母亲,这么多年,您竟然从来没跟儿子说过,您是夜离人。”
珍妃看着她,眼里寻不到半点温情,“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墨琮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得冷了下去,“母亲,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您为什么这么迫切得想让我坐上那个位置?只是想要成为尊贵的皇太后吗?等我坐上了那个位置,若我不听您的话,不与夜离结盟,您是不是也要像对待父皇那样,对我下药,然后重新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您再以辅佐之名临朝称制?”
一向柔弱温婉的珍妃,此刻如同换了一个人,目光变得坚硬如铁,“你若与为娘一条心,大可不必走到那一步,若不是一条心,那你也不配当我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琮心彻底冷了,原来,世上真的没有真正牢固的关系,哪怕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转身向外走去,“把人看好了,若出了差错,我要你们的脑袋。”
这时,一名小太监偷偷来到兰馨殿前,对墨琮道,“王爷,陛下果然早有防备,刺客已经抓住了。”
珍妃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墨琮早就意料到结果会是这样,问道,“父皇可有受伤?”
小太监摇摇头,“陛下安好。”
小太监走了以后,珍妃不顾仪态奔到寝殿门前,嘶声喊道,“过了今晚,你便再没有机会,你知不知道,他一直派人再找贤妃那个贱人的儿子,他想立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安王,而是是七皇子墨昀。”
墨琮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斜飞的雨线沾湿了他的衣袖,一双鹰凖般凌厉的眼睛仿佛被更古不化的积雪冻住,散发出冷冽的寒意,“你口中的贱人,是曾对你有过救命之恩,视你为好姐妹,扶持你到如今的地位,却被你亲手害死的人。”
临安殿里,隆庆帝狠狠将墨砚砸在地上,“朕还没死呢!”
许是情绪太激烈,动作太急,他剧烈咳嗽起来,眼中爬满了蛛网一般的血丝。
被临安殿变故惊动后,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张海,连鞋都没穿,带着陈福等人跪在玉阶下,“陛下息怒。”
隆庆帝扶着桌案,喘得厉害,张海顾不得许多,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喂他喝下,隆庆帝一把捏住张海的手,手抖个不停,“昀儿找到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色隐晦,一阵急雨噼里啪啦从天上砸下,急于赶路的人骂骂咧咧,纷纷避到这条路上仅有的一家客栈里。
客栈的牌匾上用隶书篆刻四个字“云来客栈”,想来取的是客似云来的寓意,客店里的生意也不负主人所望,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今日一阵急雨,不打算吃饭的人也不得不进来避雨,来了就免不得要点两盘菜。梅雨季时,店主让厨房多腌制一些酱牛肉,南来北往的客人,无论是吃辣还是吃甜,对酱牛肉的接受度都颇高,这会儿,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盘酱牛肉。
由于位置不够,小二在一楼和二楼都多加了两张桌子,楼中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空气里弥漫着酸腐的汗骚味。二楼上,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子,正百无聊赖地剔着竹筷上的毛刺,聚着一群糙爷们的客店里乍见到这么一个伶伶俐俐的美貌姑娘,换谁都要多看两眼,不过也只敢用眼睛揩两把油,没人敢上前调戏,有眼力见的都知道,姑娘身边的那些人,可不像是普通的练家子儿,不说是不是真的就身怀绝技,单从人数来看,也没人敢上去挑衅。
秦州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目光很是不满,可人家只是看看,也没干其他的,也不好小题大做。
雨水从屋檐流下来砸在地上,发生碎玉般的声响。
徐飞白单手搭在窗栏上,忽然转过头,凑到凌云釉耳旁,“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凌云釉停下手上的动作,斜睨他一眼,“你想赌什么?”
徐飞白直起身,冲她勾勾手指头,凌云釉凑过去。徐飞白指了指站在屋檐下避雨的一个书生,“那书生腰上有一枚玉佩,你去用美色诓过来,不能偷不能抢不能跟人动手。”
凌云釉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既然是打赌,赌注是什么?”
徐飞白从怀里摸出一对耳环,一直沉默不言兀自饮酒的墨昀目光微动,但也什么也没说。徐飞白道,“你若是赢了,玉佩归你,这对耳环也归你。”
凌云釉定睛一看,他摸出来的是一对白玉蝴蝶耳坠——玉蝴蝶由采自昆仑山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蝶翅纯白无暇,纹理纤毫毕现,下面拖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浅粉桃花石,配色干净明丽不失活泼,无论从材料还是工艺来看,这对耳坠都绝非凡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心动了,看着徐飞白道,“那可说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你可不许抵赖。”
徐飞白眯起桃花眼,眼尾上扬,微微笑道,“童叟无欺。”
得了保证,凌云釉站起来就想离开座位,徐飞白叫住她,“等等?”
凌云釉担心他反悔,不悦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你可别想收回来。”
徐飞白指指她腰上的钱袋,“刚才忘了说,也不许买,钱袋留下。”
凌云釉才不会大方到以财易物,把钱袋摘下来扔给他。徐飞白接过钱袋,“也不能换,所以,玉佩手链等值钱的东西都留下。”
凌云釉身上值钱的就只有青玉制成的北斗令和天蚕佩,不放心就这么交给他,把玉佩和耳环取下来让秦州帮她保管。正要迈开脚步,徐飞白又喊,“等等。”
凌云釉不耐烦了,横眉瞪视,“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被凶了徐飞白也不生气,将竹筷掰成两截,其中一截扔给凌云釉,“发髻上的玉簪子也留下。”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点缀用的耳环和玉佩都取了下来,没了装饰,穿得再好看也显寡淡,这厮跟个周扒皮一样,连最后一根玉簪都不留给她。凌云釉犹豫了一会儿,取下玉簪交给秦州,用竹筷在脑后束了一个松松的髻。没好气地瞪着徐飞白,“现在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剩了一套衣裳,需要脱给你吗?”
徐飞白闲适得往后靠,挥手赶她,“不用了,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走到楼下,那书生站的地方离店门还很远,要走过去的话,势必要遭雨淋,雨将屋檐砸得咚咚响,地上的水荡里早已聚满了水,不规则的水花欢脱得四处乱蹦。凌云釉扶着檐下的木柱子站了一会儿,扬手抽出束发的木筷随手扔出去,埋头冲向雨里。她特地在雨里站了一会儿,鹅黄衫子尽数淋湿贴在肌肤上,身态窈窕婀娜,乌发紧紧覆满背部,看起来玲珑又纤弱,惹人无限怜惜。
秦州数落徐飞白,“外面雨这么大呢,你跟她打什么堵!”
徐飞白不高兴了,“下这么大又怎么了?又淋不死人。”
秦州真想掐死他,瞥到桌上的白玉蝴蝶耳坠,心里颇不是滋味,“那不是你当初送给心上人的耳坠吗?你心上人看不上你,你以后再遇到喜欢的姑娘还可以接着送,万一你输了,又得花钱买新的,你个败家爷们儿。”
徐飞白总算回过味来,原来是有人打翻了醋坛子,十分不屑地道,“小爷是买不起吗?真再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自然是要买新的来送,何必拿送过人的来埋汰人。”
秦州听着更是来气,“你拿它当赌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么做会不会埋汰人。”
徐飞白哼出一声,“你问问你家凌云釉觉不觉得是我埋汰了她,以她那视玉如命的德性,心里早乐翻了天,还需要你来操心。”
一直一声不响喝酒的墨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碰翻了酒杯,酒倒出来,他却显得比往常迟钝得多,没有立刻避让,衣袖上沾湿了一点儿,一扬手就是浓郁的酒香。贪狼忙帮他擦拭,“菜怎么上得这么慢,主人都饿得连喝酒的力气都没有了,天权,你去催一催。”
面对着贪狼的颐气指使,天权竟然没有不高兴,听话得起身下楼。
徐飞白漫不经心得瞥了墨昀一眼,目光没有在墨昀身上多待,一触即走,秦州再说什么他也不再接话,扭头望向窗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傻不拉几的书呆子竟然就准备将玉佩拱手相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玉佩对于书生来说似乎极其珍贵,系了一个很繁复的结,凌云釉按捺不住即将得到白玉蝴蝶的欣喜,脸颊泛起潮红。等了一会儿,书生才将玉佩从腰带上解下来,凌云釉感激得冲他笑笑,伸手去接。
“你这婆娘,与我伴了两句嘴跑出来,看着漂亮男人就要勾搭,忒得不守妇道。”
凌云釉与书生同时看过去,徐飞白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来,折扇在腕上一敲,合在了一起。徐飞白用折扇指着凌云釉的鼻子骂道,“你个丢人现眼的女人,愣着干什么,还不随我回去。”
凌云釉知他要搞破坏,忽然计上心来,连忙躲到书生背后,嘤嘤假哭起来,“公子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他骗我要带我去找我舅父,其实是想将我卖到青楼,你看他一脸凶相,宛如修罗地狱中的夜叉恶鬼,如果让我跟他走了,我……不如死了好。”
被形容成夜叉恶鬼,徐飞白的眼皮子跳了两跳。
书生见凌云釉哭得梨花带雨,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抄起檐下的长凳就往徐飞白身上砸,“一身妖里妖气,看着就不像是好人,今天必要扭送你去见官,否则会祸害更多无辜女子。”
书生对徐飞白穷追不舍,徐飞白从不同老实人动手,凌云釉这会儿已经回了二楼,为了不让书生发现他与凌云釉是一伙的,运着轻功在外面转了两圈,等再回到客栈二楼,凌云釉早已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正拎着耳环,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的赌局来几局也不嫌多,下次,不妨用你的红山玉龙当赌注,赌什么都可以。”
徐飞白没好气,“你想得美!”
虽然墨昀一行人所在的客栈距离枭阁所在的雁回山并没有多远,但十里不同天,枭阁非但没有下雨,云层中还有一团淡淡的黄影,是太阳的光晕染上去的。
白晋又来探视凌彦,凌彦仍昏迷着,白晋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花枝送他出来,院里伺候的侍女都被花枝打发出去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照顾凌彦,没她在的时候,任何人都近不了凌彦的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并肩走到一棵玉兰树下,花枝警惕地看看四周,确认没有闲杂人等,才压低声音道,“好不容易等到他神志不清醒的这一天,墨昀又不在堂中,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比起花枝的急躁,白晋更能沉得住气,“朔风堂主事的不在,大半精锐也都被带去了羌戈,若不是裴云回来,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花枝有些气急败坏,“他又有何惧?”
白晋叹了口气,“夫人莫不是忘了,现在的黑卫是墨昀接手朔风堂后自己组建的,前任堂主亲手培植的那一队黑卫都去了哪儿?”
花枝皱起眉头,“你是说?”
白晋点点头道,“不错,跟着前任堂主出生入死的黑卫,一队十二人,均留给了裴云。”
花枝一双眸子疏忽黯淡下去,脸上隐隐露出几缕颓色,“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等墨昀回来,我们苦心谋划的一切都会败露,到时候怎么办?”
山风渐渐大了,一瞬间浓云遮天蔽日,天空变成了墨色,眼见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山间的雾气萦绕在白晋与花枝之间,两人的面庞渐渐变得缥缈起来,白晋冷冽的声线穿透雾气,“夫人放心,要不了多久,他又会离开枭阁赶赴平康,没有多少时间来管阁主的事。这两日,夫人还是把伺候的人都调回院里,他若想见阁主便让他见,说不定他见了阁主发病时的症状,会比我们更急着取阁主的性命。”
白晋的一席话给花枝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想起了与凌彦情同手足的朔风堂前任堂主,若墨昀知道自己师傅是怎么死的……想到这里,她一颗心就彻彻底底地安定了下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裴云靠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他抬起头——挎着药箱的女子匆匆奔进前院,身上穿着一袭碧绿的绸缎衫子,如同一枝苍翠清幽的绿竹。
云叶拭去额角的细汗,气喘吁吁地道,“裴云,你哪里不舒服?”
她陪着裴云在药王谷滞留了半年,药王谷那性格古怪的糟老头子果真治好了裴云的顽疾,刚回到枭阁那几日,云叶仍日日来替裴云把脉,见每日的脉象都平稳和缓,没有异象,就渐渐放了心,之后便不再日日都来,一心一意扎在回春馆帮师傅整理医书,今日之前,她与裴云已经五日未见了。
裴云淡定自若道:“不知怎么的,刚刚忽然喘不上气,这会儿好多了。”
隐卫秦桑心里知道自家主人正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坚守着一名隐卫多看少说的职业操守,忠心不二地替主人守着秘密,并且识趣地在云叶姑娘进来之时,就默默退出了门外。
云叶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想要替他把脉,被裴云不着痕迹得避开不说,手上还被塞了一杯热茶。
裴云柔声道,“先喝水。”
云叶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不渴,先把脉。”
裴云却执意要她把水喝了才肯让她把脉,云叶拗不过他,把茶水喝了,裴云接过茶杯后把手递过去,搁在药枕上。
云叶两指轻轻搭在脉上,疑惑得盯着他的手腕,羽扇似的睫毛扑闪扑闪,显得极为俏皮可人。“奇怪……换另一只手。”
裴云配合地将另一只手伸过去,云叶把了半晌,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脉象很正常啊,为什么会忽然喘不上气?”说着,探身过去,手背贴在裴云的额头上,“体温也正常。”
裴云脸不红气不喘地替自己的胡说八道找着借口,“兴许是天气太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生怕是自己医术不精,发现不了问题,收了药箱就要去找陈大夫过来,裴云赶忙拉住她,“陈大夫受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还是别去打扰他的好。”
云叶心急如焚,想把他从榻上拖起来,“只是把个脉,用不了多少精力,实在怕累着他,你同我一起过去。”
裴云虽然当了多年的病人,一身武功却还没废。任云叶使多大的力,都没能把他拽起来。裴云叹息一声,撬开她的手指反握在手心里,“我其实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想叫你过来和我说说话。”
手被他握着,云叶闹了个大红脸,忙把手抽回来,裴云也不勉强。云叶懊恼道,“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叫秦桑骗我。”
裴云笑道,“若只是为了陪我说话解闷,你舍得扔下你那一屋子的瓶瓶罐罐过来吗?”
她好像永远都有的忙的,前晚偷偷去她所在的临仙馆里看她,临仙馆院子里瓶瓶罐罐摆了一地,小火炉上架着一个筛板,旁边放着一篮子玫瑰花瓣,他在院子外面的那棵槐树上待了许久,看她忙进忙出片刻都不曾消停。她总是闲不下来,哪怕是陪他在药王谷里诊病时,他每天要泡上两个时辰的药浴,她不便陪着,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谷主背后,缠着谷主请教药理。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云叶并不知道裴云昨晚去看了自己,献宝似的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瓷瓶,拧开盖子,凑到裴云鼻翼下,“你闻闻。”
裴云总算知道那一篮玫瑰花瓣是做什么用的了,笑道,“玫瑰露?”
云叶点点头,重新拧上盖子,“一筐玫瑰花瓣,就只做出小半瓶来。等到了秋天,我再摘一些桂花,做桂花香露,味道也很好闻。”
难怪在不开桂花的夏天,也总能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云叶小心翼翼得将瓷瓶放回药箱里,“裴云,武功难不难学?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裴云愕然一瞬,随后笑了,“为什么忽然想学武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不好意思地笑笑,“偶尔要与师傅下山义诊,怕遇上坏人嘛!”
裴云打趣她,“倒不用这么麻烦,你下次出门带个护卫在身边,这样,打架跑腿的粗活就有人干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毛遂自荐一次,我自幼跟着师傅学武,算到现在也有十来年了,就因病耽误了几年,但对付一般的毛贼色胚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叶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取笑我。我……我还要去师傅那里,先走了。”
云叶麻利地收好药箱,裴云先她一步拦在门口,光线被他的身形挡去了大半,云叶轻轻推了他一下,嗔怪道,“别闹。”
裴云心思细腻,把她方才脸上一晃而过的异色看在眼里,他静静凝望着她的脸,“云叶,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云叶眼睛里的光黯了下去,她勉力挤出一抹并不自然的微笑,“没有遇到麻烦,昨日师傅考我药理,我没答出来,被骂了。心情不好,看不进去书,所以想找一些和医术无关的事情来做,缓一缓心情。”
她这一番说辞应付别人也就罢了,可站在她面前的是心有七窍的裴云。
“过目不忘是你最大的长处,你曾说过枭阁中的医书药典你至少看过三遍,早就刻在了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为何会答不出来?”
云叶没想到他会把自己一时的玩笑话记得这般清楚,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我就是脑子卡了那么一下。”
她低着头不肯再看自己,裴云只看得见她的发顶,继续深究道,“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极为平常的事,陈大夫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多说多错,云叶索性不再说话,裴云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的头一直低着,听裴云这样问,她默默得摇了摇头。
太心急了!裴云看着她发顶上那几根不安分的小绒毛,在心里劝解自己不该这么逼她,他若真的想知道,还怕查不到吗?
伸手在她发顶上揉了揉,“明日午时过来陪我吃顿饭可好?”
云叶高兴了一点儿,终于抬起头看,冲他笑笑,“好!明日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裴云笑着点点头,把她送到门口,看着那一抹浅碧色的影子穿过丛丛湘妃竹,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裴云唤来秦桑,“你去跟着她,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作为隐卫不该问的从来不问,秦桑领命离开。
天边那一轮落日已沉下去大半,裴云又独自在暮色里站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去探望凌彦,在他去药王谷治病的日子里,枭阁里好像发生了不少事情,算着日子,墨昀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正犹豫着,阁主身边的一名隐卫忽然从墙头落下,向裴云行礼,“大人,阁主有请。”
裴云想着明日去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刚刚打消前去探视的想法,乍听到隐卫的话,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一道寒光,“阁主醒了?”
竟然就放任阁主醒过来了,是算着墨昀带着黑卫回阁的日子将近,所以选择继续忍耐吗?阁主在其中又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裴云心底隐隐不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八月十五雁门开,小燕去,大雁来。
月见居的院子里,柳莺把去了腥的蛋黄裹进面团里,叶片形的瓷碟里盛放了五个压有菊花纹的月饼,口味有咸有甜,豆沙蛋黄是最后一个,凑齐六个,图个吉利。屋檐下的红木椅上摆着一盘虾壳,旁边的磁盘里还剩下最后一只虾。早上厨房送来几尾活虾,柳莺裹上面粉炸来给凌云釉当零食。
凌云釉单手托着一侧脸颊对着天空发呆,几只大雁变幻着队形,一会儿呈“一”字,一会儿呈“十”字。
已经回阁一个来月了,回阁那天,墨昀得知裴云回来,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么生动的表情,离开的脚步中也带上了罕见的急切。
在他心里,裴云就这么重要吗?
也许自己该走了,离开枭阁去过平凡的生活,开不起酒楼,就去给姑娘画花钿,她这一手绝活还没机会向人展示过呢!
如果现在她冲到墨昀面前,让他兑现诺言放自己下山,他会是什么反应?什么反应都不会有,他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凌云釉心中冒出酸涩的情绪——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又何必指望他会说挽留的话,自己到底迷恋他什么呢?回想起和他相处的一幕幕,她仿佛知道了答案。父亲走后的许多年,她没有遇上几个好人,对于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寻常女子肖想的美色反倒成了原罪,流落枭阁以前,她遇上的男子,没有哪一个是出自真心的欣赏她、尊重她。
墨昀和他们不一样。
他对她有所图,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隐瞒。她来到他身边,是一场等价交换,她助他达成目的,他教会她自保的本事。他告诉过她,人生于天地,要懂得去找寻生而为人的价值,聪慧与坚韧都是很耀眼的品质。
可能她并那么想象中那么喜欢墨昀,她迷恋得只是被欣赏、被尊重的感觉。她在心里这样劝慰自己,可这理由说服不了她,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何必找各种理由欺骗自己的心。可她也明白,有些事强求不来,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挣脱命运强加给她的苦难,却无法赌上一切去求一颗不知道能不能捂热的心。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没有这么多时间挥霍在得不到回应的喜欢上。也许自己早该走了,早就该快刀斩乱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叹息一声,她懒洋洋得去拿盘里的最后一只虾,这时候,柳莺在小厨房烧的水开了,柳莺拿帕子擦干净手,扔下刚刚成型的面团走向厨房。
凌云釉望着手上的虾,忽然打定了主意——如果晚上吃到包了这只虾的月饼,他明天一早就去敲墨昀的门。
走到院子里,先用帕子把手擦干净了,除去虾壳留下香嫩的虾肉塞进柳莺还没来得及放入模具的面团里,在柳莺回来前包回原样,柳莺沏好香茶重新回到桌前时,并没有发现这个蛋黄莲蓉馅儿的面团被人动过。
晚上凌云釉参宴回来,她心情不好,就在夜宴上多喝了两杯,走起路来偏偏倒倒,柳莺不放心得一直扶着她,生怕她摔下去磕到脑袋。
蜿蜒小径如同一条发光的河流,其中流淌的是银白的月光。两人踩着月光回到了月见居,醉鬼凌云釉看到桌上那盘还没来得及吃的月饼,从里面拿起一个看了半天,指着它笑,“就是你了”,说着,转过身子,把月饼凑到柳莺嘴边,“来,柳姐姐,你吃。”
柳莺被她身上的酒气熏得头昏脑胀,“小姐,先去床上躺着,我去烧水伺候你梳洗。”
凌云釉眯着眼睛打了个酒咯,拉着柳莺不放,“不,你吃,先吃,我在里面包了宝贝。”
柳莺放弃和酒鬼讲道理,敷衍地咬了一口,“好了,我吃了,小姐乖,我先扶你躺床上去好不好?”
醉鬼可不是好糊弄的,凌云釉盯着月饼上那个小小的缺口,委屈极了,指着月饼骂,“一定是你不好吃,柳姐姐嫌弃你了,柳姐姐肯定也嫌弃我了,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不禁悲从中来,抱着柳莺嘤嘤嘤地哭起来。
怎么喝醉了这么孩子气!跟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柳莺赶紧把月饼拿过来咬了一大口,咀嚼两下,脸色忽然有些不对劲,就这么一点小动静,还是被醉鬼敏锐得发觉了,嘴角立时向下一坠,眼泪花又涌上来,吓得柳莺立刻把口中的月饼吞了下去,凌云釉破涕为笑,终于不再死缠着不放,踉踉跄跄地向着床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追过去扶她,很努力得让语气变得自然,“小姐在月饼里放了什么宝贝?”
“虾!”凌云釉一头栽进床里。
柳莺僵在原地——她本出生于富贵人家,山珍海味其实是不缺的,可她从来不吃,因为她对海鲜
过敏,沾一口,浑身长红疹不说,严重的时候腹中绞痛,能折腾去半条命。
这会儿已经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痒了,柳莺挠了挠耳后,果然……她叹息一声,忍着痒为凌云釉脱去鞋子和外衫,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凌云釉没睡多久就醒了,感到口渴,迷迷糊糊唤,“柳姐姐,我想喝水。”
没人应她,凌云釉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她只好揉揉眼睛,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人也不是十分清醒,下床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吓得一激灵,忙扶住圆桌站稳。
她回头,警觉道,“谁在那里?”
多亏今晚的月色好,月光极亮,她很快就认出地上的人是柳莺,最后一点儿酒意都被吓没了,冲上去扶她,“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莺缩着身子,两只手抱住腹部,额角上全是冷汗。“没……没事,只是……只是肚子有点儿疼,睡……睡一觉……就……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还叫没事?
月光下,柳莺的面色惨白,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颤抖个不停。凌云釉这会儿还不知道是自己偷偷塞进月饼里的那只虾把人折腾成了这样,赶紧把人扶到床上躺着,急得连鞋都忘给脱。“柳姐姐你别急啊,我去给你找大夫。”
今晚云叶也喝了一点酒,她从书上看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以向来滴酒不沾的她,放任自己喝完了一整壶竹叶青。
这会儿脑袋有点儿晕,有人从背后扶了她一把,“当心。”
云叶反应有些迟钝,还没发现自己被人揽进了怀里,那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这味道让她感到极不舒服。她抗拒得挣了挣。
那人却并没有立刻放开她,反而加大手劲将她禁锢在怀里,凑近她的玉颈嗅了嗅,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师妹,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来,说给师兄听听。”
熟悉的称呼让云叶瞬间反应过来背后的人是谁,奋力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了好几步,她摇了摇头,试图借着这个动作多抢回几分清醒。“师兄。”
站在他背后的人,是云叶的师兄闻隽。
闻隽的脸色阴沉下去,一步一步靠近她,“你躲我做什么?几年前师傅说过的,等你到了适婚的年纪,就要把你嫁给我的,你迟早是我闻家的人。”
云叶性子清淡,极少看到她发怒,但这一刻,怒气明明白白地摆在面上,“我没有同意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隽轻嗤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就该遵从师命。你不是一直想学师傅的素问针法吗?我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想到师傅那一套传男不穿女的素问针法,多年的委屈从心头涌上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闻隽很明白什么话能伤到她,得寸进尺地拽住她纤细的手腕,“是不是很伤心?你天分高于我,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惜女子无用,无法继承师傅的衣钵。不过你还有师兄,我不像师傅那么顽固,你嫁给我我们就是一家人,想学什么我都会教给你。”
云叶狠狠甩开他的手,眼中浮起倔强之色,“因着一起长大的情谊,才一直对你多般忍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辈子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闻隽看着她的背影继续道,“别奢望了,三堂之中,朔风堂地位最重,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朔风堂前任堂主的首徒,十二银衣使之一。而你,只是枭阁中不起眼的一个医女,你以为他会看上你吗?”
云叶脚步滞了一下,闻隽慢慢走到她身边,“齐大非偶,你的归宿在师兄这里。”
和他多说一句都会令云叶感到恶心,幸好他没有直接说出裴云的名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第一眼看到裴云,就想到了《诗经》里的这句话,这样的人遇上即是幸运,又何必去苛求更多。何况,她从未轻贱过自己,她怀着一身傲人的医术,不必依附谁也能活下去,哪里就不配站到裴云身边去了?
云叶连争辩都懒得,径自向前走去,后颈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云叶从上面拔下一枚银针,脑子陷入混沌,残存的意识告诉她,针上涂了迷药,她扶住路旁的一棵紫薇花树,徒劳得想要避开揽在她腰上的手。“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闻隽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脸颊,轻嗅着从她发上传过来的桂花香气,“过了今夜,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桂花芬芳里混着动人心魄的女子香,闻隽着了魔一般恨不能将怀里的人揉进骨子里。忽然脸颊一阵刺痛,他反手捂住,淡淡的血腥气传入鼻息,他难以置信得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一片染血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割破他脸颊的竟然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树叶!
随着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近,清丽的面庞在月色中渐渐明晰起来。因为出门太急,凌云釉只在里衣外面罩了一件披风,酒后的残妆已经被柳莺卸去,未着粉黛的素颜,在月光下透出一股冰清玉洁的出尘气质。
凌云釉从身边的紫薇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夹在指尖,脸上似笑非笑,“太久没练,果然是退步了。摘叶飞花,阎王索命,闻大夫要不要试试,看我手里的这片叶子能不能割断你的喉管?”
就差一点……闻隽不甘心即将得手的好事,就这样被这个多管闲事的女子给搅了,仍搂着云叶不肯放,“我们师兄妹之间的事,与姑娘何干?”
凌云釉轻蔑得笑笑,手指一扬,绿叶携带着杀意向闻隽飞去。闻隽来不及躲避,喉咙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线,他意识到脖子上的伤口比脸上那道更深,惊惧得看向凌云釉。
进入朔风堂一年,凌云釉终于再不是那个遇见色胚只敢智斗不敢硬刚的小婢女了。
“准头够了,差点力道。”她语气轻松地评价着刚刚那一手,从紫薇花树上揪下一片更大的树叶。
闻隽直觉这一片或许真的能够割断他的喉管,连忙空出一只手,手掌外翻挡在身前,“姑娘手下留情。”
凌云釉只回了一个字,“滚!”
闻隽走后,凌云釉将云叶扶在怀里,“云叶姑娘,你还好吧!你可得振作一点,我那倒霉的柳姐姐还等着你去救命呢!”
云叶意识没有完全丧失,至少她知道眼前的人一定不会伤害她,虚弱道,“烦劳姑娘扶我回房里,我房里有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隽的手握了很久才松开,差一点,就差一点,等生米煮成熟饭,看云叶那臭丫头还能怎么办?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泛滥成灾的不甘压下去,重重推开卧房的门扉,一室的幽暗里,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坐在桌前擦拭着一柄蝉翼刀,薄薄的刀刃上反射出雪亮的利芒,今夜月光太亮了,映照在来人病气未褪完的脸上,下颌外缘那条透着冷峻气息的弧线,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清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裴云缓缓扬起头,狭长的双眸间凝聚起一片霜意,“这柄蝉翼刀已经足足五年没有饮过血了。”
凌云釉跟着云叶的指点,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了云叶想要的那一瓶,拧开瓶盖,凑到云叶鼻下,云叶配合得深嗅了两口,清凉的气流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凌云釉看药性起了作用,拧了一条湿帕子给她。
待云叶清醒一点儿,便随她来到月见居,云叶给柳莺诊了脉,掀开她的衣袖,跟着探查了颈项、腰腹,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儿。“她晚上吃了什么?”
凌云釉细细想了想,“就吃了一个月饼,不,应该只咬了一口。”她想起喝醉酒逼柳莺吃月饼的蠢事,懊恼之色从眼中一闪而逝。
云叶:“什么馅儿的月饼?”
凌云釉:“蛋黄。”
云叶:“就只有蛋黄吗?”
凌云釉想了下,“好像还有莲蓉……还是豆沙,我记不大清楚了。”
云叶追问,“没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刚想摇头,想起自己偷偷塞进去的那只幸运虾,“还有一只虾。”
柳莺还醒着,腹中好像有一只手将五脏六腑都捏到了一处,难受得恨不得昏过去好。
云叶用手背贴了贴柳莺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一片,“姑娘对海鲜过敏吗?”
柳莺紧咬着牙齿,艰难地点点头。
凌云釉尴尬得咬着手指,发誓今后再不喝酒了,那枚月饼本来是她留给自己的,几杯黄汤入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下凌云釉肠子悔青了也无济于事,声音低如蚊呐,“云叶姑娘,那个海鲜过敏,严重吗?”
云叶脸色不是很好,仍释出一抹温婉的笑容,“不严重,别担心,外敷内服,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药都在临仙馆,我过去拿。”
凌云釉怕她再遇上她那人渣师兄,坚决要陪她一起去。
***
闻隽的手背上插着一柄蝉翼刀,那只手,正是之前搂过云叶的右手。刀尖扎中一条藏青色的血管,蜿蜒的血流流进指缝,手背上像是覆上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色河道。
医者的直觉告诉闻隽,恐怕以后都无法再用这只手行针了,刚学会的素问针法还来不及找人试用,他不甘心。
裴云收回蝉翼刀,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雪白的丝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闻隽疼出一身冷汗,喘息着扬起头,看向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他忘记了,很多人应该都忘记了,在沦落为身体羸弱的病人之前,这个人曾是一个拥有非凡本领的天字号杀手。从初涉江湖到患上顽疾这期间,银衣使裴云总共出过三十三次任务,无一次失败。
将擦干净了的蝉翼刀收回袖中,裴云轻抬眼皮,“我有一百种让你消失在这世上的办法,但这一次我不会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会杀你,云叶医者仁心,从来只救人而不杀人,我不会让你的血脏了她这一世的功德。不过,你若再敢这样对她,我保证,你会后悔来到这世上。”
***
抓药、煎药、涂药,前后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云叶看起来很累,凌云釉安排她在隔壁房间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回去。安顿好云叶,她重新回到柳莺身边,也许是药起了作用,柳莺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凌云釉睡不着,便突发奇想要去找闻隽晦气,出得院子,撞见裴云在门前踱步徘徊,凌云釉感到讶异,“这么晚了,你怎么……”话尚未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心领神会地笑起来,“她这会儿已经睡了。”
被她看破心事,裴云并未往心上去,大大方方回以一笑,“很晚了,云釉姑娘要上哪儿去?”
凌云釉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笑道,“去给人渣一点教训。”
裴云神情间装着一点讳莫如深的神秘,“等下次吧!今晚,他恐怕再承受不起新一沦的折磨了。”
裴云走后,凌云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绪百转千回。什么情况?怎么像是墨昀那边一头热,敢情一厢情愿的还不止自己?报应果然是存在的,只要活得久,还有什么是遇不上的。
凌云釉顶着一脑门的官司,想要回房去看看柳莺睡得好不好,才走到门边,听到里面传来柳莺的嘶吼声,“畜生,别过来,你别过来。”
满脑子的千头万绪被这句话撞得烟消云散,凌云釉怒上心头,难不成是闻隽那个不要命的贱人找过来了?一脚揣开房门,一心要让闻隽断子绝孙的凌云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懵,赶紧走到床边,发现柳莺并没有醒。
“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不知道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柳莺闭着眼睛哭叫着,泪水沾湿了枕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凌云釉无法再放任不管,准备将她摇醒,没想到一触到柳莺的肩膀,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霍然坐起身躲进角落,嘶声喊道,“禽兽,你别过来,别过来。”
“好,不碰”,凌云釉摇了摇手掌,朝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只是碰了她一下,就惹来这么大的反应。她只退了一步,便不再退了。从柳莺激烈的反应和她的话语来看,一个不好的猜测已在凌云釉心中成型——这样的女子,她见得太多了。
柳莺渐渐安静下来,缩在床尾,脸埋进膝盖里,凌云釉好怕再惹急她,不敢上前,只压低声音道,“柳姐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云釉啊?”
柳莺安静得缩成一团,仍是一动不动。
凌云釉故作轻松地笑道,“都是我不好,害你生病,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柳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柳莺有了反应,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和雅安酷似的眼里终于有了焦点。凌云釉试探着朝前靠近一步,“柳姐姐,你别怕,云釉不会伤害你的。我去羌戈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柳莺这一生都没有被人如此珍重对待过,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小姐,这一生,真的是太长太长了。”
凌云釉伸出手去,一年四季都温热的手掌熨帖了柳莺手上的寒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装着足以照亮永夜的光明,在黑暗里闪动着荧荧的微光。
“柳姐姐听说过曼珠沙华吗?据说地狱里夜叉恶鬼肆虐,黄泉路上看不到光,幽冥河里的水阴寒刺骨,可这样的地方,却开着一种如同火焰一般炽热的花朵,烈焰般的颜色能够照亮至深的黑暗,引着枉死的冤魂到达彼岸。我幼时读到这个故事,觉得很稀奇,后来发现人间的炼狱里没有这种花,想要走出黑暗,只能自己在炼狱里种下一粒种子,耐心等种子发芽长叶开花。”
“姐姐才二十二岁而已,往前的路不值得回头,往后的路很长,可天上有光,路旁有春色,前方等待着的是大好的锦绣年华。所以不要害怕,继续朝前走就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灯下,凌彦手里捏着一根不知名的花梗,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没有成功,难道真如裴先说的那样,世间上根本不可能有长期控人心智的药物。不,当年的那些药要是没起作用,裴先又何必以那样决绝的方式脱离自己的控制。
裴先!这两年他经常想起这个名字。
在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他们饮过血酒,当着皇天后土起誓,结为一生一世的异性兄弟,从此荣辱与共,绝不背弃。为了这个誓言,只想做个平凡人的裴先,把命交到了他的手上,陪他出生入死,帮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
回忆起二人并肩的日子,凌彦平静无波的眼中也不禁浮现出些许怀念。
一切都在裴先救回那个十四岁的尊贵皇子时改变了。
自从墨昀来了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晚裴先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他就那样看着自己,眼里含着明明白白的悲悯,离开前他对自己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终还是难以避免得走到了决裂的地步。
可是,到如今他都还是想不明白,让墨昀做皇帝有什么不好?那时候不想要,难道还能保证他以后也不想要吗?至尊的权势,天下的富贵,谁又能真正抵挡得住它们的诱惑?何况,他也并非是为了自己,让墨昀那小子当了皇帝,这人吃人的世道说不定就能迎来和从前不同的新气象了。
心尖传来一阵刺痛,花梗掉落在地,凌彦捂着胸口,强忍住针扎般的痛楚。裴先死后,他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舔血生涯里,他经历过比这痛苦百倍千倍的伤,可哪一次,都没有这般难以忍受。
等阵痛慢慢过去,凌彦还是无法直起身子,眼里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哀恸,“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你何苦如此决绝?”
这时候,花枝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生动的眉宇间流露出几丝紧张,连带着她的笑容都变得有些牵强。“妾身亲自炖了一盅参汤,趁热喝了,早些睡吧!”
凌彦背对着门口坐着,把桌上的花梗重新包好。“大病初愈,不宜大补,夫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花枝停留在离凌彦还有七八步远的范围外,一直没有再向前。她身上的衣裳看起来有些大,穿在身上显得极不合身。脸上没有擦粉,略显寡淡,整个人由里及外都透着憔悴,她抬手将垂到额前的两丝乱发撩到耳后,微微笑了笑,“瞧我!这两个月以来,怕底下的人毛手毛脚伺候不好阁主,所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肯放心,夜里也睡不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我这就叫人换一碗甜汤来。”
“不用了”,凌彦侧过身,看她两眼,“端过来吧!”
花枝脸上露出娇态,把参汤端过去,笑盈盈道,“妾身可熬了很久呢!”
凌彦一勺一勺把参汤喝完,花枝伸手去接空碗。
“夫人,有些事呢!再一再二不再三,可记住了?”说完这一句,凌彦才将瓷碗放开。
花枝接过碗,微微低头,极不自然地笑了笑。
***
“诶!奇怪,放哪儿去了。”
柳莺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小姐找什么呢?”
“找一件宝贝。”
柳莺才被她偷塞进月饼里的宝贝虾弄得半死不活,服了药才好不容易缓了点儿,万万不敢再信她找的东西真的就是什么宝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找到了。”
柳莺凑过去看,“什么东西?”
凌云釉抱出一盏孔明灯,献宝似的给柳莺看,“离子时还有会儿,中秋也还没过,我们把愿望写在孔明灯上,孔明灯飞到月亮上,天上的神仙就能看到我们的愿望了。”
柳莺被她的孩子气逗得想笑,“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胡说!”凌云釉倔强得瞪大眼睛,“俗话说空穴不来风,传说也不一定都是瞎编的。”
柳莺失笑。行吧!那就放吧!
柳莺把孔明灯抱到院子里,凌云釉从青玉案上拿了两只小狼豪,找来一个小磁盘,从瓷罐里赶了一点朱砂出来。
柳莺和凌云釉一人跪在孔明灯的一头,把各自的愿望写到孔明灯上去。凌云釉要写得慢点,等她搁了笔,柳莺倾身过去,“小姐写了什么。”
凌云釉忙俯下身子,挡在孔明灯上,“不能看不能看,被别人看到就不灵了。”
柳莺只好又退回去,看着自家小姐点松脂的同时不时瞄她两眼,还怕她偷看吗?不由感到好笑。
硕大的月轮高悬在朔风堂的西南方,正对着墨昀房间的窗户。他住在朔风堂的七层上,比其他人离月亮更近。夜空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墨蓝色,点缀着疏淡的几颗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纵然不是白天,天光也能将周围的景色照得一清二楚。墨昀灭了床前的鎏金鹿灯,只在窗前的桌案上点了一盏烛火。
“那大圣闻言,暗笑道:‘这如来十分好呆!我老孙一筋斗去十万八千里,他那手掌,方圆不满一尺,如何跳不出去?’”
墨昀此刻读的正是《西游记》的话本,回枭阁以后,他就让摇光找齐了一整套。正读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盏孔明灯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抬眼看了看,目测一伸手就能够到。犹豫一瞬,他起身将孔明灯抓了过来放在桌案上。
大多地方都有八月十五放孔明灯的民俗,算着时间,他入阁已有十年,却还是第一次在枭阁看到这么有烟火气的东西。
灯身上写着娟秀的两排小字,是似曾相识的柳体,写着:望柳姐姐一生富贵康泰,长乐长安。
转到另一头,从笔记看不是同一人写的,是一句差不多寓意的话,却更为简洁。“愿云釉小姐一世长安。”
墨昀垂下眸子,将灯身再次转到另一边,目光从两排柳体上一字一字得扫过去,不禁想起了那双无垢无尘的眼睛。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过后,照样一意孤行地对凉薄的世情报以善意,撞了南墙也死不悔改。也许正是这样不计后果的信任与付出,才换回了更多死心塌地的回护,可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若再遇一次背叛,也还是会继续如此吗?
墨昀对着孔明灯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把孔明灯重新放回天空。
***
翌日,一名中了毒的杀手被送去了回春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毒素从杀手的小腿上行至腹部,腹部以下,惧是可怖的乌青。乌青并未就此中止,还在继续向上蔓延,如若蔓延至颅内,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陈大夫亲自行了针,把毒素阻绝在腹部,可也只维持了片刻,没过多久,云叶就发现,毒素又在继续向上蔓延了,只是扩散得不似先前那般快。
她有些不安——封了穴位,竟然都没有用?
凄厉的呻-吟声一直没停过,回春馆的病人都是执行任务负伤归来的杀手,意志比旁人更为坚韧,极少能看到叫得这般凄惨的。
饶是陈大夫行医数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表情凝重地向外走去。
“冷……冷……”云叶侧过头,床上的病人竟然哆嗦了起来,她忙抱来一床棉被帮他盖在身上,
可那名杀手仍叫嚷着冷。云叶却不敢再继续加被子,厚重的棉被压住血脉,造成呼吸不畅,容易有性命之危。
“云……云叶姑娘,求你……救救……我。”杀手仿佛也知道自己中的毒不一般,眼里迸发出浓郁的求生欲望。他努力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要拉住云叶的手,“求……求你……”
即便是云叶已经见惯了像这样的、含满希冀的眼神,仍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将手伸过去,却不是为了回握对方的手,而是将两指探上杀手的脉,问道,“除了痛,还有其他感觉吗?”
“冷……很冷……”杀手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得碰撞,发生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线灵感从云叶脑海闪过,她匆忙起身奔出门外,“师傅,虽然还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但从他怕冷的症状来看,这毒定然是用含有寒性的药草制成。毒在皮下,不浸骨髓,不如试试火疗。”
陈大夫一瞬间醍醐灌顶,忙道,“准备火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时辰后,房里的哀叫声终于缓了下去,陈大夫用帕子擦干额角的汗珠,云叶为杀手理好被子后,开始收拾治疗用的器具。陈大夫替杀手把了把脉,“应该没有大碍了,后面你接手吧!”
陈大夫扔下帕子起身往屋外走去,云叶死死咬着嘴唇,手握紧又松开,忽然下定了决心,放下托盘追了出去,“师傅。”
陈大夫转过身来,“怎么了?”
云叶鼓足勇气,“徒儿也想学素问针法。”
虽从未明说过,但素问针法传男不穿女是回春馆与临仙馆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陈大夫看着眼前这个天资聪慧的爱徒,叹了口气,“可惜你是女儿家。”
云叶不自觉红了眼眶,眼中盈满泪花,“师傅,治病救人为何要区分男女,云叶虽身为女儿家,未必就比男儿差。”
陈大夫背影一滞,叹了口长气,摇着头离开了。
一滴眼泪砸在了手背上,云叶赶紧揩去,两滴……三滴……四滴……到后来连成一串,云叶索性不再擦了,蹲下身子,脸埋进膝盖,哭得悄无声息。等哭够了,她冲去洗了一把脸,求陈方师兄帮她守一晚病人。
陈大夫就只收了这么一个女徒弟,陈方自是心疼小师妹的,怜惜地揉了揉云叶的头发,“去吧,眼睛都哭红了。”
云叶跟师兄道了谢,回临仙馆背上药篓准备上山采药,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受了委屈,就去山上待上一天,对着花虫鸟兽倒一倒苦水,第二日又继续元气满满得帮病人排忧解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云叶俯身采起一株贝母,放在鼻下嗅嗅后扔进背篓,再往前走,是一株苦参,叶似槐叶,花为黄色,养肝胆气,安五脏,平胃气,令人嗜食轻身,定志益精,师傅近来胃口不好,可以多采一些。云叶小心翼翼连根拔起,正要扔进背篓,不知从哪里蹦来一只小棕熊,一爪子揪住苦参的叶子,水润润圆滚滚的眼睛直盯着云叶看。
云叶被它萌坏了,松开苦参将它抱起来,微笑道,“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哎呀!还有点儿沉。”
小棕熊不知道这个小姐姐再说它胖,把苦参塞进嘴里啃,苦参虽无毒,可味苦,小棕熊只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嫌弃地将苦参扔到一边。
眼看好好的一颗苦参就被糟蹋了,云叶无可奈何得拍了拍小棕熊的小脑袋,从草笼里采了一株甘草拿给小棕熊,“喏!这个是甜的。”
小棕熊闻了闻,嫌弃地偏开脑袋。
“不喜欢吗?”云叶有些苦恼,不知道找什么来喂它,忽然有人从旁边递来一枝滑竹,“试试这个?”
云叶猛然抬头,惊喜坏了,“裴云,你怎么在这里?”
裴云唇边露出温润笑意,靛青色长袍的领口绣着竹叶纹的雪白滚边,指了指云叶怀里的小棕熊,“闲来无事,带它来山上散步。”
云叶低头看看小棕熊,“它是你养的吗?为何以前我从未见到过?”
“是徐飞白养的,你还要继续采药吗?”
背篓里的药草就零散几株,云叶点点头,裴云便去解背篓,“你抱着小鹌鹑,我来背这个。”
“这个又不重。”别说只装了几株,就是装满一背篓,云叶也不会觉得重。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裴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小鹌鹑还是还给裴云抱了,云叶要采药草,抱着它不方便。云叶采一株药,就拿给裴云看,为他讲解药性以及功效。
“这是苍术,味甘微苦,性温和缓,治疗风寒湿痹,死肌痉疸。”
“这是木香,气香特异,味微苦,用于行气止痛,健脾消食。”
云叶说,裴云就耐心听着。
“好像是木樨草。”
裴云定睛看去,崖边的岩缝内长着一簇花草,花朵呈红色,茎高二三尺,叶片碧绿狭长。说实话,刚刚云叶指给他看的那些药草,他都觉得长得差不多,这株木樨草要不是因为长在悬崖峭壁上,他也并没觉得哪里稀奇。
云叶从背篓里翻出一卷麻绳,准备将麻绳一头绑到离悬崖最近的一棵大树上,另外一头绑自己腰上,就能够摘到那株木樨草了。
练武多年,裴云什么险地没赴过,摘木犀草于他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想到云叶习医数年,崖边采药的危险事不知干过多少回,他心里就无端有些紧张,忙伸手把云叶拽回来,被背篓放到地上,小鹌鹑塞云叶怀里,“你就别去了,让我来。”
“欸!”云叶正想唤住他,可人已经不在面前了,裴云身形极为灵活,在崖边一腾一跃就摘到了木樨草,再一眨眼,人就站在了平地上。
云叶差点忘了,裴云是会武功的。这也怨不得她,自从师傅将裴云移交给她以后,她印象里,裴云一直都是病恹恹的。
云叶将木樨草扔进背篓,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药草也已经装了大半背篓了,虽然除木犀草外,没采到其他的珍稀药草,但云叶仍觉得十分满足,大概是因为有裴云在旁边陪着的缘故。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云叶暂时还没有回去的打算,中秋前后,正是生萤光蕈的时节,她想让裴云也看一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云,你冷不冷?”
裴云苦笑:这问题她已经问了十一次了。他其实并不是怕冷的体质,生病以后,身子变弱自然会畏惧风寒。药王谷的神医治好了他的病后,身子正在慢慢恢复,这点秋寒暂时奈何不了他。
“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云叶带着裴云走到山顶,熟练得找枯枝升火堆,裴云打来两只野鸡,打理干净了交给云叶架在火上烤,云叶从背篓里翻出一个包袱,解开,里面有一罐清油、一罐盐、一罐蜂蜜,一把刷子。
裴云失笑: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包袱,还以为里面装的是驱赶蛇虫鼠蚁的药粉或是解毒的药丸。
云叶一边和裴云聊天,一边翻弄着野鸡,皮上冒出澄黄的油脂,滴落到火堆里,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云叶问起裴云的父母,裴云正想加点柴火,手在半空僵了一瞬,才将枯枝扔进火堆,柔声道,“我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捡到了,只知师傅是谁,不知父母是谁。”
连名字都是师傅起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师傅就让他跟着自己姓,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看着远处飘来一朵雨云,就随意得让他叫了这个名字。年少时总觉得自己的名字是出自哪一本古籍旧典,定然会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当知道自己名字来得这么普通,还只到师傅大腿高的自己,抱着胳膊在一旁生闷气。谁知道师傅的气性比他更大,红着脸争辩道:“云字怎么了?三国名将赵子龙不也是叫这个名字,指不定因为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以后就能长成赵子龙那样的大帅哥,一堆漂亮小妞往你身上贴,到时候你感谢我还来不及,你竟然还敢嫌弃。”
后来气渐渐消了,因为觉得自己名字虽然起的普通,但结合师傅的姓叫起来还是很好听的。那时候枭阁里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杀手们闲来无事就喜欢逗他,总是喜欢问“小裴云,你爹哪儿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哪儿去了,那会儿他虽然小,但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心,师傅遛完鸟回来,被他一声“爹”给吓得魂飞魄散,脸红得跟关公似的,差点连话都说不通顺了,“谁……谁是你爹?我……是……是你师傅,再乱喊我打断你的腿儿!我还没娶老婆呢,哪生得出这么大一个儿子来。”
等冷静下来,又对着他咆哮道,“哪个龟孙子怂恿你乱叫的,我要去卸了他的脑袋。”
那时候的师傅不过才二十出头,自己心性都还没长成熟,不知道这番无心的话会伤到还是孩子的自己,只记得那天自己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一个师傅最宝贝的哥窑粉青盖碗,把师傅气得够呛。他没有因此受到惩罚,接下来几天,饭桌上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师傅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脸心疼坏了,“天天做得都是你最喜欢的菜,怎么反而还瘦了。”边说边猛往他碗里夹菜,碗里的菜垒成一座小山,他一筷子也不动。师傅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叫爹叫娘都随便你,行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之后,他忽然发现,从前喜欢来逗他的那些个杀手好久没来了,他更努力地读书练剑,再长大点,也不执着于那个称谓了。
一个孩子需要的关爱与理解,他其实早就得到了,叫爹还是叫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云叶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故作轻松地缓解尴尬,“好巧哦!我也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父母抛弃了,被一处尼姑庵的主持捡到,襁褓里放着一张写着生成八字的黄纸,还有几枚铜钱。在我之前,师太已经收养了十个弃婴,我是第十一个,跟着师太长到十岁,庵里来了一个游方的大夫,师太早知我有过目不忘之能,不愿浪费我的天分,便央求大夫将我带在身边。师太说女子生于天地,要有立身之本。既然无量尊者赐我大智慧,应该怀着敬畏,造福更多的人。”
裴云看着她,“择一善,终一生?”
云叶点头微笑,晶亮的瞳仁里倒映出两簇火光,裴云心里一动,靠过去握住她的手,笑道,“怪道说我第一次见这姑娘就觉得与旁人不同,原来是藏身人间的仙人养大的。”
云叶低下头望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脸颊飞起两团红云。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裴云身后的野地里,萤光蕈上顶着的萤灯,一盏一盏得亮了起来,漫山遍野的山灯把雁回山的轮廓照得无比清晰,恍如万千流星从银河中落下,坠入了山上的草叶间。
裴云并未觉察到周围的景色变换,他眼里只剩了云叶一人。他抬高云叶的手,俯身在云叶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我愿意在人间建一所仙宫,把这位仙子养大的姑娘藏进去,许她一世娇宠,免她风吹,免她日晒,免她雨淋,不知这位姑娘,可否愿意?”
云叶回握住裴云的手,她脸颊红晕未散,可这一次,她没有回避裴云的眼神,她的眼眸里纳入了万千盏山灯,“我愿意的。”
***
凌云釉跟徐飞白与秦州打了一下午桥牌,要不是柳莺前来唤她回去吃饭,她都还舍不得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凌云釉抱着徐飞白给她的《春-闺-情-事》续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喃喃道,“今天是八月十六了?”
柳莺笑道,“昨日刚过了十五,今日可不是十六吗?小姐过糊涂了。”
凌云釉有些落寞得笑了,“确实是过糊涂了。”
自从父亲走了以后,她的生辰就再没人替她记得了。
回到月见居以后,柳莺先去把凉掉的菜重新热了,凌云釉回到房间放书,她解着披风,余光瞟到桌上放了一个陌生的锦盒。打开来看,一枚玉质莹润的白玉簪躺在躺在丝滑的白色绢布上。她小心翼翼将玉簪拿出来,触手寒凉,如玉似冰,晶莹的簪身里一点杂质都看不到。
睫毛轻扫眼睑,凌云釉极为爱惜得抚弄着白玉簪,会是谁送的呢?
与此同时,凌云釉和秦州走后,徐飞白终于意识到自家的小棕熊不见了,崩溃的咆哮声惊飞了梢头晒着月光的禽鸟。
“小鹌鹑,我的小鹌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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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最初想好的后半段的设定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这对于写文的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甜的部分也快结束了,哎!美好就是用来打破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秦州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龙爪形的波斯菊,由于年头久远,加上照顾得好,每一枝开的话都有碗口那么大。
柳莺抱起花瓶走出去换水,笑着打趣道,“怪了,这都快正午了,今日的花还没送来。”
云釉无所事事,把弄着一把折扇,开了合,合了开,柳莺经过身边时,从花瓶里抽了一支菊花出来,“开得还精神呢!每日都换,是不是太浪费了?”
柳莺站在逆光里,笑道,“不浪费,换下来的,我屋里插几枝,厨房插几枝,各处都放几枝,我们月见居啊也称得上是风雅之所了。”
凌云釉没再说什么,看着手里的菊花出神,听到外面柳莺招呼秦州,“秦公子总算是来了。”
秦州回了什么,凌云釉没听进去,她在想等秦州走了以后要给柳姐姐说一说,她与秦州还没熟到可以随便用“总算来了”的地步,这容易引起人家误会,好像自己巴巴地等了半天一样。
远远看着,秦州穿了一件极朴素的白袍,玉带束发,一笑开,准要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笑容如秋阳一般温暖,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干净明亮的少年郎。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无端想到这两句诗,觉得再适合秦州不过了。
一抬眼,他怀中抱着的一束极为惹眼的明黄波斯菊,就这样大喇喇地撞入眼帘。凌云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该怎么告诉秦州,这种颜色的菊花是悼念亡人用的。
可对于秦州来说,那一院子他精心养殖的菊花,是比贴身佩剑还珍贵的东西。
没一会儿,柳莺拿了空花瓶进来,将新采的菊花插进去,摆在床边的桌案上。安置好菊花,又去给秦州泡来一杯香茶,茶还烫着,揭开杯盖雾气就迫不及待飘了出来。直到柳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凌云釉复又抬眼,“秦州,我有话要和你说。”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朔风堂的暖阁里,裴云盘膝坐在矮几旁,提着一只紫豪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墨昀过去一看,才知道是那页红彤彤的纸笺是一封婚书,他的眉目隐在逆光之中,今天天气并不好,像是要下雨,又总是下不下来。屋子里光线昏暗,恰如其分地替他掩盖了晦暗不明的眸色。
“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裴云借着窗口的天光继续写婚书,手下不停,头也未抬起。“云叶不重礼法,原本没打算办,但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我不愿委屈了她,让人算过了,下月初八日子不错,宜嫁娶,大家坐在一起吃个饭就好,流程该省就省。那天你替我看好徐飞白,以他的脾性,闹起来不管不顾的。”
墨昀摩挲着茶杯上的荷叶纹,“去看过师傅了吗?”
裴云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写,“昨天去看他,带的是你前年酿的秋露白,他爱喝你酿的酒,下次再酿,记得多给他留两坛,别全给阁主顺去了,被他知道了,又得不高兴了。”
墨昀不禁笑道,“每年酿得第一坛秋露白都拿去孝敬了他老人家,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两封婚书裴云都写好了,摊在一旁,等墨迹自然风干。毛笔搁回笔架,裴云端起香茶,饮了半杯。“我不问,你就不说,日后你怎么打算的?”
墨昀喝惯了酒,就嫌茶水寡淡。“从前怎样,日后还是怎样。”
裴云转着茶杯,抬眼看着笼罩在一束天光里的浮尘。“我杀过很多人,但不是个个都记得清楚。可有一个人,让我印象很深。他叫丁呈,三十六岁,身边只跟着一妻一女。那是个冬天,院子里的雪足有一尺来厚,他的女儿才六岁,冰天雪地的,只穿了一件旧棉袄,棉袄上还能看到好几处补丁,看着就不暖和。我看着这俭朴的一家子,不明白丁呈为什么要死。朝中有的是佞臣、权臣,随便一数,就能罗列出好几条杀他们的理由来,可偏偏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死的却是贤臣与清官。那时,我对朔风堂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我六岁习武,苦练多年,难道只是为了成为一柄残害忠良的刀吗?”
成立枭阁的初衷是为了平衡江湖势力,本是一柄安邦定国的国之利器,传到这一代却渐渐变了味道,成了掌权者排除异己的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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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么的,又弄感冒了,把最后一点毅力都熬干了,才写出这1000来字,我很珍惜。看到没有?为了能完成月底完结的fg,不惜带病营业,就这样月底都还完结不了,我就去买块豆腐来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终还是嫌茶太淡,墨昀找来一壶酒,斟满一杯,他饮酒,而裴云久病初愈,只给喝茶。
“朝廷该有它自己的法度与平衡之道,这把刀止于三世,我不会再让它继续传下去。”□□皇帝于乱世中起义,创立燮国,传到隆庆帝这一辈,正好是第三世。
墨昀从袖筒里拿出一封迷信,封口的火漆脱落,明显已经有人拆看过了。裴云接过信打开来看,信的内容并不长,很快他就看完了。“你打算对犀龙帮下手了?”
裴云看信的间隙,墨昀喝完了两杯酒,这会儿又再斟满一杯,才道,“冰河已除,如今江湖中可撼动朝纲的势力,除了枭阁,就只剩下犀龙帮了。若现在不把这隐患一锅端掉,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趁枭阁内乱之际先来对付我们。”
裴云从书架上找出一块羊皮地图,看了看西南的地势,肃然道,“犀龙帮总舵盘踞西南,分舵把控江浙一带,要想一次性连根拔起,可能不大容易。”
墨昀用食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饼只有这么大一块儿,分饼的可不止两三个。”
裴云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墨昀食指在圆圈中间点了点,“他们犀龙帮可不是铁板一块,少帮主盛气凌人,与八名舵主不睦,八名舵主之间也早就为争地盘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时候,帮主铁峥还得了怪病,多少人眼馋他占着的那个位置。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裴云抓住了关键,“你对他们帮内发生的事怎么了解得这样清楚?”
才刚过了午时,天色就暗得如同傍晚一般,方才裴云借来写婚书的那束光都又黯淡了几分。墨昀体质特殊,对于空气里的潮气比旁人都要感知得更为清晰一些,仿佛只有不停喝酒才能驱赶潮气,墨昀又连饮了三杯,胸臆间逸出一丝暖意,他方才搁了酒杯道,“犀龙帮里有我的线人。”
裴云眸色闪现一抹异色。线人是什么时候安插进去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二人朝夕相对了十年,大事小事墨昀都从不隐瞒自己,犀龙帮的事他半点不知情,冰河的事也是后来自己觉出不对劲问了他才说的,裴云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墨昀似乎知道他心底的疑惑,解释道,“那名线人是四年前安插进去的,你身体不好,不想你太过操劳,就没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年前,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心思。墨昀从小熟读史书,对兵法诡道尤其感兴趣,接手朔风堂后,知人善用,几年下来,朔风堂的死伤率不足三成,任务也鲜有失败。当年选中林甘雨之时,他说不定就已经动了铲除冰河的心思,所以在林甘雨叛离后,又挑选了另外一名女子入堂。安插在犀龙帮的那名线人想必也是经过周详考量后精挑细选的,如此想来,犀龙帮的内乱说不定也是那名线人的手笔。
裴云虽想了一大串,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是微微笑道,“不用给我说,你是堂主,朔风堂大小事务理应都由你拿主意,我乐得当一个富贵闲人。”
墨昀脸色有些难看,不再作声。
裴云应该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凝滞,转了话音,“烟雨堂那边应该也忍不了多久了,你去羌戈的时候,带走了朔风堂大半精锐,剩下的人本来也不足为惧,可他们仍旧没有动手。我猜,应该是忌惮着师傅留下的那一队黑卫,不敢动手。”
墨昀点点头,“他们还不知道那队黑卫早就被你秘密解散了。”
解散黑卫是裴云擅自做的决定,后来墨昀知道后,也没说什么,那本就是裴先留给裴云的,当年裴先把朔风堂扔给了墨昀,把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一队黑卫留给了裴云。
老堂主当年没成亲身边就带了俩娃,怕俩娃争风吃醋打架拆家,于是总是背着墨昀告诉裴云,“虽然现在多了一个小墨,但师傅对你的爱也不会改变,师傅最喜欢的还是我的小裴云”。
转头裴云不在,又拉着墨昀说“别看我养了裴云这么多年,其实还是疼你更多,你这孩子,第一眼看你就合我眼缘,该是一家人。”
即便裴先一直想要当一个一碗水端平的慈父,也免不得要引来一些阴谋论猜测——若是裴云没有生病,朔风堂堂主的位置也没墨昀什么事儿了。把黑卫留给裴云,就是在提防墨昀那小子日后野心膨胀,怕裴云威胁自个儿地位,对裴云下手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裴云解散黑卫,就是怕墨昀多心。堂主的位置,裴先当年自己就不愿意接,自然就没有让徒弟来继承的想法。那时裴先命在旦夕,朔风堂不能一日无主,墨昀其实是被逼接下的。裴先当堂主的时候,被一堆琐事烦得满头包,裴云当时病成那样,他哪里舍得让他来扛这个担子,裴云不能接,墨昀便不得不接了。
裴云记得,那会儿墨昀的梦想就是访遍天下名川美酒,自己酿一坛独一无二的酒出来。墨昀最喜欢读的除了史书外,便是地方志和游记了,每在里面读到感兴趣的酒,就绞尽脑汁搜罗来配方自己酿制,他酿酒的天分高过习武,凭着从书上看来的那点东西,融会贯通,酿出来的酒与原产地酿出来的即便没有十分相似,也至少能占八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阁主觉得酿酒就是不务正业,被师傅听到,立马就要吹着胡子骂回去,我们家小墨就是喜欢酿酒,你管得着嘛你!
裴云瞥一眼越来越琢磨不透的墨昀,很想问他一句:当年你想要成为一名酿酒师,现在还有这种想法吗?
怕两孩子争风吃醋其实是师傅杞人忧天,十四岁的墨昀性格内向,若是别人不找他说话,一天下来他可以一句话不说,除了书,好像对什么都浑不在意,你问他要个什么东西,话不多说,要什么给什么,你想要他的桃子,他还能附赠你一颗香梨。
他总是这样,只要自己说想要,他就一定愿意给。
婚书上的黑墨已经晾干了,裴云小心翼翼得折好收进怀里,“像是要下雨了,我先回去了。”
墨昀送他出去,裴云忽然回过头来,“对了,除了我和云叶,枭阁里说不定又要添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
秦州笑道,“昨天撞见裴云给云釉姑娘送花,送得还是黄色的波斯菊,真是,没听说过谁追求姑娘要送菊花的,不过这还是秦州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上心。”
墨昀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一瞬间觉得有些憋闷,也许真的快要下雨了。
天边聚起黑云,枭阁中的飞檐斗拱、重楼叠阁在昏暗的天色中,越来越看不真切,阴森的风从正南方刮过来了。
阴风鼓起柳莺淡粉色的衣裙,柳莺想起秦州离开时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为谁感到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坐在檐下,背脊舒展,趴在廊椅的靠背上,对着天空发呆。
“小姐”,柳莺走上石阶,来到她身边,“你拒绝了秦大人?”
凌云釉恹恹的,没有精神,“嗯!”
柳莺在想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她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憋半天憋出一句,“其实小姐和秦大人看起来很般配。”
凌云釉偏过头,盯着柳莺看,笑着道,“柳姐姐,你想要撮合我和秦州,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柳莺目光闪动,有些慌乱地将脸偏朝别处。“我只是觉得,比起小姐心里的那个人,秦大人会更适合小姐。”
凌云釉在心里苦笑: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感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
她转过头,继续趴回廊椅靠背上。“秦州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成为谁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也不是非要和谁在一起不可。等过完年,我就离开枭阁,再不回来了。这地方,我待得够久了。”
※※※※※※※※※※※※※※※※※※※※
一颗感冒药下去,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蓄了大半日的雨水眼看就要落下来了,秦州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还没有注意到,从月见居出来以后,他在阁中漫无目的地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断肠崖。
枭阁中有两处断崖,一处名比目,与比目崖遥遥相对的是断肠崖。
比目崖是枭阁的禁地,断肠崖虽没有这等限制,平常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断肠崖顶只有一面光秃秃的石壁,紧挨着的万丈深渊终年云雾缭绕,那些曾发生在断肠崖上的阴谋与背叛,都被深藏于云下,随着朝夕轮回日夜更迭,爱也好,恨也好,已经无人知晓了。
秦州没有用轻功,沿着绝壁上的石梯一口气走到了崖顶,他数过了,从崖底至崖顶,总共要走八百四十七梯,还剩五梯没有走完,他做事向来喜欢有始有终,等走完这八百四十七梯,他就回去告诉云釉,他喜欢她这件事,她知道就足够了,总比好多年以后,回想起今天的自己,竟然连说一句喜欢的勇气都没有要来得强。
这样想着,心境仿佛也开阔了不少。刚踏上第八百四十三梯,忽然听见上面传来一名男子的话语声。
“墨昀他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再离开枭阁?”
另一个声音接道,“白堂主稍安勿躁,最多再等两个月,他一定会前往平康。”
秦州心里一沉,左手手掌无意识得虚虚握起,这个声音……是厉寒。
白晋素不离身的红山玉龙今日从腰带上解了下来,被他握在手里来回摩挲。“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背叛墨昀,图什么?”
厉寒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与他无关,我只想要凌彦的命,枭阁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与白堂主虽然立场不同,但现在,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迟早会合作。”
白晋虽怀疑他用心不纯,但他也不是死脑筋,他已经部署得差不多,就缺一个时机。不管厉寒想做什么,只要墨昀不在阁中,一切就都好办得多。
白晋虽然不知道厉寒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厉寒想要杀凌彦,这点他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凌桑与厉寒的渊源要追溯到五年前了,第一次成功从比目崖中偷溜出来的少女,撞见了在桃林练剑的少年,郎才女貌,本是一段佳话。只可惜凌桑不是一般的侍女或杀手,那是阁主凌彦疼到了骨子里的掌上明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凌桑六岁的时候落入寒潭,寒气入体,落下了病根,终日汤药不断。到了七岁,病没有多大起色,却因喝下了一碗掺了毒的银耳粥,差点一命呜呼,陈大夫行医数年,竟也拿不准凌桑到底中了什么毒,只能暂时将毒性压制下去,再慢慢研制解药。
下药的人不知道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多大仇多大怨,才下了如此狠的手。此举无疑是在凌彦的心上挖走了一坨肉,凌彦大怒之下,把平日里伺候凌桑的人都杀了,其中有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是怕凌桑寂寞,专门找来陪凌桑玩的,也没能幸免于难。
凌彦让人在比目崖上修建屋舍,挑了四名功夫高强的属下日夜轮守于比目崖外,不许凌桑出来,也不许除他以外的人踏入一步,并传下命令,擅闯比目崖者,无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凌桑被关了七年,十五岁那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躲过了比目崖的守卫偷偷溜了出来。她与厉寒相识于桃花林中,一眼间,彼此都情根深种。凌桑受够了被当作金丝雀圈养在笼中的日子,也不想再时时担心厉寒会不会死在哪一次的任务里,于是和厉寒约定,在九月初九的晚上,一起逃出枭阁。
没有人想到,一向懂得趋利避害的厉寒居然同意了,九月初九那天晚上,他除了一把佩剑什么都没带,腰上悬挂着一个针脚粗蹩的荷包,荷包里放得不是银子和铜钱,而是几朵干枯了的桃花。
他没有等到凌桑,等来的是一脸杀气的凌彦。
凌彦无法容忍想要拐走宝贝女儿的人活在这世上,墨昀冒死劝谏,不惜顶撞凌彦也要保下厉寒性命。最后,墨昀提出让厉寒远走平康,成为枭阁在平康的一名暗哨,凌彦才松了口,勉强答应饶他一命。
凌彦明面上说要饶他性命,暗地里却派了十二名杀手埋伏在厉寒去平康的路上,跟随了厉寒七年的隐卫为了保护主人,身上中了十六剑,死在了那场血战里。厉寒心如死灰时,墨昀赶来了。
不过只过去了五年,但这些记忆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厉寒在暗中握紧拳头,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隐卫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白晋仰头看向黑压压的云层——这世上,比天气更善变的,是人心呐!
“秦州,你偷偷摸摸的,在这儿干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与厉寒心里同时一沉,对了个眼色。
秦州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放哨的。栾秋挡在来路上,微微笑着,笑意并未传至眼底,一双眼冷得令人发憷。
秦州很快做出反应,努力让微笑更自然,“我就出来散个步,栾秋姑娘也是来散步的吗?”
他装出不知道崖顶有人的样子,奢望能够骗过栾秋。
栾秋取下腰畔的玉笛,笑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不妨上崖顶看看,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呢!”
栾秋一步步逼近,秦州在心下飞快盘算,栾秋在后,白晋和厉寒在前,旁边是万丈悬崖,两条生路都被堵死了。栾秋的武功不如自己,趁白晋和厉寒还没过来,先扫除这个障碍,冲开一个缺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秦州抢先发招,与栾秋在逼仄的石阶上缠斗起来,白晋知道栾秋不是秦州的对手,加入战局,以二对一,将秦州逼上了崖顶。白晋与栾秋配合默契,白晋手上无兵刃,以掌为刀主攻秦州,栾秋的玉笛可变双刀,见机偷袭,秦州抵挡得越来越吃力,二十来招下来,他身上已经被割了七八道血口子。
高手过招,间不容发,秦州动作慢了半步,白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栾秋趁此机会,将双刀的刀刃搭在了秦州的颈上。
白晋那一掌用了十成的力气,一番打斗之下,秦州束发的玉带已不知去处,乱发垂在脸庞两侧,他抬手狠狠擦去嘴角的鲜血,纯白色的袖口沾上了醒目的血污。他缓缓扬起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厉寒,眼神里没有怨憎,平静得不可思议,“厉寒,你还记不记得,和我们一起入杀手堂的学员,总共三十八名,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你和我,我们一起进入杀手堂,再一起进入朔风堂,并肩战斗过很多次,围剿常州水匪那次,称得上是九死一生,但最终我们还是活着回来了。”
秦州气息不匀,声音也越来越弱,“被二十名水匪困在水寨里,你说你把后背交给我,一起杀出去。就为着这句话,我也把后背的空门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现在是准备在我的后背上插上一刀吗?”
空中响起一声炸雷,跟着就有雨滴从云里砸向大地,雨滴并不密集,初时只有几滴,浸湿了厉寒的鬓发,其中的一滴挂在厉寒的眼角,摇摇欲坠,像是一滴发着光的眼泪,还带着丁点儿热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栾秋手轻轻一晃,左手上就出现了十来枚毒针,白晋按住她的手,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一丝不忍从厉寒的眸中掠过,很快没入了茫茫的血色中,他对着秦州走出一步,“身前事,身后自有定论,我等着阴司来宣判我的罪,这一世,抱歉了,秦州。”
***
裴云还没走到临仙馆,雨就下下来了。远远看到云叶慌里慌张地将晒在院子里的草药搬进屋去,见到他来了,连忙高声唤道,“裴云裴云,下雨了,快来帮我收药草,我一个人搬不过来。”
前两日趁着天气好,云叶把药柜里的草药都拿出去晒了,加上新采的,装了几大簸箕。
怀里还兜着写好的两封婚书,不知道会不会被淋湿。裴云担心着,还是先去帮着云叶收草药。
为了图快,裴云都是将簸箕重成三叠,一次抱进屋里。云叶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想不透,看起来那样孱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装有这么多力气。
云叶就走神了一下下,暴雨就霹雳啪啪下起来了,云叶忙回身,忽然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很快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裴云折转回来,看她站在雨里发呆,柔声问道,“怎么了?”
云叶笑着摇头,“什么事都没有,雨下大了,赶紧的,不许偷懒。”
裴云宠溺得笑道,“你先进屋换身衣服,剩下的我来,很快就好。”
云叶跟着笑道,“你小心些哦,别打倒了,有些药材很珍贵的。”说完就抬起左手挡在额头上,朝屋里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一进到屋里,没急着换衣裳,而是先将右手探向左手脉搏,脉象平稳,并无异象。她又换了右手,结果还是一样。
从药王谷回来以后,她的心脏就时不时得抽疼,每次都只那么一下,跟针刺一样,疼得并不厉害。这两日,她心里总是惶惶不安。
“怎么还没换衣服,仔细着凉。”
裴云一进屋就看见云叶背靠在门上,不知在想什么。衣裳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也不去换。
云叶回过神来,赶紧去查看有没有草药被淋湿了,若是没发现,捂发霉了,就太可惜了。
裴云拦住她,拿她没有办法,“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况且只是换身干净衣服,能花你多少时间。”
云叶这才发现裴云的身上都淋湿了,也顾不上先去查看草药,帮他拧干袖子上的水,“都湿成这样了,还说我呢!我这里没有男子的衣衫可怎么办?”
裴云刚想说不碍事,云叶灵机一动抢了先,“要不,你先穿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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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写文找不到感觉,一定是感冒带走了我的灵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已经一个月没看到秦州了,开始想着给他留点时间他自然会想通,不见面最好,后来又担心秦州想不开,让柳莺帮忙去探探消息,秦州的隐卫告诉柳莺,秦州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是出去散心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裴云怕委屈了云叶,成亲之事对待得十分慎重,可云叶嫌繁文缛节太多,连婚宴都不想办,被裴云无情得驳回了。也没选吉日,裴云说让人算个日子,云叶说不用这么麻烦,下月初九是重阳,九月九,多吉祥。
裴云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叹气,“你见过谁在祭祖这天成亲的?”
云叶想想觉得也是,“那就九月初十吧!”
成亲之日定在九月初十,裴云的大喜之日,秦州竟然也没有到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朔风堂的杀手都比较自由,没有任务在身的时候,墨昀不会强行要求杀手们必须待在阁中待命,想去哪里知会一声就好,秦州没有跟任何人知会过去向,墨昀等人虽然疑惑过,但也没太往心上去。秦州和徐飞白都是好玩的性子,突然消失一两月,也不是多稀奇的事,隔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婚宴上,徐飞白比裴云这个当事人还兴奋,他与文书堂的人关系不错,带着一堆瞎凑热闹的硬要灌裴云酒,墨昀给挡了几杯,新郎官自己喝了不少,偷偷用内力把酒逼出指尖,看着还算清醒。反倒是徐飞白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带头灌人酒,结果先把自己喝翻了,拉着凌云釉耍酒疯,说有悄悄话要说,让她附耳过去。
凌云釉挺好奇他的悄悄话,忙把耳朵凑过去。徐飞白喝得面红耳赤,搂住凌云釉的脖子,用全场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秦州那家伙还没跟你表白啊?他怎么这么磨叽,他不好意思说,小爷替他……他说。”
徐飞白喝醉了酒,有些大舌头,方才停顿了下,拖了个长音。
凌云釉心道不好,忙踮起脚尖去捂他的大嘴巴。徐飞白不耐烦地拉开她的手,不高兴地鼓大眼睛,“你捂小爷嘴干啥啊?小爷还没说完,我告诉你啊!秦州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个字没憋住,喷了凌云釉一脸口水。
枭阁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会喝酒的已经喝完一轮,新的一轮才要开始,徐飞白这么一嚷嚷,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凌云釉。
饶是凌云釉脸皮够厚,也敌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尴尬得想往地里钻,恨不能把徐飞白这货削成刀削面,下锅煮喽!
得找个由头离开这是非之地。
凌云釉勉强对众人挤出一抹笑,回头对徐飞白皮笑肉不笑地道,“徐飞白,你喝多了,来,我送你回去。”
说完,一把捏住徐飞白的手腕,拖着往外面走。徐飞白哎呀哎呀地在后面抱怨,“干啥啊你!小爷还没喝够呢!”
凌云釉一路将他拖到天目湖畔,想起刚才的事就来气,一脚把烂醉的徐飞白踹进湖里。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徐飞白醉酒以后,反应不如平常,一头扎进湖水里,被冻得直打哆嗦,酒顿时醒了三分。滕地冲出水面,一个鹄子翻身,稳稳落在岸上,抹去脸上的水,没好气地瞪视凌云釉,“你有病啊!”
凌云釉看他精神了不少,盈盈笑道,“酒醒了啊?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徐飞白把袖子上的水拧出来,“啥事啊?有事求小爷,态度还不放端正点儿,还敢踢小爷,要不是小爷不打女人,准要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凌云釉背着手,扬起下巴,“用不着你多管闲事,秦州已经和我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还真没料到秦州会说得这么痛快,那家伙连青楼都没进过,上次被人搂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还以为他要拖个一年半载才敢说呢!
“我兄弟为人那是真的不错,被他相中,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云釉垂着眼睛,面色变得无比正经,“我问你,以你对秦州的了解,表白被拒绝了,会一声不吭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徐飞白手上的动作一滞,“玩消失不稀奇,玩失踪,那可从来没有过。”
凌云釉不耐烦了,“消失和失踪不一个意思?有什么区别。”
衣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秋风一吹,简直不要太爽!徐飞白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一座冰雕,但事关秦州安危,硬着头皮扛着冷风,回道,“消失呢!至少会留封信吧!秦州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那么失踪就是……凌云釉不敢继续往下想,强压下不好的预感,也许只是出去散心了呢!在扬州养出来的毛病,凡事都先往坏了想,对于像她这样命途多舛的人,这并不一定是坏事。做最坏的打算,才会时刻保持谨慎,有时候,行差踏错一步,等待自己的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可这一次,她下意识排斥去做坏的打算,说不定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秦州可不是自己,他有一身自保的好本事,可为什么心里就是安定不下来呢!
转眼一年岁尽,云叶心痛的毛病没有再犯过,她也渐渐放了心,不再惦记着这回事,近来临仙馆的病人不多,想是临近年关,杀手们也没有多少任务要出。云叶偷偷去月见居归还《春-闺-情-事》,凌云釉拉着她说道,“目前就出了两本,徐飞白也不晓得逛到哪里去了,我准备去山下的镇上看看第三本出来没,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云叶鲜少下山,早就想出去逛逛,听凌云釉一说,自然乐意。裴云那里肯定不能说是去买艳-书的,随便扯了个谎,凌云釉去朔风堂找墨昀,打算说一声,结果墨昀被阁主叫去说事了,凌云釉就让摇光转达,不管墨昀同不同意,便带着云叶和柳莺下山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达离枭阁最近的小镇骑马只需两个时辰,镇上只有百来户人,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逛完,小镇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卖吃的卖衣服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纸砚笔墨的,一应俱全。在书局里没找到想买的书,凌云釉和云叶都有点失望,凌云釉想买些胭脂水粉,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议论,“新开的忘忧酒坊你去过没有?我可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人儿,身材也好。”
另一面女子捂着嘴偷笑道,“你去买光他店里的酒,自然就成了他店里的大客户,你让他陪你喝酒,他肯定不好拒绝,灌醉了拐回家做相公去。”
先说话的那名女子在友人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娇笑道,“我可没那能耐。”
两人你推我一把,我捶你一下,嬉笑着走远了。
云叶和凌云釉都惊讶于当地民风的开放,对视一眼,竟然都对那长得标致身材也好的酒坊老板生出了兴趣。
柳莺只想叹气,小姐自己胡闹也就算了,云姑娘那可是嫁了人的。于是委婉提醒道,“小姐,出来许久了,该回去了,您自个儿没人等,裴大人可还等着云姑娘呢!”
凌云釉没来得及说话,云叶倒先笑道,“柳姐姐放宽心,裴云在阁里有他自己的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来关注我,我们就去看一眼,要不了多久的。”
柳莺拗不过两人,只能随她们去了。
酒坊的老板约莫二十来岁,长得的确是俊美非凡,谈吐极有涵养,凌云釉健谈,与他聊了几句,说自己想买酒,但又不懂酒,不知道买哪一种好。
老板从柜上拿下一个小酒坛,笑道,“这坛酒,名为解忧,适合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标上手书“解忧”二字,凌云釉扬起脸看了老板一眼,“就它了。”
云叶浅笑嫣然,插口道,“也请公子帮我看看,我适合哪种酒。”
老板笑着看她一眼,从柜上拿下另外一坛,酒标上写着“情醉”。
看到酒标上的酒名,柳莺和凌云釉都忍不住笑起来,“公子真是个妙人。”
凌云釉和云叶一人拎着一坛酒从酒坊出来,凌云釉还在偷笑,云叶嗔道,“别笑了。”
凌云釉直接哈哈大笑,“回去被裴云看到了,指不定会说哪家老板这么懂女人心,我也去看看。然后来到酒坊一看,老板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回去定要问你,怎么好端端地忽然想去买酒了?”
经她这么一打趣,倒提醒了云叶,她平时都滴酒不沾,若是裴云问起来,难道说是专门为他买的?可她平时都是让裴云禁酒的,干脆喝掉好了。将酒坛举到脸前,“名字取的好,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说着,扯开酒封,浓郁的酒香从小酒坛内飘出来,“好香啊!”
凌云釉也闻到了酒香,“真的很香,不知道我这坛味道会不会不一样。”
柳莺知道她那沾酒就醉的德行,忙拉住她准备开酒封的手,“小姐,就你那酒量还是算了吧,这里就你一个会武功的,你要是喝醉了,若是遇到危险,我和云叶姑娘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得也是,凌云釉无奈放了手,把酒坛扔给柳莺抱着。路过一个卖烟花爆竹的摊子,想到马上过年了,买点烟火回去应节。
云叶初时只想尝尝味道,发现酒水入口清甜,没多大的酒味儿,走了大半日又有些口渴,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大半坛。
凌云釉买了一包袱的焰火背在背上,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打算打道回府,骑马走了二里路,发现云叶的马跟喝醉了一样一会儿左偏一会儿右偏,仔细一看,原来是云叶控着马缰,一会儿往走拉,一会儿往右拉,把凌云釉惊出一身冷汗。
“云叶,你还好吧?”
云叶用力甩了甩头,“头晕。”
凌云釉瞬间石化,反应过来,应该是刚刚喝的酒后劲上来了,都这样了,肯定不能让云叶单独骑马,没办法,凌云釉腾空跃到云叶那匹马上,和她共乘一匹。
回到阁中之时,月亮已经挂在了梢头,大老远的,凌云釉就看到裴云等在枭阁的正门前,走近了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看。凌云釉忙把醉醺醺的云叶扔给裴云,敷衍地寒暄了两句,拉着柳莺就溜了。
裴云把云叶揽在怀里,被浓郁的酒气熏得倒吸了一口气,不悦道,“怎么喝成这样?”
云叶揪着他的襟口,仰着红扑扑的脸看他,“因为我高兴。”
她一开口说话,酒气更重,裴云平素爱洁,换成其他人,早被他丢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偏偏倒倒在前走,裴云跟在后面,不时扶她一下,都要被发酒疯的云叶甩开,裴云心知没办法和一个醉鬼讲道理,耐心劝道,“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云叶绊到一颗石头,差点摔倒,裴云赶紧勾住她的腰揽回怀里,云叶转了个身面向她站着,抬手勾住裴云的颈项,“裴云,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云压抑着怒气,面无表情道,“没有。”
云叶空出一只手按上裴云皱起的眉头,“你就是生气了。”
裴云眉头舒展了一点儿,“没有。”
云叶水蒙蒙的眼睛一直盯着裴云的脸看,委委屈屈道,“你都不肯亲亲我,你一定是生气了。”
对着这样的云叶,再大的气也该消了,裴云俯身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一触即走,是极为清浅的一个吻,“天黑了,让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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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翌日,裴云起晚了,一摸身边,褥子已经晾了。云叶昨日醉得那样厉害,今日竟醒得这么早,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裴云半坐起身,阳光透过窗纸,稀稀疏疏撒了一地,一束微黄的光柱斜于半空,细尘漂浮其中,随日光起舞。
云叶素来爱洁,房间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窗边的细颈瓷瓶里,已经插上了两枝新鲜桂花。
裴云穿戴整齐,云叶推门进来,将一个盛了食物的托盘放在食案上,仍穿了一身碧盈盈的窄袖长衣,一头乌发用一根碧玉簪松松挽在脑后,看见裴云就笑,“你醒了,你今日赖床赖得有些久啊!”
立刻想到裴云可能是因何赖得床,赶忙转了话音,“刚好,我做了早饭,你先去洗漱。”
裴云也不同她翻旧账,兀自洗漱了过来,云叶已经将托盘里的小米粥和一盘精致的糕点摆好,跪坐在食案旁等他。
糕点做的十分精致,八种糕点,颜色不一不说,形状也各不相同,红色的被捏成了花朵,白色的被捏成了小兔子,紫色的被捏成了贝壳……
裴云不由好笑,“起了一个大早,就为了做这些。”
云叶亏欠在先,也不嫌他不解风-情,从怀里抽出一条长巾,盈盈笑道,“这八种糕点,都是由养气补血的中药做成,你把眼睛蒙上,来猜猜都是由什么做的。”
大好晨光,的确适合做一些有情致的事,裴云任由眼睛被她用长巾蒙住,云叶回到另一边,从盘中夹起一块儿,喂给裴云。
裴云咬了一口,道,“茯苓。”
云叶笑,“的确是茯苓,来,下一个。”
裴云被糕点里的怪味呛了一下,眉头微皱,“当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哈哈笑道,“连这个都猜到了。”
裴云叹口气,“下一个赏一个口感好点的行吗?”
“下一个很特别,你得认真猜。”云叶夹起那块相思红的花朵,低头叼在嘴上,倾身过去。
裴云大概猜到了,唇角逸出笑意,贴着她温热的嘴唇,咬下半块糕点。
“红豆。”
秋阳当空,晚秋的凉意盘旋在室外的空气里,室内却暖意融融。
红豆寄相思,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傍晚时分,夕影昏黄,火烧云彷如翻涌着的岩浆,将西面的天空蒸成了血红色。
徐飞白仰头望向通至崖顶的那排石梯,凤雏苑一带的千眼告诉他,八月十八那日,秦州路过凤雏苑,应该是往断魂崖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日看来秦州的确是心情不好,大半个枭阁都被他逛完了。徐飞白收回目光,落在那块足有一人高的巨石上,断魂崖三个字并非匠人凿刻上去,而是内力高深的人用长剑划出来的,每个字上都沾染了陈旧的血迹,连名带字都透着不详之意。
秦州唤出看护此地的千眼,来人看着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脸憨直之相,看见徐飞白有些激动,“里就是辣个十四岁就连闯三重秘境的高手吧?”
徐飞白装腔作势的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少年对他崇拜得不得了,嘴上连珠带炮问了好几个问题,徐飞白听得晕头转向,忽然眼珠子一转,“想要成为高手,其实也不难,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怎么变成高手,成吗?”
少年激动坏了,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当然要的。”
徐飞白对着石阶扬两下下巴,“前面的千眼说,我兄弟,秦州,八月十八往断魂崖来了,他上去没有?”
这憨直的傻大个,一口巴蜀腔,“上切了,垂头丧气的,你说秦大人武功辣么高,有啥子想不开的,八百多梯啊,摁是一梯一梯数到走上克勒!”
徐飞白接着问,“那他多久下来的?”
傻大个正要开口,同守断魂崖的另一个千眼忽然出现,“这个大人就要问小人了,小虎子后来内急去了茅厕,没看到秦大人下来。秦大人的确是走上去的,但他脚程快,八百多梯,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完了,下来是用的轻功。”
徐飞白听他说完,又看了眼憨直的傻大个,抱拳致谢,“多谢了。”
傻大个见他要走,忙唤,“诶!诶!诶!你还没嗦咋子才能变成高手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扭头,微微一笑,“这个嘛!的确不难,天纵奇才,老天赏饭,娘胎里就被定下十四岁就能成为高手,被天分所累,苦恼了二十来年,小爷倒是想平庸一点,可惜老天他不答应啊!”
傻大个目瞪口呆:就不怕遭雷劈嗦?
徐飞白没学秦州,运着轻功腾挪跳跃,没多久就上到了崖顶。
他用目光将周围扫了一转,看着没什么异常,但他还是在一块岩石上找到了两道不起眼的新鲜刻痕,再仔细排查岩石四周,发现岩石下面的黄褐色泥土中,有一处颜色较别处更深,像是血迹干透后的暗红。
心忽然突突跳起来——秦州的失踪会和这滴血有关系吗?可那千眼明明说他是后来是从上面下去了,还是用的轻功。徐飞白下意识得攥起拳头,后来回话的千眼正好出现在他问傻大个秦州有没有下来的时候,出现得也太过于巧合了。
徐飞白偏头看向崖边,他知道自己该过去看看,可是,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等他返回断魂崖入口时,满口巴蜀腔的傻大个已经不在了。徐飞白抑制住躁动的情绪,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那位小兄弟哪里去了?小爷刚刚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看他快意直爽,又是个不懂就问的,小爷指点指点他,说不定就此悟出心得,功力一日千里,也算小爷功德一件了。”
千眼唇带笑意,含而不露,“大人的玩笑,小虎子可当真了,觉得自己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会儿也不知道躲哪儿生闷气了,等他回来,小人定会传达大人的意思的。”
徐飞白跟着笑,“也好。”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那日除了秦州,还有其他人上过断魂崖没有?”
千眼摇摇头,“那天就只秦大人来过。大人知道的,这断魂崖名字起得不好,阁中的杀手都嫌晦气,鲜少有人来,那日秦大人看着心情不好,小人还纳闷怎么突然逛到这里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刚黑下来,凌云釉与柳莺用了晚饭,柳莺见小姐连着几日情绪不高,便提议把从镇上买的炮竹拿一些出来放,凌云釉不忍拂她的意,笑道,“去拿吧!放一些,留一些除夕用,烟花炮竹声里除旧迎新,我们也应应节。”
柳莺又担忧起来,“只是阁里还没见谁放过呢!”
凌云釉大手一挥,“去拿!我们热闹热闹,看谁来管。”
墨昀用完饭,坐在窗前读书,因为读的是民间话本,他的坐姿比平时看着要慵懒些,伸手去拿酒杯,杯子刚凑到嘴边就闻到清淡的菊花香,杯中的酒被人换成了茶,墨昀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唤摇光名字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些许情绪。
摇光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闹脾气了,走进来垂手站在一侧,笑容可掬,“饮酒伤身,主人还是节制些好,今日都已经喝了两壶了,一壶竹叶青,一壶琥珀光。”
墨昀知道他是好意,语气和缓了点儿,“我就看书的时候喝。”
摇光八风不动,笑道,“喝茶一样的。”
墨昀眉头微蹙,看着茶水,一脸嫌弃,“没听说过晚上喝茶的,我待会儿还怎么睡?”
摇光面色不改,笑容仿佛还更灿烂了一点儿,“属下泡的是菊花茶,一壶里只放了一小朵,不会影响睡眠的。”
墨昀站起身,决定自己去找酒喝,摇光亦步亦趋跟着出了门,墨昀正想命令他不许跟,就听见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朔风堂有七层楼,墨昀的寝居设在最高的七层上,可以俯瞰整个枭阁,他很快听出爆竹声是从月见居传来的,再听“咻”地一声,焰火在空中炸开,幻化成一张七彩的光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站在墨昀身侧,递过去一个手炉,看向那张还没消散的光网,笑道,“属下来到枭阁这么多年,从没见枭阁像今日这般热闹。”
墨昀见那张七彩的网慢慢变成几个光点,最终消失不见,低声道,“我小的时候最盼望的节日就是元宵,因为那天,宫里也会燃放焰火,纵然知道华丽的热闹之后就是空无一物的幻灭,也还是会忍不住心生期待。”
摇光愕然看向自家主人,身为主人的贴身隐卫,他能了解到的肯定会比贪狼天权他们更多,可这也的确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有人情味的主人。忽然,摇光敏锐觉察到背后有杀气,面色一变,喝道,“谁?”
“是我。”徐飞白的下颌紧绷,周身散发着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气息。
摇光见是他,从墨昀身前退到一侧,心中暗自纳罕:平时有人夜里来找主人议事,都先等在一楼的暖阁或书房,叫人上来请,鲜少有人会直接找上七层来。
徐飞白天生笑面,不笑都带着三分笑意,很少会像今天这样,杀意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墨昀隐隐猜到是因为谁,秦州一声不响消失了一个月,他竟然还以为只是出去散心了,太大意了。自从铲除冰河,切断和墨琮的联系,他脑海里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也跟着松了松。竟然在明知白晋有异心的情况下,还失了警惕心。
但问题是,白晋一心想要上位,犯得着对他身边的人动手吗?还想像上一次那样,暗地里使绊子逐个剪除他堂中的精锐,不仅冒险,成效也不大,朔风堂既然上一次给了反击,下一次他再有所动作未必还能轻易得手。
墨昀下意识想要把弄玉扳指,探了个空,才想起是读话本的时候摘下来了。他松开手指,扬起头看向徐飞白,“你发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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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个名字,前面写的断肠崖,改成断魂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徐飞白道,“各处的守卫我都问过了,没人看见秦州出阁去,所以我把暗处的千眼挨个叫出来问了,千眼最后看见秦州的地方是断魂崖。下午我上到崖顶,上面应该是被人清理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一块岩石上发现了两道新鲜刀痕,岩石下面的土层里,发现了干涸的血迹。”
“千眼可有看到秦州下来?”
“看到了。说上去的时候是一阶一阶走上去的,下来的时候是用的轻功。”
天一黑,风就越来越凉,换平时,摇光肯定是要去帮墨昀拿一件披风,但这会儿,他静静站在墨昀身边,并未有所动作。
墨昀有手炉暖着,一时半会尚能忍受。“有没有其他人上去过?”
徐飞白道,“说是没有,不过,若是千眼被收买,有人上去过也会说成没有。”
墨昀又问,“断魂崖平时少有人去,秦州上去干什么?”
徐飞白:“那日他被凌云釉拒绝,心情不好,在阁里游荡了一圈后,走去了断魂崖。”
墨昀沉思道,“那就不是被人故意引过去的。那日崖顶必然有别人上去过,鲜有人至的地方,秦州是因为心情不好,如果上面有别人,上去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被秦州撞见了,又为何要杀秦州?”
虽然已经知道秦州凶多吉少,但这结果被墨昀毫不犹豫得揭开,露出血淋淋的真实,徐飞白还是接受不了。他不能接受曾同他并肩御敌、平日里同他嬉笑怒骂的同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即便对面站着的是墨昀,他眼里的杀气也没有收敛。“也许是因为秦州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所以凶手打算灭口。可依秦州的武功,一般人绝不是对手,枭阁中武功在他之上的,阁主是一个,我是一个,身在宁王府的习昌是一个,裴云算一个,其他的人最多只能和他打成一个平手。”
显然,凌彦没理由杀秦州,剩下三个人,也绝不会伤害秦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微微侧过头,眸中映出远处的万家灯火,“若凶手是两个人,并且武功都不错呢?”
徐飞白紧握拳头,“是白晋,一定是那混蛋。”
墨昀闷声不语,暗自思忖:白晋有二心是肯定的事,他若要密谋什么事,找个借口把人叫到烟雨堂,命人在外守着,关起门来说话,不是更妥当?何必选在断魂崖?
理智已经无法阻挠徐飞白的恨意,他一侧身,手攀上围栏就想从七层跃下去,摇光身影晃动,眨眼间便站到了徐飞白身后,手重重按上他的肩膀,“徐飞白,你先冷静一点。”
墨昀缓步走到徐飞白身侧,“你想干什么去?”
徐飞白扭过头,眼圈通红,“我要为秦州报仇。”
“如果秦州是因为偷听到凶手的秘密才被灭口,凶手至少有两个人,就按你猜的,其中一个是白晋,另一个是谁呢?你现在冲动之下,去找白晋报仇,杀不杀得了他另说,他死了,另一个人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出来。杀还是不杀,决定权在你。”说完,墨昀看了摇光一眼,转身回到屋内。
摇光叹了一口气,将手从徐飞白肩上拿开。
墨昀坐回桌案,心不在焉地看着话本上那一段字。
“那国王满眼垂泪,手扑着御案,放声大哭道:‘人身难得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圆明混,怎涅槃,徒用心机命不安。早知这般轻折挫,何如秘食稳居山。’”
手指一紧,话本的边角上出现了两排褶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道摇光又劝了什么话,徐飞白和他一前一后走进来,徐飞白盘腿坐到左侧的青玉案旁,一言不发。摇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琥珀光,给徐飞白倒了一杯,徐飞白牛嚼牡丹,当水喝了,沉着脸道,“还要。”
摇光又给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看向墨昀,见墨昀的目光只在徐飞白身上,松了口气。
墨昀放下书走过来,坐到徐飞白对面,曲起两指在酒壶旁点了点,摇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来一个釉里红三鱼纹白瓷杯,也给斟了一杯。
墨昀道,“秦州的事先暂时不要告诉裴云和凌云釉,过完年,有个大任务要出,你收拾下心情。”
现在,再大的任务都不在徐飞白眼里,连被安排的是什么任务他都没心情问,只一杯接一杯得饮着琥珀光。他其实不善饮酒,一壶琥珀光,墨昀只倒了一杯,其他的全下了他的肚,昏昏沉沉间,他忽然想起有件事忘记告诉墨昀。
“对了,在羌戈的时候,栾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北斗门主的真义女,还好秦州反应快,凌云釉才没被当场拆穿,烟雨堂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计划?”
墨昀很快想清楚其中关窍,解释道,“未必是为了破坏我们的计划,凌云釉的用途是找到地宫所在,引我找到冰河领主,换一个熟识汨罗的人也能办到。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杀凌云釉。”
徐飞白不解,“为什么要杀凌云釉?”
墨昀道,“不是白晋想杀,是与她结盟的花枝夫人想要除掉凌云釉。”
徐飞白万万没想到白晋会与花枝夫人勾结,背脊生出寒意,“只是因为生辰宴上凌云釉扫了凌冬的面子?”
“不,是阁主爱琴,而凌云釉琴技超群,偏偏站在了凌桑那边。”墨昀低垂着眼睛,转动着三鱼纹白瓷杯,黄澄澄的酒液上漾出一圈细小涟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摇摇晃晃起身,他没想到琥珀光的后劲这么大,“小爷……小爷回去了。”
他偏偏倒倒行到门口,摇光生怕他这德行又要翻围栏,忙嘱咐,“喝醉了就从楼梯下去。”
徐飞白手向后摆了摆,听见墨昀在背后道,“秦州的仇,我来报。”
他颓然得望向头顶的茫茫虚空——报了仇,秦州也回不来了。
墨昀给摇光使了个眼色,摇光点点头,出去见徐飞白一梯接一梯笨拙地下着楼梯,方才放心回去。听了摇光回报,墨昀定了心,回到桌案前,继续拿起书看,花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把手上这页看完,索性合上书,静静坐了坐,对摇光道,“去看凌云釉睡没有,没睡让她来见我。”
摇光问道,“在暖阁见吗?”
冷月被黑云遮去一半,变成残缺的半轮,冷清清得挂在天上。
铜风铃在檐下叮咚作响,墨昀走到围栏旁,垂下眼眸,望见后-庭的西厢阁外,婆娑的花影在秋风中摇曳不定,墨昀喃喃道,“紫藤花又开了。”
***
凌云釉被摇光领到西厢房外的紫藤架下,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搬进月见居以后,她再没来过这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墨昀身上,从桃花源出来那晚,他在紫藤架下见她,为她准备了一碗红豆粥和一叠点心,也许是不愿意再给自己不必要的错觉,现在桌上却只摆了一壶酒,她沾酒就醉,那壶酒显然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这地方她不陌生,别的紫藤只在春季开花,这一架要开春秋两季。此时秋风未住,先前遮住月亮的黑云不见了影踪,残缺的冷月终于得了圆满,可这场风月,终究不属于她。
凌云釉在石凳上坐下,“找我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靠近喜欢的人越容易情怯,与墨昀相处的时候远不像面对徐飞白和秦州一样轻松。喜欢他的感觉,和十五岁在扬州对秦放动心的感觉完全不同。
琥珀光是墨昀近来喜欢上的酒,所以桌上那瓶,也是琥珀光。等待凌云釉的功夫,他已经独自喝了半壶。
他抬头看了凌云釉一眼,从羌戈回来以后,他们便没再见过,她那双干净的眼睛令他有些失神,“我答应过你,等执行完羌戈的任务后,便放你离开。明天我让摇光备一些盘缠,你现在有武功可以自保,又聪慧机敏,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凌云釉终于明白,第二次动心的感觉为何会和第一次不同,在还不知道秦放身份时,她的确动过心,秦放一个月里只来见她三四回,但她从未因此就患得患失过,因为秦放眼里有她,心里也有她。而墨昀,她大抵从一开始就没有报过希望,因为他眼里有她,心里却没有她。
凌云釉自嘲地笑了笑,“你选择在这里见我,是不是因为你以为我是在这里对你动心的,所以也准备在这里了断。”
她顿了顿,拿起墨昀刚倒满的一盏琥珀光,一口气饮光,拿袖子擦去唇畔的酒液,把酒杯重重放回石桌,再抬头时,目光中多了几丝豁出去的坚定。“其实比这更早,那会儿雅安还在,她是为了我才会被徐嬷嬷选中,我心里愧疚,每晚都会站在徐嬷嬷的院外等她。那晚下了很大的雨,雅安晕倒,秦州收留了我们,我安顿好雅安,正在想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自觉得除掉徐嬷嬷,就看到了你。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直到梦到你孤零零得站在七楼上,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动的心。”
她的目光从他墨色衣襟边缘的祥云纹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她笑了笑,带了一点苦涩的味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造成你的负担,十四岁流落扬州以后,我就不可能心无旁骛得去喜欢一个人,我爹为我娘守了一辈子,我曾经相信世上一定存在矢志不渝的感情。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一生一世?即便是有,也不可能属于我,我啊!没有这种运气。也许再遇到一个不错的人,就会忘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把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完,用墨昀的酒杯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把酒杯放回原位,这回的酒度数不浅,酒意上头,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秋风吹动花枝,几朵紫藤花落在她的发间。
“等秦州回来,我与他告个别就离开。”
墨昀紧握住酒杯,指节泛白,强横抑下因她一番话而躁动的心绪,终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而凌云釉直到走出月洞门,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秋风掠过月洞门前的一棵瘦弱的紫薇花树,树影晃花了地上的月光。
墨昀收回目光,才发现周身寒凉。他没有立刻起身,只静静凝视着一地落花。
往前的岁月里,他从未见过谁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得这样清醒克制,想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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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最擅长的还是这种戏份。一写起来,那个灵感啊,止都止不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云叶抽出药柜,依着师傅的方子,称了两钱苍术倒在黄纸上。她只看了一眼方子,就把上面的药材全记住了,接下来是两钱丁香,丁香在第十三排上,需要她踩在凳子上去取,云叶刚抽出药柜,忽然胸口痛得厉害,她难耐得弯下腰,直到疼出一身虚汗,疼痛都未曾缓解。
陈大夫正在外面用研钵碾药,听到里面传来“砰”得一声,被吓了一跳,扬声道,“这是碰上什么了?小心一点儿。”
没听到人应,陈大夫放下研钵,用帕子擦干净手,走进屋来,“这孩子,师傅问你话,怎么不答应,砸着什么东西……云叶,这是怎么啦?”
走进门来就看见云叶蜷缩在药柜旁,脸色惨白,陈大夫顿时慌了神,小跑着过去,“这是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话音一落,云叶捂着胸口,对着地上呕出一口鲜血,陈大夫被吓白了脸,忙捏住她的手腕探脉,把完左手,陈大夫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得抖了起来,又换到右手,待两边把完,看着痛得直不起身子的云叶,他面色惨白,大脑里空白一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叶撑过最初的剧痛,等缓了一点,她努力撑起身子,看着陈大夫的样子,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师傅,你把出什么来了?”
陈大夫仍是不说话,云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手张开又握紧,这个动作重复了四五次,她终于下定决心,用左手去把右手的脉。
“怎么会这样?”云叶喃喃道,眼中泛起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陈大夫缓过神来,看着这样的云叶,心疼坏了,手按在云叶的发顶上,眼中也有了泪意,“别急,还有师傅在呢?你先告诉师傅,近几个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叶怔怔道,“前段时间,心脏偶尔会像针扎一样的刺痛,但次数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三四次,但我给自己把过脉,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后来便没再疼过,我就没有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抬起眼睛,眼圈通红,“师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大夫扶她站起来,坐到藤木椅上,“你再告诉师傅,近来有没有误食过有毒的植物,比如毒蘑菇之类的?”
云叶摇摇头,“云叶是个大夫,常年要上山采药,再脓包也不至于区分不出蘑菇有毒还是无毒,近来也并未吃过不同寻常的东西。”
陈大夫执意要找出心疾的源头,想起云叶曾陪裴云去过药王谷,再问,“我听闻北越那里的人喜食昆虫蚁兽,你去药王谷的时候有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云叶仔细回忆,再次摇头,“师傅知道的,徒儿平时在吃上就特别注重,那会儿裴云身体不好,自然是不会去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陈大夫找不到头绪,又为她把了把脉,观察了她的眼睛和舌胎,叹了口气,“这邪气藏得隐蔽,最初应该只潜留在皮肤里,历来怪病疾病都不从体表发生,阳气被阻据于内,随着阴气大盛,一点一点地进入五脏。”
云叶想起什么,“从北越回来的路上,途经一片林子,我见一棵树木下长有帝母草,便去采了回来,想帝母草实在罕见难遇,也许林子里还有更多,就让裴云他们在马车上等我,自己进到林子里寻地母草,林子里光线很暗,雾气是黑色的,我当时没有多心,师傅,你说,会不会跟那黑雾有关?”
陈大夫冥思一瞬,点点头,“北越那地方,穷山僻壤的,地方志上对它的记载也不多,师傅年轻的时候看过一本前人写的游记,里面提到北越多瘴气,于人体有害,你看到的黑雾可能就是书上记载的瘴气了。医书上没记载过类似的病例,染了瘴气会出现什么症状中原这边知道的人也定然不多,你从脉象上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云叶双手紧紧捏住陈大夫的手腕,眼里噙着泪,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求你救救云叶,云叶不想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大夫叹了口气,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别怕,师傅在呢!”
***
裴云踏着夜色回到房里,房中空无一人,云叶想必又宿在了临仙馆,饶是裴云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动了气。
已经七日了,再严重的病人也该渡过危难期了吧!前段时间一天到晚围着病人转也就算了,现在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裴云扯下披风搭在屏风上,看着屏风上的婴戏图,胸臆间的怒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裴云霍然转身,连披风都懒得披就走出了房外。
临仙馆离他们的院子不算近,裴云有些性急,直接用上了轻功。到了临仙馆,中间那间是云叶平时诊治病人的地方,此时并未亮灯,亮着灯的是左侧的书房,云叶还未搬来和他一起住的时候,经常在书房里看医书。
裴云走过去,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叩响门扉,唤了云叶两声。屋中未有人应,裴云直接推门进去,屋内一灯如豆,云叶趴伏在桌案上,手边放着厚厚的两摞医书,地上也散落了二三十本。
眼下已是深秋,就这么趴着睡觉,身上也不披一件衣裳,极容易感染风寒。自己就是个大夫,也不注重些。裴云从屏风下取下一件披风,披在云叶身上,无意间瞟到她压在脸下的医书,医书是摊开的,她只遮去了一角,裴云留心多看了两眼,发现她睡着前正在看的这一页是治疗心疾的。
心里忽然生出不好感觉,之前云叶说近来临仙馆的病人多了起来,她也会变得很忙,七天前又说夜里要宿在临仙馆,因为收诊了一个病人,内伤很严重,离不了人,得时刻守着。可他来的时候,并未看到什么病人,云叶为什么要说谎呢?
心中的慌乱越发难以抑制,裴云想要立刻得到答案,不顾会不会打扰云叶,就想将她叫醒。只是,任他怎么唤,云叶都没有反应,裴云的身体一下子冷了下去,忙把云叶揽进怀里,探她鼻息,还有气,只是十分微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面就是陈大夫所在的回春馆,裴云再不耽误,抱起云叶奔向回春馆,回春馆竟然也还亮着灯,陈大夫听到敲门声,披着外衣过来开门,裴云没有留意到陈大夫脸上的疲色,把云叶抱进屋内,急切说道,“陈大夫,您快来看看云叶。”
陈大夫片刻不敢耽误,替云叶诊了脉,熟练地翻出针袋为云叶行针。裴云留意到这间房里的布局和云叶的书房差不多,桌案上摆着几大摞医书,桌脚边也放着几摞。趁陈大夫替云叶行针的功夫,裴云走到桌前,从桌上拿起陈大夫正在看的那本,竟然也是治疗心疾的。
半晌后,陈大夫拂去额上的汗珠,拔了银针,一根根插回针袋,云叶的面色正一点点回复正常,他长长吁了口气,一扭头,就对上了面色惨白的裴云。
“陈大夫,云叶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
烟雨堂今夜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白晋一走近大门,属下的人就向他禀报,墨堂主已经在暖阁里等候多时了。白晋眸中划过几丝不解,仍加快脚步向暖阁走去。
进门时,墨昀正仰头欣赏着墙上的一副名家书法,白晋笑道,“墨堂主久等了。”
墨昀转过身,也跟着笑道,“白堂主哪里话,我也是刚来没多久。这幅书法颇有大家底蕴,怪我眼拙,看了半天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是鄞州名士殷冲早年的作品,和他现在的风格差别很大,见过的人不多,墨堂主这边请。”白晋一面回答,一面引墨昀落座。
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风炉,炉上架着一个印有飞天仙鹤纹的红泥陶罐,风炉旁的棋盘黑白棋子互相对峙,俨然是尚未下完的残局。
“茶如禅似道,酒亦儒亦侠。”
枭阁里的人都知道,朔风堂与烟雨堂的两位当家人,一人喜茶,一人好酒。
白晋隔着锦帕持着空陶罐在火炉上焙烤,待罐底温热后,从茶罐中取出少许晒干的茶叶投进陶罐,抖腕晃动陶罐,复又将陶罐置于火上炙烤,一股淡淡的焦香从中飘出,听见一声“噼啪”爆裂的响动,撤去陶罐,倒入准备好的沸水,只听罐内如晴天响雷,响声不绝。
白晋拿出青釉小茶碗,倒好两杯,将其中一杯推至墨昀面前,笑道,“有个说法,如水入罐内响声不绝,就是上好的响雷茶,其色浓艳,其味浓香。如果水入罐内没有声响,就成了色香味欠佳的哑巴茶,想要煮好这茶也得看机缘,显然,墨堂主就是这杯响雷茶等待的客人了。”
墨昀执起茶碗饮下一口,点点头道,“确是好茶。”
剩余的茶水放在火炉上煨着,白晋切入正题,“不知墨堂主深夜到此,是有何要事?”
还剩了半碗茶,墨昀把小茶碗放回桌案上,就再没拿起来过。“这些年来,冰河和犀龙帮一直是枭阁的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冰河这根钉子已经拔了,犀龙帮这根刺也没必要再留着。所以,我准备年后就带着我堂里的精锐下一趟燕州。”
白晋猜不透墨昀的用意,一抹异色从棕色的眼珠中一闪而逝,“事关枭阁的荣辱,我烟雨堂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墨昀轻轻笑了,“烟雨堂的力该用在刀刃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抬起头,“墨堂主有话不妨直说。”
挺好,困意来袭,墨昀也希望早点把话说开了,好回去睡觉。“白堂主应该知道,朔风堂堂主的位置,并不是墨昀心甘情愿接的。我既然对这个位置提不起兴趣,对比这更高的位置就更提不起兴趣了。白堂主想做什么,都不用顾及我。”
不等白晋接话,墨昀又道,“太-祖皇帝于乱世中起事,建立大燮后,大胆任用前朝旧臣,才开辟了云景之治。枭阁的杀手只有隐卫是认主人的,其余的,都只认立场。只望白堂主得偿所愿后,也能效仿前人,为我阁中的杀手,留一个好的归宿。”
对墨昀的话,白晋不敢全然相信,“我以为墨堂主是忠于阁主的。”
“墨昀所忠的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语毕,墨昀将剩余的半盏凉茶一口饮完,站起身来,“墨昀今日言尽于此,告辞。”
墨昀走出穿堂,摇光一直等在门外,见墨昀过来,赶紧把手炉塞进他手心,再将披风披在他背上,墨昀把手炉递过去让摇光暂拿着,自己动手系紧披风的系带。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朔风堂,看门人行完礼,就把东门关上了。这时候说话要方便许多,摇光低声问道,“主人,摇光有一事不解。”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把枭阁拱手让给白晋?”手掌被手炉烘暖了,周身的寒气也跟着散尽,因为墨昀特意下了命令让不许清扫庭中的落花,所以今夜的紫藤花瓣又比昨日多了不少。
摇光道,“是,属下斗胆说一句,白堂主的德行和才干配不上这个位置。”
墨昀轻轻笑了一声,“不,现在的枭阁最需要这样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回答得模棱两可,摇光还是未曾理解其意,便听墨昀又道,“他一心一意只来提防我,其实,即使我不挡他的路,他也未必就能成功上位。他们把阁主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凭花枝夫人下个毒,就能轻而易举地让阁主栽了跟斗。抛开这个不说,就说舒越,论地位,三堂之中,文书堂最弱,阁主换谁当,他都要居于人下,和从前没有分别,他又何必冒这个险与白晋结盟?”
摇光恍然大悟,“主人的意思是舒堂主存有异心?”
墨昀揉了揉眉心,“他们要争便争,斗个三败俱伤最好。”
摇光猛然停下脚步,“主人。”
墨昀向后挥挥手,“不用伺候我梳洗了,你去睡吧!”
***
凌云釉充分怀疑自己被徐飞白厌弃了,她三番五次上他院里找他打听秦州的下落,也是巧合得见了鬼,每次去人都不在。
今日总算被她逮着了。
徐飞白冲她挥手微笑,脚步没停,“嗨!早上好啊!”
凌云釉好不容易逮着他了,哪肯这么轻易地让他溜了,粗暴得拽住他的前襟,“徐飞白,你不是暗恋我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被她这句话吓得大惊失色,“你少瞎说,小爷心里有人……哎呀!你别这样行不行?□□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仿佛被抓住的不是衣裳,而是清白,徐飞白嫌弃地拉着前襟往反方向拽,终于将前襟从她的魔爪下抢了回来。
凌云釉白他一眼,“徐爷真是日理万机,日日去寻你你都不在,躲我干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徐飞白轻嗤一声,“就你会的那三瓜两枣,不值当小爷躲你。”
凌云釉气个倒仰。可以啊!还搞起人身攻击来了,凌云釉忍下这口气,“我问你,秦州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飞白瞪大眼睛,连呸三声,“秦州好好的,你咒他干嘛?年后有个任务要出,他不过是被墨昀派到犀龙帮在湖州的分舵做暗哨去了。你知道的,那小子擅长这个,可能好几个月都不会回来了。”
他话刚一说完,忽然听到天边一声巨响,大晴天的,日头还高悬在空中,竟然就无端炸了一个惊雷。
凌云釉看了眼雷声的来处,扭转头问徐飞白,“我怎么没听说这事,你没骗我吧?”
徐飞白没想到她这么敏感,努力压制内心的悲戚,强颜欢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要不信,就去问墨昀。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裴云。”
想到云叶,凌云釉眼中的光倏然暗淡了几分,她轻轻得拉了拉徐飞白的袖子,“别去了,他现在除了云叶大概谁也不想见。”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那日陈大夫给云叶行完针,又喂了两次汤药,云叶昏迷了整整一天,翌日傍晚时醒了,还不等裴云和她说上一句话,就再次昏睡了过去,这一觉,云叶睡了整整五天,裴云便不眠不休得守了五天。
隐卫端来一盆热水,裴云细致得帮云叶擦脸擦手,擦完手,怕云叶冻着,把手重新塞回被子里,裴云静静看着她,她以前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手安分地搭在肚子上,睡姿极乖。他在的时候,就要整个人窝进他怀里,但她很安分,一个晚上都不会动一下,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还是什么姿势。
裴云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你怎么还不醒?脸都饿瘦了一圈了。”
云叶的眼皮忽然动了动,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裴云一直在等这一刻,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终于醒了?”
云叶虚弱地笑笑,“等很久了?”
裴云点点头,目光温柔缱绻,“足有一辈子那么久。”
云叶看着她,泪花一点点从眼底泛上来,裴云伸手过去想要替她擦眼泪,手被她一把握住贴在脸颊,云叶吸了吸鼻子,“裴云,我其实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你。”
裴云微微笑起来,“不要说丧气话,你努力活下去,我会一直守着你。”
云叶放开他的手,努力撑起身子,紧紧搂住裴云的脖子,“云叶这辈子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云配合她伏低身子,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不是你的错。”
从前他问师傅为什么不娶妻,师傅说因为还没有遇上想娶的姑娘,徒儿长大后如果遇见了想要娶回家的姑娘,一定要与那姑娘相守一生一世。
裴云将云叶搂紧了一些。
原来他与云叶的一生一世,竟然这么短。
云叶松开他的脖子,已是满面泪痕,“裴云,我没办法继续陪着你了。”
若自己是个普通人,还可以安慰自己,自己还有救,一定能够好起来,自己能够继续陪在裴云身边,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再过五十年,她要比他先走,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爱人离去,她先走一步,在奈何桥畔等着他,她不用等很久,裴云就会下来陪她,他们再一起,饮下孟婆汤,共同奔赴下一个轮回。
她不奢求来世还要再一起,这一世已经足够好,她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他,嫁给他,便不再奢求来世。
可是没用,她是一个大夫,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云叶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成为一个大夫,这时候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裴云轻轻吻上她流泪的眼睛,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活着一天,我便守着你一天,你若是不在了,我在心里守着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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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釉与柳莺一同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凌云釉喝不得酒,柳莺一个月前就用秋日里存下来的桂花做了桂花米酒,米酒清甜,凌云釉不敢贪多,给柳莺倒了满满一杯,只给自己倒了半杯。
捏着酒杯在柳莺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笑道,“来,这杯祝柳姐姐新年快乐,吉祥如意。”
柳莺一口干完杯中的酒,也笑道,“长这么大,还没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凌云釉给两个酒杯都斟满酒,眉眼弯弯,“那云釉今夜便多说两句,来,这一杯,愿柳姐姐来日顺遂安乐,富贵平安。”
柳莺喝完这一杯,又倒满两杯,执起自己那杯站起来,“柳莺也敬小姐一杯,愿……”
“柳姐姐”,凌云釉忽然竖起食指,微笑着嘘了一声,“已经足够了,愿望太多,天上的神仙会觉得凡人贪心,就再难实现了。”
用完晚饭,柳莺收拾残羹冷炙,凌云釉从里间抱出一大篮子的烟火,一部分是上次剩的,一部分是徐飞白送的。彩花雷、花开富贵、天女散花,零零散散,种类繁多,凌云釉随便拿出一个,拿火褶点了,引线燃尽,从中炸开一朵彩花轰然冲向空中,幻成无数点彩光,四散开来。
近来云叶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昏昏沉沉间,依稀听见烟花炮竹声响,从梦里醒了过来。
裴云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他看起来很累,眼睑处透出浅浅一层乌青,自云叶生病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云叶一动他就醒了,和往常一样,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而后柔声道,“醒了?饿不饿?”
云叶摇摇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放焰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云这才注意到焰火的声音,冥神听了一瞬,“应该是月见居。”
云叶借着他手臂的支撑半坐起来,“我想看,你抱我到外面去。”
戌时一过,空中又飘起了细盐一样的小雪。裴云怕她冷,给她穿了一件葱绿色的小袄,又在外面罩了一件雪白的大氅,才抱她到外面的石阶上坐着。
云叶靠在裴云怀里,仰头看着七彩的焰火照亮了整片天空,她苍白的侧脸也被焰光点亮,眼中灯火璀璨,“从前看话本里的故事,天上的仙女误入人间,同凡人相爱,为天庭的礼法不容,王母便要派天兵来将仙女抓回去,仙女无奈与凡世的恋人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聚。要我说啊,就是王母太霸道,自己享受不到这样的快乐,便也要逼得别人和自己一样寂寞。人世里有这样的光景,谁又舍得去做神仙呢?”
裴云的目光片刻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云叶收回目光,侧头看着他,笑了,“可惜后来人提到鸳鸯,都喜欢在前加上苦命两个字。我们医者一辈子行的就是从阎王手里抢命的差事,可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却是死生不强求。”
裴云将她搂紧了一点儿,轻声说,“我强求不来,只希望奈何桥畔,你能等一等我。”
云叶的精神被一点一点得抽走了,这会儿脑袋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裴云的话她只听清了最后一句,她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缓缓得点了点头。
裴云紧紧握着她的手,侧过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清浅的吻,“一定要等我,下一世我们早点遇见,还要在一起。”
约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听觉变得无比敏锐,裴云说的每一个字,云叶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地笑了笑,缓缓阖上眼睛,“别急,你慢慢来,如果是你,我愿意等五百年。”
已经是最后一个焰筒了,点燃引线前,凌云釉刻意看了看纸筒上印着的名字——“天女散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走过来道,“小姐,这个我来点吧!”
凌云釉把火褶递过去,“小心些,别伤到自己了。”
柳莺没放过焰火,有点害怕,火褶还没触到引线,就赶紧捂着耳朵跳回凌云釉身边,凌云釉提醒她还没有点燃,又大着胆子挪过去,这下引线被成功点燃,烧出滋滋滋的响声,一簇红光冲到空中,“哗”地爆开,炸出万千簇红色花束,连成一朵巨大的血色彼岸花。
凌云釉眼睁睁看着它在天空中盛开,又在极盛中凋零,红光散尽,仅剩下一片黑漆漆的空茫,好似方才的绚烂从未存在过一样。
凌云釉那因看见美好事物而高涨的情绪在一瞬间陷入了沉寂,笑容从她脸上一点一点消失。
她对着虚空,喃喃开口,“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柳莺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忽然变得有些失落,刚想问就听见一道笛声在某一处响起来,柳莺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引去,她不安绞着手指,左手指节处被她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月牙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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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比较晚,身体不是很舒服,只能先写这么多,虽然不到两千字,但还是想把我想写的情节写完了。前面的作话里说过,我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春雨连绵下了几日,这日,天色隐晦,仍是细雨霏霏。
裴云梦里听见雨声,听见云叶嚷着让帮忙收药草,倏然睁眼,不顾只穿了一件里衣匆匆掀被下床,奔到院里,原来晾晒药草的地方本来放了几个木头架子,这会儿空空如也,所有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什么也没留下。
裴云呆呆站在雨里,单薄的寝衣被春雨沾湿。凌云釉左手提食盒,右手打着一把天青色八骨油纸伞,在院门处站了一会儿,推门走进去。
秦桑擒着伞匆匆奔进雨里,苦劝道,“主人,回去吧,你风寒刚刚好转了一点儿,再淋湿了,病万一加重了……”
说到这里,秦桑说不下去了,一偏头看到凌云釉,忙招呼道,“云釉姑娘。”
裴云回过神,淡淡得笑了笑,温声道,“云釉姑娘怎么过来了?”
凌云釉亮出手里的食盒,笑道,“昨晚梦见云叶,看起来忧心忡忡的,问她怎么了,她说你总是不肯好好吃饭,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如此任性。然后托我做一些清淡的食物,送来给你。”
明知是她信口胡说,念着是人一番好意不好拒绝,裴云只好苦笑着把食盒接了过来,“多谢云釉姑娘了。”
云釉扬着下巴冲着食盒点了两下,“不好奇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裴云笑道,“雨越下越大了,进屋里说话吧!”
等裴云与凌云釉进了暖阁,墨昀才从一棵柳树后转出来,摇光为他打着伞,道,“云釉姑娘劝人很有一套,说不定她去劝了,会管用。”
墨昀默了半晌,折转回朔风堂,听到下人禀报阁主来了,摇光收了伞,墨昀掸了掸衣裳上的水汽,走进了暖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彦看他走进来,将茶杯放回桌上,“茶都快喝饱了,本来打算若是这盏茶喝完你还不回来,我就走了。”
“阁主若是嫌累,命人来唤就是,半步路都无需走。”墨昀让摇光收了茶盏,烫了一壶屠苏酒来。
凌彦饮了一杯酒,“整个枭阁里,就你会这么跟我说话。”
墨昀见好就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屠苏,“犀龙帮的事,阁主考虑得怎么样了?铁铮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犀龙帮里的八名舵主已经坐不住了,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其中的牵连曲折墨昀已经向凌彦禀报过,凌彦给的说法是先让他考虑几天再给答复。
凌彦道,“眼下冰河已被连根拔起,枭阁的对手也只剩了犀龙帮,我们与犀龙帮打了多年交道,对他们的行事手段都有一定了解。搬倒了他们,一些新的组织可能会借机崛起,等他们成了势,多事之秋,更不好办。我想过了,先按兵不动。”
墨昀默默饮酒,凌彦的答复在他意料之外,师傅曾说凌彦年轻的时候性子急进,只要于自己有利,哪怕利只有两分,也会冒险一试。掌权多年,再是谋定而后动,也不至于就将这次机会轻易放过了。
踟躇再三,决定激他一激。
墨昀放下酒杯,看着凌彦道,“阁主生了一场病,反而变得瞻前顾后起来。这么多年,也就欢喜门、西夏堂在江湖里听过名字,但也不成气候,枭阁、冰河、犀龙帮都是借了乱世的东风,吸纳一些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的草莽英雄,历经三代,才有了现在的地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帮派想要成势哪有这么容易?就算朔风堂在除犀龙帮时元气大伤,不是还有烟雨堂和文书堂在,再不济不是还有阁主自己培植的势力在?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枭阁离了朔风堂不至于就转不动了,阁主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妨直说。”
听到墨昀毫不掩饰地点出了他暗中培植的势力,凌彦执起酒杯,默默喝了三杯,才皮笑肉不笑开口,“你小子,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墨昀这回没有再顺着他话说,“当年师傅没听阁主的劝,擅自放走铁铮,铁铮接手犀龙帮后,势力越扩越大,这是师傅的心病,他虽未明说,但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于阁主。我除了犀龙帮这个心腹大患,也当全了我师父对阁主的忠义了。”
凌彦毒杀前任阁主,接手枭阁,彼时人心不稳,不服他的人很多,凌彦雷霆手段,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反叛势力中有两个说得上话的墙头草,凌彦以利相诱,唆使两人鼓动派众臣服于他,这一招杀鸡儆猴威逼利诱颇有成效,大多数人都归顺了,但也有两三个骨头硬的,宁死不屈。凌彦处理的方式简单粗暴,就这么两个人,直接杀了就是,倒是裴先感念那几人的忠义,求得凌彦让他来动手,暗地里连夜将三人偷偷放了。不想三人下山之后投靠犀龙帮,三人之中有一人名叫铁铮,本是前任阁主的隐卫,为了替主人报仇,隐姓埋名扎根于犀龙帮,在帮里左右逢源,为犀龙帮的帮主所赏识,一路升到分舵主,趁着犀龙帮的一场内乱上了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铁铮接掌犀龙帮后,处处与枭阁作对,裴先一时心软不想会为枭阁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凌彦因此与他起了龃龉,这在裴先心上扎下了一根刺,发誓要铲除犀龙帮,并手刃铁铮,可惜直到他死,这根刺也未能拔去。
凌彦显然也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情不自禁道,“若裴先还在……”
只说了半句就惊觉失言,立刻打住。他自嘲得笑笑,“我可能是真的老了,近来总是梦到你师傅。”
墨昀心里一动,偏过视线,就看到了凌彦鬓间的一抹霜色,颇为挑眼。
凌彦放下酒杯,直接拿起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壶中剩余的酒,擦去唇角的酒液,扶着桌角站起来,“让你底下的人去,冲锋陷阵哪有领头的亲自上的,杀手死了可以再培养,你若是出了事,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管事的来,你别去,就待在阁里。”
墨昀看了凌彦一眼,反驳道,“领头的是人,杀手也是人,我朔风堂就没有领头的把手下人推出去挡刀、自己躲在背后的惯例。”
想到这两年墨昀为了手下的人没少顶撞自己,凌彦不由动了真怒,“我知你主意正,从小就是这样,可惜我不是裴先。”
凌彦怒气冲冲走出朔风堂后,摇光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自家主人叹了口气,“他到底是一阁之主,主人不该三番五次为手下的人顶撞他。”
墨昀喝下一杯酒,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他是一阁之主不假,可这枭阁没有这些杀手为他出生入死,他一个人再能干也撑不起来。”
知道主人心情不好,摇光也不再劝,默默退出去,又烫了一壶屠苏拿进来,墨昀慢慢得斟慢慢得饮,再一壶酒饮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让摇光取来披风,“我还是去看看裴云,午饭就在他那里用了。”
凌云釉劝着裴云用完了一碗山药粥,把装着红豆糕的荷叶形小瓷碟推到裴云面前,“这是红豆做成的,养气补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豆。”裴云从中捏起一块儿,只怔怔看着,却不吃。
凌云釉猜想云叶从前定然也为裴云做过红豆酥,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才肯说出来,“逝者已矣,又何必如此自苦。”
裴云把那块儿红豆酥放回碟子里,目光仍停在碟子上,“道理都懂,只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开。我知道她会等我,就怕她等得太久,等累了,就不等了。”
凌云釉柔声道,“这样说,未免也太小看云叶了。人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说了愿意等,就一定会等,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到的。”
裴云也知道是自己忧心太甚,忍不住胡思乱想,云叶已经走了两个月,六十来天,长得像是一生。
凌云釉看了看盘中的红豆酥——红豆寄相思,入了相思门,才知相思苦。
坐了也有一会儿了,她收了食盒站起来,“我该走了。”
裴云起身送她到门外,雨已经完全停了,一出门来,顿时寒气扑面,令人神清气爽。凌云釉提起裙裾走下石梯,听到裴云在背后道,“多谢你了,云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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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月底写完的话我收回来,再也不立fg了,人生啊,就是变数太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目湖畔的石壁上,隔不了几米,就有一蓬开得娇俏喜人的迎春花从石缝里钻出来,刚绽了花蕊,鹅黄的几朵缀在细长的枝条上,枝条垂到湖面,临水照影。
凌云釉从裴云那里出来,心情和这日的天气一样低沉,远远看到迎春开了花,被那耀眼的明黄照了满眼,心情逐渐回温,想摘两枝回去插瓶,于是把油纸伞扔在亭六角亭的石阶前靠着,沿着堤岸走到花开得最好的那一处。
墨昀正好撞见她采花的这一幕,见她半跪在岸边,左手扶住石壁,身子探出一半,右手努力前伸去够花枝,乌发垂在一侧。
墨昀站着看了片刻,看到她扔在亭子前的油纸伞,神思一漾。
凌云釉折了三条花枝,才下了雨,路面湿漉漉的,她的罗袜从膝盖到小腿处都湿透了,她也懒得管,只一门心思想着用哪个花瓶来插这几枝迎春花才好。捧着花往回走,到底没忘记伞还扔在亭子那里,可走到亭子前,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她那把天青色的八股油纸伞。
凌云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不过去折了几枝花,前前后后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伞给搞丢了。那伞没长脚,肯定不是自己跑的,既然自己不会跑,就肯定是被人拿走了。这么一想,凌云釉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呐这是,一把油纸伞值几个钱,也犯得着花这偷鸡摸狗的功夫。
折了几枝花,丢了一把伞,凌云釉还是觉得很郁闷,盯着原来放伞的那处,气愤道,“本姑奶奶的东西也敢偷,没被我撞见也就算了,哪天被我逮住,打断你的腿儿。”
墨昀走到裴云的暖阁外,将一把天青色油纸伞立在屋门边,叮嘱秦桑,“伞不要收,等会儿我要带走。”
到底是堂主的东西,秦桑本就没打算收,被墨昀一番嘱咐弄得莫名其妙,不敢问,连面色都不敢有所变化,只恭顺应了声是。
石阶下种了好几盆芍药,裴云怕泡多了雨水烂根,便想把它们搬到墙根下,有屋檐遮挡,也不怕被淋到。秦桑几次想上前帮忙,裴云都不让,硬是不厌其烦得往返几次,一盆一盆得抱过去。
墨昀来的时候,石阶下就只剩一盆没运到墙根下去,裴云让他进暖阁里坐,搬完那最后一盆,接过秦桑递来的干净帕子一边擦一边往石阶上走,眼尖瞥见屋门旁的油纸伞,“这不是云釉姑娘的伞吗?怎么又给带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看起来十分淡定,“不是她的。”
发现裴云狐疑地盯着自己看,墨昀补了一句,“这种式样的伞到处都是。”
裴云怎么听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没下雨,你带什么伞?”
墨昀自有道理,“这会儿不下,不代表等会儿不下。”
裴云心服口服,不继续在这事上纠结。已经接近午时,让秦桑去准备午饭,饭菜端上来,几乎都是墨昀爱吃的。裴云最近本就胃口不好,先吃了碗凌云釉送来的山药粥和红豆酥,这会儿吃不下,陪着墨昀喝了两口汤。
裴云隐隐觉得他情绪不高,于是问道,“心情不好?”
墨昀夹了一筷子春笋,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这么严重,犀龙帮的事阁主已经允了,就是扣着我不让走,本来我打算带着黑卫前往犀龙帮总舵,让徐飞白带其他人去分舵截击铁雄,分头攻破,计划已经定好了,阁主这么一插手,又要重新调整。”
裴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秦州呢?”
秦桑温了酒来,墨昀放下筷子,“秦州与凌云釉他们……秦州约是心情不好,一声不吭得走了,应该是去哪处散心了。”
裴云没听明白,“他们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饮一杯酒,才继续道,“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这下裴云懂了,语气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惋惜,“秦州心性纯善,从前我就总担心他会吃亏,云釉姑娘通人情懂世故,心肠却软,有她看着,我也放心,可惜了。”
满桌子的菜,墨昀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只一杯一杯喝酒。裴云劝他吃菜,他只说不饿,裴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再迟钝也觉察出他今日的不对劲。在两人沉默之时,裴云向屋外瞥了一眼,目光很快收回来,绝口不再提秦州与凌云釉。
“这次计划,你去不了,你的位置我来代吧!”
墨昀怔了怔,从前的裴云哪怕是在十二银衣使中,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即便这几年为病拖累,他也相信裴云仍旧是个不输徐飞白的助力,可他私心就是不愿意裴云跟着去冒这个险。
“我知道,云叶的事你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墨昀说道,“继续待在枭阁难免触景生情,你若待不住,就出去走走,或者找个怡情养性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裴云抬起头看着墨昀,仍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目光却隐隐起了变化,“墨昀,你是不相信我吗?”
忽然间,墨昀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裴云,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主意很正,他想做的事情,要费尽心思去争取,不想做的事情,天王老子来说,他都不卖面子。当年师傅经常被他们两个气得吹胡子瞪眼,闹脾气玩冷战,后来发现这套对他们两个都不管用,又屁颠屁颠跑来求和,印象里,裴云就没向谁妥协过。
他不是不可以拒绝,但他知道,裴云若坚持要去,有一百种办法,软的不行,他会单独行事,他拦不住他。
墨昀握着酒杯,“一定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裴云冷静得看着他,“犀龙帮是师傅心上的刺,他走得早,没来得及亲自去拔。为公为私,都不该少了我这一份。”
墨昀半晌没说话,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不拦你,徐飞白带头剿灭总舵,分舵那头由你负责,黑卫跟着你。”
***
一只白鸽飞回枭阁,厉寒从绑在白鸽腿上的竹筒里取出纸笺,一扬手,白鸽又扑啦啦得飞走了。
看完信,厉寒表情倏忽变得凝重起来。
“信上写了什么?是不好的消息吗?”
厉寒收拢手指,紧紧一握,手心里只剩下一小团齑粉,从指缝流下去,风一卷,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转过身子,看到林甘雨向着他款款走来,手背在后面,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柄竹箫。
横吹笛子竖吹箫,烟雨阁中,栾秋以长笛作武器,而林甘雨手里这柄竹箫,却仅仅只是单纯的乐器而已。
厉寒眼神森冷,“林大小姐未免管得太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甘雨妩媚地笑了笑,“厉寒,从前在朔风堂时,你我关系不错,如今却变得生分了。”
厉寒语带嘲讽,“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各为其主,走近了,墨昀没心思,白晋可就不见得了。”
林甘雨收尽笑容,眉眼冷淡,“我不知道你背着墨昀想干什么,我虽然关心,但也知道从你嘴里定然套不出什么。”
厉寒冷笑一声,“还好,虽跟了白晋,但脑子没残。”
面对厉寒的冷嘲热讽,林甘雨被激出了气性,她按捺下心头的汹涌怒气,冷声道,“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方才没注意到少量的齑粉沾在袖口上,厉寒扣起两指在上面弹了弹,“那正巧,我也有笔交易想做。”
林甘雨道,“你先说。”
“也不知你什么眼光,选了白晋那样一个窝囊废,就他那瞻前顾后的德性,和墨昀比,给墨昀提鞋都不配。”厉寒的言语里毫不掩饰对白晋的轻视。
当年的事林甘雨不是没有后悔,所以从来不愿意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你想要我做什么?”
厉寒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站着,“白晋生了一颗反心,可惜少一根反骨,想反不敢反,害怕这个畏惧那个,平白错过这么多机会,你去激他一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甘雨轻抬眼皮,“这个不难,倒是我的条件,你未必办得到。”
厉寒:“先说来听听。”
“帮我除一个人。”林甘雨把弄着系在玉箫上的流苏。
厉寒略一思忖,“这个也容易。”
林甘雨将流苏绞在食指上,又松开,“我让你除的人不是凌云釉。”
厉寒眸中划过惊异之色,“不是她又是谁?”
林甘雨垂眸看着左手虎口上那一道疤,缓缓启唇,吐出两个字,“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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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天没更,就是在捋情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出湖州陵城五十余里的官道上,十余匹快马疾驰,激起尘土飞扬。
刚刚立夏,日光就开始变得灼人起来。
为首的少年着姜黄色的锦缎长袍,身形瘦削,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光景,瞧着有些蛮横,身后跟着的十余人年纪都比他大,不眠不休连赶了两日路,面上显露出掩盖不住的疲色,可无一人敢抱怨,都默不吭声地忍着疲惫,继续赶路。
忽然间,从两侧射来数支短箭,黄袍少年的马匹腿上中了一箭,马儿受了惊吓,不顾主人的喝令,闷头乱冲乱撞,黄袍少年脸上戾气闪现,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冲着马脖子狠狠扎下去,马儿长嘶一声,撅起马蹄,发疯般得往前冲去。黄袍少年飞身跃起,挥剑格挡不断飞来的流-矢。
“那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小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心肠却毒辣得很。”
黄袍少年挡开第二轮剑雨,扬起头喝道,“谁?”
少年带来的人也非等闲,三轮剑雨攻势被他们一一挡下,无一人受伤,三名中年男子身影一闪,挡在黄袍少年身前,“少主,当心有诈。”
“滚开”,黄袍少年粗暴地扒开挡在前面的属下,“暗箭伤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
“下三滥的手段?哟!犀龙帮可真是高尚呢!”一把女声清脆悦耳,含着些许揶揄。
黄袍少年寻声看去,道路两旁种着密集的毛竹,白衣女子坐在其中的一枝上,竹枝虽纤细,但却异常坚韧,顶端的竹枝被压出一个弯曲的弧度,下垂的幅度不大,女子淡然自若地坐在上面,手里把弄着一片竹叶,两条细长匀称的小腿在半空悠悠得晃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黄袍少年看准第四个竹节,一剑平削过去。
白衣女子飞身跃到另外一根竹枝上,看着黄袍少年笑道,“你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黄袍少年冷嗤一声,“阎王懂,我送你下去见他。”
女子身形矫若游龙,穿梭在剑光之中,灵巧之极。攻击的节奏被白衣少女带偏,黄袍少年不由心浮气躁起来,出剑也不讲招式,咬紧牙乱打乱刺。
黄袍少年的属下看得暗自着急,但少主提前下了命令,不许人靠近,只能干瞪眼看着,无可奈何。
失了耐心剑招之中便处处都是破绽,白衣女子冷笑着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一甩一卷,叮得一声,黄袍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七尺青锋剑没入树干,一摇一晃得打着摆。
离少年最近的白袍书生甩开折扇,扇尖上支棱着几支锋利的钢针,丝毫不顾惜白衣女子那张漂亮脸蛋,甫一出手就直击女子面门。书生一动,黄袍少年的其余属下也纷纷动起了手,女子向后倒仰,险险避开折扇上的钢针,余光瞥见两柄短剑向腰侧刺来。躲得了上面避不过下面,正焦急间,三柄飞刀两前一后破空而来,听见一声痛呼,短剑被飞刀打开,第三柄飞刀正插在短剑主人的额心,从前额贯穿至脑后,人已经没气了。
进攻的几人惊讶于又稳又狠的一击,有片刻的怔愣,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情。
白衣女子知是友军到了,飞快抽出靴中的凤微扎在拦在前面那人的大腿上,趁人疼得龇牙咧嘴时拨开一条宽缝,腰部用力,翻转出去。
裴云笑着掺她起来,“不是说犀龙帮少主是个草包,你一个人足够对付,如何整得这么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脸红了红,拍去头发上身上沾到的黄土,“他们以多欺少,好不要脸。”低头看向袖囊,里面的袖剑打得只剩了一枚。
裴云抽出长剑,轻抖剑身,挽了个剑花,“确实够不要脸。”
黄袍少年的手下想起他们几个大男人联手欺负一个小女子,都闹了个大红脸,又想到自己的同伴惨死在飞刀之下,随即变了脸色,纷纷看向裴云。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长得跟只黑熊一样的男人靠近白面书生,悄悄道,“打头那个,身手好俊,他背后那七个,看起来也不好惹。”
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被黄袍少年听了去,夺过“大黑熊”的长刀,骂道,“孬种,本少爷以一当十,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凌云釉瞥一眼钉进树干的剑,笑起来,“公子,你自己有剑,为何要用别人的?”
黄袍少年想起剑被打飞的耻辱,恼羞成怒,提刀冲着凌云釉砍去。
凌云釉扬声道,“裴云,这位小少爷留给我,我好好陪他玩玩儿。”说着,抽出软剑,抢步跃出,少年的手下哪肯让少主在前犯险,连忙跟着冲上前去,裴云提剑拦在前面,“不必着急,你们少主自有我们姑娘相陪,剩余的各位就换我们招待了。”
很快便打成一团,裴云加上一队黑卫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黑卫中有擅使暗器擅用毒的杀手,几人明攻几人暗算配合得天衣无缝,将犀龙帮的十余人打得溃不成军,其中幸存下来的两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顾黄袍少年的安危,打不过就逃之夭夭。
给黄袍少年配备的属下里有三名顶尖高手,对方死伤惨重,己方也没好到哪儿去,七名黑卫,死一人,重伤三名,其余的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棘手的白面书生与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道人都是裴云解决的,裴云久病初愈,一场围杀过后,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他难受得躬下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黑卫的队长夜枭关切得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裴云摇了摇头,“逃了两个,你带着轻伤的三名黑卫追上去,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务必小心。”
夜枭有些犹豫,“可是您……”
裴云收剑回鞘,“不用担心,我没事。”
夜枭只得领命,带着三名黑卫往西南方向追去。
竹林里残尸遍地,裴云找到重伤的三名黑卫,两人仰面躺着,探查鼻息,已经没气了,裴云暗自心惊:他记得这两人中了麒麟道人的惊雷掌,没拍在要害上,怎么就死了再看向第三名重伤的黑卫,他躬身侧躺着,头发散落在脸颊上,裴云并起两指探他颈上的动脉,还好,还活着。
这一队黑卫是墨昀后来组建的,他只叫得出两三人的名字,这名黑卫的名字他并不知道,故而沉默着将人翻转过来,从那人唇缝间露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大人,救……救我。”
裴云摸到肩胛骨下的一道伤口,安抚道,“别怕,没伤到要害,我先帮你止血。”
裴云从怀里摸出一瓶治疗外伤的伤药,拔开瓶塞,单手撑在一侧,身子微微压下,忽然之间,黑卫眼中精光一现,翻转手腕,一柄涂了蛇毒的袖箭直插入裴云的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胸口传来剧烈的痛楚,裴云垂下头,看见黑色的血液浸湿胸口上的竹叶纹,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药香。
他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里面装的不是香料,而是益气安神的药草,香囊被袖剑刺穿,露出风干的灵芝和茯苓片。
凌云釉把黄袍少年支到了半里地外,她心知自己学武时日尚浅,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犀龙帮一众里,也只能对付对付这个比自己还菜的少主了。为了不让裴云和黑卫分心来保护自己,故意将黄袍少年引开,独自对付。
凌云釉有意折辱这名傲得像孔雀一般的少年,初时逗着他玩儿,并不出杀招,少年的发带遭凌云釉挑落,被激出了气性,发了狠,倒显得棘手起来,像一只丧失神志的疯狗,死咬着凌云釉不放。
凌云釉失了耐心,目光逐渐变冷,“孔雀招人喜欢,疯狗可就不好玩儿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她按下袖囊上的机关,袖剑去势如风,堪堪刺入少年的眉心,少年疯癫的神色一瞬间僵住,曲腿跪在脏污的尘土里,双眼瞪圆,一动不动。
凌云釉见他的肤色骤然变黑,背后升起寒意:这五步蛇的毒当真是霸道,幸好已经打空了,若是还剩得有,她可得谨慎些才行。
凌云釉长长吁了口气,惦记着裴云那边的战况,施展轻功向竹林掠去,远远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得躺着十来具尸体,凌云釉有不好的预感,到处搜寻裴云的身影。
裴云的白衣十分显眼,凌云釉刚松一口气,恍然惊觉裴云的姿势有些异样,快速奔到近前,裴云半跪着,全靠伫立在地的长剑支撑身体,他才没有倒下去,他颈侧的肤色已经变成了焦黑。
凌云釉头皮发麻,手指发僵,脑子一片空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釉姑娘。”
裴云声音虚弱,唤了她一声。
凌云釉如梦方醒,凑过去扶住他,“裴云,你这是怎么了?”视线下移,瞥见没入他胸口的袖箭,她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这是……是我的袖箭。”
裴云本想提醒她小心,但撑到她回来,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气,他反手握住凌云釉的手,“烦请……你……将……将我的尸体带回……枭阁……和云叶……葬在……一起。”
凌云釉用力摇头,泪水溢出眼眶,“不,云叶若是知道你这么早就去寻她,她必然不肯原谅你,裴云,你再撑一撑,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不是故意的!裴云想说这句话,可惜没有力气了,他撑不下去了。轻轻动了动嘴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幕一幕过往重现,他看到了师傅,看到了墨昀,最后一眼,他看到云叶穿着碧绿衫子笑盈盈得望着他。
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误打误撞成全了他想要的圆满,若说遗憾,大概只剩下墨昀了。裴云将一支绣工惨不忍睹的三角护身符放到凌云釉手心,张口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一丝生气从身体里抽离,他的眼睛缓缓地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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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说一句新年快乐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桌上方盒里的骰子已经垒到最后一层,墨昀夹起一颗骰子移到上方,稳稳放下去,手肘微抖,如山的骰子哗啦坍塌。手抚上左眼,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左眼总是跳个不停。
摇光从门外走进来,八方不动的笑意通通收尽,神情中夹带着些许紧张。“主人。”
墨昀望着落得到处都是的骰子,莫名地烦躁,从旁边拿了手巾净手,“何事?”
摇光犹豫一瞬,回答道,“裴大人回来了。”
墨昀心里的大石落地,微微笑起来,没有觉察到摇光的异样,“比预期中要早,看来任务比较顺利,他这会儿在哪儿,我去见他。”说着站起身来,顿了一顿,又问,“可有人受伤?”
摇光紧绷着下颌,眼神闪烁,“主人,去看看吧!”
墨昀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门外走去。
凌云釉站在前-庭的一株广玉兰树下,裴云的尸体是黑卫用担架抬上来的,一张白布把他从头到尾罩住,凌云釉看到他的手露了一半在白布外面,那只手因裴云常年生病鲜少出门,皮肉本该是苍白色,后来经云叶调理后,渐渐回复了血色,终于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可这会儿,它呈可怖的青黑色,全身的肤色应该都变黑了。
凌云釉从树上摘下一朵洁白的广玉兰,蹲下来,将裴云的手放回白布里,并把边缘掖实了,才把
广玉兰轻轻放在白布上,白花压着的地方是裴云已经感受不到心跳的胸口。
“你和云叶这会儿应该已经团聚了吧!”她只在心里小声地说,生怕打扰了已经离开人世终得团聚的一对眷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从回廊走过来,最先看到的是广玉兰树下的凌云釉,看她全须全尾得站在那里,他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七名黑卫,这会儿只见到四个,墨昀心里紧张起来,他一一清点过去,没有看到裴云,视线由上及下,落在停放在凌云釉脚边的担架上,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抬高视线,又挨个清点了一遍,五个人,他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
“主人。”摇光出声提醒他。
墨昀如梦方醒,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慢慢向前-庭走去。
墨昀走到凌云釉身边停住脚步,阳光微醺,清爽的晨风里裹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凌云釉默默看着他,黑卫屏紧呼吸,谁都没有说话。
墨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多少年了,这样的恐惧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体验到了。云隐禅师告诉他,只要修成一颗不动心,看透人世间的生死皆是无常,就不会再为生死忧虑,也不会再感到恐惧。
原来他看透的,只是自己的生死。
墨昀蹲下来,伸手捏住白布的一角,迟迟未掀起来。摇光心有不忍,踏上前一步,“主人,让摇光来吧!”
“我自己来。”墨昀左手握成拳,右手不再迟疑,一点一点得将白布掀开,裴云饱满的前额最先露出来,接着是温润的眉眼,再接着是高挺的鼻梁。面上的肌肤尽数变为青黑,黑卫不忍细看,纷纷偏开视线。
墨昀胸口似有岩浆翻滚,他难受得微微弓着腰,隐秘的痛楚蔓延开来,灼伤了心肺,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左手捂住了胸口。
良久,他重新抬起头来,蛛网一般的血丝令他的一双眼变成了赤红,他看着凌云釉,轻轻吐出一句,“是五步蛇的毒?”
凌云釉想笑,她与五步蛇的缘分不浅,每回遇到它,都逃不开墨昀。关心则乱,这会儿她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不如问什么答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点了点头,“是,裴云中了袖箭,袖箭上涂了五步蛇的毒。”
墨昀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徒然凶戾起来,“你随身带的袖箭,涂的也是五步蛇的毒。”
二十八枚袖箭,每一支都经过了他的手,先将袖箭在混有五步蛇和其他毒草的药汁中浸泡十二时辰,再将五步蛇制成的药粉涂在袖箭上。当时裴云还打趣他说这种事让摇光去做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
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要亲自去做这种小事。
摇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件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若换平时,若躺在地上的是其他人,主人怎么会觉察不到?
摇光将脸转向黑卫的头领,“夜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枭知道这事不会善了,心里正忐忑着,经摇光这么一提醒,忙将原委道来。说到裴云派他们去追两名逃走的犀龙帮帮众,夜枭停了下来,局促地看了看凌云釉,继续说道,“等我们回去时,裴大人已经这样了,玄风他们三个也没有气了,云釉姑娘……云釉姑娘蹲在裴大人旁边。”
摇光了解个大概,又连忙追问凌云釉,“云釉姑娘,夜莺走后,发生了什么?”
夜莺的话凌云釉一字不漏地听完了,面色很平静,夜莺很注意用词,没有把风向特地往她头上引。这次任务是她硬要跟着去的,本想见见秦州,和他告个别,然后也不回枭阁了,直接奔赴杭州。结果没见到秦州不说,还惹回了一身官司。
她感激地看了摇光一眼,脸转过去,坦荡得回视墨昀,目光清澈如琉璃。“我怕拖累裴云和黑卫,所以事先引开了犀龙帮的草包少主,等我回来时,三名黑卫已经死了,裴云奄奄一息,要我把他的尸体带回枭阁,和云叶葬在一起。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就说两点。”
“一,我与裴云无怨无仇,没有杀他的动机。二,我们这一行人中,因为我武功最差,才配了袖箭防身,即便要杀他,我也不会用容易暴露身份的袖箭。我若真有这个心,会用什么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头脑清晰,条理分明。
“好”,墨昀看着她,重重点了下头,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你很好。”
摇光注意到守门的小刘头扒着月洞门探头探脑,摇光赶紧唤他过来,小刘头才调过来,平日几乎没有机会站到墨昀面前说话,小跑过去,手局促得不知放哪儿合适,也不知道该先像谁问好。
摇光正愁没人来缓解下气氛,哪里知道来的是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少年人,叹了口气,温声问道,“可是有客人来了?”
小刘头的职责是守门,朔风堂的人进出不需要禀报,小刘头即便不认得,也拦不住朔风堂的练家子。若是其他两堂的人,一般该是管家来报,今日刚有一批瓷器送来,管家前去点收,应是还未回来,小刘头找不到人,就亲自进来禀报了。
小刘头性子内向,但并不迟钝,一来就觉出气氛不对劲,支支吾吾道,“说……是……是平康来的客人,阁主的隐卫跟着来的。”
摇光有些意外,“确定是平康来的?”
小刘头被这么一问,立时胆怯起来,怕自己记错,底气不足地点了点头。
摇光先留意一眼主人的神情,吩咐小刘头退下,黑卫知道的也都说得差不多,摇光没经墨昀同意,便也让他们四个交完任务牌,就回去休息。黑卫走后,前-庭里便只剩下凌云釉、墨昀和摇光。
摇光道,“主人。”
墨昀视线没从凌云釉脸上移开,直接回,“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不敢忤逆他的决定,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把客人打发走,再去给阁主回话。”
摇光走后,凌云釉对墨昀道,“在你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我可以先回月见居待着,哪里也不去,若是怕我逃走,你可以派人守在月见居外。出不了门,也得吃饭,月见居里只有一个人伺候,柳姐姐若是跟着我禁足,吃穿用度难免不方便。”
说完,凌云釉垂下目光看向裴云安详的脸,“裴云临终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与云叶同穴而葬。”拇指的指甲壳在中指的骨节上重重抠了一下,凌云釉抿抿唇,“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转过身,缓缓走向月洞门,这道门没有种紫薇花,两侧的花坛里,种了一些栀子花,正值花期,栀子的馥郁香气与空气糅合在一处,凌云釉停下脚步,弯腰连枝折下两朵,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穿过月洞门,拐个弯儿,背影消失了。
墨昀收回目光,扭过头,静静看着裴云胸口上那一朵广玉兰。裴云离开枭阁时还是春天,回来时,他书房前那一树梨花早就谢了,朔风堂里开放的花朵也已经换成了另外一批。
春与夏,生与死,竟然一晃眼就完成了顺其自然的过渡。
随着日头的移动,日光也越来越毒辣,照在裴云那张可怖又安详的脸上,没生病前的裴云不喜欢盛夏的太阳,说它太烈,像是要把人烧成灰一样。墨昀抬起袖子替裴云挡去阳光,可衣袖太窄,无论怎么挡,都免不得要沾到阳光,他徒劳得放下手,低声喃喃,“没把你照顾好,老头子不知道要在底下怎么骂我了,天气热起来了,我先去安排你的后事,你想和云叶葬在一起,如你所愿就是。”
墨昀想要起身,蹲了太久,小腿发麻,起身时没有站稳,他仓皇扶住广玉兰的树身,堪堪站稳,一口鲜血就从喉中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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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20号了,2月只更新了三章,惭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派贪狼、天权、开阳三人轮流把守月见居,柳莺抱着一坛酒目不斜视得从天权和开阳中间走过,走到院子里,长长舒了口气。
这两位不像是来守门的,像是来杀人的,一脸杀气腾腾。
进去后柳莺把酒放在食案上,凌云釉正坐在窗前垒骰子,从平康救下威远将军的独女,回到枭阁后,墨昀就派人送来了一副骰子,和他那副木制的不同,这一副骰子,一百零八颗,都是由象牙白的菩提制成,显然是花了一些心思。
柳莺煮了一壶茶端来放在食案上,觑了一眼盒中剩下的骰子,只剩了五颗。自小姐从外面回来后,不分白天黑夜地垒骰子,垒完一轮,又推倒重来,手越来越稳,完成一轮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柳莺等她垒完最后五颗,生怕她立刻就要再来一轮,急忙将茶杯塞进她手里,“小姐,先喝口茶吧!”
被柳莺这么粗暴地一塞,凌云釉手肘撞上书案,骰子哗啦一下倒塌,凌云釉叹了口气,“幸亏是垒完了,若是垒到一半你来这么一下,我指不定就会生出掐死你的心了。”
柳莺微笑,“哪有这么严重,你来来回回垒了多少回了,对你来说重来一局也很轻松,花不了多少时间。”
凌云釉抿一口茶,茶味很淡,茶色也很一般,今年新采的春茶她没有喝上,江南盛产茶叶,早春的绿茶品质最佳,明年的早春,说不定就能在西湖喝上一盅龙井了。
放下茶杯,她看了看天色,空中掠过几只飞鸟,远山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
她感到有些饿,柳莺早就准备好饭菜,先前她忙着垒骰子没吃,这会儿已经冷了,柳莺只好拿到小厨房里重新热了一道再端上来。凌云釉虽感饥饿,但并没有什么胃口,就着菜吃了小半碗饭,看得柳莺直皱眉,“就是不肯好好吃饭,脸都瘦一圈了。”
凌云釉笑道,“瘦才好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摇摇头,“太瘦了,再胖点才好看。”
凌云釉微感怔忪,“有一个人,她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柳莺没有觉出她的异样,“奴婢厨艺一般,明日让后厨的王大叔给小姐做几个开胃的菜。”
凌云釉道,“只想吃腌黄瓜,麻辣萝卜丝。”
柳莺收好碗筷,白她一眼,“这些都不是主食,小姐再说两样。”
凌云釉想不出来,“姐姐看着办就是。”
柳莺点点头,端着碗筷走到门边,复又回头,“小姐是不是和门口那两位爷结过仇,一脸苦大仇深,奴婢每回从他们中间走过,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气。”
凌云釉失笑,“他们是墨昀的隐卫,地位比黑卫都要高两阶,一身好本事没处使,被派来咱们月见居守门,心里不知道多不甘愿,脸色哪里会好。”
柳莺想到两位人见人畏的杀神,沦为了替人守门的门神,不禁想笑。余光瞥见凌云釉拍开酒封要倒酒喝,忙叮嘱,“小姐酒量不好,最多喝一杯。”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快去忙吧!”凌云釉挥手赶她。
等柳莺洗好碗筷,收拾完小厨房,再回来时,凌云釉已经喝得人事不省,侧身躺在床铺里侧,鞋还好好穿在脚上。柳莺无奈得叹了口气,走过去,为她脱下鞋袜,抖开被子盖了一半,哀怨的箫声在夜色里响起来,柳莺在夏日的夜里打了了寒颤,如同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难受。”凌云釉嘟囔一声,侧躺换平躺,星眸半睁,抬手拉住了柳莺的衣袖,“柳姐姐,云釉肚子好难受,你给揉一揉。”
柳莺回过神,嗔骂一句,“明知道难受还喝这么多。”
嘴上骂着,却将盖好的被子掀开一半,“哪里难受?”
“肚子,肚子难受。”醉鬼委屈得快哭了。
柳莺轻轻按住她的肚子,“是不是这里。”
凌云釉嘴巴一瘪,“上面也难受,浑身都难受。”
这下可把柳莺弄糊涂了,手从肚子缓缓移向胃部,按一下问一声“这里难受吗?”最后替她揉了肚子揉了胃,醉鬼才消停了,死死拽住柳莺的衣袖不让她走,“柳姐姐不准走。”
柳莺眼神黯了黯,扭头望了望窗外,吹箫人奏完一曲,又换了一曲,箫声始终未曾停歇。
见柳莺不答应,凌云釉委屈坏了,泪汪汪地道,“柳姐姐别走嘛!人家害怕。”
柳莺被她的孩子气逗笑,“害怕什么?”
凌云釉忽然警惕得左看右看,神叨叨地压低声音,“有鬼,有个吹笛子的鬼,用笛声把人引过去,挖人心肝来吃。柳姐姐,我害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手指动了动,默了半晌,替凌云釉摘去发簪和头饰,“好,奴婢就在这里陪小姐,哪儿也不去。”
***
墨昀亲自处理了裴云的后事,第二日摇光抱着主人换下来的衣物准备拿去浣洗时,发现里衣的内襟上染了两点血迹,于是不顾墨昀反对,请来了陈大夫,陈大夫把了脉,说无大碍,都是心病,若是心情舒畅不吃药也能自愈,摇光还是求着开了两副药。
这日清晨,摇光刚刚熬好药,倒了一碗端来给墨昀喝,刚走到回廊,就看到贪狼气冲冲往书房走来,摇光唤住他,“贪狼,来找主人?”
贪狼鼓着腮帮子,“是。”
摇光道,“主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贪狼一直嫉妒摇光能够贴身伺候墨昀,听摇光这样说,怒火蹭蹭蹭冲出天灵盖,“你又不是主人,凭什么给你说,我只给主人一个人说。”
贪狼在他们心里就是个不醒事的半大孩子,摇光犯不着跟一个孩子计较,端着药碗让到旁边,“要去便去,只是主人因为裴大人的事,心情一直不好,你若是冲撞了他,就不只是被发配到月见居守门了。”
贪狼觉得摇光真的讨厌死了,把人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他怒气还未降下去,但也没急着往里冲,低头看着脚尖,脚尖在地上来回划一,“贪狼是主人的隐卫,要守门也应该是给主人守门。”
就知道是这个事。摇光看了看书房的门,单手端着药,另外一只手拉着贪狼走远了一点,“主人为什么要派你们三个去守门?”
一提守门贪狼就生气,“主人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们三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给这脑子没长全的小伙子解释这个。“你再想想,凭云釉姑娘的武功,何至于派你们三个轮流去守,而且规定必须两人同时值守,若只是守门,凭你们三个的功夫,每次只留一个足够了。”
贪狼歪头想了下,火气蹭一下又燃了起来,握紧拳头像是要去打人,“都怪凌云釉,她杀了裴云,惹主人生气,主人怕她跑,让我们来守着,不准她跑了。”
摇光扶额,“贪狼,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贪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再耽搁下去药就要凉了,摇光叹一口气踏步向书房走去。
贪狼追在后面喊,“怎么走了?你还没说你什么意思呢?”
摇光转身,看着贪狼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就这样也挺好,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摇光进门时,墨昀正在练字,见他进来,把狼豪放到笔搁上,大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眉头蹙紧,“陈大夫不是说不用喝药。”
摇光微微一笑,“固本培元,好得更快。温度刚刚好,主人现在就喝了吧!”
墨昀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一口灌下,空碗还给摇光,“贪狼来过了?”
摇光接过空碗,递上一方干净锦帕,“已经被属下打发走了。主人,平康来的客人来求见几次了,听说平康那位病危,真的不见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没有回答,低头盯着刚写好的一篇字,摇光瞥了一眼,笔法绵软,失了往日的水准。
“主人已经知道杀害裴大人的凶手是谁了?”
墨昀目光徒然一变,变得如刀锋般凶戾,“不难猜,那个人的目的不在裴云,而在凌云釉,枭阁中想要她命的只有三人。”
摇光只想到两个——花枝夫人、凌冬,还有一个是谁?脑海里闪过一点灵光,摇光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离开朔风堂太久,转投烟雨堂后存在感不强,是以刚才没有立刻想起来。摇光不由感慨:这位姑娘的偏执比快刀还锋利。
摇光有了头绪,抓出其中一处不合理之处,“甘雨姑……林甘雨是主人教出来的,主人应该了解她,那姑娘的智慧不在云釉姑娘之下。她想借裴大人的死除云釉姑娘,可是,连属下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她怎么就能断定,主人一定不会放过云釉姑娘?”
墨昀冷笑一声,“她真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了。”
摇光细想一下,就理解了主人的意思。林甘雨确实把主人的弱点抓准了,因为死的人是裴大人,她知道裴大人对主人有多重要,激怒之下,主人的确有可能不问就立刻手刃云釉姑娘,等主人事后想清楚,也于事无补,因为她只想让云釉姑娘死而已。
摇光没有忘记,当主人辨认出裴大人死于五步蛇毒时,他看云釉姑娘的目光中是带了杀意的。
林甘雨唯一没有算准的是云釉姑娘在主人心中的地位,这会儿,估计已经妒火烧身了吧!
摇光隐隐觉得还有哪里不对,等他捋出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背脊冒出凉气,“杀裴大人的人不是林甘雨,那么……主人,我们朔风堂是出了内鬼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傍晚时分,墨昀嫌屋中憋闷,遂在朔风堂内四处闲走。老堂主爱花,所以朔风堂中四处可见不同时令的花朵。西暖阁背后种着一片无尽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笨拙地拎着花壶浇水,赭黄色的履袍上溅满了泥点,皮靴底子敷了厚厚一层黄泥,浇个花而已,这位平康来的贵人生生把自己整成了农民。
摇光对着墨昀耳语,“是平康来的客人,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西暖阁位置偏,除了打扫的杂役,其他人通常都走不到这里来。
墨昀见怪不怪:“左相大人老当益壮,腿脚利索,区区一个朔风堂,哪里走不得。”
摇光心惊:平康派来的竟然是位极人臣的左相大人!
腰弯得太久,又酸又胀,陈甫把花壶搁在一旁,左手虚握成拳,在后腰上轻轻捶着,听到有人说话,转过脸去,苦笑道,“被拒之门外三日,今天总算是进来了,这进都进来了,殿下就发发慈悲,怜惜臣这把老骨头舟车劳顿三个月才得见殿下一面,就别再把老臣撵出去了。”
平康到枭阁至多用得上一个半月的时间,硬是被这老头子给拉长了一倍,墨昀冷眼瞧着他,十年不见,这糟老头子还是这副德行。
抛开左相的身份,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瘦巴巴的,高高的颧骨撑着黑黝黝的面皮,看着委实可怜,摇光便生了恻隐之心,向墨昀建议道,“天也快黑了,主人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属下让人多准备两个菜如何?”
墨昀再不待见这位,也做不出苛待老头的事儿,点头默许了。
摇光走后,陈甫满手黄泥,懒得走那么远去洗手,盯着手看了半天,直接揩在了履袍上,墨昀额上生出两条黑线,顿时不想和这老头同桌用饭了。
陈甫咧嘴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道,“墨昀是晚辈,不敢见左相的笑。左相大人不辞辛苦远赴千里,所谓何事?”
“老臣肩负圣意,来给殿下送一样东西。”陈甫手刚伸到襟口,顿了顿,又缩回来在上半身所剩不多的干净布料上重重蹭了两把,自言自语道,“这样蹭都没蹭脏,应该是干净了。”
从怀里摸出一卷诏书,轴柄为玉轴,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布上绣的是祥云瑞鹤。
陈甫双手托着诏书,头微微低下,“请殿下收下。”
按道理,无论是亲王还是大臣,都需跪地接旨,陈甫不是脑子里只生了一根筋的老学究,这天大的好事换其他人必然要感恩戴德,眼前这位——能把诏书接过去就够自己谢天谢地了,不指望他能跪地谢恩。
墨昀瞥了一眼诏书,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陈甫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是陛下的诚意。”
“左相折煞墨昀了,墨昀无才无德,受不起九五之尊的诚意。”
陈甫面色不变,正要再说,墨昀抢过话头,“远来是客,墨昀理应好好招待左相。明日一早,我再安排人送左相回平康,再晚一些,平康的风向就该控制不住了。”
陈甫愕然:这位殿下远在千里之外,似乎对平康的局势并不陌生。他将视线转向屋角的那片无尽夏,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么好看的花,养在这么偏的地方,可惜了。”
墨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可惜,好花需要懂花的人来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甫哭笑不得——明示暗示都被拒绝得彻底,这下,拿什么回去交差?总不能折朵花回去,给上头那位说,殿下嫌他老子不懂花,所以才不肯回去吧!
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陈甫手酸了,看着墨昀转身要走,丢出了他最后的底牌,“殿下看不上这封诏书也没有关系,只是,贤妃娘娘的仇,殿下就不准备报了吗?”
墨昀身体一震,停住了脚步。
***
午时刚到,柳莺已去后厨领了午膳,吩咐菜色时刻意避开了辛辣的油腻的,选了几道开胃的家常菜,麻婆豆腐,糖醋排骨、清蒸鳜鱼、素烧腐竹、杂菌汤,都是自家小姐喜欢的。拿食盒装了,柳莺生怕提回去时菜凉了,走得又急又快。
“什么事这么着急?”
这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该是好听的,可听在柳莺耳中,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招魂铃声一般。
柳莺顿住脚步,缓缓回头,林甘雨坐在湖畔的大理石雕花围栏上,放松地翘起二郎腿,围栏旁种着一棵杨柳,为她遮去了斜侧射来的日光。
林甘雨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食盒上,啧啧感叹道,“凌云釉这收服人心的本事着实令人惊叹,把你从你那继父手底下救出来时,口口声声说做牛做马在所不辞,想见天大的救命之恩,也比不上你二人的主仆之义。”
柳莺立刻朝着林甘雨跪了下去,“甘雨小姐的大恩大德,柳莺做梦都不会忘,只是……只是……除了这一件,柳莺什么都愿意为甘雨小姐做。”
林甘雨垂首笑了一下,从腰上解下竹箫,熟练吹奏一曲,柳莺不擅乐理,但她听出来,这一曲和小姐醉酒那晚在月见居听到的一模一样。哀怨的箫声如同袅袅青烟,穿过柳树的绿绦,往更远处飘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定定跪着,双臂半撑着上半身,头矮矮地低下去,背影看着孱弱又无助。
一曲吹毕,噬心的折磨还在继续。
“柳家本是嘉兴首富,富极一时,若没出事,你现在也还是人人羡慕的柳家大小姐。可惜这等福气不能有始有终,你也只享了几年的富贵,母亲改嫁后,偏偏还遇上一个禽兽继父。”
一滴清透的泪珠从柳莺的眼眶里滚落,杀人比不过诛心,这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扎在她的心脏上。
林甘雨看她孱弱的身子不受控地抖起来,心里生出一股快意。
“算起来,你妹妹今年该及笄了吧?你说,若是你那禽兽继父没被我杀死,你被卖去给傻子当媳妇,你妹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你啊?”
一把金锁被甩到柳莺面前,不及婴儿手掌大,上面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金锁下方缀着几片金叶子。一滴接一滴的眼泪砸在金锁上,柳莺连将它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扬起头哀求道,“求小姐放过我妹妹,求您了。”
林甘雨跳下围栏,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弯腰放在金锁旁,“你家小姐的命,你妹妹的命,你自己选一条。”
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等到眼泪差不多流干了,柳莺朝着小瓷瓶伸出手去,快要碰到时,又触电般缩回来。
凌云釉在月见居等她的口粮,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能看见的还是那两个讨厌的门神,没有第三人进来。
她从花瓶里抽出一只百合花,一片一片地揪掉花瓣,很快,花瓶里那一捧百合花全部变成了光杆秃子,无一株幸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不是出什么事?遇上挑事的刁难了?
凌云釉不安起来。换作平时,她该自己去寻柳莺了,可现在,行动受限,除了月见居,哪里也去不了。
不行,不能干等着。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凌云釉就看见了大中午还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贪狼。贪狼躺的位置正对着凌云釉,很快他就发现凌云釉盯着他看,贪狼脸红了红,哼一声偏过脸。凌云釉没法,只能高声喊道,“贪狼。”
喊一声,没人应。喊两声,没人理。凌云釉不再继续喊,唉声叹气,“算了,原本想告诉你怎么取代摇光的,可惜我一番好意无人来领。”
凌云釉故意扬高声音,贪狼果然一个字都没漏掉,眨眼的功夫,人已出现在窗外。“你快说。”
凌云釉冲他勾勾手指,“简单得很,只是我有个条件。”
贪狼急不可耐,“你说。”
凌云釉抿唇一笑,“柳姐姐出去了多时,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你先帮我把她找回来,若是真有谁欺负她,帮我欺负回去……”
话没说完,柳莺就从门口进来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凌云釉从轩窗跃出,把贪狼丢在后面,奔到柳莺面前拉着她上下打量,“怎么去了这么半天,是不是遇上不长眼的挑事儿了?”
不等柳莺回话,凌云釉眼尖地发现了柳莺膝盖处的脏污,断定柳莺一定是被人欺负了,热血上涌,“谁干的?我去扒了他的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从她手里抢回裙摆,偏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没人欺负奴婢,不小心摔的。”
凌云釉心疼坏了,“枭阁里哪块石头哪块砖没被柳姐姐踩过,怎么就摔得这么惨。”
柳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把话岔开,“小姐饿坏了吧,快去吃饭。”
两人的对话贪狼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他还想着凌云釉的条件,“哪块砖哪块石头干的,我帮你砸了它。”
柳莺极少和贪狼接触,有些怕他,“没……”
凌云釉一把推开他,“等会儿再说,先吃饭。”
回到房里,柳莺揭开食盒盖子,之前她一直心不在焉,这下才发现饭菜都凉了,尴尬地抬起头对上凌云釉的目光,“凉了,奴婢去热热。”
凌云釉看一眼菜色,眼皮轻垂,睫毛在下眼睑上落下了一排暗影。“看起来凉了好一会儿了,姐姐到底做什么去了?”
“说来怕小姐笑话,从后厨回来的路上,碰上的临芳苑的兰儿,是奴婢在临芳苑时的手帕交,被她拉着多说了两句,一欢喜,就忘了时辰。”柳莺垂着头,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凌云釉唇角释出笑容,“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人之常情。姐姐快去把菜热了,我快饿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闷得发慌的时候就去秋千上坐坐,她特地把绳子结得很长,这样就可以荡得更高,看得更远。夜里睡不着,凌云釉坐在秋千上发呆:软禁的日子总归是难熬的,经历得越多,越觉得自由可贵。
枭阁依山而建,气温比山上略低一些,晚间清凉,院子里不时传来夏虫的啾鸣。屋檐下摆着一架风干的萝卜干,是柳莺特地晒的,凌云釉为此笑过她,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后厨的师傅指不定腌了两大坛,这一年都未必能吃完,何必这么麻烦。柳莺被她说得脸红,最后什么也没解释。
凌云捻起一条卷曲的萝卜丝儿扔进嘴里嚼,没浸料的萝卜干味道有些苦有些涩,她想出好几种吃法,打算明日亲自下个厨,作料小厨房里都有现成的,食材却得柳姐姐去后厨拿。
困意来袭,凌云釉轻捂嘴唇打了个哈欠,正想回房睡觉,忽然听见后院传来铿铛一声响,声音像是从小厨房那里传出来的,都这个时辰了,谁还会去小厨房?
凌云釉穿过门厅,看见小厨房里亮着烛火,窗纸上印出一抹窈窕的身影。凌云釉一眼认出那是柳莺,把灯笼轻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靠近屋门,却不进去。抬手压住嗓子,刻意让声音变得凄厉而幽怨,“好饿啊……奴家好饿啊……自奴家去了以后,就再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了,小娘子匀奴家一口可好?”
深更半夜乍然听到鬼气森森的声音,换谁都要大大吓上一跳。柳莺吓得扔了筷子,一看门口装神弄鬼的是自家小姐,这才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顺气,“小姐吓死奴婢了。”
凌云釉背着手,笑嘻嘻走进来,“谁叫姐姐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吃独食。”
桌上只搁了一个大碗,碗里盛了半碗细面,面上盖了一片番茄、两根青菜和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最上面撒了葱花和白芝麻,算不得讲究,但也能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凌云釉一猜就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拉着柳莺坐在长凳上,“让我好好看看,今夜是不是有人长小尾巴了?”
柳莺脸刷一下红了,嗔怪道,“奴婢才没有长小尾巴。”
凌云釉知她脸皮薄,便不再逗她,“姐姐这面看着素净得很,有菜无肉缺少灵魂,厨房里还剩得有肉没有?我来炒个浇头。”
柳莺从存放食材的水桶里拎出一小坨里脊肉出来,“只剩这么点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看一眼,道,“够了,姐姐也给我煮一碗面吧,本来不饿的,生生给看饿了。肉我搁小锅炒,等面煮好,我这儿也差不多了。”
柳莺从竹篮子里拿出两个鸡蛋,“再煎一个荷包蛋吧!”
凌云釉把里脊肉按在菜板上切丝,低着头道,“不用,把你碗里的匀我一个就是,就你那麻雀胃,简直是浪费粮食。”
“都说好事成双,奴婢也想图个好彩头。”说的明明是寓意吉祥的话,柳莺的眼睛却极黯淡,唯一的一丁点儿企盼都被绝望挤得无处容身。
一丝乱发遮住视线,凌云釉用手背赶开,笑道,“我来添个彩头,两碗面,两颗蛋,好事又翻了倍。”
说话的功夫,锅里的水开了,柳莺扔了一把细面下去,从竹篓里拿出两根青菜洗干净了,扔进涨开的面汤里。等面和青菜都煮好了,凌云釉那边肉丁才下油锅。柳莺把面盛进碗里,端着转身,长命锁忽然从袖中滑脱,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东西掉了?”凌云釉扭头看向地下。
柳莺脸霎时惨白,手足冰凉,强作镇定地捡起来,“是奴婢的长命锁。”
凌云釉回过身去,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肉丁,“姐姐定然生于大户人家。”
“小姐怎么知道的?”柳莺脸色更白,手一直捧着面碗,这会儿才觉得烫,忙放在桌上。
“姐姐的长命锁一看就是足金的,小家小户出生的孩子最多戴银制的。哎呀!应该再放一把干萝卜丝儿混着炒的,我去拿,姐姐帮我看着锅里。”话音落下,人影已掠到了门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莺死死握着长命锁,小金叶子陷进掌心硌出几枚浅显的印子。
“你家小姐的命,你妹妹的命,你自己选一条。”
这个声音折磨了她一晚上,一边是是骨肉至亲,一边是金兰之义,她两个都想留,哪边都不想选。油锅里滋啦滋啦响着,柳莺转头看了一眼,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
甘雨小姐说这毒叫七日涅槃,不会立刻要人性命,中毒之人在七日后先丧失嗅觉,然后是听觉、视觉,等五感六识通通丧失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中毒后,小姐不会马上就死,若她不照甘雨小姐的意思做,妹妹小渔又会是什么下场?
凌云釉匆匆忙忙跑进来,把小葱扔给柳莺,“柳姐姐,劳你切下葱。”她麻溜地洗了一把干萝卜丝儿,混着肉丁炒成哨子浇在面上,柳莺把葱切好,一个碗里撒一把,顿时香气四溢。
碗面并排搁一起,柳莺抿唇笑了笑,“小姐先选。”
凌云釉瞥一眼,都是一勺浇头一个蛋,没多大分别,她晚上没吃多少,这会儿是真饿了,端起靠自己最近这碗,“就这碗了。”
凌云釉抽出一双筷子就要不顾仪态立刻开吃,柳莺忽然打断她,“小姐。”
“怎么?”凌云釉举着碗深嗅一口,口舌生津。
柳莺握紧左手,用力掐了一下手心,“慢点儿吃,当心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挑起一筷子面,转动手腕卷了两转,笑道,“我小时候使不好筷子,吃面的时候就像这样,用筷子把面卷起来,老是被我爹说。”
卷了两筷子吃了,碗里的面就去了一小半,凌云釉还要再卷,被柳莺按住了手臂,“太晚了,垫垫胃就可以,吃多了容易积食,到时候小姐又要嚷难受了。”
“再吃一口”,嫌卷面条费功夫,凌云釉直接夹了一筷子起来,没等喂进嘴里,柳莺连碗带筷一起抢过去,“明天我让张师傅给小姐做更好的。”
***
夜里无风,白日里凝结的暑气逡巡于房檐四周,摇光伺候完墨昀洗漱,离开前特地留了半扇窗。即便如此,这个夏夜仍燥热得令人心慌。
墨昀从桌上拿起一卷画轴,扯开扎带,画轴在他轻柔的动作下被慢慢地推开,画中女子身穿五彩翟纹祎衣,肩披正红霞帔,头戴九翚四凤翠冠,眉眼与墨昀有八成相似。宫廷画师观察入微,连女子眼尾那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都没有漏掉。落款处写着:天武十四年三月初三作。
天武十四年三月初三,是惠嫔晋升为贤妃的日子。
墨昀用拇指蹭了蹭女子眼尾那一粒红痣,清冷的眸子里显露出淡淡的温情,“就因为这一粒红痣当了半辈子的替身,母亲,为何你仍是不悔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清晨,凌云釉拉开门站到屋檐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昨夜落了一宿的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夹着潮气,温度总算是降下来了。
石阶下的两盆茉莉昨天忘记抱去檐下避雨,盆里积满了雨水,凌云釉心疼地倒掉多余的水,把两盆茉莉搬到轩窗下,幸而夜雨只时间持续得久,并没有多大威力,茉莉花看着有些蔫,却都一朵没落得好好长在花枝上。
看着开得热热闹闹得茉莉花,凌云釉心情也变得很好,她弯下腰凑得近一些,深深嗅了一口。“咦!怎么没有味道?”
接连闻了好几朵,都不曾闻见清淡的花香。凌云釉只当是茉莉快要开谢了,没有往心里去。
日子过得十分单调,墨昀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凌云釉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重拾自由。这些时日,她一直表现得很有耐心,一觉察心绪有躁动的倾向,她就会不厌其烦地垒骰子,就这样,她的情绪被训练得越来越平稳。
轩窗大敞,凌云釉站在书案前,用纸镇压住宣纸,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紫毫,不知怎么的,她近日十分迷恋柳体,从前最向往的狂草却是一次没练过。月见居里仅有的几本碑帖都是从墨昀那里拿的,练完了也没再找他换过。
桌案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百合,花瓣上还沾有晶莹的露珠,应该是刚从枝头剪下没多久。花朵的确能令人心生愉悦,凌云釉觉得这时心情又灿烂了些,紫毫吸饱墨汁,凌云釉先在废弃的宣纸上试了试墨汁的浓度,见浓度适宜,在空白宣纸上写下第一笔,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手腕一颤,观字的一撇上打了浓浓的一个墨疤。
她侧头看向白玉瓷瓶里的百合,没握笔的左手动了动,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她俯身凑在百合上轻轻地嗅,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她的眸色黯了黯,一把将花瓶里的百合抓出来置于鼻下用力得嗅,仍然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怎么可能闻不到呢?她对百合的味道过敏,稍微吸入一点百合的花香,头就会立刻胀痛起来。
她颓然得坐在椅子上,周身泛起凉气。良久,她踢开雕花椅,到处寻找有味道的东西,熏衣用的香球,润唇的桂花口脂,都是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味道,她挨个找出来闻,曾经最熟悉的味道,任她怎么闻怎么嗅,熟悉的感觉都再找不回来了。
她踉踉跄跄跑到小厨房,闻香醋,嗅蒜瓣,试遍了月见居里所以能够闻见味道的东西,她的嗅觉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手脚绵软地走回房间,书案上,百合花的露水洇湿了宣纸。她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只能坐回椅子上,让椅背支撑她瘫软的身体。
坐了许久,她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猜自己应该是中了毒,可什么时候着的道,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于是,她慢慢回想这几日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记性好,半盏茶的时间里,她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回顾了七七八八。这七七八八的日常碎片足够将真相拼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她早该想到的,只是本心不愿意承认罢了!
柳莺从厨房包了一些蝴蝶酥回来,这个点,她家小姐通常都待在书房里,进到院子后,她径自走到书房,人果然在这里。柳莺从怀里拿出蝴蝶酥放在食案上,“刚刚去厨房碰见张叔在做蝴蝶酥,就包了一些回来,小姐快过来趁热吃。”
没得到回应,柳莺扬起脸看过去,废纸团扔得遍地都是,看来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她走过去,弯腰捡起废纸团,边捡边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正想把第五个捡起来,手触碰到那团“白纸”,她的动作僵住了。
那是一朵百合,被人像揉纸团一样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柳莺数了数,大概有五朵像这样的百合被蹂-躏后丢弃。
这样好看的花,可惜了!她在心里默默得说。
凌云釉转过脸,将五根光秃秃的花枝随意扔进纸团堆里。她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晚,姐姐听见箫声挣扎了许久还是留下来了。我以为,是因为姐姐最终选择了我。”
柳莺抽出锦帕,将五朵已无法恢复原状的百合放进去包好。“原来小姐都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看起来都很平静,平静得好似伤害未曾发生一样,凌云釉低低笑了一声,“姐姐记不记得我曾给你说过,你的棋路和一个人很像。我后来问过徐飞白,他说林甘雨的棋确实是墨昀教的。”
柳莺把包好的百合小心翼翼搁在桌案上,若还有机会,她会在院子里那丛不知名的小白花旁挖一个坑,把这几朵百合埋下去,等它们在土里腐烂,然后化作花泥,滋养来年的花草。
“这几朵百合是奴婢亲自种的,奴婢喜欢花,可怎么也种不好,种什么死什么,唯独这两株百合顽强得活下来了。”
柳莺抬起手指温柔地抚触花瓣,“其实最开始它们也长得不好,那晚听小姐讲长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奴婢就想,种了好几种花,就只剩这百合还活着,它们说不定就是属于奴婢的曼珠沙华。所以奴婢经常端着它们去找花匠取经,观察它们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松土,没想到,后来它们就长好了,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花朵开得很大,看起来又好看又精神。那时候就想,小姐说得是对的,我不该再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一直走不出来。”
一滴眼泪滴落在花心里,柳莺唇畔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奴婢大概是上辈子造过太多的孽,老天见不得奴婢好,给了两分好处,就要收五分回去。”
柳莺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双手举着送到凌云釉身前,“听说小姐当时是用这把匕首杀的丁姑姑,柳莺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剩下一条贱命,还给小姐。”
柳莺手里举着的正是凤微,凌云釉盯着凤微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过来,拔-去刀鞘,她并起两根手指沿着刀刃抚过去,忽然用力往里一按,指腹上便多了一道刀口,鲜血沿着刀刃滴在地上。
这柄短刃到底还要饮多少女子的血,才能消去它的不详?
凌云釉把刀身送回刀鞘里,随手扔在了书案上。“我不要你的命,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枭阁中最高的建筑是凌霄楼,楼高十一层,站在顶层上往下俯瞰,不仅能把整座雁回山收进眼底,还能纵观临州城的全貌。
陈甫豪迈得拍着围栏,而后将手收回叉在腰上,山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对着远处哈哈笑道,“想不到啊,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有机会登上这么高的地方,山川都城都尽在老夫眼底。”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舒畅!早知习武有这等好处,老夫当年就该弃文从武,再是耄耋高龄又怎么样?照样能像阁主刚刚那样,揪着老夫像老鹰揪小鸡一样,飞上飞下。”
堂堂左相自比小鸡,凌彦哭笑不得,连连挥手,“此等莽夫行径如何能与左相大人的经世济民之才相提并论,大人断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欸!”这一字的音转了两个弯儿,陈甫用手点点凌彦,“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这儿是江湖又不是庙堂,少来巴结奉承那一套。”
凌彦笑着点头,“是。”
陈甫双手撑在围栏上,眺望远处的都城,“处江湖之远依然逃不过权势纷争,平康可看不到这等风景,阁主又何苦入世太深。”
凌彦也将目光落在远处,笑道,“凌彦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名啊利啊,年轻的时候争过了,也就那样。凌彦是从饿殍堆里爬出来的,比庙堂上的大人们多看过一些民生疾苦,这点拳拳之心,左相大人又怎会不懂?”
陈甫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包杏仁咬得嘎嘣响,从三十岁开始陈甫就坚持每日清晨叩齿一百下,所以哪怕已到了耄耋之年,牙口依旧很好。
“老夫不懂没关系,可惜咱们的七殿下也不懂,这就很叫人头疼呐!”
从凌彦的双眼里蹦出两道高深莫测的精光,“大人不了解,咱们的七殿下看起来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实际上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孝子。大人无须忧虑,在下保证,大人前脚一走,七殿下后脚就会跟着离开枭阁。”
“如此最好!”陈甫从绣袋里抓出一颗杏仁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不早了,老夫也该启程了,陛下还等着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得知月见居发生的变故,来到书房想向主人禀报,进去时,自家主人背对门口站着,正看着书案上的一副画像出神,对旁边的卷轴视而不见。
“主人。”
墨昀回神,转过头来,“你来得正好,帮我收拾行李。”
摇光愕然,“主人要出远门吗?”
墨昀嗯了一声,“我要去一趟平康。”
***
柳莺失魂落魄地走出月见居,除了妹妹的金锁和那五朵百合花,她什么也没有带走。
她扬起头茫然得看着头顶那一方天空,想不到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成为她的容身之所。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月见居门上挂着的一盏小儿捕蝉的灯笼上,眼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到今天刚好是七日,甘雨小姐没有骗她,再过七日小姐会丧失嗅觉,接着是视觉,等五感全部丧失,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柳莺低下头,手里紧紧握着的是妹妹的长命锁,她与小渔的生日只差了一个月,算起来,小姐毒发之时,就是小渔十五岁的生日。甘雨小姐答应她,到时候会放她出阁,与小渔团聚。
腿站得有些发麻,柳莺收起长命锁,从怀里拿出用手帕包着的百合花,往前走十步有转,拐角种着一棵海棠,柳莺用石头在树角刨出一个土坑,小心翼翼得将百合花放进去,她眼睛酸涩,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滴在百合花的花瓣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静静得在海棠树下待了一会儿,将刨出来的土赶回土坑里,用手指在拍平压实的黄土上写下四个字——柳莺之墓。
写完之后,她扶着海棠树慢慢起身,向着卞松月所在的琴鹤苑走去。
***
琴鹤苑。
卞松月靠着木柱坐在石阶上,手里一下一下地摇着折扇。天空中浅灰与铅色交叠,看起来并不清透,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类似于蜻蜓的小飞虫,没多会儿,院子就被这群不速之客占领了。
卞松月看着有些烦躁,在草笼里揪下一把草叶,冲着小飞虫甩出去,动作中暗含劲道,草叶射下两只飞虫,其余的受了惊,纷纷往更高处飞去。
卞松月继续摇着折扇,嘴里咕哝道,“又要下雨了,鬼天气。”
她收了扇子站起身,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人,缓缓笑起来,“你不是凌云釉的婢女吗?叫柳什么……什么……”,做势拍一下脑袋,“想不起来了。”
柳莺惨白着一张脸踏进院门,冲卞松月福了福身,“奴婢叫柳莺。”
卞松月重新甩开折扇,看着她道,“原来是叫柳莺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柳莺往前走十步,噗通跪下,重重叩了一个响头,“求松月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眼睛倏然一眯,“什么意思?从头说。”
柳莺扬起头,继续保持着跪姿,“小姐中了甘雨小姐的七日涅槃,这种毒药会让人在七日后丧失嗅觉,接着丧失听觉、视觉、味觉、触觉,等五感六识通通丧失殆尽,中毒之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卞松月敛尽笑容,目光有些冷,“凌云釉防人之心很重,林甘雨不可能蠢到自己去下毒,来,给我好好说说,毒是谁下的?又是怎么下的?”
柳莺垂着头,重重咬一口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是奴婢,把毒药混在了小姐的面里。”
折扇“啪”一下合上,卞松月眼神中愤怒与嫉恨交织,嘴角噙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很好,她就这样相信你,竟然对你半点防备也没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她下毒!”
柳莺双手撑在地上,再次叩了一个响头,“求松月小姐救救她,柳莺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卞松月冷嗤一声,“你一条贱命不值当让我亲自动手。”
一个圆滚滚的小瓷瓶骨碌碌滚到柳莺肘边。“念在你尽心伺候过凌云釉的份上,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这是断肠散,服下之后,你就会肠穿肚烂而亡,你比那个叫林然的幸运一些,不用遭这么多罪,从服下到毒发,一盏茶的时间都要不到。”
柳莺两手发颤,用力眨两下眼睛,伸出右手去抓小瓷瓶。
天空的铅色越来越浓,空气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顿时狂风大作,厚重的乌云凝结成一片,一眨眼,滂沱大雨来势汹汹,砸得屋檐咚咚作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独自在书房愣坐了许久,直到听见雨声,她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对所中的毒没有任何了解,决定不再继续消沉,平白浪费时间。
午时月见居换守,现在值守月见居的是开阳和贪狼。凌云釉这会儿没心情和贪狼那二愣子打太极,直接找上开阳,让开阳帮她把陈大夫叫过来。
开阳老实坐廊椅上避雨,贪狼不见踪影。凌云釉刚迈出屋门,摇光举着油纸伞匆匆走近。“云釉姑娘。”
自从自己被禁足月见居,凌云釉就未曾再见过摇光,觉察出摇光不同寻常的急切,凌云釉觉得不安,“你看起来有些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书房里发生的事三名影卫并不知道,天权也只是对摇光说凌云釉似乎和婢女起了争执。因着自家主人对凌云釉的重视,所以凌云釉的一举一动摇光都极其看重,月见居里发生过什么,他也会时不时地向主人禀报。先前自家主人急着出门,摇光心想主仆之间发生龃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先帮主人收拾行李去了。不想主人前脚一走,柳莺姑娘就出了事。
摇光道,“柳莺姑娘现在在莲鹤院。”
凌云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莲鹤院是卞松月住的地方,对柳莺,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情,抬手把乱发撩到耳后,“她去那儿做什么?”话音刚落,凌云釉手上动作顿时僵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她是不是出事了?”
摇光叹息一声,道,“去看看吧!”
仿佛有一只手在心上揉捏,凌云釉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抬眼看向从屋檐上倾泄而下的雨帘,她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在意的。
在意她的背叛,也在意下毒之时她内心是否挣扎过。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又觉得这些都好像不重要了。
她埋头冲进大雨里,摇光唤她的声音被雨声盖掉,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柳莺的声音。
“小姐,奴婢这一生,真的太长太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一口气跑到莲鹤院,大雨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人世间的蝇营狗苟,雨帘模糊了视线,能见度只够她看清楚前方地上躺了一个人,却看不清那人的体貌。
尘封于记忆里的故人接二连三地从脑海里晃过,为了保住她的一口口粮被乞丐砸死的爹爹,带她去偷橘子却被管家活活打死的小哥哥,她背不出来书被罚时偷偷塞馒头给她的兰姐姐,还有出逃扬州时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拾荒姑娘。
她其实是个害怕寂寞的人,父亲离世以后,她伶仃一人,在乱世中奋力求生。吃不饱,穿不暖,吃再多苦受再多累她都不害怕。她害怕的是那些给过她善意和依靠的人,一个一个从身边离开,最后仍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如果早知这长长的一生只是一次又一次逼不得已的告别,当年还不如和爹爹一起死在那场饥荒里好了。
她的力气已经被强烈的悲伤尽数吸走,只能拖着瘫软的腿艰难地靠近地上的人。
烟青色衣料上那一朵素雅的百合刺痛了凌云釉的眼睛,她麻木得站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来,伸手去触碰柳莺颈上的长命锁,足金的锁面上雕刻着一只小巧可爱的戌狗,下面缀着六片精巧的金锁片。手里还死死捏着另一个长相差不多的长命锁,不过上面雕刻的属相不是戌狗而是卯兔。
凌云釉的眼睛胀痛得厉害,她轻轻地摇了摇柳莺,“柳姐姐,雨下大了,我们回家了。”
无人回应,凌云釉又加大力气摇了两下,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仍合得紧紧的。
一瞬间,凌云釉出现了幻听,她听见了雅安的声音。“云釉,雅安会保护你的。”
接着是林然,“能来伺候小姐,林然很高兴。”
最后是柳莺,那声音跨过生死间隙,从生的彼岸传过来,说不出的悲戚绝望。“小姐,奴婢这一生,真的太长太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终于撑不下去,跪在雨中,捂脸痛哭起来。
卞松月撑着伞站在院门前,遥遥凝望着她。凌云釉似有所感,缓缓抬起眼,她慢慢站起身,一步
一步地来到卞松月面前,“是你干的?”
卞松月一手撑伞,另一手绞着胸前的发辫,抿着嘴唇笑起来,“你下不了手,我帮你啊!”
凌云釉抬手狠狠扇在她春花般明媚的脸上。
卞松月脸歪向一旁,白皙的脸颊上,五根手指印赫然在目。她慢条斯理地蹭去唇角的血,自嘲得笑了笑,“凌云釉,你真的是个好难讨好的人。”
“杀林然,杀柳莺,就是你讨好我的方式?”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平静,对眼前这个与她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情绪。
嫌伞累赘,卞松月索性把伞扔开,目光落在柳莺身上,“我其实搞不明白她,给你下毒,又来求我救你,到底图什么啊?”
凌云釉目光紧紧锁住卞松月的脸,“卞松月,你也许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世上有多少跟你一样美貌的女子?却未必跟你有一样的命,她们没有自保的本事,在这人吃人的世道中艰难求生,被践踏、被凌-辱,被迫害,你可以选择一个你想要过的人生,她们却连选择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你这样的被老天爷眷顾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柳莺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卞松月的左臂自然垂下,藏在袖里的手不自觉得握紧,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丝丝缕缕的痛意从手心漫开。
卞松月始终沉默不语,凌云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确实对我不错,助我杀丁嫦,帮我除阳平,在羌戈你甚至甘愿代我去赴险,我都知道,但我并不感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从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总是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感动我,还是为了感动你自己?”
“从前,就当你瞎了眼,当我认错了人”,凌云釉从怀里拿出一个草编的蝴蝶,上面还留着红褐色的印记,那是从凌云釉心窝中流出来的血。她将草蝴蝶掷到卞松月身上,然后向后退行三步,她脚下的土地并不平展,雨水在低洼处蓄起一个水坑,在两人一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你我之间,往前有恩有怨,今日皆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凌云釉同你不共戴天。”
林甘雨饶有兴致得撑着伞看完了这一出好戏,凌云釉回过头看到她,她正站在柳莺身边,雨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她看起来并不在意,有些惋惜得道,“怎么就死了,我不是已经答应放她下山和妹妹团聚了吗?”
一道寒光从凌云釉的凤眸中飞速闪过,这是她第二次见林甘雨,玉手举着天青色的八骨油纸伞,这个动作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可惜,墨昀曾在她手腕上留下的那道疤却生生破坏掉了自然天成的美丽,留下了一道无法忽略的瑕疵。
凌云釉的视线从手移到她的脸上,轻轻笑了笑,“林甘雨,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也不知怎么就把自己陷进了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里来。追究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也没多大意义,我们来猜一猜,如果你死了,墨昀会不会伤心?若是我死了,他又是否会亲自取你的命?”
这番话成功触到了林甘雨的红线,她的眼里泛起了怒意,“你不过是一枚棋子。”
凌云釉看了一眼了无生气的柳莺,她明白,这种时候悲伤最是无用,她看起来越镇定越淡然越容易打击到对手。她冲着林甘雨靠近一步,凑近她耳边,呵气如兰,“就算是棋子,也是墨昀心上最重要的一枚。”
林甘雨攥紧右手,倏然明白了凌云釉的用意,紧绷的肩背舒展开来,侧过脸盈盈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七日涅槃并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慢慢丧失五感六识成为一个废人,我倒是想看看,你变成这幅样子以后,墨昀还会不会青睐你。”
凌云釉浑身湿漉漉的,鬓发粘成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连绵不断的雨水在额头分流,顺着眼睛向下流去。眼皮被雨水冲刷着,眨一下眼,就有雨水灌进眼眶。凌云釉强撑起眼皮,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想这么早杀你,林甘雨,你会杀人,而我,会诛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跑出月见居之时,贪狼想拦着,被摇光拦住,贪狼一根筋直到底,认定了主人说过的不允许凌云釉出阁一步的话,跟着就要去把她逮回来。摇光武功不如他,只好叫上开阳,把贪狼拉回来绑在了檐下的柱子上。
凌云釉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后,摇光解开贪狼的束缚,虽然凌云釉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处干的地方,他还是拿起伞走过去遮在了她的头上。
凌云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烦请你帮我收敛柳姐姐的尸骨。”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里只剩雨水,再挤不出眼泪来了。“一把火烧了就行,说不定来世还能落得一个干净自在。”
顿了顿,接着说道,“骨灰还是送来给我吧,麻烦你了。”
摇光答应下来,关心道,“云釉姑娘先去把湿衣服换了,我让人熬点姜水送来。”
凌云釉点点头,“我昨夜不小心受了凉,烦劳再帮我将陈大夫请来。”
摇光不疑有他,应下了。
凌云釉转过身,想起什么,偏过脸来,“墨昀现在有空吗?”
摇光答道,“不巧,刚离阁没多久。”
“他多久能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枭阁至平康,山远路遥,至少得两月后了。”
凌云釉抬手在眼睛上揩了一把,“他此行的目的,和朔风堂的内鬼有关吗?”
摇光微感惊诧,神色很快恢复如初,“只是其一。”
凌云釉点头,不再往下细问,转了话音,“既然他已经知道裴云的死与我无关,又为什么还要继续关着我?”
摇光轻叹一口气,“若只是为了囚禁云釉姑娘,何至于出动三卫,真正的原因,贪狼那傻子不懂,云釉姑娘冰雪聪明,难道也不懂吗?”
心弦被这句话轻轻扯动了一下,凌云釉不再说话,缓步向书房走去,桌案上的茶盏已经冷了,茶杯还干净,里面的茶水一滴都没动过,茶水凉透,沏茶的人也不在了。
凌云釉木然地环视着屋中的陈列摆设——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月见居从未热闹过,但林然和柳莺在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冷清过。
空荡荡的心口遭一室的冷清窒得无比难受,凌云釉捂着胸口慌忙退出门外,她在廊椅上坐下来,身体脱力地靠向廊柱。
本来已经渐消的雨势骤然变得猛烈起来,摇光还没走,见凌云釉原样进去原样出来,还穿着原来那身湿衣裳,迅速想出一套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迈脚,不知何时回阁的徐飞白气势汹汹从门口走来,脚步片刻未停径直走到凌云釉面前,一张口就把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性,杀人放火的在那边明目张胆地得意,你这被欺负的窝窝囊囊躲在这里伤心难过。你以前那睚眦必报的劲儿哪里去了?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时,连池正那样的色胚都敢收拾,现在对手换成林甘雨,就怕了?不敢了?”
凌云釉抬起眼皮,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反应了很久才认出眼前的人。“你告诉我秦州去了湖州,我去过湖州,没有看到他。秦州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没想到凌云釉不仅不接他的茬,还丢回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秦州他……”徐飞白眼神闪烁,搜肠刮肚也没能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凌云釉嗤笑一声,“这次又想编什么理由?秦州被我伤得太深,离家出走疗伤去了?你三番两次搪塞我,无非是不忍打击我。感谢你的好意,我从十四岁开始,就没收到过多少好消息,你说吧!趁我现在还消沉着,让我一次性痛完。痛过了,我会打起精神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徐飞白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小瞧了她,也许这个姑娘比自己想象中更坚韧。把那日在断魂崖上的发现一一告诉凌云釉,凌云釉听后,知道秦州必定是凶多吉少。
秦州是所有倾慕者里,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所图的人。只一心一意保护她,对她好,傻得连回报都从不要求。
原本以为心已经空了,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无法抑制地痛了起来。
凌云釉怔怔得看着眼前的雨帘,明明还只是一个被她触碰一下就会脸红的腼腆少年,到底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阁中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徐飞白不明白她的用意,仍想了想,回道,“下月初十是阁主的生辰。”
凌云釉点点头,站起身,看着徐飞白,“你刚刚回来,还不知道裴云的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不明所以,“什么?”
凌云釉没回答,继续说,“朔风堂的内鬼墨昀自会收拾,至于林甘雨,你不许动她,把她留给我。”
蚀骨的寒意从足尖向上蔓延,席卷全身,过了一会儿,徐飞白才有所反应,“裴云他……怎么了?”
凌云釉面色苍白若鬼,眼眸中的光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得熄灭了。“裴云他去寻云叶了。”
说完这一句,凌云釉把徐飞白扔在了身后,她回到房里,走到琴架旁,掀开为古琴挡灰的锦布,倒转琴身,从古琴背后的暗槽里拿了一枚只有婴儿手掌大的白玉令牌出来。
徐飞白废了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狂躁得跟进门来,一双眼红得吓人,“谁干的,有墨昀在,谁敢对裴云下手?”
凌云釉没有理会徐飞白的癫狂,摸着山河令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前两日抚琴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暗槽,她想起凌彦送琴来时,给她讲过四十八卫的故事,原来并非是无意提起,而是刻意为之。发现令牌时她不明白凌彦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现在,她仿佛有些懂了。
“从前想着我在枭阁待不久,所以,三堂的纠葛我不愿意掺和太深,如今想不掺和都难了,这一潭浑水,我也来搅一搅。”
***
白晋坐在茶案前慢条斯理地煮好茶,给卞松月倒上一杯。卞松月仍喝不惯中原的茶,一口也不愿意碰,捻起描金磁盘里的一块玫瑰饼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林甘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毒,叫七日涅槃,那女人平素傲得跟个孔雀一样,我看不惯,前些日子给了她一些小教训,也不知道那毒是不是拿来对付我的?听说这种毒无药可解,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好久没看到卞松月对他撒娇了,宠溺得笑道,“你只要别玩儿的太过,她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松月,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甘雨,若真惹急了她,你也讨不了好去。”
卞松月丢开啃了一半的玫瑰饼,拍去掌心的饼屑,语带轻蔑道,“惹急了她无非就是给我下七日涅槃,我见过的毒草比她看过的花都多,世间百毒相生相克,我不信那毒真的就无药可解。”
白晋饮一口热茶,“七日涅槃的确不是无药可解。”
卞松月目光黯了黯,抬起眼,娇笑道,“我就知道。”
白晋继续说道,“七日涅槃是毒医燕百草制出来的,燕百草脾性古怪,自称毒医,却从不主动救人。”
卞松月微一拧眉,“先给人下毒,再解毒?”
白晋赞赏地看她一眼,“松月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卞松月却没有理会他的夸奖,在心里默念燕百草的名字。
“七日涅槃虽不致死,但给人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若是在最后一味触觉丧失前找到解药,那之前丧失的四感都能恢复。等触觉完全丧失,中毒之人便会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即便是找到燕百草也是惘然。算起来,你那小姐妹应该已经丧失了嗅觉,接下来是听觉,轮到触觉时,也不过只用得上一个月的时间,你何苦这么执着呢?”
卞松月轻笑出声,端起那杯已经彻底凉掉的香茶一口灌下。“看来你早就知道了,难为我反被你蒙在鼓里,还在想怎么让你帮我找到燕百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晋苦笑:烟雨堂里的聪明姑娘不少,难控制的也有那么几个,可谁都不像这姑娘这么死心眼。他用手巾擦了擦手,然后伸手过去,把卞松月的柔荑素手紧紧握住,以近乎于魅惑的声音说道,“松月,为什么你还不明白,自打你进入烟雨堂那天开始,你与她就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你与她之间,从来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凌云釉比你先看开,你也可以放手了。”
卞松月垂眸看了看相握的手,轻轻笑起来,“如果我这次彻底与她断绝关系,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你又要赏我什么?”
白晋许久没见到她的娇俏模样,用另一手亲昵得捏了捏她的脸颊,心情很好地道,“你想要什么?”
卞松月嘴角上勾,眼尾跟着上挑,如果一朵娇俏又冷艳的带刺玫瑰,“如果我不顺着你的意思做,坚持要与凌云釉纠缠不休,你是不是又会像以前一样,故意对别的女人好,让我吃醋,让我难过,接着用忽冷忽热的态度来惩罚我的不听话?”
白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脸,卞松月冷笑着用力抽回手,“昨天看到凌云釉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遇到你以前,我想要什么,会不择手段去争去抢,争不到抢不到,要么放手要么毁掉,不会像现在一样,把头低到尘埃里,卑微到只会一心一意讨好你。”
卞松月已经不想再去在意白晋听了这番话会有什么反应,她一撩裙摆,猛然起身向外走去。她在枭阁中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怎么得就走到了最初遇到白晋的彼岸花丛边,如今那里只剩下一株株孤零零的草杆,彼岸花只在秋天开,不开花的时候那么不起眼。
与白晋的初遇并没有占据她太多思绪,和彼岸花有关的记忆并不只属于白晋,她想起她帮凌云釉除掉丁嫦的那个夜里,她们各拥着一朵彼岸花,她站在岔路口上对凌云釉说过的话,到现在还清晰在耳。
想不到,那个时候,他们说完彼此不相忘的话,一转身,就陌路天涯了。
卞松月从怀里拿出凌云釉还给自己的草蝴蝶,看了许久,喃喃道:“别人把我的讨好利用得淋漓尽致,只有你,送到面前都不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大夫为凌云釉把脉,神情凝重,凌云釉早就有心理准备,“陈大夫,您无须有太大压力,云釉虽不懂医理,但也知道七日涅槃的毒不好祛除。只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毒素扩散,能挣回多少时日就挣多少,云釉不贪心。”
陈大夫一生治人无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豁达的病人。他捋着胡须,缓缓道,“这毒十分清奇,附着于心脉之中,但通过脉象来看,姑娘近来忧思过重,致使浊气滞于心脉,歪打误撞地阻停了毒素的蔓延。老夫可以用素问针法封住气口,只是姑娘须从此心平气和,情绪不能大起大落,也不得再动用武功,姑娘若能做到,这七日涅槃的毒虽无法根除,也至少暂时不会蔓延。”
心平气和,清心寡欲,不动怒不怀忧,说来简单,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凌云釉道,“若是不小心动了气,会怎样?”
“浊气会冲破气口,将毒素运送到心脏,到时候便只有解药能救了。”
凌云釉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请陈大夫施针吧!”
***
皇城平康的夜色异常凝重,一入夜,巡视皇宫的内廷卫人数是白日里的两倍,分散于各处巡守。皇宫中有大小宫殿七十来座,其中皇帝所居的临安殿护卫最多。内廷卫彻夜巡守,将临安殿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隆庆帝服下晚间的汤药,抬手在虚空一挥,张海领悟其意,带着两名小太监躬身退出临安殿。隆庆帝看着十年未见的儿子,一时有些恍惚,“十年来,朕一直派人寻你,却一直未曾寻到你的踪迹,不成想,你竟然一直在枭阁之中,凌彦那老匹夫,从来没向朕禀报过。”
“老堂主把儿臣捡回去时,并不知道儿臣的身份,只当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阁主也是前些日子刚刚知道。”一番话回得恰如其分,两人不像父子,也不像君臣。十年以后,再见至亲,墨昀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说起来,即便是有相同的血缘,对父亲兄弟他都没有多深的感情。
隆庆帝虽然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但感官依旧灵敏,敏锐得觉察到了墨昀身上流露出的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慰,“你不像你母妃,反而更像朕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换成其他皇子,听了这话少不得要心花怒放,但墨昀脸上未曾露出半分喜色,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荣宠。
他缓缓抬起头,错银铜雀灯中的火光照亮他硬挺的侧脸,这张脸的确更像隆庆帝,唯有一双眼睛肖似曾经宠冠六宫的贤妃。“父皇,您这么执着得想要将皇位传给儿臣,是因为愧疚吗?”
话音一落,墨昀就感到气氛的凝滞,真龙的怒意当空压下来,他不卑不亢,扛着这份压力,挺直背脊,与隆庆帝对视。
父子俩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一会儿,隆庆帝率先败下阵来,“是,朕愧对你母妃,也愧对你。”
自当上皇帝以后,隆庆帝再未对谁服过软,这会儿深觉报应来了,继承人的位置其他儿子在暗地里抢得不可开交,眼前这个,捧到手边人家都懒得接。
墨昀默了半晌,忽然起身,退行三步,行下一个臣子之礼。“父皇留在身边的皇子只有两位,三皇子墨延野心有余谋略不足,且德行有亏,难堪大用。八皇子墨琮才德兼备,为人仁义,将来必定能够造福百姓,引领四方归顺,父皇愧于儿臣事小,愧于百姓事大,万望父皇三思而行,重拟诏书,为天下留一名勤政爱民的新皇。”
一番话明面是在劝谏,言外之意却在啪啪抽皇帝的脸,隆庆帝脸色微沉,“你怪朕不是个好皇帝,你好大的胆子。”
墨昀在心里冷笑:敢做不敢认,这便是当今天子的为君之道。
墨昀不辩驳不求饶,隆庆帝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底颇为无奈,最后长长叹一口气,道,“罢了,天子宝座你不稀罕,朕也不勉强,你扶我起来。”
既然隆庆帝已经退让,墨昀也犯不着继续不识抬举,振袍起身,扶着隆庆帝走到书案前坐下,为皇帝奉笔研墨,这封诏书的内容和先前那封差不多,只是换了人名与封号,搁笔以后,隆庆帝唤来掌印太监奉上玉玺,亲手盖上宝印。
等墨迹风干,隆庆帝将诏书交给墨昀,“两封诏书你都收着,若是朕大限之日,你反悔了,就把这封烧了,原来那封还作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卷好诏书举在头顶,躬身行礼,“多谢父皇成全。”
隆庆帝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动作说不出的和蔼慈爱,“朕累了,你下去吧!叫张海进来伺候。”
只是拟了一个诏书,就把隆庆帝的精力全部透支殆尽,张海扶他躺到榻上,隆庆帝一挨床就昏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也许真是大限将至,梦里出现的都是逝去多年的故人,醒来殿内寂然无声,床边亮着一盏宫灯,张海歪在一旁打盹。
他没有惊动张海,自己掀被下床,没有穿鞋,径直走向西南面的博物架前,抬手想起拿第七层上的东西,病痛令他的身形变得佝偻,从前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如今却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这一动作牵动心脉,他重重喘起气来,身体一软,重重撞在博物架上,陈列之上的物品经他这么一撞,纷纷往下掉落,全都砸在皇帝孱弱的身体上。动静惊动了张海,张海一看,汗都给吓出来了,抬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匆匆奔过去,“我的陛下耶!您怎么自己起来了?想拿什么东西,唤奴才一声就是,这是何苦来哉?”
隆庆帝喘得跟拉风箱一样,张海要叫御医,他不让,张海无法,抬手在他后背顺了半天气,隆庆帝才缓了点儿,隆庆帝目光在地上逡巡一转,死死捏住张海的肥胖手肘,“第七层上有个锦盒,你给朕拿下来。”
“诶!”张海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用眼睛丈量一下高度,他个头不高,便端了一张凳子垫在脚下,从第七层的案板上拿出一个绛紫色的锦盒,锦盒之上印着素净的云纹,看起来平平无奇。便是陈列于架上多年,上面也没落下一粒灰尘,天子的寝殿日日都有人洒扫,总管检视得严,宫人们不敢偷懒,所以再不起眼的地方,都一定不染片尘。
隆庆帝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张泛黄的女子小像和一缕青丝。小像上的女子容色秀美,眼尾有一颗猩红的小痣。乌发编成两根发辫垂在胸前两侧,额前坠着一颗心形的鸡血红冰晶石,无论是从五官还是服饰来看,都能看出像上女子并不是大燮人。静静躺在小像旁的一缕青丝,由一根红线束起,发丝已经干枯泛黄,已不似当年那般流光水滑。
张海的目光在小像上扫过,无声叹了口气。小像上的女子,是夜离国的那迦郡主,也是大皇子墨仡的生母。
隆庆帝颤颤巍巍伸出手去,触碰画中女子额角的红痣,“那迦,你看看朕,朕已经老得不像话了,可是你还是这样,一直没有变过。”
他从锦盒里拿起红线束就的青丝,喃喃念道,“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句牵动情思,隆庆帝捂着胸口咳出一大口血来,张海吓得肝胆俱裂,连声唤人传太医。听到小太监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张海回过头来,眼眶有些湿润,“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啊!”
隆庆帝死死捏着张海的手腕,“去,给朕拿一把剪刀来?”
张海不明其用意,嗫嚅着唤道,“陛下。”
隆庆帝精神不济,一双眼却亮得惊人,再次重复,“给朕拿一把剪刀来。”
张海不敢忤逆圣意,命小太监找来一把小金剪,双手捧着递过去,“陛下,剪刀来了。”
隆庆帝扯起一束染满霜色的发丝,在离发梢六七寸的地方一刀剪下,颤着手将剪下的发丝放在了乌发旁边,“青丝配白发,朕也算是陪你白头了。”
隆庆帝盖好锦盒,递给张海,“朕死后,将这锦盒同朕的遗体一同入葬。玉棺里不放任何陪葬,只放这个锦盒。”
同一时刻,兰馨殿里珍妃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听见灯罩里的火烛爆了一个灯花。
心口砰砰狂跳,珍妃大声呼唤,“雪香,雪香。”
连唤几声都无人回应,偌大的兰馨殿竟然无一人值守,满室的死寂令珍妃心头发慌,她赤足下榻,撩开纱幔,想要去到外室,脚步却蓦然一滞,十根脚指头向下蜷起,紧紧抠住地板。
“珍妃娘娘,十年未见,别来无恙。”一室黑暗里,墨昀坐在桌前,冲着珍妃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珍妃一直恐惧着这一日的来临,等这一天真的来了,如跗骨之蛆的恐惧却仿佛瞬间消失殆尽了。珍妃消瘦的脸上没有血色,目光中浸泡着渗人的恶毒,狠狠投向墨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现在回来?”
“是父皇命左相接我回来的”,仿佛是怕珍妃听不清楚,墨昀将语速放得很慢。
珍妃初时只轻轻得哼笑一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原来越癫狂,眉目间,眼睛里,都爬满了疯癫之色,“那贱人到底有什么好,死了这么多年还让他满心惦念,你失踪了十年,也非得在死前把你找回来。”
罩在墨昀面上的漠然终于裂开了一条细缝,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珍妃面前,“我母妃是家中独女,一直想有个妹妹,这么多年,她对你掏心掏肺,帮你惩戒陷害你的妃嫔,扶持你争得妃位,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恨她恨到要完她的命后,还要对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赶尽杀绝。”
珍妃收起笑容,面色逐渐回复正常,将落在额前的发丝勾在而后别住。“她没有对不起我,要说错,只能怪她不该生下你。你很好,我的琮儿也不差,为什么陛下眼里就只看得到你。”
帝王家的骨肉倾轧永远都分不出谁对谁错,都是权势的奴隶罢了。墨昀解下腰上的酒袋,仰头灌下一大口,手掌一翻,一柄指尖刃出现在掌心。“从头到尾,我母妃都没有对你不起,珍妃娘娘,是你错了。”
指尖刃上的一线雪盲,刺痛了珍妃的眼,她抬起头,无惧无畏地看着墨昀,“不劳你动手。”
珍妃走到一旁取下烛台,扔开灯罩,拔掉蜡烛,用尖钉抵住心口,“墨昀,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这天下,终究是琮儿的。”
话音收尽,珍妃将尖钉狠狠送进心口,惨白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
墨琮从睡梦里醒来,感觉额头黏腻腻的,抬手去摸,才知道在梦里出了一身冷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曾宛被他惊动,迷迷糊糊问道,“王爷做噩梦了?”
墨琮温声安抚道,“没有,你继续睡,我去喝口茶。”曾宛点点头,蜷起身子又睡过去了。
墨琮没有叫内侍,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茶,凉透了的茶水下肚,脑海清醒许多,但内心的慌乱还是没有停下来。
墨琮听到雨声,最近几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他拉开门走出寝室,到处都湿漉漉的,墨琮不想打伞,就沿着回廊散步,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忽然间,散乱的灯影间混入几条人影,十余名黑衣蒙面刺客横空出现,将墨琮团团围住。
堂堂宁王府,进了这么多名刺客,竟然没有一个守卫发现,墨琮心上生出一行戾气,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要王爷命的人。”为首的刺客举着剑直刺向墨琮。
一道剑光横空出现,强行拦停黑衣刺客的进攻。这些刺客作战极有章法,十名刺客对着习昌一拥而上,死死缠着他不放,剩下三名全去截杀墨琮,墨琮并非一点武功都不懂,他反手抢过一名刺客的剑,砍向对方的脖子,谁知那名杀手反应极快,身子后仰避开了这一击。另外两名刺客反应敏捷,分别从两侧同时拥上,墨琮被迫陷入了只能顾一边的危局中。习昌意识到这群刺客都非等闲杀手,心中一凛,余光瞟到墨琮这面的危机,不顾身后砍来的剑,瞅准一面奋力撕出一道口子。
回廊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府中的守卫,有人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两队守卫加入战局,习昌身上中了好几道剑伤,仍咬紧牙关将墨琮护在身后。
“墨琮。”曾宛穿着寝衣匆匆忙忙向这边跑来。
墨琮厉声喝道,“别过来。”而后回过头命令道,“留活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刺杀当朝皇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声把曾宛吼清醒了,当真是关心则乱,她过去没有半点助益不说,还容易添乱,当下驻足原地,不再向前。
两队守卫加上一个战力强悍的习昌,竟然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刺客全部制服。墨琮怒极想要亲自逼问刺客的来处,习昌忙拦在前方,“王爷,让属下来。”
曾宛跑到墨琮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得退后两步,“王爷息怒,稍安勿躁。”
习昌挑开一名刺客的面巾,剑指刺客的眼睛,“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竟然还妄想和习昌讲条件,“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小的招出背后指使,王爷会不会放小的一命?”
墨琮怒极反笑,“本王有一千种让你开口的办法。”
背后一名胆小的刺客吓得颤抖起来,没等问,就全招了,“是墨昀墨堂主派小的们来的。”
墨琮笑容收尽,眼里寒潮涌动,“你说谁?”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内侍琴书一惊一乍得冲过来,墨琮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便又听闻另一个噩耗,“王爷,珍妃娘娘薨逝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浮在空中的浊气被短暂的暴雨洗刷一空,暴雨虽然住了,阴云却依旧未曾散去,灰蒙蒙的天空显得十分死寂呆滞。东市作为平康最为繁华的集市,商贾云集,邸店林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本来热热闹闹的街道扫荡得冷冷清清。
刚过戌时,街道两旁的商铺外陆续有灯笼挂起来,路上行人虽少,仍有一些小贩挑着担子出来守着。墨昀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问摊主要了一碗海味馄饨。
客人少,没一会儿馄饨就端上来了,摊主手在围裙上蹭了两把,油光光的围裙上又蹭上了两道显眼的油污,他眯起眼睛笑着招呼墨昀,“客官慢用。”
转身走开时,被墨昀叫住,“老板,向您打听个事,宁王府怎么走?”
摊主指着正前方的街道,咧嘴笑道,“好找得很,沿着这条街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有条小巷子,叫玉林巷,从玉林巷过去要近一些,穿过玉林巷啊就是少陵街,沿着少陵街直走到底,就能看到宁王府的大门了。”
“多谢”,墨昀道完谢后,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一碗热馄饨下肚,胃里暖和了不少,墨昀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墨昀不知道墨琮的府邸所在并不稀奇,被师傅捡回枭阁时,他十四岁,墨琮十二岁,还未曾拥有自己的府邸。暌违十年,平康城于他其实非常陌生,还是皇子的时候,他鲜少有出宫的机会,所以对主城区的街道分布并不熟悉,不过这并不阻碍他寻到宁王府的所在,摊主描述的路线十分明了清晰。
墨昀走到第二个路口,右面果然有条小巷子,应该就是摊主所说的玉林巷了。沿着巷子只走了三分之一,墨昀敏锐得觉察到从头顶上空沉沉压下来的杀气。
他停下脚步,抬高视线,长长的巷子只有巷口挂了一盏灯笼,借着远处散过来的光线,他看清了巷子两边的屋檐上,匍匐着二十来名弓箭手。墨昀在心里判断当下的地理形势,在这只够三人并排通行的逼仄巷子里,他能毫发无损逃出去的机率是零,能负伤逃出去的机率最多不超过三成。
巷子外面想必还埋伏了一波人,就算他能成功躲开这一轮攻势,在受伤的状态下,也难以逃脱下一轮截击。
头顶的一片乌云渐渐散开,从中撒下几线天光。巷口的灯影忽然暗了下去,墨昀看着挡去灯光的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挡在巷口的,是本该在宫中为母亲守灵的墨琮。墨琮眸色晦暗莫名,“七哥,别再向前走了,两边加起来有三十名弓箭手,用的是可以一次射出十枚□□的诸葛连弩,你再向前走一步,顷刻间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墨昀点点头,果然听话地不再向前,“你这么做,是为你母妃,还是为你自己?”
墨琮冷笑道,“那我也问你,你派人刺杀我,是为你母妃,还是为你自己?”
“派人刺杀你?”墨昀面露不解,不过下个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一些他想不通的东西终于在此刻和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那个人为什么要逼他来平康,为什么要挑拨他与墨琮的关系,墨昀终于都想明白了。
他看起来异常冷静,“我没有派人刺杀你,不管你信不信。”
墨琮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我母妃呢?也不是你杀的?”
珍妃的事,墨昀从未打算否认。他镇定说道,“珍妃是自尽的,不过也是因为我,至于她这么做的理由,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你当年从你母妃手里救下我,这份恩我记着,当年她下毒害我母妃,这份仇我也没有忘过。从你把我从刺客刀下救出的那一刻起,这个结果就已经定下了。”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就这样轻易地被挑到明面上来,几种情绪在墨琮心口冲撞,有怨恨,有愤怒,也有失望。
墨琮向一旁摊开手,护卫递上连弩,他接过来,抬起连弩对准墨昀,“七哥,箭匣里总共十支箭,如果你能全部避开,我就放你走。”
墨琮旁边站着的是负责都城巡防的银甲卫统领魏远,魏远拧起眉头,手按在刀柄上,“殿下,箭在弦上,万不可心软啊!”
墨琮心里天人交战,魏远的意思他何尝不懂,父皇最多能撑七日,七哥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回平康,就只是为了替母报仇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远见他迟迟不肯出手,神色冷下去,沉声对着墨昀道,“七殿下,对不住了,放箭!”
墨琮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手。”
魏远是三十名弓箭手的直属上级,按道理弓箭手都该听他的命令行事,但墨琮作为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拂他逆鳞。
魏远长呼一口气,才将心头的戾气压回去,脸转向墨琮,苦口婆心劝道,“殿下,皇位之争,岂容得下妇人之仁。今日若放七皇子走了,来日不知要生出什么变数来。”
墨琮蹙紧眉头,“本王没说放他离开,先……先抓回去,再做定夺。”
一直没说话的墨昀忽然笑了起来,就在墨琮厉声阻拦弓箭手放箭的时候,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拔刀挡在他身前的十二岁少年。这个少年在欲望的锻造炉里苦修了十年,仍然没有融去骨子里那无用的温情。
可有些事,哪里有回头路可走呢?
墨昀看着墨琮,“魏统领说得对,皇位之争,容不下妇人之仁,父皇的皇位之上,沾的是延陵太子和永安王的血。墨琮,今日就是七哥送给你的第一课,孤寡之人,有国无家,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心软,尤其是你的兄弟。”
魏远不明所以,不知道七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墨琮一言不发,只沉沉看着墨昀。
密集的脚步声从巷口的另一头传过来,北武卫分为两队极有秩序得把守在巷口之外,左相叉着腰从中间走上前来,咧嘴笑道,“哎哟!两位殿下要叙旧怎么不找一个好点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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