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枭阁之中能人辈出,有人武镇乾坤,万夫莫敌;有人智计无双,决胜千里。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如位于殿前十二银衣使之下的七幽若,七名女子,下毒、暗器、易容各有所长,个个都是精通暗杀的一名好手。

七位主子,凌云釉都能叫得出名字,但见了真人却未必对得上号。她们属下层侍女,平日里无缘得见大人物,七幽若中,她就远远见过明昔小姐一面,还只见了一个身形,看不真切面貌。

她听过很多有关于七幽若的传言,虽未亲眼得见,但她十足仰慕不让须眉的巾帼风采,所以早上得知被临时抽调到明昔小姐院子伺候时,她万分高兴,但这份高兴中又隐隐携带着几丝忐忑。

仰慕归仰慕,她还没忘记七幽若风光表面的背后,是杀人不眨眼的喋血本色。

不过很快凌云釉的这点忧虑就被正厅里那座足有七尺高的金珊瑚树给打消了,她捏着帕子小心翼翼擦拭树身,生怕不小心被自己碰掉一个角,眼睛已被熠熠生辉的金光闪得睁不开眼,手还在隐隐颤抖。

雅安自看到那棵珊瑚树时就掉进了云梦大荒里出不来,嘴巴张大,足以塞进一枚熟鸡蛋,“我的老天爷,这树是纯金的吧?得值多少钱呐?”

饶是见惯了古董玉器的凌云釉也被金珊瑚树给震得缓不过神来,玉佩再值钱,也没有一棵比成年男子还高的、纯金打造的珊瑚树来得震撼呐!

凌云釉一边擦拭一边对金珊瑚树咽着口水,“我的财神爷,这是在逼小人犯错误啊!”

“哎呀!”雅安的呻-吟将凌云釉从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拉回来。

看着她被珊瑚树的金枝干划出一道血口子的手掌心,凌云釉蹙紧眉头,赶紧从怀里拿出汗巾死死替她摁住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摁了一会儿,仍有血丝渗出,凌云釉看着可怜兮兮瞧着她的雅安叹了口气,“你一边休息去,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不肯偷这个懒,下意识拒绝,“可是……”

凌云釉把她推到一边,“别可是了,赶紧把血止住,你这个样子若是遇到总管嬷嬷,你就等着被她吸干血吧!”

提到那位具有“特殊嗜好”的临芳苑的大总管,凌云釉的语气不自觉得严肃起来。

雅安脸色越来越白,不知是被疼的,还是被吓的,凌云釉这么一说她就没再坚持,从怀里掏出汗巾和凌云釉的那根结在一处简单给伤口做了包扎。

少了一个人帮忙,凌云釉不再耽误时间,一个人埋头苦干。

雅安没办法帮忙,无所事事的时候便趁房中无其他人,东摸摸西望望,看到圆桌上放着一盏四角纱灯,里面仿佛有小虫子在爬,雅安好奇地把头凑过去,“这位明昔小姐真是个怪人,为什么把小虫子养在纱灯里呢?”

她的话引出了凌云釉的好奇心,跟着凑过去——只是一盏普通的纱灯,唯一名贵的大概就只是蒙在四根竹支架上的蝉翼纱了,这种纱质地轻软,薄如蝉翼,所以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缓慢爬行的小虫子。

“好像是萤火虫。”

认出来小虫子的种类,凌云釉大概也猜到为什么要把萤火虫关进灯罩里了,灯座上没有蜡烛燃过的痕迹,里面的萤火虫可能是替代蜡烛用来照明的。

雅安唇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眸中眼波如水,“看来明昔小姐是个极有雅趣的人。”

凌云釉心道:雅趣不雅趣我不知道,但这盏灯对明昔小姐来说一定意义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凌云釉的听觉比普通人都要灵敏几分,所以在雅安还什么都没有听见时她就做出了反应。

“雅安,好像有人来了。”

雅安并没有听见脚步声,疑惑望向门口,一抹影子从门外斜进门内,雅安紧张起来——果然是有人来了。

她反应慢半拍,一紧张就变成了一只胆小的小鹌鹑,绷紧身体一动不动。

她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忽然听见有什么从桌上滑了出来,目光缓缓收回移到地上。

砸到地上的是那盏关着萤火虫的纱灯,灯罩和灯座分了家,原本安安分分在灯罩上栖息的萤火虫忽然得了自由,几只反应快的钻出灯罩飞到半空后,慢半拍的萤火虫也挨个钻了出来,纷纷往屋外飞去。

雅安脑子里只剩了两个字:糟了!

等她有所反应时,影子的主人已经走进了房里,跟在她身后的比她们高好几阶的侍女厉声大喝,“哪里来的无礼贱婢,竟然打翻了明昔小姐的萤火灯,是活腻了吗?”

雅安脑子乱成一团麻,被凌云釉狠狠拽了一把,凌云釉扑通下跪,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都怪奴婢毛手毛脚,明昔小姐恕罪!”

雅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跟着跪下,凌云釉暗自往前移动膝盖把雅安挡在身后,明昔的侍女脸上怒气翻滚,看起来比自家主子还要激动,上前欲一巴掌扇到凌云釉脸上,手伸到半空忽然被横过来的一只手拽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女扭头,怒容顿消,语气变得恭敬,“小姐。”

明昔放开她的手,走到圆桌旁坐下,侍女忙倒了杯热茶双手捧到她手上。

若有似无的兰花香飘入鼻息,凌云釉对这种茶有印象,这茶名岳西翠兰,是岳西一代的名茶,只供皇亲贵族或富甲一方的商人巨贾。

明昔一袭红衣似火,头梳飞仙髻,耳著明月珰,双眼灵动,端得娇俏可人,周身萦绕着掩不住的骄矜之气,像富贵出生的大家闺秀,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是不像能够杀人于无形间的冷血杀手。

她浅浅啜着杯中的茶水,“把头抬起来。”

语气里并无怒意,凌云釉的神经并未因此就得到半刻松懈,怕触怒这位摸不清性子的明昔小姐,她听话地抬起了头。

明昔把弄着茶杯,笑了笑,“倒是第一次见这样水嫩的婢女。”

凌云釉心知在女人眼里,“水嫩”可称不上是夸赞,她呐呐不敢言,脑子有点儿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明昔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把头抬得更高,“嗯!挺好,拿来做人皮灯笼刚好合适。”

凌云釉忽然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千不该万不该在还未对这位小姐有初步了解前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手一直发着抖,汗湿透里衣,强咬舌尖逼自己镇定下来,重重叩头,“明昔小姐恕罪,求明昔小姐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什么都愿意为明昔小姐做。”

明昔面上忽然间变了天,笑意收得一干二净,阴鸷的目光牢牢锁住凌云釉,对贴身侍女吩咐,“把她的皮剥下来,动作利落点,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就只好拿你自己的皮代替了。”

加上凌云釉在内的三名侍女都狠狠一震,炽热的空气也蒸不干背上的冷汗,凌云釉失了主心骨,不停地叩头不停地重复喊“明昔小姐饶命。”

打翻萤火灯是她除掉池正计划中的一步,她没想过会为自己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不甘心,没有死在临芳苑的内斗中,没有死在人血佐餐的总管嬷嬷手上,也没死在视她为眼中钉的丁嫦手上,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小姐又气个什么呢!”一道温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凌云釉低着头只看得见来人的脚尖。

见到最为宠爱的男宠,明昔的嗓音不自觉柔了几分,“这死丫头把你送我的萤火灯打翻了,你说我气个什么?”

男子经过凌云釉身边时,她听到环佩叮咚作响,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险境,从脑海里搜刮着记忆弥留的蛛丝马迹。

倏然间,她眼睛一亮,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声音熟悉了。从门口进来的是与丁嫦偷情的男子,那晚被丁嫦发现后,逃跑时她听到的声音和这个一模一样。

男宠梁阿看了眼地上的萤火灯,走到明昔身边勾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只是灯罩被砸开了,安上就是了,何必为这等小事生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气鼓鼓的明昔被他带着往桌边走去,梁阿坐到雕花凳上后,将明昔揽到腿上坐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调情,地上三人都不敢抬头。

“萤火虫都跑光了。”明昔恨恨得望了眼萤火灯,愤怒转为委屈,温顺地靠在梁阿的胸膛上。

梁阿还未开口,凌云釉跪着移到二人腿边,“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捉一百只萤火虫弥补所犯的错误,望明昔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明昔一脚踢开她,“你一条贱命也赔不起。”

梁阿抚着她的背心为她顺气,“怎么又生气了?”

明昔努起嘴唇,“我就是不高兴。”

梁阿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气坏了小人可得心疼死,我看了看,那灯并未摔坏,不如就让她今晚去找一百只萤火虫来,若是她找不来,你要剥皮抽筋都来得及,反正人也跑不掉,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明昔极为享受他的爱抚,不知不觉中也消了气,扭头看着凌云釉,冷冷道,“这次就依梁阿所言,若是今晚你找不回一百只萤火虫,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了。”

凌云釉大喜,重重叩头,“多谢明昔小姐,多谢梁阿大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夜,十五的圆月高悬,后山山脚下是一片苍翠的竹海,人迹罕至的小竹屋藏在竹海深处,门前洒了一地如水的月光。

屋中女子的外衫已经垮到手肘,断断续续的呻-吟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日来得这般早,不怕她发现么?”丁嫦仰着头微微喘息,星眸半睁半闭,脸上尤余春宵一度过后的余韵。

梁阿啃咬着她温热的耳垂,“她喝了药,早早睡下了。”

丁嫦撑起身子攀上他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中秋夜宴,是密道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梁阿的动作微微一顿——丁嫦未说出口的部分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忍辱负重两年,终于被他等到这个机会了!

丁嫦脱力地攀着他,如果没有他支撑着,她早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床上了。

变幻莫测的微光从眸间一晃而过,梁阿抚摸着她如绸缎般的乌发,语气中夹着难以觉察的蛊惑,“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逃出去了,以后你跟我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里,不必再害怕被谁发现我们的关系。”

丁嫦浑身酸软,听了他的话之后强打精神,白日里的精明干练都在梁阿怀里化为了绕指柔,她痴痴得笑出了声,“说起来明昔小姐也是位世间难遇的绝色佳人,她那么喜欢你依赖你,你当真舍得就这么扔下她?”

从一开始到现在,梁阿的眼神始终都是清醒而自持的,而当丁嫦提到明昔的名字时,他的眼神起了细微的变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丝变化便再无踪迹可寻。

他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丁嫦腰间的肌肤,清清冷冷地道,“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件事,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换了个姿势,靠在他怀里,手伸到他手所在的位置,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放心。”

“噔!噔!噔!”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破了一室香艳,两人心下徒然一紧,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噔!噔!噔!”

叩门声再次响起来,紧接着,门外的人念起一句描述情人偷偷幽会的情诗,“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为奴出来难,教君恣意伶!”

好好一句打情骂俏的旖旎情诗,硬生生被门外那人念出了小黄诗的味道。丁嫦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霎时惨白,“是池正!怎么办?”

梁阿环顾着屋中的摆设,整间屋子有门无窗,甚至连个藏身之地都找不到。压低声音对丁嫦说,“先穿衣服!”

丁嫦失了镇定,手忙脚乱地整理散乱的衣衫,她哆哆嗦嗦地系着腰带,门外的人已经猴急地推门进来了,“怎么这么慢?”

桌上亮着一盏油灯,火光虽然微弱,但也足够照出丁嫦现在的媚态。池正推门进来见到衣衫不整的丁嫦躲在同样衣衫不整的梁阿背后,先是愣了一下,没用多久就反应过来屋中是个什么情况了。

屋里除了他就只有偷情的丁嫦和梁阿,本来该出现在这儿的小美人不知去向,原本他心里有些恼怒,但看到丁嫦脸上惊慌失措的情态,短暂的恼怒被无意间捏住丁嫦把柄的意外之喜给取代。

他猥琐的目光在丁嫦的香肩上流连不去。对丁嫦这个一身风骚劲的尤物,他可是肖想很久了,可惜这骚-货的段位不是那些低贱的侍女可比的,一直没能让他钻到空子。

平日里老是做出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背地里爬男人的床倒是毫不含糊,果然,装得再像,骨子里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贱-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欣赏完丁嫦,池正的目光转向把丁嫦护在背后的梁阿,他贱兮兮地笑起来,“怎么?明昔小姐的床不够暖,还要去爬丁姑姑的床?”

池正穿着一件鹅黄的抹胸纱裙,连外衫都没有套,一头的珠翠衬着他那猥琐的面容,脸颊上还抹了两坨红艳艳的腮红,看起来不伦不类,不男不女,让人倒进胃口。

梁阿没功夫理会他为何要穿成这样,也没时间计较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一股浓郁的杀意从心底升上来,无论怎么说,今晚,这厮的命是必须留在这里了。

梁阿一直没有说话,和他勾搭上以来,丁嫦第一次有了寒心的感觉。她紧紧握起拳头,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细微的痛感拉扯着她的神经,还了她三分清明。

手终于没有再发抖,她淡定地整理衣襟,系好腰带,将方才被梁阿取下来的金簪插进发髻里。

等到收敛起所有的紧张,她的脸上又挂起了从前用来应付人的面具,微微笑了起来,“既然被池大人撞见了,少不得要拿什么来同大人做交易了。”

池正□□熏心,朝前两步。“瞧丁姑姑说的是什么话!我池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万万做不出趁火打劫的事。”

梁阿面上表情未动,心下却在冷笑。

池正看看面无表情的梁阿,觉得他那张冷脸实在是有碍观瞻,不如丁姑姑那张俏脸好看,左手摩挲着掌心抑制住马上扑过去的冲动,无耻的念头丝毫不加掩饰,“今夜月色极好,不如加我一个,来个三人行,我们三人共赴巫山云雨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一桩妙事?”

梁阿虽为明昔的男宠,自问也从未无耻下流到这种地步,眼看着池正越靠越近,他的手摸到枕头下,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丁嫦觉察到他的动作,转瞬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的酸涩渐渐散去,在他将匕首摸出来前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梁阿看着她,不明所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对了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池正,娇嗔道,“同时伺候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池大人是想累死奴家吗?”

池正被他娇滴滴的嗓音弄得骨头都酥了,“那丁姑姑想要怎么样嘛!梁兄弟倒是尝够了甜头,小爷我还饿着呢!”

丁嫦眸中冷光一闪而逝,继续笑着说,“反正奴家的力气只够伺候一个人,你俩自己商量去。”

说着,在暗地里捏了捏梁阿的手,梁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清晰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他整理好衣衫,下地穿鞋,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池大人来得正好,早听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丁姑姑老是抱怨我满足不了她,多加你一个,我以后也不必再担忧会被榨得精-尽人亡了。”

他望了望从屋外泄进屋内的月光,“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待会明昔小姐醒了找不到我就麻烦了。”

说完,侧头看了池正一眼,极为认真道,“丁姑姑,就交给池大人了。”

池正心中被丁嫦烧起的那把火又拔高了一尺,当下喜不自胜,放下了对梁阿的芥蒂,奉若上宾一般将他送到门外。

关门前,梁阿转过身再看了丁嫦一眼,道,“丁姑姑,一会儿可得好好伺候池大人,千万别怠慢了。”

丁嫦拔下发髻里的金钗放在手里把玩,“放心好了,奴家一定会把池大人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一想到终于有机会能够尝尝丁姑姑的甜头,池正就止不住的心痒难耐,并没有注意到丁嫦说到“舒舒坦坦”四个字时,她加重了语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枭阁南边的野草坡上,夏虫啾鸣,草笼里不时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撇开这一层,野草坡夜里的景致倒是极美的,漫山遍野的山花顺着坡势迤逦而下,数不清的萤火虫飞舞在浓稠的夜色里,周身亮起点点萤光。

如果不是应了一不小心就会要命的差事,凌云釉大概还会从满腔心事中挪出一块指盖大小的空地来安放这一幕。

“云釉,会不会有蛇啊?”雅安牢牢抱住凌云釉的胳膊,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

先前就听见草笼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除了蛇也没有其他生物能制造出这样特别的动静。

但凌云釉好歹是独闯过蛇林的人,并没有把草笼里那几条见人就跑的菜花蛇放在眼里,何况她早就有所准备,来之前就在自己和雅安身上都撒了雄黄粉。

“雅安,你别抱着我行不行?我都快累吐血了。”

小妮子手劲大,加上恐惧催化了她的无穷潜力,抱住她胳膊的两只手硬是像钢筋铁爪一样。凌云釉只觉得胳膊上挂着两坨重铁,她往前一步,那相反的力量就拖着她往后,夜色微凉,不爬坡不上坎,她竟然也走出了一身汗。

雅安稍微松了松手,并没有完全放开,嗫嚅着道,“可是我害怕。”

凌云釉不客气地拽开她的手,“你现在浑身都是雄黄粉,那蛇不跑估计都要被你熏晕过去,怕个棒槌!在这儿等我。”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上了束带的兜网捏在手里,往萤火虫密集的地方走去,走路的过程里手上没闲着,把网口扯得大开,对着一群萤火虫兜头罩下后迅速拉紧束带。

提起来一看,大概网了十来只,把兜网扔给雅安后,她又从怀里捞出一个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夜里,野草坡的温度要比山下低上好几度,侍女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神奇材质,遇热则热,遇冷则更冷,雅安露在月光里的脖颈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抱紧手臂在原地哆嗦,“刚刚忘记了找人回去捎个话,待会儿姑姑问起来怎么办?”

凌云釉又扔给她一个装了萤火虫的兜网,“下午遇到春桃,给她知会了一声。”

雅安想事情完全不如凌云釉周全,听到她已经叫人去知会了,松了口气,“还是云釉想得周到,若是姑姑发现我俩不在,发起火来,肯定又要挨一顿鞭子。”

临芳苑的两位姑姑想要惩戒谁,都是看心情的。

凌云釉陆陆续续捉够了一百多只萤火虫,雅安单手拎着十个网兜,搓着手臂,“终于捉完了,我们下山吧!”

凌云釉瞧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在心里算着时辰,雅安终于抛开了草笼里有蛇的恐惧,走在前面,凌云釉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先不急着回去。”

雅安吸着凉气,脸皮冻得发麻,“为什么啊?”

凌云釉软化语气,扬起嘴角笑,“萤火虫很美啊!难得遇上这样的机会,我们在这里说会儿话再回去好不好?”

“那……好吧!”雅安被冻得够呛,但还是不忍拒绝凌云釉,事实上,她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山林间的凉意奈何不了凌云釉,她脱掉外衫给雅安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知道她不怎么怕冷,所以自然而然接受了她的好意,外衫太薄,其实也御不住多少寒意,但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就是比刚才暖了不少。

“云釉,你为什么从来不怕冷呢?”

“天生天长的,我也不知道。”凌云釉时常觉得血液里仿佛烧着一团火,所以大多时候,无论对这个世情多么心灰意冷,那把火都能再度把她的血烧得滚烫。

天地静谧,雅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错觉,聊着聊着,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银铃脆响,睡意被吞噬得点滴不剩,她立时就清醒了。

凌云釉也听到了,两人双双一震,不安地对视一眼,雅安艰难得咽了口唾沫,“不会是狐仙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两人头顶树干上的红衣女子听后,笑了起来,“夜间孤冷,连个呆傻书生也遇不见,不过两个女子也无妨,本仙吸干你俩的精气照样有助于修炼。”

雅安牙齿咯咯打颤,慢慢抬头,一双女子的裸足在半空晃来晃去,脚腕上系了一串玲珑的金铃。

凌云釉只见了一截红色的裙角便知来人是谁,拉着雅安躬身行礼,“明昔小姐。”

明昔内着里衣,在外面随随便便套了件外衫鞋子都没穿就出了门,夜风吹拂着她披散腰后的乌发,她静静地靠在树身上,神情落寞。“一百只萤火虫捉完了吗?”

凌云釉回道:“每个网兜里至少有十来只,总共十个网兜,应该有一百多只了。”

明昔默了半晌,凌空跃下,足尖在草丛上轻松一点便稳稳落在了草地上,旁边的荒草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想起了那个见过两面的墨衣男子,从那么高的瓦檐上跃下,落地之时竟然连地上的槐花瓣都没有惊动。

她微微有些走神,明昔赤脚迈过草丛,从她手里拿起一个网兜,“你方才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

凌云釉有点摸不准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这位小姐脾气阴晴不定,表面平和,指不定心里在打着什么折磨人的坏主意。她硬着头皮回,“方才奴婢一门心思想要快点捉够一百只萤火虫,并没有留意时间。”

明昔却并不在意她的紧张,她手里的网兜里关着十数只萤火虫,而不远处的草坡上,还有成千上万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萤火虫在纵情飞舞,她骤然出手,化力成气,眨眼的功夫,数不清的萤火虫就被囚禁在她施气凝成的无形屏帐里。

化不开的愁绪挂在眉间,从她眸子里看见的只是自己那粉饰着美丽表象的一厢情愿。

“原来,捉一百只萤火虫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凌云釉通过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瞬间抓出了一点头绪,看明昔这身装扮,明显刚从床上爬起来,估计是没有见到梁阿,以为他会再来这片山上为她找一百只萤火虫,连鞋也来不及穿就迫不及待地寻来了。

明昔忽然扯开网兜的系带,十多只萤火虫飞出兜口回归夜色。

凌云釉不禁开始同情起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得不了心上人一颗真心的少女。梁阿现在兴许还在丁嫦的床上,又兴许正和丁嫦合力收拾池正那个意外闯入的色胚。

她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但有件事是明明白白摆在面上的——梁阿不像表面上变现出的那么温顺,他心里一定藏有不能示人的秘密。明昔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觉察不到,她为情所困有意粉饰太平,假装看不见罢了。

还是话本里说得好,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还记得白日里明昔发怒的那一幕,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忽然发怒,她惴惴不安地站在凌云釉身边,趁着明昔小姐背对着她们的功夫,偷偷觑了眼凌云釉。

云釉脸上没有显露出明显的情绪,不害怕也不慌张,她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得摩挲着右手手背,雅安不止一次见她做过这个小动作,也不是第一次见她突然发愣,云釉她……是在打什么主意吗?

雅安猜不透云釉的想法,索性不想,将视线收回来,重新垂下头。

凌云釉胸腔中的那颗七窍玲珑心确实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一场能够帮她除去丁嫦的狂风浪潮。

她心里隐隐明白:让池正穿女装撞破丁嫦和梁阿的丑事,不一定能够骗过丁嫦那只母狐狸,只有让她从这世上消失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只是……只是如果利用明昔的妒意,势必会牵连梁阿,怒极之下饶是用情再深,也很有可能会一并要了梁阿的命。梁阿好歹从明昔手里救过她一命,她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么?

一时之间,凌云釉为梁阿举手之劳的恩情牵得游移不定,放完最后一个兜网里的萤火虫,明昔把空网兜扔给凌云釉,她又怔怔望了一会儿飞舞的流光,赤着脚往山下走去。

凌云釉急了,手心被掐出了两道月牙印,“明昔小姐。”

明昔顿住脚步,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欲除丁嫦的狠意与来自良心的不忍左右拉扯着她,明昔等了一会儿,微微不耐,“到底想说什么?”

凌云釉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明昔小姐还需要奴婢再捉一百只萤火虫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见着她低眉顺目的模样,忽然理解了下层侍女的贪生怕死,难得施一次好心,“不必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凌云釉行礼,“多谢明昔小姐。”

眨眼间,那袭随夜风晃动的红衣就消失在了罡风也破不开的夜色里。

雅安抚着胸口,叹道,“好快!”

“明昔小姐是练武之人,一身好轻功,哪里需要像我们一样慢慢走下去。”凌云釉解释道。

雅安刚刚跟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站了半天,脸都被风吹木了,“云釉,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我快冷得受不了了。”

凌云釉帮她搓着手臂,叹了口气,认真说道,“不行,得再忍一忍,我们可能要在山上过夜了。”

雅安绝望地快哭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夜?”

“天亮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凌云釉再次回身望着明昔消失的方向,面色越来越沉重。

这一次,丁嫦怕是真的不会再放过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明昔从野草坡上下来,差点撞到徐飞白怀里去,徐飞白扶了她一把,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小明昔吗?夜深还在外面晃,莫非是没人给暖被窝,不想回去?”

明昔心里正不高兴着,这厮还话里有话,当她听不出来吗?敢情是来嘲笑她的情场失意来了。

她没有怼回去的心情,狠狠推开徐飞白,“滚一边儿去!”

徐飞白挑了挑眉,大概终于意识到这小妞的心情是真的不大好,没再继续打趣她,“就为了个男人,你犯得着吗?”

枭阁中徐飞白的嘴欠儿功夫本来无人能及,但自从秦州来了后,他再不必忍受独自嘴欠儿的寂寞了。

秦州走过来,笑着说,“徐飞白,你这会儿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心上人嫁人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么看得开?”

被揭了伤疤徐飞白脸上挂不住,“你行你嘚瑟,早晚有姑娘来收你这祸害。”

秦州手里转着玉笛,“我平日里也就祸害祸害你,哪有这么严重。不过看到你这前车之鉴,我还真不敢闷着脑袋往火坑里跳。”

眼看着又要引来一场唇枪舌战,明昔心里烦透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俩货就是来给她添堵的。“秀恩爱滚自个儿房里去,少在这儿碍眼。”

徐飞白一听就笑了,“吵个架也要被你强行拉个天仙配,你现在倒是看谁都扭曲,之前我就跟你说了,我把那男人带走□□两天,保证对你服服帖帖百依百顺,你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怎么样?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枭阁内惩戒人的手段花样百出,被殿前十二银衣使亲自□□过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昔完全不感念他的好意不说,反而一点就炸,“你要是敢伤他一根汗毛,我就剐了你的皮做人皮灯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次提到那男宠都要收获一顿“人皮灯笼”的威胁,徐飞白也不气,捂着胸口感叹,“我这一片好心喏!被糟践成了驴肝肺,女人呐女人!”

明昔握紧拳头,气咻咻地说,“不要你管!”

她不想待在这儿,又被两堵人墙断了去路,想走走不了,打又打不过,也只能在嘴上逞逞威风了,“你们让开。”

长期协同作战培养出来的默契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徐飞白和秦州跟两尊硬邦邦的石俑一样,一个都没退。

秦州:“明昔妹妹何必为一个不识时务的男人伤情,你们烟雨堂阴盛阳衰大多都是女子,平日里也见不着几个带把儿的,没有比较眼里不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你得空多来我们朔风堂转转,朔风堂里多得是风流倜傥血气方刚的纯爷们儿,哪个不比他强,比如咱们枭阁里的这支野牡丹。”

徐飞白还在想野牡丹是谁,就被秦州一把推到明昔面前,又听他说,“你若是不嫌弃,秦州哥哥帮你把他搓洗干净了拿被子裹上,亲自送到你房里去。”

徐飞白逗起姑娘来可谓是不要脸也不要皮,顺着秦州支过来的杆子往上爬,“为了抚慰明昔妹妹这颗为情所伤的心,我牺牲一下也是无妨的。”

明昔听了只想翻他白眼,毫不留情地往他伤口上撒盐,“在陈姐姐家闺女会走路前,先把你自己的情伤治好再说吧!”

说完懒得再跟两只活宝周旋,扭身换了个方向,走了。

徐飞白看着明昔的身影融进夜色里,转过墙角便再看不见了,惋惜道,“平日里古灵精怪的一个小丫头,一遇上感情就被冲晕了头,再是被拔了毒牙的蛇,也是条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迟早得出事。”

玉笛从尾指滚到拇指,转了一个来回后,秦州才挑挑眉毛,“出了事不更好,烟雨堂后院起火,烧得还不都是自己人,烧死白晋那没脸没皮的混球儿最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还在为墨昀鸣不平呢?当事人可没你们这么大的情绪。不就是一个林甘雨嘛!少了她朔风堂就转不动了不成。”

秦州:“倒也不是鸣不平,就是看不惯,那混球儿收了一堂的女孩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旁边大榆树的一片树叶从树梢飘落,徐飞白头顶像是长了眼睛,一把揪住扔到了一边儿,“嫉妒就直说,朔风堂近几年也只进了林甘雨一个女人,剩余一堆老光棍,早晚得内部自产自销。”

秦州把玉笛别到腰上,“再过几个月杀手堂会选拔出一批杀手分配进三大堂,让墨昀下手快点儿,挑两名女子入堂,每次出任务都和糙爷们儿搭档,遇到个把色令智昏的肥羊,俩大老爷们,美人计都没法使。”

“墨昀跟女人天生犯克”,刚说完,徐飞白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拍拍秦州的后背,“别说,这一次还真有可能。”

***

丁嫦将奄奄一息的池正踹下床去,把落到手肘的外衫拉上肩头,娇媚的笑容里藏着见血封喉的狠意,“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就没想过悬在你头顶上的那把刀早晚会有落下来的一天?被你糟践过的人都看着你呢!”

池正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嗬嗬”声,被血沫呛了一口,瞪大眼睛失去了呼吸,他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梁阿藏在外面并没有走,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便推门进来,看了看丁嫦,“没事吧?”

丁嫦下了床,蹲到死透了的池正旁边,两指掐住染血的金钗放在池正鹅黄的抹胸上来回擦,大部分血迹被擦干净了后,她把金钗扔给梁阿,“有惊无险,待会你走的时候找个山谷把金钗处理了,晦气。”

梁阿接过金钗,犹不放心,蹲下身子亲自探了探池正的鼻息,确定人死透了才完完全全放了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一直知道他是个极小心的人,想起池正闯进来时他差点出手,不由苛责道,“方才你冲动了,你功力还被封着,若不能一击必杀,我们会变得很被动。”

金钗在梁阿藏在袖袍里的手中弯成几折后,被他牢牢攥在手心,他眉峰几不可查得动了动,“确是我冲动了,他今日穿的是女装,会不会和上次来的是同一个人?”

丁嫦默了半晌,回想池正刚闯进来的表情,摇了摇头,“不会,如果是他,上一次就会捏住这个把柄管我们漫天要价,哪里会逃跑。”

梁阿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不能待太久,先把池正的尸体处理了再说。”

池正像条死狗一样被梁阿拽着拖行了一小段,丁嫦走过去拦住他,“等一下。”

梁阿眼带迷惑,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丁嫦眉头微微皱着,脸颊上一滴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是方才刺杀池正时溅上的。“这色胚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有一张舌颤莲花的嘴,近日颇得杀手堂堂主青睐,在杀手堂风头正盛,无缘无故失踪,不查也就算了,若是查起来,即便我们做得再干净,也恐生变。最为稳妥的做法,是找一只替罪羊,反正这厮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怀疑。”

梁阿似乎心有不忍,“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丁嫦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娇笑起来,“我的小冤家,枭阁可不是名门正派,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心软可活不长久,不需要你出手,染脏你的手奴家可是会心疼的,剩下的都交给我,你帮我把这厮的尸体拖到床脚去。”

梁阿还是没动,丁嫦叹了口气,“不是你说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出纰漏,梁阿,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梁阿把尸体拖到床脚,背过身用力闭了闭眼,“出来得太久了,我必须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想到梁阿马上又要回到如花似玉的明昔身边去,丁嫦心里就犯堵。但眼下却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梁阿前脚一走,她就整理衣衫后脚跟着离开了。

野草坡上人声寥寥,夏虫的啾鸣却一直没断过。

差点被冻成冰雕的雅安抱着胳膊靠着凌云釉取暖,已经冻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云釉非得留在这里过夜,她只知道云釉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用意。

凌云釉替她拢了拢外衫,搓着她的后背,“雅安,你坐这里等我,我去找点柴火。”

现在气温已经低成这样,到了后半夜不得把这丫头冻出个好歹来?

雅安不敢一个人待着,扯着凌云釉的衣袖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动一动也比坐着强,凌云釉没拒绝。

两人合力找了一捧柴火,但身上都没有带火折和打火石,凌云釉捡来两颗巴掌大的石头来回摩擦,雅安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裳,小声嗫嚅着,“云釉,好像有人来了。”

凌云釉被这日发生的事折腾得心力不济,闻后极为光火大,还没等她发脾气,雅安又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好像是明昔小姐身边的梁大人。”

这位梁大人白日里救过云釉,所以她对他印象很深。

凌云釉把石头递给雅安,“你继续打火,我过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好。”雅安乖乖接过石头。

脚下都是及膝的野草,布鞋踩在上面无声无息,快接近梁阿时,梁阿忽然回身,接着一股大力掐住凌云釉的呼吸。

“梁……梁大人饶命。”

梁阿听出她是白日里得罪明昔的婢女,松了手,“抱歉,可有伤到你。”

凌云釉总觉得他和白日有些不同了,摇了摇头,“没有,是奴婢唐突,望梁大人恕罪。”

梁阿转头望着漫山遍野的萤火虫,道,“来替明昔捉萤火虫的?”

“是。”

一只萤火虫撞进梁阿怀里,梁阿伸手拢住后又摊开,小小的萤火虫从他掌心飞起,在他眼前舞了半圈,往更远处飞去。“捉了多少了?”

大概是梁阿身上没有煞气,接二连三的萤火虫往他怀里撞,凌云釉叹了口气,“明昔小姐……来过了。”

梁阿身子僵了一下,任由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围着他转,忽然喃喃说道,“我家背后有一座桃花山,夏天一到,也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夜色中翩然飞舞。”

交浅言深是大忌,凌云釉张了张嘴,本来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阿说完这一句,也不肯再说更多,回头冲凌云釉颔首,领了她的好意。“多谢姑娘。”

知道他要走,凌云釉让到旁边,“比起梁大人的救命之恩,奴婢的所作所为不足挂齿。”

临走前,梁阿将一只萤火虫拢到袖子头,想到什么,回头对凌云釉道,“姑娘等天亮了再回临芳苑吧!”

凌云釉的心里忽然打起了鼓,梁大人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个?是知道丁嫦今晚会找替死鬼,还是知道她就是上次撞破他们好事的人?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敢露端倪,她故作疑惑,“奴婢的同伴已经冻得快受不住了,奴婢正想带她回临芳苑,梁大人为何说要天亮了才能回去?”

梁阿神色不动,“梁阿言尽于此,姑娘保重。”

凌云釉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雅安苦着脸拿着毫无变化的石头追过来,“还是打不燃。”

凌云釉定定看着她亮如晨星的眼睛,叹了口气,“活着真难啊!”

雅安没听懂,“啊?”

凌云釉却不解释,转身仰望着星罗密布的夜空,夏夜里最亮的北斗星一下一下得闪着幽微的星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刚蒙蒙亮,熬了一晚上,回到临芳苑时凌云釉与雅安俱是一脸疲色。

侍女的寝房里亮起烛光,凌云釉迈步上阶,寝房的门开了,一名粉衣侍女歪着头把银簪往发髻里面推了推,抬眼撞见凌云釉的笑脸,跟着笑了起来。“可算是回来了,山上露水冻人,没被冻坏吧?”

这名侍女名叫银素,素来与凌云釉不对付,她说的每一句看似关心的好话,凌云釉都能听出心怀不轨的意味来。

这种时候饶是疲得能够沾床就睡,凌云釉还是得逼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瞥见平日里与银素交好的侍女跟出来,她摊出十根手指头,笑盈盈道,“身体还好,只是这手都冻红了,银素姐姐可愿将你私藏的玉肌膏借我涂涂。”

这话果然将那几位的视线引了过来,雅安赶紧乖巧地挨个喊过去,“兰姐姐,秋菊姐姐,夏吟姐姐,今日怎么都起这么早?”

银素脸色一变,立马反驳道,“你少在这里胡说,我哪里来的玉肌膏?”

凌云釉疑惑道,“你柜子里那个藏青瓶子里装的不是玉肌膏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未待银素开口,秋菊先接过话头,“可能真是云釉妹妹记错了,我成日和银素待在一处,可从来没见过什么藏青色的瓶子,夏吟、兰儿你们见过吗?”

夏吟和兰儿纷纷摇头,秋菊的目光转回凌云釉身上,似笑非笑,“你瞧,都没见过呢!”

凌云釉假模假样地拍了下脑门,“我最近记性差,兴许真是记岔了,银素姐姐千万别跟我一番见识。”

她拉起银素的手,艳羡地盯着看,“不过银素姐姐这手白得跟杏儿酪一般,确实难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儿语带嘲弄,“可不是吗?云釉妹妹不说,我们还真没发现。”

银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瞪着凌云釉,凌云釉放开她的手,目光落到兰儿的手上,“兰姐姐近来操劳,手都没从前白嫩了,我前几日刚得了一罐玉肌膏,兰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先拿去用着。”

夏吟立刻嗔怪道,“俗话说见着有份,怎么到了云釉妹妹这儿,就只有兰儿有份儿?这心可是偏到了天上去。”

秋菊一听,笑着啐她,“这小妮子的脸皮真厚,我可是不好意思。”

凌云釉一和人斗心眼人就会变得格外精神,一扫先前的疲惫,偷偷觑了一眼脸涨成猪肝色的银素,心里乐开了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瓶玉肌膏值几个钱,能把姐姐的肌肤养得如杏儿酪一般也算我功劳一件,不过目前我就只得了一瓶,三位姐姐只能分着用了,我得先去给丁姑姑请个安,回头再拿给姐姐们。”

兰儿占了便宜,喜色都快溢出面皮了。“那就先谢过云釉妹妹了。”

秋菊、兰儿、夏吟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间,就因着一瓶玉肌膏反到了敌方阵营,至少面上看来,好像都纷纷站到凌云釉这边一样。

凌云釉笑着和三位寒暄完,又看向银素,接着在火上浇一勺油,笑道,“我绞尽脑汁才勉强把手养成现在这副样子,真是羡慕银素姐姐,不用玉肌膏手都这么白。”

银素咬紧牙不吭声,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等到银素等人离开了,只说了一句便再没吭声的雅安面带忧色,看着凌云釉,“银素姐姐心眼小,平时就处处与你为难,你这次是把她得罪得透透的了。”

凌云釉冷笑一声,“从前她处处为难,我处处退让,也没见她因此收敛一点,今天拿一瓶玉肌膏挑拨她与那三人的关系,就把她气成那样,枭阁中欺软怕弱的小人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可见,人还是不能软弱的,你越弱她就越欺负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被欺负惯了,并不能理解她这番话,“可是万一她变本加厉……”

凌云釉打了个哈欠,“她若变本加厉欺负我们,我便变本加厉欺负回去,谁还没点脾气了!”

见雅安忧色仍旧未褪,凌云釉蜷起食指弹她脑门,“有我在,别怕。”

雅安的心为她这句话宽了不少,面上忧色稍霁,抿出一抹乖巧无比的笑容,“雅安不怕。”

无论她如何忍让,临芳苑里的那些姐姐欺负起她来也从未手软过,这些年,甘愿挡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也只剩了一个云釉。她怜她护她,而自己,除了偷偷给她留一半馒头外却再不能为她做更多有用的事。

凌云釉的手又移到雅安头顶,揉了揉,“小丫头。”

“回来了?”

凌云釉的手僵了一下,反应过来背后的人是谁,连忙转过身,恭敬行礼,“丁姑姑。”

雅安也赶紧跟着行礼,“丁姑姑。”

丁嫦依然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惯常示人的笑容里照旧透着几分妖娆,但凌云釉敏锐觉察到,除了熟悉的妖娆外,那笑里似乎还藏着丝丝缕缕的杀意。

凌云釉心里没底,局是她布下的,但被她请入局的人却并非她能控制,她做了两手准备,若池正命大不死,她就借着替明昔小姐捉萤火虫的事作为未曾赴约的理由,留待以后徐徐图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池正如她所愿被丁嫦除了,依丁嫦的性子,必然不会轻易相信被她诱导穿了女装的池正就是上次撞破他们好事的人,很可能会借着找替死鬼的机会连她一同除去。

命她去找萤火虫的人是权大势大的明昔小姐,是丁嫦开罪不起的人,即便丁嫦从后山回来找不到她,得知她在荒草坡,也不敢找理由支开她,她算好了,如果丁嫦打定主意要杀她,阴晴不定的明昔小姐反而会成她的保命符。

丁嫦没有立刻开口,先仔细地将凌云釉打量了一番。“你最近倒是能耐了,先是得罪了晓风阁的大人,这次更是出息,直接得罪到了七幽若的头上去,这样都能留下一命,不得不说,你这条命,可真是够硬的。”

她的一番话听起来无波无澜,却暗藏机锋,凌云釉扑通跪地,重重叩首,“奴婢该死,丁姑姑恕罪。”

丁嫦一脚踹在凌云釉的心窝上,“只会得罪主子的奴才,继续留着你,说不定哪天就为临芳阁招了祸患。”

凌云釉胸口疼得一激灵,极怕丁嫦的雅安却瑟瑟发抖地跪着往前挪,挪到丁嫦近前,额头用力叩在地上,“都是雅安毛手毛脚,不小心打翻了梁阿大人为明昔小姐做的萤火灯,都是雅安的错,不关云釉的事,丁姑姑饶命。”

丁嫦秀眉一扬,“你说,你打翻的萤火灯,是梁阿大人亲手为明昔小姐做的?”

雅安的手一直在抖,“是。”

凌云釉在心底叹了长长一口气,若丁嫦真的发落雅安,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这小妮子歪打正着说了她要说的话。

丁嫦似笑非笑,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涂了血色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肉里。“亲手为她做的灯啊!”

凌云釉与雅安都不敢抬头,二人脊背拉长,额头触手背,跪地的姿势十分标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埋着头,脸微微向着凌云釉侧了侧,瞥见她轻轻抖着的睫毛,手却没有一丝颤意,她稍稍安心,偏回脸。

忽然又听丁嫦说,“再是他亲手做的又怎样?还不是被打翻了,都是天意。”

雅安一头雾水,仍然大气不敢出,凌云釉却知道丁嫦话语里含着的真意,那盏萤火灯可真是她的救星啊!

凌云釉幽幽开口,“那盏萤火灯被摔成了两半,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都是奴婢的错,万望丁姑姑饶奴婢一条贱命。”

丁嫦低头看了她一眼,“跪到院子里去,太阳落山前都不许起来。”

凌云釉在心里叫苦:太阳还没升起来,就想着让她们跪到太阳落山,明昔小姐怎么还不来收了这个恶毒的蛇蝎女呢?

心头埋怨归埋怨,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只好感恩戴德地连连叩头,“谢丁姑姑网开一面。”

丁嫦走了以后,凌云釉和雅安跪在临芳苑前的院子里,侍女们陆陆续续梳洗完毕开始到各院洒扫,看见跪着的凌云釉和雅安,这样的事情她们早就习以为常,都不觉得新鲜,遇到两个嘴贱的,从旁路过就说两句话刺她们,凌云釉打着哈欠,完全没当回事儿。

等人差不多走完了,凌云釉才瞅瞅四周,凑近雅安,“以后万不可这么冲动,若真惹得丁姑姑动了怒,我跟你都得被绑去野狼坡喂那几条短毛畜-生,还好只是轻罚。”

雅安眼中水涟涟,“可是……丁姑姑方才要杀你。”

刚刚也不过是沾了侥幸的光,如果丁嫦不吃她这套,该死照样得死,想到这里凌云釉就有些泄气,近乎于自暴自弃地道,“那能怎么办,在这临芳苑里,她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真避无可避,死就死了,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不必再做下等人,一天到晚都要仰人鼻息活着,一想到现在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窝囊得要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看着她,低声问,“云釉不想做上等人吗?”

凌云釉一手扶着腰,一手轻轻捶着大腿,“我不想做上等人,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卖卖胭脂水粉给姑娘画画梅花妆,等存够了钱,就去开个酒楼自己当老板娘,招一堂的伙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认真梳妆打扮后下楼与客人们侃大山。哪天寂寞了,就出门游历,拐个俊逸的相公回家,与他白头到老。”

雅安沉浸在她描述的生活里,嘴角噙着笑,却忽然听凌云釉转了话锋,不知怎么就骂起了人。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白眼狼,老娘顺了他的玉佩,就被他坑回了窝里,碰上了还要奴颜婢膝地奉承他……我还奉承他,等过两天我缝个小人,天天扎,扎死那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雅安被她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弄得心惊肉跳,“云釉,你在骂谁啊?”

雅安的声音令凌云釉清醒了点儿,赶紧看看四周,连同周围的树也一并看了,没有发现闲杂人等,她松了口气,竖起手掌在脸颊上轻轻扇了一下,“我在说什么?那位大人是我骂得起的人物吗?要被传到他耳朵里,几条命都不够我死的。”

雅安听得莫名其妙,听他提到“那位大人”,不由想起那日见到的两位大人,面上浮起憧憬,“不知道那两位是哪个阁里的大人,云釉,你说,上面的大人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那位穿墨衣的大人好像天上的月亮。”

凌云釉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形容,正想问她为什么要说那位大人是天上的月亮,转念一想,忽然笑了起来。

天上星,中天月,一个是开在镜中的花,一个是映在水中的影,都不是她们这样的凡人可以触碰到的。

她叹了口气,“三大堂,殿前十二银衣使,无论出自哪里,都不是你我能够肖想的身份。忘了吧!雅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桌上放着从杀手榜上取下的名牌,裴云转着茶杯,隐约的药香混着茶香散进盛夏的凉风中,他的白衣纤尘不染,语气轻飘飘的,“一月内,朔风堂连损两名杀手,我查验过傀的尸身,应该是在任务完成后被人伏击的,堂主,这是有人故意折你羽翼啊!”

墨昀看了一眼名牌上的“傀”字,将名牌推向裴云,“命人好生安葬,然后在杀手堂中挑选三名杀手入朔风堂,徐飞白近来不是闲得发慌吗?让文书堂挑些任务给他,带着新来的杀手进行实战训练。”

想到徐飞白那跳蚤接到消息后会有的反应,裴云不由失笑,“那家伙天生就缺一味耐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墨昀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茶,淡淡开口,“那家伙刚入阁时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不怕疼也不怕死,废了多大功夫才把他的棱角给磨圆了,若不是惜他是快好料子,真想直接扔进擅刑堂,让刮骨刀来试试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想到陈年旧事裴云本就温和的眉眼似乎又柔软了一些,他翘起嘴角,“民间有个说法,想要驯服桀骜不羁的学生,只需要找来三两个比他更桀骜的学生,让他当他们的老师就可以了。”

墨昀也笑起来,荷叶茶的清香萦绕他的周身,笑容仿佛沐着盛夏的荷风,“朔风堂已经很久没再进过有趣的人了,我倒是希望这一次进来的人能让我惊喜惊喜。”

裴云从随身带着的水袋里倒出药茶添满茶杯,“新的杀手固然是要选的,但傀和樨就白死了吗?”

墨昀眉目不动,一口饮尽杯中茶,“文书堂看戏也看得够久了,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做了。”

浓密的睫毛在裴云的眼睑投下一抹暗影,他与墨昀共事多年,有些默契自是不必多言,刚开始思索该怎么去布这个局,心脏就传来一阵绞痛,脑海里忽然划过那名绿衣医女的叮嘱——裴大人若是再继续殚精竭虑下去,到时候血气两亏,就等着英年早逝吧!

他苦笑着灌了口药茶,“我近日身子不大爽利,为避免英年早逝,此事还是劳阁主大人亲自费心了。”

墨昀斜睨他一眼,“一直闻到你身上有一大股药味儿,在药罐子里泡了这么多天,都还没治好你的隐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隐疾?什么隐疾?不举吗?”未待裴云再次开口,一道爽朗的声音插进来,徐飞白握着苹果咬下一大口,鼓成球的腮帮子上上下下动个不停。

裴云不紧不慢地喝茶,“拖你的福,暂时还未不举,以后也不会有这种可能,不过你会不会被逼成不举,就说不一定了。”

这话只有墨昀听懂了,他坦然地对上徐飞白疑惑的目光,“你来得正巧,我刚好有事要让你去办。”

***

临芳苑的头号主子徐嬷嬷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关在房中休养,因为她的病凌云釉和剩下这些侥幸没被选中的侍女好好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不必每日提心吊胆得过日子。

但徐嬷嬷得的不是绝症,凌云釉早就知道会有她重新管事的那一天,那一天在这个酷热的午后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三天前,临芳苑侍女春桃的尸身在后山山脚下的竹屋中被人发现,一同被发现的还有杀手阁红人池正的尸身。

池正的胸口插着春桃的发簪,而春桃衣衫不整得躺在床上,大家都在传是春桃不堪受池正凌-辱,趁池正没有防备之际拿银簪刺进池正的胸口后自尽。那日,临芳苑里的侍女一个二个噤若寒蝉,心里虽拍手叫好,但都不敢将那份狂喜和快意表现到脸上。

池正是杀手堂堂主面前的红人,死在温柔乡里就算了,杀死他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等侍女,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他窝囊?杀手堂因为这个丢了脸面,把怒气牵到临芳苑头上,丁嫦与另外一名管事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给揭过去。

而徐嬷嬷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饬整个临芳苑的“风气”。

午饭时,凌云釉被一寻到机会就要打击报复她的银素故意泼了一身的酱黄瓜汁,对上银素得意的嘴脸,她也只能先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嬷嬷紧急召集临芳阁的全部侍女,若是去迟了,恐怕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她拉着雅安匆匆赶回寝房,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侍女服,看到胸口处碗大的一个洞,凌云釉脸都急白了,“怎么会这样?”

雅安凑过去看,“好像是老鼠啃的,怎么办?我的另一套洗了还没晾干。”

“穿我的吧!”春琴身体不舒服,早上跟丁嫦告了半天假,午饭都没吃,这会儿浑身乏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眼看着就要摔倒,凌云釉赶紧过去扶了一把,摸到她滚烫的手腕,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烧着呢!撑得住吗?”

春琴勉强挤出一抹笑,“撑不住也得撑,谁叫那人是徐嬷嬷呢!”

凌云釉叹了口气,“我的衣裳被泼脏了,徐嬷嬷最不喜婢女一身脏污到她面前碍眼,劳烦姐姐先把衣裳借我一用,等渡过这一劫,我再洗干净了还给姐姐。”

春琴借着她手臂的力走到矮柜旁,从里面找出一套干净的侍女服递给凌云釉,“洗不洗干净都是小事,幸好我与你身段差不多,我的衣裳你也能穿,赶紧拿去换上,去迟了就麻烦了。”

凌云釉点点头,把春琴交给雅安扶着,避到一边换衣服。“这衣服上有股很特别的味道!姐姐的衣裳是被熏香熏过吗?”

凌云釉没好意思说,那味道有点儿腥,熏得她难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琴不自然地答,“是……是啊!前段时间买……买了一个香囊,平时干活戴着不方便,就放……就放柜子里了。”

春琴平日里说话极为利索,今日却不知怎么了,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凌云釉想她正病着,加上一时着急,并没有多心。

她们三个赶到时,临芳苑的侍女已经到得差不多,幸好徐嬷嬷还没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向甬道尽头的太师椅走去,身后跟着两名大管事,她坐下来时,脆弱的太师椅不堪重负地晃了晃,一身松垮垮的肉几乎快将她的衣裳撑破。

胸前绣着的一只圆滚滚的大鸵鸟极为生动,近看之下才知那并非是什么鸵鸟,而是长着一身赤羽的丹凤。与她这一身肥膘格格不入的,是一双锐利的眼,喂有那一双眼,能让人很快转了认知,她并非是一个脑满肠肥的愚笨妇人。

与丁嫦同级的另外一名管事恭敬得奉上了一杯茶水,徐嬷嬷接过来,用茶盖漾了漾浮在面上的茶沫。

“嬷嬷我前些时候身体不好,大夫让我不要殚精竭虑,所以只好将苑中事务交给两名管事后关起门来养病。哪里知道,我这刚一走,苑里就闹出了两件大事。”

丁嫦与另外一名管事赶紧下跪告罪,“都怪属下监管不力,请嬷嬷责罚。”

徐嬷嬷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圆桌上,一手扶起一个,并未定她们的罪,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先有不长眼的春景忤逆池大人,后有春桃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贱人,更是给临芳苑捅了天大的篓子,怎么?一个二个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了?我告诉你们,主子要你们的命就认命掏了心捧给主子,主子要你们给他暖床,于你们那是天大的福气,洗干净了乖乖躺平了等着,我若是再听到哪个不长眼的惹怒主子,我就命人把她削成一百零八片丢到野狼坡去喂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转过身,高声吼道,“徐嬷嬷的意思,大家可都听懂了?”

底下跪了一片,一个二个敢怒不敢言不说,还只能咽下这口气,叩头答应下来。

凌云釉心里梗了一口气,那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她十分难受。

徐嬷嬷大病刚愈,一番话说完后便开始精神不济,困倦得揉着眉心,“病了一场,亏了血气,也是时候进补了。”

底下的几十名侍女,没有一个不明白“进补”的真实寓意。

徐嬷嬷的声音不高不低,每个音节都似锐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往她们肉上刮。有的侍女害怕得发起抖来,像凌云釉这般还算镇定的也都绷紧了头皮,从她们紧抿的唇上才可窥出一点恐惧的端倪。

丁嫦微微侧过脸,往凌云釉的方向看去,嘴角牵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凌云釉的心脏跳得无序却有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腥气令她更加气闷,她屏着呼吸想将那味道挡在嗅觉之外。

徐嬷嬷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她鼻翼动了动,“什么味道这么香?”

凌云釉心里咯噔一下,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的额上溢出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和她一样紧张的还有跪在她旁边的雅安,雅安哆嗦着,忽然用力闭了闭眼,偷偷用指甲抠破了掌心的结痂,那是一道被明昔房中的金珊瑚树割伤的伤痕,伤口很深,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包扎处理,天气炎热,加上她要经常干粗活,伤口一直没好利索,时不时灌脓,不小心划破了结痂血水就会往外冒。

徐嬷嬷吸了吸鼻子,她对血的气味极为敏感,走到凌云釉前面就不走了,慢慢蹲下来在她头顶嗅了嗅。

凌云釉闭着眼睛咬紧下唇,心下无比绝望,这一次,她大概是逃不掉了。

徐嬷嬷忽然又侧开了头,挪到雅安前面,凌云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努力用指尖掐手心,抢回一丝镇定。

徐嬷嬷手移到雅安的脸上,掐住她的下巴迫她仰头,她的眼底和笑容里都混有血腥气,“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勉强镇定下来的凌云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雅安她,到底做了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雅安颤颤巍巍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手心摊开,将伤口亮给徐嬷嬷看,“奴婢前些日子在明昔小姐院里伺候时不小心伤了手。”

徐嬷嬷看着她手心得伤口,微微俯下身,陶醉地眯起眼,“你的血……好香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原本各怀心思的侍女,除了凌云釉外,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雅安的下巴一直被徐嬷嬷的手捏着,她清清楚楚得看到了徐嬷嬷此刻的表情,内心由最初的恐惧过渡到现在的绝望,她认命得想:这次,哪怕云釉再聪明,也救不了她了。

徐嬷嬷问道:“挺白嫩的一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雅安哆嗦着,“雅……雅安。”

徐嬷嬷站起来,“今晚天黑后,到我院里来。”

徐嬷嬷离开时的脚步声重重敲击着凌云釉的耳膜,她最担心的事到底是发生了。她没有因为逃过一劫就在心底窃喜,因为这是雅安那小傻子拿自己交换了她暂时的平安。

丁嫦盯着凌云釉的方向,低喃道:“这丫头的命真是够大的。”

得了散去的命令,侍女们都三三两两站起来,雅安仍伏地跪着,一动不动。凌云釉陪着她,也不曾起身。

投向她们的目光,有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有的是无能为力的怜悯,也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春琴从她们身边经过时脚步顿了顿,抿紧嘴唇看了她们一眼,凌云釉迎上她的目光,目光澄澈,无不解也无怨恨,春琴被她的眼神蛰了一下,愧疚在心底泛滥成灾,她却连说一句抱歉的勇气都没有,捏着皱巴巴的手巾仓皇而逃。

银素路过时拿手巾捂着嘴笑,“雅安妹妹这是撞得哪门子的大运,我们可都没这个福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寒意,“姐姐若是有这个心,晚上雅安去嬷嬷那里时定会为你美言两句,下次再有这种好事说不定就能轮到你了。”

银素反被噎一口,面上的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咬着嘴唇狠狠瞪着凌云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扔了手巾转身就走。

很快,长长的甬道里就只剩下凌云釉和雅安两人,凌云釉见雅安仍一声不吭得趴伏在地上,倾身过去扶她起来,“雅安。”

雅安的眼泪淹没脸颊,扭头望了她一眼便哭倒在凌云釉怀里,“云釉,我该怎么办?”

凌云釉紧紧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放软语气道,“你到底是忘了我曾经给你说过的话,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先自保,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傻?”

雅安哭得鼻头通红,“我没想这么多。”

凌云釉轻轻叹了口气,“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说是这样说,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低阶侍女连丁嫦都对付不了,拿什么去对付比丁嫦官高一级的徐嬷嬷?然而这件事还不能容她从长计议,雅安等不起。凌云釉感觉背后有三团火在追着她跑,稍微跑慢一步,就会被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些顾虑她没有告诉雅安,这时候告诉她这些除了加深雅安的恐惧与绝望再起不了其他作用,她一肩担下所有的压力,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分担她的忧虑,脑子里那根崩紧的弦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棘手的事一件接一件,前有狼后有虎,行差踏错一步都能令她尸骨无存。她自己也就算了,拼不过命就认命,可是如今雅安牵了进来,再难都必须搏上一搏了。

那天过后,每晚戌时便成为雅安最难熬的时辰,她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昔日殷红的唇上血色看着看着就褪尽了。凌云釉心里着急,却一直想不到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夜夜都要提着灯笼到庭芳院外等雅安,这一日,暮色四合之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厚重的雨云连成一片冲着大地压下来,豆大的雨点从黑云中噼啪砸在屋顶上。

凌云釉的裙角被溅湿了一大片,灯笼中的火苗随着风晃来晃去,凌云釉用空着的那只手搓着另一只手臂取暖,嘴唇冻得乌青,雅安还是没有出来,她等得焦急,也不管雨势大小,举着没有多大用处的油纸伞在原地踱步。

又过了好一会儿,凌云釉刚数到第五十圈的时候,雅安出来了,她没有带伞,对连成线的雨丝也毫不在意,艰难得移着步子,有那么一刻她腿软得走不动路,差点跌倒,幸亏凌云釉及时赶到,以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雅安脸上露出虚弱得一抹笑,眼睛里亮起了消失很久的神采,“云釉来了?”

凌云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堵得发慌,把伞都移到雅安头顶,眼里隐隐有泪意,“我们回去。”

雅安笑着点头,“好。”

刚说完这一句,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雅安用没有打伞的那只手搂住她,但单手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微弱,无奈之下她扔了伞,双手搂住雅安的半截身子护在怀里。“雅安,雨还没停,你先不要睡,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淋坏的。”

雅安还是一动不动,两人都被雨淋透了,喝饱雨水的衣料紧紧贴在肌肤上,凌云釉冷得发抖,她摇了摇雅安,“雅安听话,先撑一会儿,等到了寝房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身干衣服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得睡。”

凌云釉试图抱她站起来,她刚刚就摸到自己额头发烫,这会儿脑子似乎更晕了一点儿,最绝望的是周身的力道仿佛还在一丝一丝从身体里抽离。所以没来得及抱着雅安完全站起来,她自己反被带着重新跌回了地上。

雨越下越大,一道惊雷从紫色的闪电中破出,紫光晃过眼角,凌云釉下意识闭眼将上半身挡在雅安之上,用力喘着气。雅安身体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的被雨水吸走,凌云釉绝望极了,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雅安,你起来好不好?我扶不动你,你这样会死的。”

依旧没有回应,凌云釉反手摸上额头,她苦笑道,“老天爷从来都不会雪中送炭,只会雪上加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把雅安放到地上,拿起油纸伞撑在雅安身边,一只手臂落到地上露出苍白的手腕,殷红的血被雨水晕开,凌云釉这才发现她的伤口还没有止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有片刻犹豫,用力撕扯裙角的布料,裂帛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在雅安手腕上缠了两转,她哆嗦着嘴唇趴在雅安耳边说,“雅安,你等我一下,我找人来救你。”

秦州跟徐飞白约好在飞星楼顶层喝酒,酒瓶刚开了红封,空中就下起了雨,他跟徐飞白完全没当回事儿——老天把他俩困在这儿,就是有意让他俩喝个痛快,哪里好意思拂了老天爷的好意。

那方老天爷刚被骂了薄情寡义,这方就有人上赶着老拍它马屁,可能是老天爷光捡着好听的听,到了戌时越发下得尽兴,秦州和徐飞白也自觉喝得尽兴。

秦州拎着还剩了一半的酒壶,偏偏倒倒地往飞星楼下走,“小爷……嗝……小爷要去……大雨里散……散步。”

徐飞白脸颊通红,握着酒壶飞到飞星楼顶仰头灌了一口酒后,把酒壶重重往下一砸,冲入雨帘落到平地上,开始拔剑起舞,“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秦州下楼下到一半就看到徐飞白跟只燕子一样落了地,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对了,小爷我也是会飞的。”

说完,跟着飞了出去。

徐飞白还在舞剑,他拎着酒壶指着徐飞白笑,“大傻子……小爷……小爷不奉陪了……小爷要回去睡觉。”

雨水顺着额头没完没了得往下流,秦州粗暴地抹了一把,脚下跌跌撞撞,嘴上喋喋不休,“贼老天,敢淋你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当心小爷挑了你的南天门,灭了你的天兵天将,还要睡了……你的……小情人儿。”

不知道小情人儿又扯到了这醉鬼的哪根弦,顺着这根弦他想起了徐飞白那张沮丧的老脸,嘿嘿笑起来,舌头没捋顺,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徐……徐飞白,你不行啊!整天吹天吹地,你……你那小情人还不是抛弃你跟别人跑了,你喝了酒……就……就只会抱着我哭,怂……怂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老远就听到秦州的声音,她发着烧,好在还没被烧糊涂,从来人的说话语气辨认出那人估计是喝麻了。

刚因为终于等到人来而窜起的希望一下子又被浇熄了,来谁不好,非要来个醉鬼,贼老天是要跟她作对到底了。

雅安那里耽误不起,好歹来的是个人,醉鬼就醉鬼吧!凌云釉用力吸了两口气,猛得冲出去。

忽然从雨幕里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秦州酒被吓得醒了大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手按上腰间的玉笛。

刚刚折腾了半晌,发髻什么时候散的凌云釉都没发觉,房檐下挂着一盏四角宫灯,灯影映出凌云釉的影子,凌云釉才知道自己是这幅鬼样,怪不得把人吓到了。

她舔了舔嘴唇,柔声道,“公子别怕,我是人非鬼,我的同伴刚刚晕倒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她搬回去。”

被雨水迷了眼睛,秦州按住玉笛的手移到脸上,抹去脸上的雨水,这才看清了眼前女子的样貌。

长发被雨淋成了一缕一缕散在腰后,粉红束裙上东一坨西一坨的泥渍,裙摆处脏得更明显,一大滩褐色的泥渍,就这么一身,秦州对她的长相完全失去了好奇心。

他推开凌云釉,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往前走。

凌云釉心急之下什么面子里子都要了,扑通跪地紧紧抱住秦州的腿,哭哭啼啼地求着,“求你行行好,我同伴快要死了,你就当行善积德,救她一命好不好?”

秦州头突突跳起来,额角一跳一跳得疼,他看起来很不耐烦,“你放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眨巴眨巴眼睛,仰着头盈盈望着他,样子可怜极了,“求你了。”

秦州挣了挣腿,语带威胁,“你放不放?”

凌云釉不仅不放反而抱得更紧,秦州最后一丝耐性告罄,他堂堂一个练家子儿,还能拿这女人没办法?将酒壶随手扔到一边,他躬下腰捏住凌云釉的手肘反手一折,凌云釉疼得“啊呀”直叫,也不知她的潜意识是怎么反应的,这种时候她没急着挣脱秦州的手,反而抬起另一只手反手抽了秦州一巴掌。

秦州喝了酒,反应不如平时,没躲掉,脸上堪堪挨了一下。

“你活腻味了,竟然敢打小爷。”凌云釉那一下完全没过脑子,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兜头砸来她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眼下也顾不得其他,她担心着雅安,心里几万只蚂蚁在爬,越发地焦躁。

她尝试着立直身体,刚站起来就虚晃了两下,她轻咬舌尖勉强稳住身体,在秦州烧旺的邪火没来得及冲出头顶前,一把抓住秦州的手拖着他往回跑。

秦州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拽着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找”

“死”字还未出口,被握住的那只手被女子那滚烫的手心灼了一下,他不由蹙了蹙眉头,“你发着烧还在雨里乱跑什么?真不想活了?”

凌云釉脑袋越来越晕,雨幕中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我暂时死不了,但是我的同伴,如果再让她这么淋下去,她的命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秦州心下一动,没再说威胁的话,也没挣开她的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秦州酒醒了大半,他认出不远处的那间院子,想到庭芳院的主人,再看到地上女人的那一刻,他觉得那姑娘或许已经死了。

即便现在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凌云釉半抱起她,撑着伞望向秦州。“求你救救她。”

秦州没动,“你既然是临芳苑的人,就该知道,即便帮她熬过今晚,她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也许宁愿这样死去,也不想等血流干后再死。”

凌云釉仰着脸望着他,形容狼狈,目光却坚韧如刀,“如果她不想活下去,早就在被挑中的那一天就会自我了结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不知公子身份,但在整个枭阁之中,也不会再有比临芳苑侍女更卑下的人,求你行行好,给我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秦州心下动容,走过去抱起地上那个昏迷的姑娘,灯笼早就灭了,但凌云釉还是捡了起来,把伞支在秦州和雅安头上,一个人站在伞外。

秦州身量太高,步伐太快,凌云釉跟得吃力,脑子跟灌了铅一样,她甩甩脑袋,试图甩开浮在脑中的混沌。

“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进枭阁,你父母呢?”

凌云釉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没话找话才会问起她的身世,愣了一下,“都死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可怜人,可怜处别无不同。”雅安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几两肉,秦州初学武时练过重兵器,那姑娘抱在怀里跟空手没什么区别。平时跟徐飞白斗嘴嘴欠惯了,对着姑娘表达同情的方式换谁听了都想打人。

凌云釉只想撕裂他的嘴,要不是怕伞移开会淋着雅安,她才懒得这么好心得给他打伞,手酸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州半晌没听凌云釉说话,疑惑问道,“听不懂?”

凌云釉忍住抽他的冲动,低声“嗯”了下。

哪知秦州抓着还不放了,偏头看她,“没读过书?”

觉察到他在看自己,凌云釉不敢流露过多的不良情绪,抿着嘴唇笑了笑,“我生在穷苦人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家里拿不出多余的钱财请先生。”

所以求你别再咬文嚼字穷卖弄了。

秦州一听又加重了对她的同情,叹道,“可怜,真可怜。”

凌云釉心道:要不是不敢,真想好好替他管教下那张特别欠抽的嘴。

“喂!把伞举好,淋着小爷了。”

凌云釉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发愣的时候伞举歪了,赶紧移正。

秦州低头望了眼怀里昏迷不醒的姑娘,“姓徐的那老妖该不是蝙蝠怪变来的,拿人血当饭吃,枉费小爷在尸海血沙里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听起来好似一句寻常的感叹,但凌云釉还是暗地里打了个激灵,张大眼睛一脸的天真烂漫,“公子是杀手堂的人?”

秦州意外地一挑眉,“你也知道杀手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听人说起过。”

秦州想起那段极遥远的往事,笑了笑,“待过一阵子。”

凌云釉扣紧伞柄,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猜测:杀手堂是为枭阁筛选底层杀手的地方,是枭阁杀手入三大堂的必经之路。每年能活着走出杀手堂的人不到两成,在不知其里的外人眼中那地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狱。眼前这个人说他在杀手堂里待过一段时间,那他在整个枭阁中的地位必然不会太低。

凌云釉想起那会儿为救雅安她那死皮赖脸的行径,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若不是他喝醉了,可能不等她碰到他的衣角自己就被他一剑砍了,哪里还容她这么放肆。

“对不起,刚刚是因为救人心切才冒犯了公子,望公子千万不要怪罪。”她没有叫大人,就巴望着装成还不晓得他身份的情况下,这番道歉听起来会显得真诚一点儿。

秦州的粗线条根本没留意到她的小心思,“小爷要真有怪罪的意思你也活不到现在……到了。”

听他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凌云釉偷偷松了口气,又听他说到了,疑惑望向楼上挂着的牌匾,“朔风堂……公子,我们走错地方了,我要去的是临芳苑。”

秦州却没有进入楼中,而是拐向了旁侧的小径,来到一处两进带院子的屋宇前,“小爷还没醉糊涂,当然知道这不是临芳苑,你现在回临芳苑有什么用?你发着烧,这姑娘又昏迷不醒,回去以后怕是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上,今晚你们安心在侧院休息。”

凌云釉有些为难,“可是今晚不回去,丁姑姑会怪罪。”

秦州完全没当回事,“她若是怪罪,你让她来朔风堂找我说理就是。”

凌云釉实在是找不到人说理,借她一万个胆都不敢把丁嫦往朔风堂支啊!别说找朔风堂当后台不靠谱,一旦有谣言传出去,招来一大波嫉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都能令她左支右绌,顾得上这边就顾不上那边。何况眼下,光丁嫦一个就够她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今晚就只能麻烦公子收留了。”凌云釉不再坚持。

“令羽。”秦州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一名黑衣暗卫不知从哪里跃到秦州面前,单膝跪地,“公子有何吩咐?”

秦州把雅安递过去,“把这位姑娘抱到偏房里好好安顿,然后烧些热水来让两位姑娘沐浴。”

“是,公子浑身都淋湿了,小人待会会多烧些热水,公子也洗个热水澡暖和下吧!”

秦州这会儿才觉得浑身湿得难受,点点头,“先安顿二位姑娘。”

“是。”令羽抱过雅安,温声对凌云釉道,“姑娘请随我这边来。”

这名温言懂礼的暗卫让凌云釉心生好感,先对秦州道了谢,再对着令羽福了福,“劳烦公子带路。”

令羽把雅安抱进屋里,找来两身干净的男子里衣,“十分抱歉,堂里住的都是几位大人,也没有什么姑娘,只能将就下了。”

凌云釉刚要接过,令羽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放心,两身里衣都是新做的,尚未穿过。”

凌云釉平日里对着主子伏低做小惯了,哪里受过这等优待,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里衣,“公子太客气了,奴婢身份低微,有得换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其他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令羽温柔笑笑,“先帮那位姑娘把湿衣裳换了吧,令羽先去烧水。”

“老子的酒呢!哪个不长眼的偷老子的酒。”令羽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从外面传来一道满含醉意的声音。

“秦州小儿,给老子滚出来,咱们继续喝,老子还没喝高兴。”

秦州刚回到房里就被另一只醉鬼点了名字,火大地拉开门,嚷道,“令羽,给我把那丢人现眼的东西打下来。”

凌云釉分辨出声音是从窗户的方向传来的,她给雅安换了干净衣裳,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细缝,望出去。

难怪她觉得这声音耳熟,原来是那日捡到她玉佩的那名白衣公子。

令羽知道自己打不过徐大人,但自家公子有令,哪怕朔风堂屋檐上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是天王老子,他都得去。

只不过还未等他出手,一只茶杯冲进雨幕向着徐飞白直直飞去,接着,凌云釉就见着那醉得话都说不利索但依旧站得笔直的醉鬼被茶杯敲到脑袋后,一头向地上栽去。

凌云釉捂紧嘴巴——朔风堂楼高七层,从屋顶掉下来,不得给摔成肉酱啊!

她定睛看向朔风堂,七楼上中间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澄黄的烛光照得一室通明,墨衣男子长身立于围栏前,好像正拨弄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雨势渐消,透过淅淅沥沥的雨线,墨衣男子人如墨玉,一室幽光在他身后黯然失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头朝下坠到第四层的位置,酒忽然就醒了,如一只灵巧的白羽海东青,在空中一个翻转便轻身落地,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仰着脖子骂,“墨昀你大爷。”

墨昀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还耍得来招式,证明喝得不够多,醉得不够死,看来现在也只有擅刑堂的酒池能配得上朔风堂的酒剑仙了。”

饶是凌云釉一个不知擅刑堂到底是做什么的人,也知道所谓的酒池绝对不会是供人醉酒享乐的地方,因为那名叫徐飞白的白衣公子一听就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边嚷着“喝酒误人,喝酒误事,我还是回去睡觉吧”边扭身往自己寝居走去。

秦州飞上自家屋檐,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也不看看站得是谁家的屋顶,就敢在那儿撒酒疯,徐飞白,你活腻歪了,哈哈,怎么没摔死你呢!”

徐飞白和秦州这两名前世仇人就这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得隔空斗起嘴来,墨昀懒得管他们,正准备回屋,忽然停下脚步侧身望向秦州的院落。

秦州住得是中间的主屋,旁边两间一直没有别的人住,今晚,左侧那间竟然亮了灯。

凌云釉和墨昀的目光对个正着,赶紧推上窗户,脑海里浮出墨昀看她的眼神,心脏不争气地跳个不停。

墨昀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追究到底的好奇心,转身回屋合上了门。

凌云釉按着胸口:刚刚她只将窗子开了一个小缝,顶多只露了一双眼睛,他应该不会认出她来吧?

等心跳平复下来,忽然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朔风堂里的大人哪里会记得她这样一个低贱的侍女,即便是看到了即便是认出来了,她又没有撞破他们密商大事,犯不着为了出手整治了一个醉鬼被她看见了就杀她灭口。

她从怀里摸出天蚕佩,在幽暗的烛光下,天蚕佩周身的碧绿色泽更显莹润,她收拢手心将它按在心口处,凝神回想徐飞白被伞打翻落地后喊的那个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蛇林外拿刀威胁过她的白眼狼,原来叫墨昀吗?

“姑娘,热水烧好了,我可以进来吗?”

令羽的声音打断了凌云釉的怔愣,她赶紧将天蚕佩收进怀里,整理表情,“进来吧!”

令羽抱着一个装满水的浴桶走进来,凌云釉惊得目瞪口呆。她是干惯粗活的,平日里给主子准备热水的时候都是拿木桶一桶一桶提热水往浴桶里掺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连桶带水抱进来的。

凌云釉想帮忙都没地方搭手,令羽把浴桶稳稳当当地放在屋子中央,“姑娘先入浴吧!我先出去了,有需要再叫我。”

凌云釉忽然想到她人单力薄,没办法将雅安抱进浴桶,忽然后悔提前给雅安换了衣服,硬着头皮对令羽道,“烦劳公子帮我把我同伴抱进浴桶里,我一个人抱不动她。”

令羽有些为难,“可是”

凌云釉当然知道他在为难什么,赶紧摆摆手,“不用脱衣服,就这样抱她进去就可以,只是等会可能还要劳公子再给我们找一套干净衣裳了。”

令羽暗地里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抱起雅安放进浴桶,转头对凌云釉笑起来,“我这就去拿干净衣裳,待会我敲门的时候烦请姑娘到门边来拿一下。”

见他如此注重男女大防,凌云釉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三分,福身行礼,“多谢令羽公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弄好一切后已是子时,雅安一直没醒,凌云釉钻进棉被躺在她旁边,不时用手量量她的额头,幸好没有高热的症状,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实在撑不住便靠着雅安睡着了。

一晚总也睡不沉,梦到朔风堂的第七层,墨衣男子凭栏远眺,清瘦的背影里总透出几丝孤高冷清,她站在他背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总想从背后抱住他,身体却无法动弹,之后,她醒了,细细回味那梦境,惊出了一头冷汗。

她微微喘息,胸脯起伏不定,等她终于镇定下来,反手一巴掌就扇到了脸颊上。“不许再想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论她怎样暗示自己,明知道不会属于她,却仍克制不住去肖想一些远在天边的东西。

她与天边隔着万丈悬崖,只要踏出一步,就会跌入无底深渊,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凌云釉摇摇头,将脑海里的绮念甩开,“不想死就别想了。”

“不要……不要……”她的心绪刚刚平复下来,一直睡得无知无觉的雅安却说起了梦话。

“雅安”,凌云釉试图叫醒她,只是,无论是喊她还是摇她,都没办法帮她从噩梦中醒来。

“不要吸我的血……求你不要吸我的血……”

凌云釉停下手上的动作,任她在梦里挣扎,没过多久,雅安的头上就溢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凌云釉用手背去帮她擦拭,把她的鬓发拂过头顶。似乎在梦里很害怕被人触碰,雅安闭着眼睛挥舞胳膊乱抓乱打,凌云釉差点被她打中鼻子,幸亏她反应快,在她胳膊挥过来前身子后仰险险避开。

她一手一只牢牢拽住雅安不安分的手臂,没好气道,“等你醒了再跟你算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雅安竟然还没醒,嘴里喃喃道,“疼……疼……”

凌云釉这才发现自己拽到了雅安手腕的伤口,一番无意识的挣扎下,略显宽大的袖口微微上翻,露出另外一道新伤口。

凌云釉的眼皮似乎跳了跳,愣了一瞬,把雅安的衣袖掀到手腕,六七道崭新的伤口上还渗着血丝,在看到刀口的那一瞬间,凌云釉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点儿喘不上气。又查看她另一只胳膊,伤口数量没有左边多,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凌云釉感到心正颤个不停,翻腾的血气迫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从雅安被选中的那天算起,也不过才过去几天时间,便是一天被划一道,也不该有这么多伤口。这小傻子竟然从来没告诉过她。

“云釉”,正当她被徐嬷嬷的恶行激出杀意时,雅安醒了。

凌云釉很快回过神,不自然地笑笑,“你醒了。”

雅安半坐起身,四下环顾,疑惑问道,“我们不在临芳苑吗?”

凌云釉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这里是朔风堂一位大人的寝居,从徐嬷嬷那里出来后你就晕倒了,是那位大人救了你。”

雅安受宠若惊,“是哪位大人?”

凌云釉揉揉她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可以改善一下住宿环境,你还不好好享受享受。”

雅安一听噗通倒回床铺,脸陷进枕头里,激动说道,“我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临芳苑侍女都挤在一个大通铺上,硬邦邦的床板上只铺了层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看的好笑,为她盖好被子。“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天亮了,你抓紧时间,兴许今晚能做个好梦。”

雅安捏着被角连连点头,“我睡了,马上就会睡着了,我看到周公来接我了。”

她晶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眨着,凌云釉拿手掌盖过去,笑着道,“周公不等人,再不睡,他就要走了。”

雅安嘴角挂着笑,手背交叠隔着被子平放在肚子上。“那我睡了。”

直到听到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凌云釉才把手掌移开,盯着雅安的睡颜看了好久,她的目光又移向雅安的手腕,眼神蓦然转深,幽深里装着阴狠,这是她从来不肯示于人前的另一面,她不是如雅安一般的小羊羔,该认命的时候伸长脖子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如果刀还未落到头上,她会想尽办法在绝处撬出生机,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除掉那个要她命的人。

凌云釉轻轻掀开被子,她曾经偶然到过朔风堂一次,如果没记错,毒仙子的草庐应该离得不远。

她对这位毒仙子有所耳闻,对她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的浅显认识,知道她是个以身炼毒的疯子,身上流着的每一滴血都是能够要人命的毒血。

毒仙子擅长制毒炼毒,草庐中定然会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她轻手轻脚下地穿鞋,生怕惊喜了熟睡的雅安,一拉开屋门,皎洁的月光从屋缝中泄进来。不知什么时候雨完全停了,乌云渐渐散开,月亮终于有力气从云层中钻出来,月光浸了雨后的湿意,照在身上,蚀骨得冷。

刚刚才烧旺的一把火被冷风一吹就熄了,凌云釉凭着绝佳的记忆力找到了那个草庐,欲要推门时却踟蹰了。

下毒是最简单粗暴也是最不高明的办法,拿到毒药后,这毒要怎么下,才能既达到目的又能洗清嫌疑?徐嬷嬷中毒身死,丁嫦会不会借机将这一切栽到雅安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只觉得脑子里很乱,她的高热还没完全褪去,眼下明明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

不行,雅安等不起,无论如何,先偷到毒药再说。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她用力吸了口气,手在距离草庐门约一寸远的地方,被横插过来的一条手臂挡住了。

凌云釉收回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秦州侧头望了眼草庐,一把拽起凌云釉的手腕往外面带。凌云釉被他拽到侧旁的鹅暖石小道上,盯着自己的脚尖,不问秦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三更半夜跑到这儿来。

秦州讽刺道,“我是该夸你胆儿肥呢?还是该骂你蠢呢?”

凌云釉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被人骂过蠢,她心里不服气,却没有反驳的底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就当我蠢吧!”

秦州当然不会觉得这女人是真蠢,他定定盯着凌云釉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不夹杂任何情绪。“刚才如果我没有阻止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凌云釉眼波动了动,没有回复。

秦州也不恼,换了个更为温和的问法,“知道那五毒怪为什么从来不锁草庐的门吗?”

等冷静下来,凌云釉也意识到了这点,毒仙子没有住在草庐里,但草庐的门却没有上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这个草庐看不到的角落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能够令人瞬息毙命的毒物,便是我进去都不一定讨得了好处,你进去就只剩了死路一条。”

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凌云釉知错就改,不再堵着一口气跟秦州较劲。她福身行礼,“抱歉,奴婢脑子烧糊涂了,给秦大人添了麻烦,过意不去。”

秦州转着手中的玉笛,似笑非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凌云釉仍低着头,“奴婢与大人云泥有别,不敢僭越。”

秦州哼笑一声,“脑子不清醒就等清醒了再去做选择,任何时候,都别拿自己的命来做犯蠢的筹码。”

凌云釉定定看着足尖,低声应“是”。

那晚,回到秦州的寝居后,凌云釉彻夜未眠,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得看着朔风堂屋檐上的檐翅,一轮满月半隐于檐后,借着月光,她看到檐角下挂着一串铜风铃,她先前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夜里起了风,总觉得风里传来风铃的叮咚脆响,凝神去听,又什么也听不到。她怀疑是不是听觉失灵了,这时候的嗅觉却格外灵敏,雨后的湿气里夹着泥土青草的气味,她趴伏在窗台上,轻轻阖上了眼。

心里脑海里都是一团乱,一个丁嫦就已经足够棘手,何况是统领整个临芳苑的徐嬷嬷。凌云釉向来都知道自己聪明,而这一刻,她严重怀疑自己的聪明是不是只够对付银素那样的蠢货,放到丁嫦和徐嬷嬷这类于勾心斗角中脱颖而出的聪明人面前,她那三瓜两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墨昀的梦里又是一大片火光,奄奄一息的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药草香,两根指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指头探到他颈间,手指触到他的肌肤,像是寒夜里幽凉的一片月光,虽然凉,却并不觉得冷。

然后,他醒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皎洁的月光透进窗缝,他睁着眼凝视帐顶,忽然觉得差点什么。刚醒的时候有些迷糊,不过他恢复得很快,片刻功夫他就想起来差了什么了。

是铃声,檐角下那串风铃今晚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赤足下地走到门外,风铃挂得很高,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整串取下来细看时才发现是内里的铜片被滑脱的一缕挂绳绞住了。

挂绳缠得很紧,换成徐飞白可能会直接一剑挑断挂绳,他不会这样粗暴,耐着性子一圈一圈慢慢解。做这样的小事时他很有耐性,甚至比他练剑时还要耐心。

解出铜片比练剑容易得多,根本花不了多久时间,他又把挂绳加固后才重新挂回檐下。

这夜的风看来是停不下来了,风铃挂上去后一直响个不停,声音清脆,却并不扰人,第一次将它挂到檐下那一晚,他一夜无梦,睡了一个罕见的好觉,说也奇怪,从那以后,一直纠缠着他的梦境好像都怕了这道铃声,再不会入梦来扰他了。

墨昀微微低头,手揉着眉心,最近没少殚精竭虑,加上重伤未愈,他的精神其实并不算好,只是要主持堂中事务,不得不强撑。

这会儿又有了困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铜风铃,收回目光时余光瞟到秦州的屋舍,偏房没亮灯,却开了一扇窗。

仅着里衣的女子趴伏在窗沿上,青丝如墨覆住她的背部,许是趴累了,她正了正身子双臂交叠下巴搁在上面的手臂上。女子的脸暴露在月光下,即便隔着七层楼的高度,墨昀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好像在哪里见过。”墨昀捏住扶栏,凝神想了想,片刻后,他睁开眼,墨黑的眼瞳一眼望不见底,“原来是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隔了几日,凌云釉接到指令,明昔小姐点名让她过去伺候,顺便带上另外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说得是雅安,凌云釉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并不是十分情愿,可惜她没有选择,明昔小姐即便是只夜叉罗,她也得把人伺候舒服了。

新晋的男宠坐在美人榻上,而明昔躺在男宠的两条匀称的大长腿上,两人浓情蜜意地打情骂俏,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场。

虽然一早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凌云釉干个洒扫的活从来没像今天一般难受过,那感觉就跟浑身爬满了虱子,不敢放肆地挠,还要扛着周围人看笑话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这位明昔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就喜欢当着侍女的面和男宠行一些有伤风化的事。

雅安也极不自在,但也知道这种时候装聋作哑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擦拭金珊瑚树时,雅安紧紧挨着凌云釉,极小声道,“那位梁大人”

凌云釉忙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雅安看懂了,收起八卦的心讷讷垂下头,一门心思扑在金珊瑚树上。

自打发现明昔换了男宠时,凌云釉的心就悬了起来,想是那晚梁阿偷跑出去和人厮混的事触怒了明昔小姐,这便罢了,非要她来伺候又是为什么?

明昔毫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袒露风情,即便她并没有丰腴的身段,但骨子里仿佛生来就带有几丝含糊不清的媚意,又并非是世俗的那种媚,其中交织着少女该有的天真,不像丁嫦那般浑然天成,也不像丁嫦妖得那般纯粹。

她仍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纱衣,凌云釉方才不经意间瞥见她的胸口刺了一只蝴蝶,血红色的蝶翅既妖冶又危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蠢奴才,想酸死我吗?”明昔忽然坐起身,一把将男宠掀到地上。

男宠战战兢兢磕头,明昔将水晶盘里的葡萄尽数砸在他身上,怒斥道,“滚出去。”

男宠哆嗦个没完没了,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凌云釉和雅安双双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怒来了。两人都在暗地里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明昔恨恨望着门口,唤了贴身的侍婢,“去把梁阿给我叫上来。”

雅安紧张地盯着凌云釉,凌云釉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尽招惹些不好惹的煞神。

“继续擦。”她冲雅安比着口型。

直到一整棵珊瑚树擦完了,梁阿才姗姗来迟,一点儿都不着急,也不怕自己的不上心会触怒明昔。

“你们两个先下去。”凌云釉反应快,知道明昔在赶她和雅安,拽着雅安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外退,经过梁阿身边时她偏头望了他一眼,却没敢做多余的动作,她们本来也该向梁阿行礼的。

直到走出明昔的院子,来到一个僻静的角亭外,两人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里。雅安顺着胸口,“吓死我了,我再也不想来明昔小姐院里伺候了。”

凌云釉跟着附和,“我也是,盼着这位主子可千万别再想起我们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还待说什么,凌云釉听到明昔贴身侍女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过来,她记得那侍女好像是叫绿衣,侧头向雅安“嘘”了声,压低声音道,“好奇害死猫,怕不怕死?”

雅安对明昔和梁阿的事已经好奇很久了,眼睛里冒着光,低声说,“不怕。”

凌云釉把她拽到回廊的墙壁下,将耳朵贴上去偷听。

一名侍女问绿衣,“我刚刚看到梁大人又被叫进去了。”

绿衣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叫什么大人,他配吗?”

那侍女好奇的点全不在男宠这个身份上,“再是个男宠,也是得明昔小姐宠爱的,明昔小姐对他和旁人不一样,姐姐又不是瞧不出来,我看近几日明昔小姐都没怎么召见他了,是他做了什么惹怒主子的事吗?”

绿衣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说是贴身侍婢,但小姐杀手出身,天生就带着层防备,白日里不能离得太近,夜里也不让我伺候,她和男宠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哪敢去问小姐这些事。只是前两日小姐抓了两条毒蛇,每回召见那男宠时就叫人把关毒蛇的笼子提进去,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侍女大惊,“毒蛇?那毒蛇哪里来的?”

绿衣有问必答,“后山上抓的,好像叫五步蛇,被那蛇咬了五步内必死,小姐拔了那蛇的毒牙,至于拿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雅安听得心惊胆跳,又不敢出声,只瞪大眼睛瞧着凌云釉,却见对方陷入了怔愣里,嘴里喃喃道,“五步蛇,五步内必死。”

雅安轻摇她的手,小声问,“云釉,怎么又发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釉回过神,知道再听下去也听不到更多的内情,拉着雅安沿着回廊往回走。

“绿衣那废物,白跟了明昔小姐这么久,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两人来到绿湖边上,凌云釉一边抱怨一边捡起石子打了个水漂。

她技艺不佳,小石子只在水上弹了两下就沉进湖底了。

雅安靠在柳树上,咕哝着,“要换我我也不知道。”

凌云釉见她还当了真,过去把她拽到湖边,捡起一颗小石子塞她手里,“我就抱怨抱怨,绿衣又不傻,明白她知道得越多在明昔小姐眼皮子底下就越危险,人家比你我都懂明哲保身的道理,来,不说这些了,我教你打水漂。”

“可是万一被丁姑姑知道我们伺候完了又没回临芳苑,肯定又要变着法子罚我们了。”

凌云釉不像她那么紧张,又甩了颗石子出去,“到时候就说明昔小姐让我们退出去,我们不知道明昔小姐是否还有吩咐,不敢走。她顶多骂我们就不知道去问问吗?那种情形下,谁敢问,这些她心里都清楚,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只是既然找上我们了,不挑点刺儿她面上过不去。好了,别担心了,跟我来打水漂。”

***

秦州昨晚又喝多了,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脑仁一阵一阵得疼,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要再跟徐飞白那龟孙子喝酒我就是他干儿子。”

刚走出房门,正说唤令羽做点东西来填肚子,看到院里的惨相,他心口上那簇火没克制住直奔脑门而来。“哪个龟孙子干的?小爷我要抄他祖坟。”

院子里本来种了一大片秋菊,眼看快到花季,月圆之时可以在亭子里对月吃蟹赏菊,谁想到这菊花不知造了什么孽,眼下只剩了一片整齐的草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只小棕熊坐在光秃秃的桩子中间,和徐飞白大眼对小眼,手上还揪着一截没啃完的菊花杆。

秦州正想是拿这小畜生清蒸还是小火炖,徐飞白那厮就匆匆忙忙推开他小院的门,嘴里喊着,“小鹌鹑,你们谁看到我的小鹌鹑了?”

被徐飞白起了个臊皮名字的小棕熊觉察到秦州的身上有杀气,把剩下的半截草杆往秦州站着的方向一砸,转过身往门口奔过去,仿佛也知道只有自家主子才能保住自己小命儿。

秦州接住凭空飞来的草杆,五指收拢,那草杆在手心化作了齑粉。

徐飞白担心坏了,看到那小家伙冲自己奔来,母性泛滥成灾,张开手臂准备去接,谁会想到,他家的小鹌鹑冲到他身边时连抹余光都吝啬分给他,越过他跳进了他身后的墨昀怀里。

徐飞白接了个空,剑眉与额头上的褶子皱作一团,咬牙切齿得骂,“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秦州一见是墨昀来了,心里纳闷平时墨昀找他们时都是叫他的暗卫来传,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难不成是觉得整日里在朔风堂里待着,快窝成一朵蘑菇了,特地打着找他们的幌子来他院里散散心?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装得非常严肃,“堂主有事叫人来传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小棕熊嘴里叼着枚玉佩,撞进墨昀怀里时乖巧地把玉佩放在墨昀手心里,徐飞白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这小畜生忒没良心,吃里扒外就算了,不知上哪儿捡的玉佩不拿来孝敬自家主子反而先拿去讨好墨昀。

墨昀望了一眼手心的玉佩,道,“贪狼过来请过,回复说一个叫不醒一个不愿起,不得已,只好自己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话中全无怪罪的意思,但两个宿醉才醒的酒鬼都不禁为自己的赖床行径汗颜。

秦州上前一步,“堂主有事吩咐?”

徐飞白看了看墨昀的脸色,也肃了神色。

墨昀抱着小棕熊越过他两人往秦州房间走,“进屋里说。”

进到屋里,秦州为墨昀和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把徐飞白晾在一边,徐飞白斜睨他一眼,没有发作,自己动手倒了一杯。

秦州把茶推到墨昀面前,“有令羽在外面守着,绝对安全,堂主但说无妨。”

墨昀端起茶饮下一口,淡淡开口,“我要你们伪装成冰河的杀手帮我杀两个人,这次的任务没有从文书堂过,这就意味着,这次任务除了你们和我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再过两天阁主就要回来了,务必在他回阁之前赶回来。”

墨昀从袖中掏出两张折叠好的纸条放到桌上,秦州和徐飞白一人拿了一张,看了以后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没有问多余的话,恭顺领命。

徐飞白平日里的不靠谱都被收得干干净净,他吹燃火折,将纸条移到火星上,片刻功夫,便烧得只剩了灰烬。

然后抬起头看向墨昀,“其他的都好说,只是,最近他们把朔风堂盯得死死的,我和秦州同时不在,怕是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墨昀逗弄着小棕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无妨,今早文书堂派了新任务,我会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然后抽派两名暗卫替你们执行文书堂的任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一听就知道墨昀是打算来一招金蝉脱壳,秦州也烧掉纸条,“那我们今晚就出发。”

墨昀点点头,把小棕熊还给徐飞白,却把玉佩留了下来,徐飞白眼尖,“这不是小爷的天蚕佩吗?这小畜生从哪儿叼来的?”

“哦……我知道了”,徐飞白侧过脸不怀好意得盯着秦州看,“你小子不学好,也玩金屋藏娇那一套,那姑娘呢?被你藏哪儿了?”

秦州被说得一头雾水,“我这儿哪有什么姑娘!”

“装,你继续装”,徐飞白指着墨昀手中的天蚕佩,“天蚕佩之前被墨昀送给了一位姑娘,如果那姑娘没来过你这儿,这玉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院子里?”

秦州想起来,他前两天确实收留过两位姑娘,难道是其中一个不小心落在他这里的?

要是不解释指不定徐飞白那货要怎么编排他,秦州便把捡到两个姑娘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

“前晚喝醉了路上碰到一个姑娘求我救她同伴,应该是临芳苑的人,她那同伴也是够倒霉的,被临芳苑的吸血嬷嬷选中,不知怎么晕倒了,我就把她俩带了回来,让她们在偏房住了一晚。”

便是没有发生什么,徐飞白也打定主意要把屎盆子扣给秦州,“就只是住了一晚?”

秦州没好气,“就只住了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你再毁小爷清誉,把你剁成人肉包子信不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语气徐飞白总觉得熟悉,片刻后恍然大悟,“一个好人皮灯笼,一个好人肉包子,你和明昔可以合伙开个黑店。”

墨昀被这两货吵得头疼,“我先走了。”

徐飞白两个大步挡住墨昀的去处,“堂主,你先前可答应过要招个姑娘的,啥时候兑现啊?”

墨昀对这货的尿性也掌握了七八成,当即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我说过的话几时赖过账,喜欢姑娘,自己去跟杀手堂要。”

“我觉得救你那姑娘就不错。先是救了你,你把天蚕佩送人当谢礼,后来那姑娘丢了玉佩,被你捡到,再后来她又为秦州所救,天蚕佩再次落你手里,这姑娘跟你有缘,跟朔风堂也有缘。我看她有点儿小聪明,说不定是株好苗子。”想到那姑娘的身份,徐飞白叹息了声,“只可惜她是临芳苑的人。”

秦州对他的惋惜不以为然,“临芳苑又怎么了?之前也有过临芳苑婢女竞选杀手的先例,杀手素来不问出身,一生都在刀口上舔血,真正身份高贵的谁愿意做这行?只问够不够胆儿。”

听了秦州的话,徐飞白下意识看了墨昀一眼。暗道:秦州那家伙就是见识短,身份高贵的杀手,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墨昀没理会徐飞白的目光,把刚刚趁徐飞白不注意又跳到怀里的小鹌鹑抱起来,准备还给徐飞白,小棕熊仿佛也知道墨昀要走了,丢开先前的温顺乖巧,死皮赖脸地扒着他的胳膊不放。

墨昀想起他从海东青口中救下这小东西那天,它也是如这般死死抱住它的胳膊,除了他谁抱都不干。

秦州在边上嘴碎:“徐飞白,你看看你,不招人待见就算了,自家养的小畜生都不待见你。”

徐飞白见他的小鹌鹑这么黏墨昀,本来就有点儿吃醋,被秦州这么一激,越发来气,“小鹌鹑,我告诉你,你现在回来主子我既往不咎,不回来就跟你救命恩人过,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鹌鹑虽然跟人生活了这么久,但仍旧听不懂人话,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徐飞白看,完全没有过去的意思。

徐飞白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跟小鹌鹑大眼瞪小眼,“养不熟的小叛徒。”

墨昀也不忘在他伤口上撒盐,“那我抱走了,又不是养不起。”

他摸着小棕熊毛茸茸的脑袋,“朔风堂背后那片滑竹都是你的了,我们不像你主子那抠搜货,一盆观赏竹都捂得紧紧的不给啃。”

徐飞白的前院里种了几根观赏竹,怕被小鹌鹑祸害特地在外面围了一圈篱笆。

可怜他先被个养不熟的小畜生气了两回,后被墨昀讽刺一道,还没想出反驳的话,墨昀已经抱着小鹌鹑走远了。

徐飞白将目光转回被小鹌鹑啃成平原的前院,“小畜生送你了,清蒸红烧随你便。”

秦州却没接他这茬。

“我总觉得自己看不透墨昀这个人。”

徐飞白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扬起头看着墨昀离开的方向,“你不需要看透他,相信你的直觉就够了。”

秦州坐在圆凳上,摩挲着茶杯上的杏花式样的纹路,“我记得墨昀救回小鹌鹑那天,受了很重的伤,要不是裴云及时赶到,他可能就交代在那次任务里了。杀手不畏死,但也绝不轻易赴死,濒死的情况下会努力保留最后一口气,说不定就能等来绝处逢生的机会。墨昀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却还是在重伤之下从凶悍的海东青口中救下了你家小鹌鹑。这便罢了,杀手也是人,也有人性,还留有恻隐之心也不稀奇。他把小鹌鹑带回来以后,我以为他会像你一样养着它,结果他让贪狼找一处安全的林子将小鹌鹑放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很少和秦州这么正经得说过话,很想插科打诨得接下去,不想正经也是会传染的。“这也不稀奇,一个杀手,人性未灭、尚有恻隐之心都不足为惧,怕的是这些会成为自己的弱点。”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才最致命。”

“行了,我何必在这儿跟你说这么深的道理,你听得懂么?”

秦州难得听徐飞白正经说话,本来想加深这个话题,结果徐飞白正经不过两句话,后面一句逼得他在出任务前想先提前热个身。

徐飞白没给他机会,打着哈欠出了门,“又是一场硬仗,我得先回去补个眠。”

秦州想起纸条上的名字,瞳色加深。傀和樨的死果然和烟雨堂脱不开干系。

***

凌云釉教雅安打了会儿水漂,这姑娘学了半天仍一个漂都没打起来,怕她又要因此自怨自艾半天,凌云釉抢了她手里的石头,拉她坐柳树下乘凉。

雅安挫败坏了,“我怎么就这么蠢呢!”

斑驳的阳光从树缝中洒下来,凌云釉觉得晃眼睛抬手去挡,“我当初学这个学了一天,你学了不到一个时辰,还不到我当初的一半,你个坏丫头,拐着弯地骂我蠢。”

雅安也抬起手替她挡阳光,“是来临芳苑之前学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的情绪不是很高,“嗯!”

雅安继续问,“也是别人教你的吗?”

凌云釉默了半晌,在身旁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掷向湖心,“雅安很喜欢那位大人吗?”

“啊?”雅安一时没转过弯。

“那位像月亮一样的大人。”凌云釉侧过脸庞,静静看着她。

雅安被她如此露骨的问话整得不好意思,颊畔飞起一朵红云。“我其实不是喜欢他,我只是仰慕这样的人,他们都很厉害也很强大。还有明昔小姐,我虽然怕她,但还是很佩服她,她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七幽若,真的很了不起。”

凌云釉在心底认同了她的话,偏开脸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说点儿值得高兴的事……唔……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枭阁,雅安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什么样的日子啊?”雅安对着一侧扬起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想要给人画梅花妆,想要去酒楼给老板娘当账房,可惜我不会打算盘。”

凌云釉一听就笑了,“怎么和我的想法这么像呢!小姑娘,你这也太敷衍了。”

雅安不好意思地抠脑袋,“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上次听你说你想去给人画梅花妆,开酒楼当老板娘,我就觉得这种日子很好,我很喜欢,哪怕不能给你当账房,在你身边端茶送水我也欢喜。”

侧过头,正好看到斑驳的光点洒了雅安一身,凌云釉笑了起来,“傻里傻气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终于找到你了。”临芳苑同室的雪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半天气才继续说,“你俩还在这儿躲懒,徐嬷嬷找你呢!”

异常温馨的氛围就被雪衣的话打散了,凌云釉看向雅安,她有片刻的怔愣,等反应过来时,目光和动作都显得比平常迟钝,慢慢扶着柳树站起身来,声音低如蚊呐,“我知道了。”

凌云釉跟着站起来,离天黑还早,还不到徐嬷嬷“用餐”的时候,为什么今天提前了好几个时辰?

雅安往前走几步,从背后看她,凌云釉发现她真的是瘦了很多,浅粉色的侍女服空落落地挂在身上,看起来跟每天都吃不饱饭一样,也再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劲儿。

“雅安”,凌云釉追过去拉住她,有一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雅安慢慢转过身,似乎是怕她担心,硬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笑得极为勉强,“别担心,我没事。”

凌云釉心里更加难受,“雅安,后悔过吗?”

如果不是为了她,她也不需要受这样的罪。

雅安红了眼圈,摇摇头,“不后悔,能帮到云釉,雅安很高兴。”

真傻!

凌云釉在心里这样想着,油然而生的杀意再无法抑制,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她也想不出在短时间内撼动徐嬷嬷地位的办法,一旦她有所动作,说不定在对徐嬷嬷出手前就先被丁嫦收拾了。如果她够聪明,这种时候就该忍下这口气,找机会先收拾掉丁嫦再等待时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她可以等,雅安她拿什么等?

雅安被雪衣带走以后,凌云釉没有回临芳苑,转头去了后山。明昔的贴身婢女说后山上有五步蛇,被那蛇咬中,五步内毙命。

凌云釉以前只到过后山山脚,山上是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这次她没有带雄黄粉,凭着一腔冲动攀上了顶峰,路上遇到了几条普通的菜花蛇,见着她跟见了鬼一样几下就梭没影了。

凌云釉爬出了一身汗,回头看到夕阳半隐于远山后,她才惊觉已经是傍晚了。被山风一吹,她顿时清醒过来,别说这里有没有五步蛇,便是有,她也未必认得出来。

山风吹干了额头上的汗珠,头隐隐作痛,凌云釉想要找地方先休息下,蓦然间,一只棕色的小东西突然跳到她身上死死抱住她的胳膊,接着她听见脚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跳到她身上的是一只尚幼的小棕熊,凌云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退。从草笼里窜出一个蛇脑袋,接着是小半截身子,和普通蛇差不多粗细,颈部有一圈红印。那蛇不知道多生了几个蛇胆,竟然不怕人。一寸一寸抬高脑袋,似在同凌云釉比高。

凌云釉浑身冰冷,脑子一下被眼前的景象搬空了,身上的小棕熊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看起来是被吓得不轻。为了安抚它,凌云釉反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右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很快镇定下来,用力拔出匕首比在胸前。

她一动,那蛇跟着动了,速度奇快无比,极度恐惧下,凌云釉也被激出了战意,把匕首横在胸前,胡乱挥了好几下,她这几下都是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花架子,比不上毒蛇的机变,眼看着那蛇张开嘴巴快要挨上她颈部时,一片树叶破开山风插进毒蛇的三角眼,紧跟而来的第二片树叶插进了毒蛇的七寸,毒蛇掉落在地抽动几下便再没动静了。

凌云釉手脚一软,被它救下来的小家伙见危机一解除立即从她怀里跳开,钻进草丛两下没影了。她跪坐在地上,没精力去管那没良心的小东西,用力闭了闭眼,手指搭上腕间,“还在跳,我还活着,幸好幸好。”

她看了眼已经死透了的毒蛇,眼睛上和七寸处分别插了一片树叶,她紧张得舔舔嘴唇——这树叶哪儿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由于凌云釉吓得不敢出声,一时之间,便只能听到山风穿透叶片的簌簌声。墨昀坐在一根树枝上,仰头灌了一口酒,见凌云釉把视线转过来后一副大白天遇见鬼的滑稽模样,眼角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你现在逼出毒牙处的毒液,一滴够毒死三个人,效果是一样的。”

橘黄的夕影落在凌云釉的眼角眉梢,使她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眼底的犀利却没受影响。墨昀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眼睛令她万分不安,内心不由升起一丝戒备。

她目测了下墨昀所在的高度,以她那良好的目力探测了下他身下那根枝丫的承重能力,没话找话一般,“就不怕掉下来摔死。”

由于底气不足,她特地压低了声音,但仍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墨昀耳中,他将酒塞塞回壶口,纵身跃下。

“承蒙关心,摔不死。”听起来并无多少诚意,不顾凌云釉警惕的目光,忽然抽出腰间的配剑挑起蛇尸递给凌云釉,“五步蛇生性狂躁,并不怕人,见人先与人比高低,一般人对上这种情形都会被吓得怔在原地动弹不得,待五步蛇高过人的肩头,便会瞬间发动攻击,一击致命。”

他言语中肯,听起来并无哪里不对,可是这人的眼神分明是在讽刺她无知者无畏。凌云釉默默咽下这口气,看到支过来的蛇尸,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刚刚从恐惧中镇定下来,哪敢去接。“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奴婢感激涕零,至于这蛇,还是先放地上,我自己来。”

墨昀十分配合得将蛇放到地上,由她自己来,凌云釉却对蛇尸犯难了,她拿匕首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儿入手,只好挫败得看向墨昀。“这玩意儿要怎么取?”

她曾经从捕蛇人口中听说过,采取蛇毒分“活采”与“死采”,“活采”的方法更为简便,拿盛取毒液的容器塞入蛇口,激出蛇的本性咬住容器排出毒液。“死采”要复杂得多,先切下蛇的头部,拿锋利的刀刃将毒腺从头部剥离出来。

可是现在,别说她认不认识毒腺,便是拿刀切下毒蛇的头部她都不敢,万一不小心捅破毒腺让毒液沾上皮肤,她会不会当场交代在这里?

越想越不敢下手,索性装作两眼瞎,寄希望于飞得一手好叶片的墨昀,反正自己在他眼里也是难以挽回的愚蠢形象了,何不一蠢到底。

她努力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不大会。”

墨昀斜她一眼,“难为你了,我当你单枪匹马带一把匕首就敢来抓五步蛇,必然藏有一些真本事,看来是我想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虚心承认错误,“是奴婢考虑不周,幸亏遇见了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感激不尽,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墨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嘴贫功夫出神入化的徐飞白,可惜那货是绝对说不出做牛做马这样没骨气的话的。凌云釉正愁要不要再说点儿奉承的话,也不知道这位大人好不好这口,万一对他了解不深马屁拍在马腿上岂不弄巧成拙?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墨昀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极薄的指间刃,从五步蛇头顶开了一道口,接下来的步骤凌云釉就不忍细看了,墨昀利落得剥下了一整张完整的蛇皮,要不是血淋淋的蛇身太过恶心,凌云釉都要忍不住为他出神入化的手法拍手叫好。

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墨昀揪了一片草叶包住一团血淋淋的东西递给凌云釉,“耽误了最佳时间,毒牙处的毒液没办法逼出来,把这毒腺风干后碾磨成粉,毒性虽然会打折扣,但毒死个把人的效力还是有的。”

凌云釉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找来两张比巴掌还宽的草叶覆住那团血肉,不小心碰到了墨昀的手,她瑟缩了一下,仿佛是被他指尖的凉意刺到,她略显惊慌失措得抬起头,对上墨昀辨不出情绪的眼睛。

瞬息间,她想起那晚的梦境,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耳根处似有一簇火苗从下往上蔓延开,怕墨昀看出端倪,她强行逼迫自己从绮念中清醒,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快速接过毒腺两下包好,扯了两根草茎捆严实了后,她站起来道谢,没敢看墨昀的眼睛,“多谢墨大人。”

同从前略微不同的称谓令墨昀的眉尖几不可查得动了动,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凌云釉的发髻之上,两根不合群的发丝从发髻中滑出,打乱了精心准备的一丝不苟。

“如果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极易被有心之人看出端倪,用毒固然能解一时之危,却始终落了下乘。”他忽然开口道。

凌云釉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神总是静如深海,掩藏着无法探究的神秘,你看不穿他,却不妨他看穿你。强大到令人生畏,也将她此刻的无力映射得更为清晰,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位位高权重的墨大人是值得她信任的。

她终于露出了一点脆弱,“求教大人,何为上乘之计?”

墨昀没立刻回答她,向拱进草笼满地找草籽的小棕熊招了招手,小棕熊怕他甩下自己走了,不时扬起头看上两眼。见救命恩人在向自己招手,反应迅速动作敏捷,两下蹿到墨昀脚边后跳到他怀里,两爪一张,牢牢抱住他的胳膊。

墨昀这才看了她一眼,淡然吐出四个字,“借刀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言简意赅,并未告诉她确切的方法。这法子她曾经在池正身上用过,而如今,她又能借谁的手除掉徐嬷嬷?想到这里凌云釉越发迷茫了。

墨昀转身欲走,显然不准备说得更多。

凌云釉只好在暗地里苦恼,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却被忽然跳到她肩上的小棕熊吓了一跳。看清是刚才救下的小东西,轻吁一口气,在它脑袋上惩罚性地轻轻拍了一下,“没良心的小东西。”

墨昀转过身,不明白向来认人的小鹌鹑为何忽然转了性。是因为这姑娘方才救了它吗?

“小”,后面两个字没能说出口,他发现徐飞白给小棕熊起的名字实在是恶心得令人难以启齿。

凌云釉没跟这种物种打过交道,又想它刚刚扔下自己独自跑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赶紧撤回手,见小东西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只好为难得向墨昀求助。“那个……能把你的爱宠抱回去吗?”

小鹌鹑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上赶着把口中的天蚕佩倒贴给眼前的小美人,不等她再撵,便重新回到墨昀怀里。

凌云釉目瞪口呆地望着手心里的天蚕佩,这两天太多心事压着,什么时候丢的她都没察觉。

把别人的谢礼遗失了两回,两回都被原主人捡到,凌云釉实在是没心情感叹她与墨昀这巧合得过了头的缘分,只觉得无颜再面对他,羞愧地觑了一眼墨昀的方向,发现那人早就没影了。

※※※※※※※※※※※※※※※※※※※※

百度剥蛇腺的方法,搜出来一堆蛇的图片,大晚上的把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主要情节,所以一笔带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后山回来后,凌云釉一直在想墨昀的那句借刀杀人,他是朔风堂的主人,地位超然,非她这样卑下的身份所能比。她有些好奇这位墨堂主看着年纪还很轻,是怎么过三关斩六将坐到堂主这个位置的?如果是他处在和她相同的处境里,又会怎么做?借刀杀人,如果是他,会借谁的刀?

“云釉,发什么呆呢?丁姑姑找你呢?”

凌云釉回神,向来同她与雅安交好的林瑶从别处回来,向凌云釉传达丁嫦的指令。

这回凌云釉没有猜测丁嫦这时候找她是为了什么,林瑶却一脸愁色,“近来丁姑姑仿佛对你十分关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凌云釉表情轻松,不像林然那般紧张,“我哪里敢,兴许是最近做事的时候没带脑子,总是出纰漏,让丁姑姑面上过不去了吧!”

林然记起来她最近确实出了不少纰漏,“你也知道自己有问题,这么不小心,一点儿都不像你了,是不是为了雅安?”

凌云釉从石阶旁的盆栽里揪下一片叶子放在指尖捻,“让林姐姐担心了,我以后会注意,我现在得去丁姑姑那儿了。”

林然知道这是她心结,也不再继续刨根问底,放她去了。一路上凌云釉把本来十分精神的一片绿叶捻成了一团烂腌菜,报复性地丢在丁嫦门外。她将自己从头到尾整理了一番,确定自己同刚从枝头揪下来的绿叶一样精神了,才曲起手指叩门。

“进来。”丁嫦平日里难为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不高兴了,下人敲个门都要敲出一段抑扬顿挫的调子才肯放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轻便就让她进门了。

“不知丁姑姑找奴婢所谓何事?”她照旧行了一礼,一言一行从容不迫,不复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丁嫦明显也感受到她与从前的不同,涂着蔻丹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脸笑得风情万种,“过来,坐。”

凌云釉听话地坐过去,丁嫦将竹镊子递给她,“我最近不知怎么的,总是染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从容接过竹镊子,在白色瓷盘中夹了一张碾磨过的凤仙花起来,放到丁嫦拇指的指甲盖上。

丁嫦一直盯着她看,“近来老是觉得头晕眼花,大概是年纪大了,晚上在灯下看书都觉得费力。”

凌云釉又夹了一片凤仙花,“丁姑姑说笑了,您如果对着陌生人说您十六七岁,绝对没人怀疑。”

丁嫦目光落到凌云釉白如羊脂玉的手背上,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执起她的手背细细打量,“哪里像一双侍女的手,七幽若的手都不一定有这双手白皙柔滑。”

她要看,凌云釉就任她看,“不过是用了一些嫩肤的膏药,要不了几个钱,丁姑姑若是想要,奴婢那儿还有两瓶。”

丁嫦放开她的手,慢慢抬起头来,伸手触到她的脸颊,进而往上移去,在眼睑处停下。“这双眼睛也好看,不知道有没有看过一些不该看的。”

凌云釉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拽下来,重新拾起竹镊子,“丁姑姑先别动,干了以后就不好染了。”

她从盛放凤仙花的碟子里夹出一片新鲜的,放到瓷盘里碾磨,花瓣碾出了鲜红的汁水,却并未被碾碎,仍是完好的一片。凌云釉拿起竹镊子夹起一片被汁水浸泡过的凤仙花瓣贴到丁嫦食指的指甲上,用镊子帮凤仙花贴合指缝,动作娴熟连贯,像是做过几百次一样。

做好这些,她接着碾磨下一瓣,“奴婢愚钝,丁姑姑所说的不能看的,是指后山山脚的小竹屋吗?”

丁嫦眸中凶光毕露,手朝后一缩,冷冷道,“你果然看见了。”

凌云釉又强势地将她的手抓回来,“别动,还没染好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夹起另外一片碾好的凤仙花蘸了汁水,盖到中指的指甲盖上,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奴婢的确看到了,不仅如此,池正也是我支过去的。丁姑姑为我们这些低贱的婢女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我代众姐妹谢过丁姑姑。”

丁嫦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没等她说完,凌云釉抢过她的话头,“丁姑姑连明昔小姐的人都敢抢,比起您来,我这点胆子算得了什么?”

丁嫦一只手被凌云釉紧紧拽在手里,抽不回来,她越发恼怒,“不怕我杀了你。”

凌云釉冷嗤一声,“丁姑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是吗?只可惜,您还是没能杀了我。”

丁嫦狠狠一抽,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我现在杀你也来得及。”

凌云釉慢条斯理地放下镊子,“您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这么蠢,乖乖等着你对我下手吗?我将你同梁大人的事写在了一封信中,若我有任何不测,这封信就会立刻交到明昔小姐手里。”

丁嫦压抑住怒火,“你是什么身份?明昔小姐是什么身份?你说我与梁大人有染,口说无凭,凭什么认为她就会信你!”

凌云釉把盛着凤仙花汁水的碟子往里推了推,怕丁嫦情绪一激动,就把碟子拍翻了。“我忘记告诉丁姑姑,池正死的那晚,明昔小姐曾到荒草坡找过梁大人。我如果告诉她,那晚她看我捉萤火虫的时候,梁大人正与丁姑姑在后山脚的竹屋里私会,你说,她会不会信呢?”

丁嫦愤怒得浑身发抖,从来没有一个婢女敢这样对她说话。

一通威胁后,凌云釉变了称谓。“丁姑姑,奴婢握着这个把柄并不是想要挟你做什么,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揪着奴婢不放,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你实在不愿放过奴婢,奴婢也不介意拖着你陪葬,玉石俱焚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站起身,退到两步开外,行了一礼,不管丁嫦那冲天的怒气,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临芳苑内一切井然有序,侍女们各顾各的事情,看到凌云釉从丁嫦房里出来哪怕好奇都憋在心里,没人敢用丁嫦来找凌云釉的不痛快。

凌云釉今日并未被安排差事,也许是丁嫦怕扑了空,有意留出她的时间。林然这会儿也得了空,本欲把脏了的衣裳拿去浣洗,端着盆子出门就碰到了从丁嫦那里回来的凌云釉。

她忙空出一只手把凌云釉拉到假山后,把她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尖,“怎么样?丁姑姑有没有为难你?”

凌云釉在心底苦笑:岂止为难,这下梁子结大了。

“那肯定是为难了的,丁姑姑专程叫我过去总不能是看我最近表现好发糖给我吃。”林然是个聪明人,要勉强说什么事都没有,她定然不会相信。

林然叹了口气,“果然是为难你了,连着得罪了两个大人物,丁姑姑岂会这么轻巧就放过了你。”

凌云釉顺着她的话接,“还好晓风院的大人和明昔小姐都没有追究我的过失,否则林姐姐只能去野狼坡替我收尸了。”

林然没好气道,“知道把丁姑姑惹怒的下场,还不谨慎点,雅安她”

凌云釉注意到林然的目光瞟向了一侧,没等她转身,林然先笑着岔开话题,同她背后的人打招呼,“春琴妹妹来了?是有话要与云釉说吗?”

林然话里带刺,凌云釉听出她是刻意刁难,拍拍她的手背,换上一副和善的笑脸,仿佛从来没有被春琴出卖过一样。“春琴姐姐找我有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琴站在假山旁边离她们还有段距离,并不上前,“那日的事并非我自愿,是丁姑姑她……对不起。”

凌云釉一下子了然,春琴同她无冤无仇,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小龃龉,也不存在任何利益纠葛,突然从背后给她一刀,想必也是受了丁嫦胁迫。

她走到春琴近前,嘴角的笑意纹丝不动,却并未传达进眼底。“春琴姐姐既非自愿,那此事就此揭过,从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好不好?”

得知凌云釉并未记恨在心,春琴背了几天的包袱终于从心头卸下,“妹妹不怪我就好,我手头还有事没做完,先走了。”

凌云釉笑着道,“好。”

春琴走出去老远,林然才愤愤不平道,“把雅安害得这么惨,你就这么原谅她了?”

凌云釉的声音如同冰原上刮来的一阵雪风,不带有一丝温度。“林姐姐,我在临芳苑已经竖了不少敌人了,所以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她不缺敌人,她缺得是盟友。至于原谅不原谅,凌云釉将目光放到假山上一簇簇嫩绿的苔藓上。

她永远不会原谅在背后向她捅刀的人,无论出于什么苦衷。

第十七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怎么?最近临芳苑这么忙啊,冷清成这样,人都被丁姑姑拖到野狼坡喂狼去了吗?”

一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临芳苑暂时的静谧,这道声音称不上难听,如果换掉略显刻薄的语气,倒也能和温言软语沾上边。声音的主人平时也不是这副口气,至少,在向十二银衣卫中的阳平大人撒娇的时候不是这副口气。

凌云釉和林然对视一眼,绕出假山,行了一礼,“胭脂姑娘。”

以姑娘称眼前盛气凌人的这位其实是有点儿尴尬的,胭脂曾经也是临芳苑的侍女,某天被分派到阳平的院子里伺候,本来是伺候阳平书房里那堆古董,不知怎么得就伺候到了阳平床上去,阳平无妻无妾,便将她留下来暖床。

胭脂姑娘一步登天后,仍旧挂念旧主,闲来无事就把曾经在临芳苑受过的屈辱拿来一遍一遍回味,一旦想到气不顺了,便要带着贴身的侍女来临芳苑找找碴。

胭脂不屑得看了凌云釉和林然一眼,仿佛跟她们说一句话就会拉低身份似的,“两个下贱的婢女,也配和我说话,叫徐嬷嬷出来。”

林然和凌云釉都没有表现出愠色,对胭脂那满口的装腔作势也并不在意。林然落落大方地道,“下月便是中秋夜宴,徐嬷嬷被花怜夫人叫去商量夜宴的事情了,可能还要耽误好一会儿才能回来,胭脂姑娘不如到正厅坐着等?”

和林然搭档比雅安省事得多,应付胭脂这类外强中干的货色都不需要凌云釉自己动口。

胭脂两眼一瞪,自觉被两名低贱的奴婢怠慢了,徐嬷嬷不在,这两蠢货就不知道去请管事来吗?

她狠狠剜了不懂事的林然一眼,拿手按了按金灿灿的发簪,“徐嬷嬷既然有要事,我也不便硬把她叫过来,丁嫦和卫兰呢?”

这次是凌云釉接的话,“奴婢才从丁姑姑那里出来,丁姑姑身体抱恙,现在不方便见客,至于卫姑姑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偏着头,故作疑惑地望向林然,林然自然接过话头,“临芳苑下月便要统一更换侍女衣饰,卫姑姑一早就上制衣局见陈姑姑去了。”

胭脂预想中的徐嬷嬷带领两位管事大张旗鼓迎接她的场面并未出现,等来的是两个看不懂眼色的侍女,她脸上挂不住,只好迁怒到林然和凌云釉身上,一巴掌向离她最近的凌云釉挥过去,凌云釉不肯给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货打,向后退一步躲开了胭脂的一掌。

胭脂一掌打了个空,气得从鼻子吹气,“狗奴才。”

“胭脂姑娘来了。”

凌云釉正为避开胭脂那一巴掌绞尽脑汁找说辞,先前被她气得花容失色的丁嫦整理好表情,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胭脂愤恨地剜了凌云釉一眼,“你不是说她身体抱恙在休息吗?”

没等凌云釉解释,丁嫦竟然先一步大发慈悲地为她解围,“妾身的身子确实是不大爽利,听绿柳禀报说胭脂姑娘来了,特地从床上爬起来的。胭脂姑娘难得来一趟临芳苑,徐嬷嬷和卫姑姑都不在,我若是不接待,回头徐嬷嬷该怪我怠慢了胭脂姑娘。”

胭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使了个算你识相的眼色。“我来也没别的事,前两日大人同几位同僚外出打猎,猎了些野味回来,都赏了我,那么多我哪里吃得完,便想到了我的老东家,临芳苑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够不够分。”

她话还没说完,她身边的绿衣婢女就走上前两步,把手上的一个包袱放在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到包袱上,即便是裹了好几层布,包袱底部仍被血水浸透了,凌云釉和林然还没吃就觉得恶心了。

见几人都不动,胭脂意味深长地对丁嫦道,“丁姑姑不打开看看?”

这种差事不必丁嫦亲自做,她点了凌云釉出来,“你去打开看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半点没犹豫,两下打开包袱,饶是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看到包袱中那一团被剐了皮的蛇尸的一刹那,还是没忍住犯了呕。

丁嫦看一眼就将目光偏开了,笑吟吟道,“妾身代临芳苑一干人谢过胭脂姑娘的好意,等会我就让厨房拿去打理,胭脂姑娘要留下来一并尝尝鲜吗?”

胭脂才不肯拿那包蛇尸来恶心自己,委婉拒绝,“阳平大人还在等我一同用饭,改日吧!”

丁嫦亲自送她到苑外,胭脂忽然转身,“对了,一定要让徐嬷嬷也尝尝,我可是专门拿来孝敬她的,你们这群人都是沾徐嬷嬷的光。”

丁嫦笑道,“妾身记住了。”

胭脂忽然冷冷哼了一声,“她从前对我不赖,这恩情我可是要牢牢记一辈子的。”

其余的人当然不会天真得认为徐嬷嬷会真的对她不赖,当时若不是突然被阳平看中,下一个人形血库就轮到她去接班了。

胭脂走后,凌云釉不敢当着众多人的面对丁嫦造次,恭敬得询问她如何处置包袱中的蛇尸,丁嫦一脸嫌恶,“扔了,说不定里面就混了几条有毒的,还真准备留来吃吗?”

自然,这差事点名指姓地落到了刚跟丁嫦撕破脸的凌云釉头上。

丁嫦特意吩咐一定要避开胭脂,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扔,千万不能扔到别人的地盘上。凌云釉想来想去也只剩了后山那片三不管地带。

处理好蛇尸,便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凌云釉刚巧路过雅安分派的藏书阁,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雅安一见她便欢天喜地地跑过来,“云釉,你怎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看只有她一个人出来,问道,“这么大一个藏书阁,就只让你一个人来?”

“没有没有”,雅安挥挥手,“还有另外一个姐姐,不是临芳苑的,她刚来没多久说她身体不大爽利,我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顾及到小妮子的自尊心,凌云釉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我今天没什么事可做,下午来帮你吧!”

雅安高兴极了,“里面好多书,可惜我不识字。我今天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一本佛经图册,有图有字,图我看懂了大概,但字是一个都不认识,下午云釉讲给我听好不好?”

凌云釉看着她消瘦的脸颊,笑了笑,“好。”

“要不了多久就开饭了,去晚了只能捞点菜汤喝喝,我们从秘密通道饶过去。”

藏经阁建得偏,要一板一眼地走老路至少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凌云釉与雅安长期被分到各个院子里,对整个枭阁的地形都熟悉了七七八八,所谓的秘密通道也就是藏书阁背后那条小径,可以直穿到雕花小筑外,雕花小筑过去没多远就是临芳苑,能够节省一半的路程。

路上凌云釉没忍住拿雅安一个人打扫藏书阁的事喋喋不休。

“我看那姐姐脸色有些苍白,说不定是真的病了。”雅安反驳道。

凌云釉快被这一根筋的丫头气吐血了,“不是说要努力变聪明吗?你的聪明劲儿就全用到我身上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知道那丫头根本就没在听,摇了摇她的胳膊,“那个是不是胭脂姑娘身边的人?她……她在干什么?”

觉察到雅安声音里的颤意,凌云釉回头去看,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绿衣婢女费力得拖着她向前走,绿衣婢女和地上的人凌云釉都很眼熟,早上两人才到过临芳苑,那包被他扔到后山的蛇尸就是绿衣婢女放到临芳苑地上的。

“你们……”绿衣婢女才注意到面前多了两个人,惊慌失措下跌倒在路旁的草丛里。

胭脂仍一动不动,凌云釉看到她的脑袋下枕着一大滩醒目的血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绿衣婢女没想过会被人撞破,绝望极了,泪水沾湿了眼睫,“我不是故意的。”

凌云釉竖起手指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绿衣婢女紧紧咬住嘴唇,听话地不再开口。

凌云釉深呼一口气,走过去挡在胭脂前面,对雅安温声哄道,“马上要开饭了,雅安先回去,帮我抢一个馒头藏起来,我稍后就来。若是别人问起,就说你没有见过我。”

雅安怔怔看了眼被凌云釉挡在身后的胭脂,虽然不确定,但还是隐隐明白凌云釉想要做什么,她心里很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固执地摇头,“我不走。”

霎时间,凌云釉肃了脸色,第一次对雅安流露出狠厉的眼神,“走,现在就走。”

雅安近乎于哀求,“云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通红的双眼令凌云釉无法招架,她收起脸上的厉色,放软语气,“雅安听话,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去。”

雅安还是杵在原地,凌云釉冲她摇摇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雅安憋着眼泪没让它掉下来,往前踏出几步后仍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凌云釉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一直挡在胭脂前面,没挪动过。

直到目送雅安消失在小道尽头,凌云釉才松了口气,蹲下身探胭脂的呼吸,果然如同她所料,已经没气了。

凌云釉抬起胭脂的头,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血窟窿,血还在往外渗,抬起眼看向绿衣婢女,直截了当问,“是你杀了胭脂姑娘。”

绿衣婢女一直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胸前的布料和两边的袖口上均沾染了血污,泪水泡得双眼通红,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拿……拿簪子扎我……我疼得……疼得受不了,便推了……推了她一把,没……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失了神采的双眼望向胭脂的尸身,她跌跪在草丛里,捂着脸大哭。

凌云釉放缓语气,镇定中夹带着不甚明显的冷漠,“胭脂姑娘眼下正得宠,就算你不是故意的,阳平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绿衣婢女害怕到了极点,发起抖来,“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凌云釉一手按在她肩上,视线牢牢锁住绿衣婢女那一双惊惶的眼睛,“我有个办法兴许能帮到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这次成功渡过这一劫,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除了我跟你,绝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答应不答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午时刚过,烈日当空,墨昀房里那盆铜钱草蔫头耷脑地杵在白瓷花盆里,窗子开了半扇,屋里闷得透不过气,墨昀索性将另外半扇打开,顺手将凉掉的半壶茶倒进花盆里。

“贪狼。”

在暗中保护主人安全的影卫瞬间出现在房间里,单膝跪地,“主人有什么吩咐?”

墨昀放下茶壶,“好久都没看到裴云了,他近来在做什么?”

贪狼的表情和语气都毫无起伏,“回禀主人,裴大人近来毒性发作频繁,云叶医女正尽力帮着压制。”

经久的舔血生涯,已经再难在墨昀脸上看出明显的情绪,而这一刻,他的眉目间显露出了少有的忧虑,“我去趟藏书阁,不必跟来。”

长期护卫左右的影卫闻后微微颔首称是,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墨昀走后,他走到书桌旁,玉白瓷缸里还装着他忘记撤走的被墨汁染黑的水,幸好他家主子在这些小事上还算得上宽容,为了毁尸灭迹,他端起瓷缸,不管窗台上刚刚被灌了半壶茶水的铜钱草是否还喝得下,将缸中的水一股脑倒进花盆里,水浸透土壤溢出底部的拖盘,将窗台浇了个透心凉。

仅次于十二银衣使下的第一杀手被突发状况惊出了一脑门的汗,抓起桌上的一叠纸去接快要流到地上的水。

看清抓得是什么后,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跟熊孩子刚闯完祸的反应如出一辙。

墨昀刚刚走出朔风堂,想起三个时辰服一次的药丸没带,折转回去,一进门看见上午练得字被自家影卫揉成一团抓在手里,花盆拖盘里的水顺着墙面流了一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我的窗台是得罪了法海吗?”

贪狼哭丧着脸,从一匹面瘫的头狼变成了一只犯了错的田园犬,扑腾跪地,“主人,贪狼错了。”

只有墨昀自己知道,外人看来精明干练的影卫私下里是副什么德性,他抚着额,“摇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属下在”,另一名影卫应声出现,刻意抢出空隙偷偷觑了贪狼一眼,碍着主人在场,硬憋着不敢笑。

墨昀看一眼窗台,“收拾干净,看铜钱草淹死没有,没淹死就救一救。”

摇光恭敬应是,贪狼有心要弥补过失,声音不敢放得太大,“主人,这些事属下也能做,不用麻烦摇光。”

墨昀盯着他那张略显稚气的娃娃脸,为避免自己屋子再受祸害,下了死命令,“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离我的屋子一丈远。”

朔风堂外满树的蛐蛐嚷得震天响,墨昀被吵得有些心浮气躁,“日落前,将树上的蛐蛐一只不漏的抓起来,按公母分开,遗漏一只,提头来见。”

还要按公母分开,贪狼傻眼了,“主人,您这”

太强人所难五个字被墨昀冷漠的背影拍回了肚子里。

贪狼回头见摇光已经开始收拾他留下的一地狼藉,腆着脸凑上去,“我帮你吧!”

摇光赶紧将他挡在窗台之外,“别别别,你还是去抓蛐蛐吧,我不想因为你被罚到后山去抓蛇,还得按公母分开。”

贪狼气咻咻往圆凳上一坐,“开阳跟天权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肯定是被主人派出去执行任务了,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上我,剑都要钝了,日子快要淡出个鸟来。”

“贪狼,慎言。”贪狼不过是单纯的抱怨一句,没想到会惹来摇光剧烈的反应。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机警地看向四周,随后并起两指在嘴上拉了条缝。

摇光不放过他,“要是被主人听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一天跟老妈子一样教训我。”贪狼平时只服墨昀的管,这会儿耐性告罄,立马黑了脸。

好心没好报,摇光心里也是大大的不爽,“还不是怕你嘴欠儿惹祸,累及无辜,快滚去抓蛐蛐儿吧你!”

贪狼身子扭了个弯儿,撑着下巴面向摇光,八卦心蠢蠢欲动,“主人刚刚问我裴大人最近做了什么,我说裴大人毒性发作频繁,他就说他要去藏书阁,我猜他是去翻医书去了,我总觉得咱们主人对裴大人与对别人不同,诶,你说,他是不是对裴大人有歪心思啊?”

摇光觉得这家伙迟早要被他那旺盛的好奇心害死,懒得接他这茬,闷头倒掉铜钱草花盆里多余的水。

贪狼吃了闭门羹,抱怨一句“没劲”,便出门捉蛐蛐去了。

凌云釉没赶上午饭,只吃了雅安偷偷藏起来的一个馒头,饭后不能休息,两人一同前往藏书阁继续干活。

“云釉”,中途雅安一直想问中午的事,都被凌云釉岔开,听她一唤自己的名字,凌云釉就先开口打断她。

“对了,不是说对佛经有兴趣吗?是哪一本,找来我看看。”

雅安再迟钝也知道她不想谈那件事,那本佛经被她单独放在挨着门口那排书架的最下面一层,她拿给凌云釉。

凌云釉接过来随意翻翻,“我以为藏书阁里全是武功秘籍,居然还有和尚的东西,是因为杀孽造得太多,需要靠佛偈涤荡心灵吗?”

一个崇尚以杀止杀,一个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背道而驰的两种人生,怎么看都不该有交叉点。

雅安没听出她是在嘲讽,翻到没看完的那一页,“上面画了一面旗,还有三个和尚,旁边有两排字,我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书上画了一个老和尚,两名尚年轻的弟子站在他身旁,远处幡从风动。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凌云釉念完,雅安一脸迷糊,“什么意思啊?”

凌云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个和尚对另一个和尚说,曾有一个尼姑喜欢上一个和尚,有一天尼姑指着远处的旗幡问和尚,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和尚说都不是,是我心动。然后,他们问老和尚,到底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老和尚说都不是,心术不正看什么都会动。”

雅安目瞪口呆,“佛经上也会讲这种故事吗?”

凌云釉两下翻完,把书塞进雅安怀里,“你以为和尚都是四大皆空吗?背地里喝酒吃肉逛花楼的有的是。”

稍后,凌云釉在书架上翻出一副落灰的围棋,拉着雅安,边教边同她切磋,可惜雅安既不是合格的对手,也不是个合格的弟子,教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凌云釉只好放弃,囫囵擦完书架,便在几个书架上找了几本书窝到角落里看。

雅安不认字,又把那本带图的佛家典故拿来翻。

凌云釉对着手上的书貌似看得目不转睛,实际上翻开这页上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对书没什么好感,只是不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痴迷,雅安又会见缝插针问起胭脂的事。

她并非不愿意告诉她,只是不想让肮脏的血液污染那双无垢的眼睛。不是谁都要像她一样,必须经历一次痛不欲生的涅槃重生才配看到光明。

现在是什么时辰凌云釉只能通过光影位置摸个大概,最近徐嬷嬷“进补”的时辰提前了,天一擦黑就会派贴身婢女过来召雅安。凌云釉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光影,摸出头上的银簪,“雅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雅安从书上抬起头,感觉到颈上传来一下针扎似的刺痛,她反手去摸后颈,忽然脑子眩晕,晕了过去。

凌云釉半搂住她,把银簪插回发髻,扶着她在书架上靠稳,从书架底层与地面的空隙中摸出一个碗和一把匕首,撩开雅安的衣袖,纵横交错的刀痕残忍地撞入凌云釉的视线,比起上次看到的又多出好几条。

凌云釉深吸一口气,多看一眼都觉得呼吸不畅。拔-出匕首挑破一道伤痕的血痂,沿着伤痕的走向加深伤口,转眼,血液没过刀刃,她忙将碗移过去。

夕阳沉落一半时,有人来敲藏书阁的门。

雅安流血的伤口已被凌云釉简单包扎过,她站起身,端起半碗血朝门口走去。

莺歌是贴身伺候徐嬷嬷的侍婢,听从徐嬷嬷的命令去临芳阁寻雅安,得知人还在藏书阁没回来,知道徐嬷嬷的脾气片刻不敢耽搁就往藏书阁赶。她进阁的日子不短,知道藏书阁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镇阁人,不敢冒昧闯进去。

“莺歌姐姐”,凌云釉主动拉开门。

莺歌盈盈一笑,“我奉徐嬷嬷之命,来寻雅安,她在吗?”

莺歌贴身服侍了徐嬷嬷很多年,却并没有因为是个高人一等的丫鬟就显得弯酸刻薄不近人情,相反,她待人温和守礼,在临芳阁内人缘极好,凌云釉对她印象也还算不错。

凌云釉回头望向屋内,额头微微皱紧,别进几丝担忧,“雅安她近来经常感觉身体不适,刚刚整理书架的时候,忽然晕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

莺歌面上的笑意淡了些,瞥到凌云釉端着的碗,“这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凌云釉反应过来,“雅安最近几日总会无缘无故晕倒,下午她感觉不舒服,提前嘱咐我若是她又不小心晕过去,就让我接半碗血给徐嬷嬷送去,听说徐嬷嬷饿着的时候脾气不好,能不能劳烦姐姐”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线不如最初平顺,显得十分胆怯。莺歌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不过有半碗血交差,她也不介意替她跑这一趟。

没忘夸奖雅安的懂事,“难为雅安姑娘身体不好还惦记着徐嬷嬷的口粮,我会向徐嬷嬷禀明雅安姑娘的难处,放心吧!”

“多谢……多谢莺歌姐姐。”凌云釉仿佛为逃过一难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神飘忽不定,又不敢在莺歌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压着急速掉落的一口气,不让它松得太快。

这幅神情落在莺歌眼里,就是在为不必亲自面见徐嬷嬷而暗自狂喜,她什么也没再说,接过徐嬷嬷的“补药”,回去了。

莺歌一转身,凌云釉方才因为紧张而没边乱跑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一把匕首,方才她用这把匕首在雅安身上取了半碗血,在她的计划里,再过不久,徐嬷嬷就会因为这半碗血自掘坟墓。

雅安一时半会醒不来,送走莺歌后,凌云釉拿起她方才取的书按着记忆一本一本放回原位。她记忆力绝佳,并非天生,一个人想要由懦弱变强,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力自保,就只能通过一些手段让自己懂得更多。

还剩下一本,是雅安早上藏起来的那本佛家典故,凌云釉不知道她是从哪个书架拿的,而藏书阁又实在太过宽敞,细数下来大概有几十排书架,找起来十分费力。

凌云釉只好一排一排找过去,穿过重重书架走到最里侧,凌云釉被靠着书架看书的男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书没拿稳从手上掉落。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为什么她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眼前这个人,凌云釉总共见过不超过五面,可他给她的压力,丁嫦加上一个徐嬷嬷都不一定抵得上。

她走上前,在离他三步远处站定,端方行一礼,“大人。”

墨昀合上医书,抬起头,今日他换了一身蓼蓝长衫,姿态看起来更加悠闲,身上的肃杀之气也减去不少,“我过来查一些药理,你忙你的。”

凌云釉抱着书,刻意忽略他的疏离,“奴婢已经忙完了,就差手里这本佛家典故没有放回书架上。”

墨昀指尖点到手肘近旁过去的第八本书,抽出来,“前面六册书都精准无误地放回了原处,这本为什么不行?”

凌云釉死死捏住书的边缘,默默回想方才有没有和雅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也不敢愣上太久,于是一心二用,一边想一边回话,“这本是奴婢的同伴早上拿的,早上我没在旁边看着,所以不知道这本书的位置。”

墨昀也学着她一心二用,一边看书一边道,“雨过脚云婪屋垂,夕阳孤婺照飞时。”

他无端念一句诗,凌云釉直觉是和手上的这本书相关,“奴婢愚钝,请大人示下,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墨昀却答非所问,“太阳马上就落山了,你大概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把书放回原位。”

他的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落到凌云釉脸上,“太阳落山之时就是守阁人打坐之时,到时,整个藏书阁的门会全部关上,直到明天天亮时才会重新打开。”

凌云釉一听就慌了,手上这本书爱放哪儿放哪儿,她可不想被关在藏书阁里喂书虫,当下就想直接把书塞进面前这排书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位置不对。”突然插进来的吼声浑厚如钟,凌云釉被吓了一跳,阁内的光线又暗下去一分。

凌云釉无措地看一眼墨昀,那人已经把视线放回书上去了,摆出一副彻夜温书的架势。

刚刚他说的是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把书放回原位,她试探着问,“不放回原位便不能走吗?”

墨昀翻了一页书,“那假和尚脾气不大好,特殊癖好也多,尤其见不得人乱拿乱放,今天兴许是因为便秘心情不好,脾气比平时好像还要大一点,所以,你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放不回去,不仅会被关小黑屋,可能……”

“你丫才便秘。”浑厚如钟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藏书阁,把凌云釉震得一阵心悸,却始终听声不见人。

墨昀眼尾微微挑起,似笑非笑,话说了一大半就不继续接了。凌云釉也懒得追问,她得赶紧找出这本书所在的位置。

对了,这位大人刚刚念了一句诗,她默默跟着念了一遍。“雨过脚云婪屋垂,夕阳孤婺照飞时。”

她往前迈出几步,转到书架侧面,她懂玉,却不懂木头,书架看起来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因为质地不错,只是她叫不出材质。

闻到书架上有淡淡的沉香味,凌云釉对着书架仔细看起来。侧面均刻了字,为了方便查阅,每排书架都刻了对应的名字,却并非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壹贰叁肆。

玉白、天青、妃红、苍绿……她连看了四排,每排书架都是以颜色命名的。

她停下脚步,在心底默默解着墨昀透给她的那句诗:“雨过脚云婪屋垂,夕阳孤婺照飞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句诗描述的是一只宝石红釉碗,景德镇的釉里红瓷,对应的颜色是……釉里红。

光线越来越暗淡,凌云釉俨然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念着“釉里红”,挨排挨排得找。没有注意到,墨昀听她嘴里念叨的词后,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这藏书阁内的书架实在是太多了,她差点跑断了腿,才在阁尽头找到了釉里红,第五层上果然有个空位,凌云釉忙把书塞进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背后光线一暗,门没有人推动,却在向内缓缓闭合。

凌云釉边追过去边喊,“别别别,我已经塞回原位了,别……别关。”

她的喊声不及守阁人一半大声,藏在暗处的守阁人不痛不痒地挖了挖耳朵,闭眼开始打坐。凌云釉被合上的门撞到了鼻子,疼得倒吸口气,捂着鼻子退后。

她还抱着门没关死的希冀,可惜无论是拽是踢是推,那门仍纹丝不动。

凌云釉寄希望于墨昀,她不信那人会在这儿待一晚上。

“大人”,这一声不像刚刚那么拘谨,甚至带了点狗腿的谄媚。“天都要黑了,大人如果不急着走,奴婢就帮你掌灯吧!”

墨昀闻后八方不动,完全不理会她的狗腿子。“你可以拿天蚕佩来换。”

凌云釉记起她和墨昀的约定,心想,哪有这么轻巧的事儿,大不了在这儿睡一晚上。

“大人误会了,有机会伺候大人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去找找有没有照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靠墙的方桌上找到一盏灯笼,旁边还放了配套的火折,凌云釉本来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打算真找,直接略过,走了半圈回到墨昀身边,“大人,奴婢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看到火烛,光线太暗容易伤眼,不如明天再看,或者把书借回去看?”

“不借”,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狮子吼又响起来,吼得地都震了一震。墨昀稳如泰山,翻了一页书,倒把凌云釉吓了一跳。“他不是在打坐吗?”

墨昀冷笑一声,“假和尚。”

从背后摸出一盏宫灯,“方桌上有火折,烦劳姑娘点个灯。”

见他准备这么充分,凌云釉只好不情不愿接过宫灯,把灯拿过去以后,墨昀便再不理她了,凌云釉点亮方桌上的灯笼,提着灯笼在藏书阁中转了一圈,里侧有大大的三扇窗,和门一样闭得死紧,凌云釉没有找到其他的出路,泄气得坐回雅安身边,摆弄着围棋。

雅安昏迷不醒,她只能自己跟自己下,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下了一两局便觉得索然无味。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至中天。

雅安没有醒转的迹象,昏迷中反而不会做噩梦,凌云釉就没去扰她。

莹润的月光从门扇中漏进来,凌云釉抱着围棋呆呆得仰望着门头,月光淋了她一身。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很快,就被身后斜过来的另外一抹长影覆盖住。

凌云釉抱着围棋转身,敛去了全部的落寞,换上一副笑脸,“大人要走了?”

墨昀手里空空,那盏宫灯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他低头看了眼凌云釉抱着的围棋,“会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诗词歌赋凌云釉都是被逼着学的,唯有围棋,是她觉出了其中的趣味,心甘情愿学的,只可惜她没有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也没有人能偶尔同她下。

凌云釉自发理解为他想同自己切磋两局,把围棋摆在地上,盘腿而坐,将白棋拖到自己这方,“我喜欢执白棋,大人不要见怪。”

墨昀自是不会为这点小事同她见怪,学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对面,向她客气得一摆手,“白子先行。”

凌云釉捻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墨昀跟着落一子,摸不准墨昀的棋路,凌云釉最先几子都不急着进攻,以防守为主。

下了一会儿,棋盘上白子和黑子看起来分布均匀,仿佛白子还要多上几枚,略压黑子一头。

凌云釉松了警惕,落下一子,提了对方三枚死子,这一刻开始转守为攻。

接下来,她步步杀招,黑子一味死守,守了左边便顾不上右边,看起来十分费力,她心里有些得意,把得意封在眼睛里,强忍着不要露得太明显。人一得意就容易飘,一飘就容易大意失荆州。

墨昀一颗黑子落下时,她眼里的得意如潮水般退去,那一颗黑棋的位置太巧妙了,转瞬就把她的一小片白棋围成了死棋。

墨昀仿如天助,每落一子,都能吃掉她成为死棋的白棋,在她还在为这局必赢而沾沾自喜时,墨昀已经暗中扭转了局势。

凌云釉捻着白子,不急着落下,开始细思墨昀的棋路,刚开始她步步紧逼,他守得左支右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在她遛着他行棋时,他表面上被遛得团团转,实际上在她的阵地周围都布了陷阱,看似她占尽先机,实际上是他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封了她的后路。

她又开始换攻为守,黑子却在这种时候丧心病狂地开始赶尽杀绝,她严防死守,仍被打得溃不成军,很快就失了阵地,半壁江山在黑棋的步步紧逼中沦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败局已定,凌云釉在心里叹:好重的心机呐!

这句话换到嘴上就成了溜须拍马,“大人棋艺高超,奴婢这三瓜两枣还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真恨不能找块豆腐来撞了。”

后面这句倒是真心话,她咬着唇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想起一句话——痛打落水狗。到了后来,墨昀可是半点没留情,说是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也不为过。

真是屈辱。

墨昀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得意,她于他来说,还称不上对手。“天晚了,豆腐不好找,明天去临芳苑的厨房看看吧!”

“我……”凌云釉想骂又不敢开口,我了半天没我出名堂。找补一句,“豆腐贵,临芳苑的奴婢都吃不起豆腐。”

墨昀非常体恤她的难处,“这不要紧,一块豆腐,再贵能贵得过天蚕佩?明天一早我便派人给姑娘送来。”

那意思是天蚕佩我都送得起,一块豆腐,哪还在话下。

“你……”你们朔风堂的人都是喝毒药长大的吗?“奴婢多谢大人好意。”

“好意”,似乎是觉得这个词用得太妙,墨昀竟然好心情地笑了笑,“姑娘方才本来有两处扭转危局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难得遇上肯点拨她棋技的高手,洗耳恭听。

墨昀指着棋盘上的一处,“第一处是这里,若是你肯早点弃掉这两枚棋,至少你这一带还能守住。棋局也好,战场上的博弈也好,有的棋子是注定要被牺牲的,该放弃时不能犹豫。舍不得弃,它便会从棋子沦落成棋手的弱点。”

凌云釉的脸色蓦然凝重起来。

“第二处是这里,你急于吃掉我的棋,却被我破了你大后方的防守。”

他缓缓抬起眼,“操之过急,被对手借机钻了空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凌云釉的手指抠紧裙摆,月光披在背上,一阵寒凉。

墨昀站起来一掌破门而出,门板被他掌风卸掉半块,这回,狮子吼伴着几丝气急败坏,“墨昀,我操-你祖宗,你赔老子的门。”

凌云釉没有被惊到,对墨昀的背影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指点,只是雅安她……从来就不是奴婢的弱点。”

墨昀脚步顿了顿,没再回头,背影融进夜色里,带着一身月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枭阁西边的荷塘中央架起一座晓风归月亭,四面用透明的纱帐围了,荷风过处,纱帐随风翻飞,此起彼伏的蛙鸣声被风送过来,夹杂着脆耳银铃声。

“添酒。”袅袅荷香钻进纱帐,裹袭住横斜于美人榻上的明昔,水红纱衣的裙摆太长,一段落到了地上,沾染上流落人间的朦胧月色。她今晚照样没有穿鞋,玉足上似被渡了一层莹润珠光。

梁阿将空掉的酒壶放到圆桌上,温言劝道,“你已经喝掉了整整一壶,多饮伤身,别喝了。”

晚风吹不散三伏天的热意,薄汗贴着明昔的两鬓,落到颈间的发丝凝成一缕,弯出一道弧度。

明昔慵懒地半坐起身,把碧玉酒杯支到梁阿眼前,“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我这还没醉呢?”

梁阿一抬眼,对上她暗含深意的目光。

明昔翘起嘴角,微微加重了语气,“倒酒。”

梁阿不再忤逆她的意思,站起身,“酒壶已经空了,我回去拿。”

明昔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等人走出纱帐,脸上的媚态尽数褪去,薄唇抿成一线,手指扣紧碧玉酒杯,重重往地上摔去。

梁阿听到摔杯的声响,后背绷直,眼里压抑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终是没有转身,连一丝停顿都不曾有。

阳平远远就望见了亭内那一袭红衣,脑海里不由划过明昔娇俏灵动的模样,徐飞白和秦州同时被朔风堂派出去,他敏锐觉察到这其中似乎哪里不对,正准备去找烟雨堂堂主白晋商量,远远望见这一幕,脑海都被水红的纱衣占尽了,一下子想不起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鬼使神差地往晓风归月亭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接晓风归月亭的双曲拱桥刚走了一半,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梁阿。梁阿同他见礼,“阳大人。”

看到梁阿就会下意识想起他与明昔的关系,阳平心中翻起嫉恨,不过他掩饰得好,没有露出端倪。“明昔在亭子里?”

梁阿:“是。”

阳平的目光紧紧锁住梁阿的脸,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经意间显露出刚正之气,与整个枭阁格格不入。

妓子!

阳平在心底冷冷骂了一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去内心的不甘。

“既然明昔还在亭子里,你不好好伺候,这时候要上哪儿去?”

梁阿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地答,“去给小姐拿酒。”

阳平:“不用拿了,我有要事要与明昔单独商量,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伺候。”

阳平是殿前十二银衣使之一,身份摆在这儿,换成其他伺候的人即便知道可能会惹怒明昔,也会乖乖听命,但梁阿完全不买阳大人的账,“梁阿只有一个主人,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所以,恕难从命。”

不等阳平发火,梁阿再行一礼,转身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平崩紧脸颊,握紧的手背上冒起青筋,梁阿感受到背后的杀气,冷冷道,“梁阿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若因为我一条贱命让阳大人与明昔小姐反目成仇,就得不偿失了。”

若论品级,十二银衣使高七幽若一阶,但明昔深得白晋青睐,阳平暂时还不敢在明面上与她为难,只能咽下这口气。

天边聚起黑云,仿佛是要下雨了。

明昔撑着头,荷塘里的蛙叫得越发放肆,一团火压在心口,她抬手用力往空中一拂,瞬息间荷塘里溅起三道水柱,三两只被明昔怒火牵连的蛙蹬直两条腿,顺着水柱冲天而起,蛙声卡在嘴里还没等出口就被吓回了肚子里。

阳平站在纱帐外,看了荷塘两眼,目光转回纱帐的缝隙间,并没有立马走进去。“明昔妹妹心情不好?”

明昔撤回手,看都没看声音的来处,“来了个不想看到的人,心情哪里会好?”

阳平压下心头的怒气,强扯出一抹笑容,“不识时务的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明昔妹妹一人饮酒寂寞,不知道我是否有幸成为明昔妹妹的入幕之宾,陪着说说话?”

明昔低低笑了两声,“入幕之宾。”

她侧过身面向外面,脚腕上系着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响起来,她对着阳平站的方向勾了勾指头,“你进来。”

阳平心中划过隐秘的狂喜,不想被明昔瞧出自己的急切,他站在纱帐外,先理了理衣冠,才推帐入内。

明昔撑着头,双腿交叠曲起,薄薄一层水红纱衣下,窈窕身段若隐若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阳平还站在纱帐旁,她挑起秀眉,声音酥软,“过来。”

阳平往前踏了两步,在离她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处就不再上前。他和明昔认识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娇态,整个人钉在原地,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明昔拢起长发甩到一侧,半撑起身子,在美人榻上拍了拍,“愣着干什么?我叫你过来。”

“小姐,酒拿来了。”

帐内两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酒窖往返晓风归月亭大概要花上两盏茶的时间,梁阿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明昔没理他,目光转回阳平身上,“过来。”

梁阿的突然出现刺激到了阳平,他不打算再装君子,听从明昔的意思走到榻旁。

明昔坐直身子,凑近他的耳畔,轻轻说,“做我的入幕之宾,凭你也配?”

阳平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羞辱过了,滚滚怒气席卷他的眼底深处,进而扩散到周身,从牙缝里泄出一句,“不过是仗着堂主宠你。”

明昔拉开与他的距离,盈盈一笑,“对啊!就是仗着堂主宠我,你能拿我怎么样?滚出去。”

阳平额角青筋毕现,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将怒气压下去,广袖一挥,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躺回榻里,梁阿面无表情地端着酒壶走进去,不等明昔吩咐便越过一地碎渣,重新拿了个酒杯替她斟了一满杯酒。

明昔伸手去接,梁阿却避开了她的手,坐到榻旁,“我亲自喂小姐喝。”

“不……咳咳咳……”明昔本想拒绝,却不敌他的手快,说是亲自喂她,动作里却含了一股狠意,不由分得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一满杯酒灌进她嘴里。

新拿的这壶不是温和的桃花酿,而是度数极高的烈酒,酒液甫一入口明昔就被浓烈的酒气冲了一鼻子。

她狠狠拂开梁阿的手,捂住胸口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外衫滑下一侧香肩,明昔衣衫不整地指着梁阿骂,“谁给你的胆子!”

梁阿坦然与她对视,目光丝毫不退避,“小姐若是嫌梁阿伺候不周,你的新宠还在帐外候着,你可以叫他进来伺候。”

明昔只带了梁阿一个人来,她那唯唯诺诺的新宠没有她的命令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过来。

明昔克制不住心底的恼怒,瞪大眼睛,“你叫他过来的?”

梁阿只是看着她,不答。

明昔把落到手肘的外衫拉回肩上,慢慢笑起来,“好!很好!你叫他进来,然后站到帐外候着,听到什么都不许进来。”

梁阿落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不想承认心口烧起来的是因她而起的愤怒,他需要冷静一下,接连倒了两杯烈酒灌进喉咙,梗在喉间的那团火才渐渐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冷笑一声,唤新宠的名字,“明陵。”

她已经记不起明陵本来的名字,与梁阿不欢而散那一天,这位一见她发火就抖个不停的男宠,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对她说“梁大人心里有小姐”,那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看他。等气平了,她问起他的名字,他说他是孤儿,没有姓氏,名字是收养他的乞丐乱叫的。

看着他,不知怎么明昔就起了恻隐之心,他没有姓,她便让她随了自己的姓,并为他起名“明陵”。

明陵跪在纱帐外,低声回,“明陵在。”

即便在明昔身边待了一阵子,但明陵还是没有学会怎样去讨明昔欢心,他从不主动讨好明昔,每次都是明昔有吩咐了,他才会去到明昔身边。

明昔召他的次数不多,所以大多时候,明陵都像一抹淡之又淡的影子,叫人轻易就忽略了他的存在。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梁阿再难忽略这个人,也再难忽略他的名字。

他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完,却不咽下,走到明昔身边,一手紧紧锁住她的身子,一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口中含着的酒强行喂进明昔嘴里。

明昔刚刚才缓过来,又被这口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阳平回到自己寝院,一掌将上来迎他的侍卫拍出两米远,“胭脂。”

换平常,不等他传唤,新收的那名婢女就会如菟丝花一般缠上来。

贴身服侍胭脂的婢女兰枝从屋内出来,扑通跪在阳平身前,“胭脂……胭脂姑娘还……还没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没回来?”阳平再难压制心里的火,一脚将兰枝踹翻在地。“她去哪儿了?”

兰枝连忙爬起来,跪回原处,“姑娘……上午……去临芳苑找……找徐嬷嬷。”

兰枝抖成了一把筛子,一句话抖半天才抖完,阳平失了耐性,“话都不会说了,还留着舌头做什么?”

兰枝一听吓得肝胆欲裂,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会说,求大人饶命。”

不等阳平再开口,兰枝抢在他前面,害怕到了极点被吓得只剩了一线的勇气忽然间疯涨,接下来的一番话竟然一个磕巴都没有打。“姑娘上午去临芳苑找徐嬷嬷,说是要把大人打来的蛇送给嬷嬷补身子,嬷嬷不在,姑娘把一包蛇尸交给了丁姑姑后就回来了。姑娘去过临芳苑好几次都没见着徐嬷嬷,姑娘说定是徐嬷嬷躲着她,下午大人不在,姑娘就说直接去徐嬷嬷住的庭芳院找她,本来是带着奴婢的,后来姑娘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大人送给她的玉手镯摔碎了,姑娘说是奴婢没有扶好她,生了好大的气,就叫奴婢跪在石道上赎过,她一个人去了,哪知道到了晚上都没回来。奴婢担心姑娘没人伺候,就擅自回了院子,没见着姑娘的影,问其他人,都说没见着姑娘,奴婢这才急了,连忙跑到庭芳苑去寻,徐嬷嬷说姑娘没到她那里去,可是奴婢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姑娘的人。奴婢猜……猜……”

阳平不耐烦道,“猜什么?”

兰枝紧张地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徐嬷嬷是姑娘的旧主,姑娘总说她在临芳苑时当婢女时,在徐嬷嬷手上吃了许多苦头,姑娘现在极得大人宠爱,若是哪句话说过了惹怒了徐嬷嬷,徐嬷嬷万一将她扣在临芳苑……”

兰枝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一句便不敢再说下去。

“管着一个临芳苑就把自己当主子了”,阳平眼中闪过危险的光,叫来暗卫,阴恻恻道,“你亲自跑一趟临芳苑,给那老奴说,胭脂去了一趟临芳苑就见不着人了,大人我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只得管她们临芳苑要人,若是给不出来,就只好拿她的命来平我的气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阳平的暗卫话不多,做事利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回来回话,将徐嬷嬷的话全须全尾地背了一遍。

阳平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听完回话并没有立刻发怒,心里却有汹涌的杀意在泛滥。“不过是得花怜夫人爱重的一条狗,我去会会她。”

徐嬷嬷今夜亦是狂躁难安,服下莺歌端回来的半碗血后骨子里的气性也没能得到压制,莺歌过来收碗,方才的事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嬷嬷,万一阳大人揪着不放……”

徐嬷嬷特意理好衣衫,让它们如平时一样一丝不苟,手肘撑在圆桌上,正对着大敞开的门,“他当然会揪着不放,嬷嬷我不是在等着了吗?胭脂那小贱-人,天生贱骨,若早点丢去喂狼,也不至于给我惹这么多事。”

莺歌伺候徐嬷嬷许久,这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心下有数,“说起来,当年她打碎了花怜夫人的一个琉璃盏,还是嬷嬷开口求的情,才保全了她一条贱命,如今那贱蹄子不仅不知感恩,还反咬嬷嬷一口,当真是可恨。”

她本只是为顺徐嬷嬷的意才说了这番话,这会儿却真对胭脂多出一缕恨意来。

“嬷嬷,阳大人来了。”门外忽然有侍女通报。

徐嬷嬷毫无畏惧之色,在莺歌的搀扶下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院外,对上不知喜怒的阳平,她如往常一般笑起来,“怎好意思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

徐嬷嬷是入阁三十年以上的老人,虽然只掌管着一个临芳苑,但阁主念她资历老,面上也都敬着三分,何况她最近还攀上了正得宠的花怜夫人。阳平虽然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但他素来谨慎,没有一个过得去的由头,他暂时不会动手。

阳平微微一笑,颇像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今晚和堂主商议事情,回去得晚,哪知道胭脂比我更晚,这时候了都还不见人,叫人来问,傍晚的时候去了临芳苑,之后就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临芳苑总不是个吃人的地方,人一来就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徐嬷嬷张口要辩,阳平没给她机会,“胭脂平时被我宠坏了,说话不知分寸,若是惹怒了嬷嬷,嬷嬷算在我头上,千万别同她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我先同嬷嬷陪个罪,还请嬷嬷把人还给我,阳平不胜感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嬷嬷被这一番暗中带刺的话激得有点恼,冷笑一声,“老身已经回了大人的暗卫,今日从没见过胭脂,更不知道拿什么还给大人。”

阳平身后一个暗卫拔剑出鞘,剑尖指着徐嬷嬷,“一个奴才,也敢和阳大人这般说话。”

徐嬷嬷不仅没露出惧色,反而迎向剑尖,“老身虽没有大人帮着阁主开疆拓土的功劳,但这么多年,掌管着临芳苑,大人们的衣食住行都需老身操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没有证据,诬陷老身擅自扣留了胭脂姑娘,老身一把老骨头,不能也不敢同大人动手,但死得不明不白,老身死不瞑目。”

“把剑收回去,岂能对徐嬷嬷放肆!”阳平怒斥一声,暗卫愤愤不平得回头看向主人,捕捉到阳平眼中的一道冷芒,收回剑,低头站回阳平身后。

远处一道人影穿过浓稠夜色,转瞬来到阳平身前,单膝跪地,“大人,胭脂姑娘找到了。”

徐嬷嬷脸上立刻露出洗脱冤屈的得色。

阳平问道,“人呢?”

暗卫有片刻犹豫,很快又道,“人已经死了,还被人放干了血。”

徐嬷嬷脸上的得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色跟着褪尽,檐下两盏宫灯照着,暖黄的光线并没有使她苍白的脸变得柔软下来,僵硬的面部肌肉立成一面屏障罩着她濒临崩溃的真实情绪。

她差点就要站不稳,莺歌适时扶了她一把。

之前一直没发声的兰枝,一听自家姑娘人已经不在了,扑腾跪倒在阳平脚下,眼里淌出两行眼泪,“姑娘曾说她在临芳苑时,徐嬷嬷的血奴还是阿央,等阿央一死,就轮到姑娘来接替阿央的位置,要不是得阳大人青睐,可能早就被徐嬷嬷吸干血而死了。姑娘每想到差点成了血奴就气不过,今天下午也是因为突然想起了旧事,气性上头,说要来找徐嬷嬷不痛快,结果……就没能回来。求大人为姑娘做主。”

兰枝重重叩首,额头上叩出了血痕,外人看来,若非情真意切,哪个当奴婢的甘愿冒着得罪徐嬷嬷的风险,只为帮主子求个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嬷嬷面上的镇静尽数崩塌,胸中血气如同地狱烈焰燃烧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气得浑身发抖,再控制不住奔腾的怒火,一下甩开莺歌的手,扑过来一巴掌扇到兰枝脸上,“贱人,老身与你多大仇多大怨,你要这般陷害老身?”

兰枝不敢再说话,捂住脸嘤嘤哭个不停。

只是一个婢女被打,但这耳光却似扇在阳平面上一样,他倒还稳得住,只是接下来的话语里藏着说不出的危险。“我的人是在你临芳苑丢的,眼下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了,当着我的面替我教训我院里的奴婢,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莺歌被这场面震得动弹不得,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嬷嬷统领临芳苑三十年,靠得不仅仅是花怜夫人的恩宠,更是她进退有度的分寸感。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出手呢?

徐嬷嬷猛得站起身,她刚刚那一下致使她的发髻变得有些凌乱,但她浑然不觉,胸腔里的血气眼下却似烧到了眼底,浑浊的眼白上笼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莺歌看她的手已经放在了腰上,知道那里藏着什么,顾不得徐嬷嬷今晚的反常,冲上去挡在徐嬷嬷身前,一手向后反过去捏住了徐嬷嬷的手腕。

因为她挡在前面,其他人都看不到她借着身形掩藏的动作。

“大人”,暗卫将配剑拔出两寸,询问阳平的意见。

阳平竖起两指制止他,暗卫便把剑推了回去。

觉察到徐嬷嬷的气力有所减弱,莺歌微微放下心,对着阳平行了一礼,“大人,嬷嬷并非故意与大人为难。”

她侧头看一眼兰枝,“上午时胭脂姑娘确实带着兰枝来过临芳苑,只是送东西过来,丁姑姑邀请她进去坐坐,姑娘说要回去陪大人用午饭便没有留下,她走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大人可以一一叫来询问。此后,胭脂姑娘便再没来过,奴婢一直侍奉嬷嬷左右,也并没有见过胭脂姑娘,又何来杀人之说?何况,嬷嬷她也没有非要杀姑娘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枝听后,阵脚大乱,孱弱的身躯隐隐发起抖来,但在瞬间,她记起那个婢女的话,不能就这样被莺歌问住,若是不找话顶过去,阳平大人下令彻查,她就真的完了。

兰枝抬起头来,拿袖子在红肿的眼睛上揩了一把,“我下午来时有问过嬷嬷院里的婢女,那时莺歌姐姐还不在院子里,那姐姐说嬷嬷血瘾犯了,正急着找她的血奴,也许正好姑娘过去撞见了,把嬷嬷惹怒了,嬷嬷本来就……说不定就把姑娘当……”

那会儿并没有寻回雅安,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莺歌头冒冷汗,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她回头不安得看向徐嬷嬷,低声唤,“嬷嬷。”

徐嬷嬷微微抽搐起来,心里的那团血气烧得太烈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精神也渐渐颓靡下去,脑海里忽然冒出一重接一重的幻象。

阳平抓住了这个间隙,冷笑,“嬷嬷这是怎么了?看起来精神不好,是今晚没喝上血,犯瘾了?”

莺歌心里的不安扩散得越来越快,她看着徐嬷嬷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剧烈抖动,从她嘴里传来左右磨牙的声响。她心慌了,扶着徐嬷嬷,连声唤着。

阳平大概猜到了什么,把矛头转向莺歌,“那个血奴后来找来了吗?”

徐嬷嬷的反常放大了莺歌的不安,而阳平的追问如同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绷紧的心弦。

她尚来不及做出反应,阳平就派一名暗卫去临芳苑请雅安了。

雅安才醒过来没多久,来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没等她走近,院里的几道目光纷纷射过来,如芒在背。

她跪下对阳平和徐嬷嬷行礼,莺歌想在阳平开口前出声,从阳平指尖飞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扎进莺歌的哑穴,她徒劳张口,始终发不出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刻,莺歌明白了,无论她们怎样辩解,这位大人都不会放过徐嬷嬷了。他对徐嬷嬷起了杀心,之所以在这里耗,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正当的杀人理由。

阳平转头问雅安,“我听说傍晚徐嬷嬷身前的大丫头去寻你,你见着她了吗?”

雅安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道阳平是何意,硬着头皮回答,“回大人,奴婢今日被分到洒扫藏书阁的差事,都怪奴婢不争气,近来时不时身体就会不爽利,莺歌姐姐来寻奴婢时,奴婢在藏书阁里晕倒了,并未前去伺候。”

阳平的目光一瞬间变了,从他微微泛黄的眼珠深处升起阴毒,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凭他的身份,杀一个老奴是不需要找到确凿证据的,一些模棱两可的罪名就已经够了,他要得不过是一个过得去的名头。

阴云遮挡了天光,厚重得朝大地压了下来,空气中还泛着雨后的黏湿。

真是个气氛绝佳的杀人夜啊!

他向着徐嬷嬷走去,“整个枭阁中谁不知道你徐嬷嬷的特殊嗜好,但枭阁本也不是名门正派,阁主不说,花怜夫人不说,我们这些人自然更不好说,只当没看到,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

眼前的幻象由两个变成更多,都是曾被她吸过血最终死在她手上的婢女,她们不断向她走来,眼里浮着驱不散的怨毒。

徐嬷嬷突然狠狠挣脱莺歌的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发狂般地冲向阳平,“贱人,一个二个都想要老身的命,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阳平冷冷一笑,手背一翻,暗卫腰间的剑飞出剑鞘,落入他手里,雪亮的剑光一闪,鲜血飞溅而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云釉,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凌云釉藏东西的手一抖,她改了主意,将剩下半包药粉撒进了水池。

把包药粉的纸收进掌心,她收拾好表情,转过身,对着林然笑笑,“我早上被丁姑姑叫过去时,有两句话说重了,这会儿心里有些不安,林姐姐,你说姑姑她会不会秋后算账,变着法子收拾我?”

林然叹了口气,“这我不敢说,你日后千万得小心,不要再被姑姑抓到错处,你只要不犯错,姑姑便没有理由杀你。”

凌云釉心道:她要杀我的理由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

从她面上的反应来看,她还是很不安,林然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担心也无济于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凌云釉感激地点点头。

“哦!对了,雅安刚才被阳平大人的暗卫叫到徐嬷嬷的院子里去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凌云釉攥紧了掌心的纸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是因为雅安晚上晕倒了没去嬷嬷院里吗?那又为什么是阳平大人的暗卫来传雅安。”

林然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也不知情,“你与雅安最近都是怎么回事,总是惹上一些不能惹的人。”

此刻的雅安还不知道有人在担心她,她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委顿在地的徐嬷嬷,一丝解脱的狂喜盖过了她的恐惧,心里有个声音再问:我解脱了吗?

莺歌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扑过去扶起徐嬷嬷,拿手按住她颈上的血线,她的手比那道线宽,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流出来,染红了她的手、她的衣袖。

阳平把剑甩回剑鞘,看了一出主仆情深的戏,他的眼里仍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容。“刺杀十二银衣使,你们临芳苑是想反出枭阁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和卫兰接到侍女暗中报信,匆匆赶过来,看到就是这样一幕。徐嬷嬷已死,再没人顶在她们头上了,这个罪名扣下来,她们都得跟着陪葬。

丁嫦跪下求情,“大人息怒,临芳苑依靠枭阁而活,哪里敢有反心。奴家不知嬷嬷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她一定知道自己不会是大人的对手,对大人出手是自寻死路,其中定有误会。”

阳平的目的已经达到,残留在徐嬷嬷眼里的死不瞑目增添了他的快意,从明昔那里受到的屈辱都仿佛被那双眼睛冲淡了。

“误会”,他用暗卫递过来的手巾擦完手后直接甩到了丁嫦脸上,“那丁姑姑倒是说说,我是哪里误会她了?”

卫兰见丁嫦被问得不吱声了,赶紧接口,“个中误会临芳苑一定全力彻查,大人给我们三天时间,奴家和丁姑姑一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阳平微微冷笑,他并不关心真相是什么,这个交代可要可不要。这一刻,他再次领略到了强权至上的优越感,他清晰得知道,便是这件事传进了堂主和阁主耳里,也顶多换来两句不痛不痒的驳斥。

他脸上的阴郁一化去,整个人便显得平和起来,“三天后,我在听竹院等候两位姑姑的”,他刻意停顿一下,注意到丁嫦和卫兰的肩膀微动,他满意地笑了,放轻语气,吐出最后两个字,“交代。”

墨昀坐在桌前,桌上立着用骰子累起的一座小山,他捏着一把木镊子夹起盘子里的一颗骰子轻轻放在“山顶”上,这座小山并不坚固,只需要一股气流就能令它崩塌。

他继续去夹另一颗骰子,摇光见他声色不动,继续往下说,“阳大人本来准备去烟雨堂,中途见到明昔小姐在晓风归月亭饮酒,便跟过去了,从帷帐出来时阳大人脸色不好。”

裴云眼中隐有笑意,“十二银衣使之下,大概也只有小明昔敢动不动给他脸色看了。”

墨昀看起来对这并不感兴趣,摇光接着把临芳苑里发生的事挑重点说了,墨昀的目光终于动了动,“你刚才说,徐嬷嬷突然狂性大发,像是得了癔症一样?”

摇光点点头,“是,一直大喊着有人要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云忽然开口,“之前好好的,突然得癔症,说不过去。”

墨昀把镊子扔进盘子里,“不是癔症,应该是中了迷幻散。”

裴云有些好奇,墨昀并不是个热心的人,要换作平时,他肯定会分更多心思在阳平去找白晋的动机上。“你好像对徐嬷嬷的死很上心。”

墨昀摇摇头,方才听到两声惊雷,这会屋里更闷了,他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了一点儿,视线落到模糊的远山轮廓上。“蚍蜉总是不缺撼动大树的勇气,但一只两只是撼动不了大树的。可就是这么有意思,大树不仅被撼动了,还被连根拔起了,有时候,成就一件大事,没有天时地利也不要紧,光人和这一条就足够被利用得淋漓尽致了。”

裴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加上阳平今晚”,他顿了顿,看向墨昀,继续道,“想杀人!”

墨昀默认了他的猜测,“我只是好奇她是从哪里弄来了迷幻散。”

裴云微一扬眉,“你认识那个人?”

墨昀轻描淡写道,“不算认识,有过几面之缘。”

裴云立刻想到徐飞白嘴碎时念过的“救命恩人”了,他记得是个姑娘,好像是临芳苑的一个婢女。

墨昀有了猜测,暗地里理出一条线,“我猜她是用五步蛇的毒粉跟毒仙子交换了少量的迷幻散。”

一个低等婢女有这个胆子跟毒仙子做交易吗?裴云没见过那位姑娘,心里升起疑惑,如果她敢,那,“也不是不可能,毒仙子是个古怪的人,心里没有贵贱之分,只要交换的东西有价值,确实能从她那里换到迷幻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雅安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徐嬷嬷死了,那个令她恐惧到骨子里的吸血魔终于死了!在今天以前,她想过自己最终的命运,或许她会和那些被徐嬷嬷折磨致死的婢女一样,死后被丢上野狼坡,尸骨被狼牙咬碎,狼腹成为她最终的归宿。

也或许结局会比葬身狼腹更好一些,可能她会被随意扔到一处没人管的地方,血肉化为野草的养料,骨头烂在泥土里,滋养来年的花草。

这样是最好的,至少她滋养过山花野草,也算是有点用处,比起现在的一无是处,多少会强上一点儿。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敢告诉云釉,也不敢告诉林姐姐。

凌云釉不确定迎面走来的人是不是雅安,天光都被阴云遮蔽了,她没有拿灯笼,纵使她目力再好,也无法在一片黑暗里辨认出远处的人来。

她只是觉得那人走路的姿势和雅安有些像,但似乎心不在焉,脚步虚浮,不像是踩在实地上。

她也拿不准雅安现在是什么心情,是狂喜,还是更加忐忑?她想起墨昀那番意味不明的话,她当时听明白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时候,哪还有回头路供她走?

“雅安,是不是你?”人离她越来越近,她试探着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开口时带了哭腔。“云釉。”

忽然间狂风不止,早就该落雨的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凌云釉摸到雅安冰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雅安心跳得越来越快,终于,她说了第二句话,“徐嬷嬷死了,是不是你……”

她没说下去,因为凌云釉截断了她的话,她在黑暗里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比,低声道,“不是我,也不是你,是阳大人杀了徐嬷嬷,无论谁问,你都必须这样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似乎是明白了,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答了声“好”。

徐嬷嬷的死是和临芳苑有关的第二件大事,除了徐嬷嬷的贴身侍女莺歌和两名管事,其余的婢女无论面上变现得多悲戚,无一不在心里狂喜。徐嬷嬷死前的反常已经在临芳苑传开来,有人偷偷在说是被折磨致死的婢女来找徐嬷嬷索命来了,她们都说这是徐嬷嬷的报应。

可是世间真有报应吗?在丁嫦看来,她在临芳苑待了这么久,还从没在谁身上亲眼看到过真正的报应。

她刚从卫兰那里回来,两人达成共识:死一个胭脂并不是多大的事,但徐嬷嬷在众目睽睽下出手袭击十二银衣使,才是此次的祸乱之源,这项罪名一定不能让整个临芳苑来背。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一个人在屋内坐了半晌,直到茶都凉透了,才叫人去传雅安。

瓷盘里躺着几片新鲜的凤仙花瓣,从前她万分喜欢凤仙花的殷红,这一刻,她看到那火一样的红,却无端生出了厌烦。

雅安进来请安时,她收起了脸上的厌烦,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都熟悉的风情万种。

“快起来。”她笑着,亲手扶雅安起身。

这样还不算完,她拉着雅安走到桌前,按着雅安的肩膀让她坐下,雅安白了脸,赶忙跪下说,“奴婢不敢。”

今天丁姑姑客气得太反常了,雅安心里越来越不安。

丁嫦的细柳眉下是一双能够迷惑众生的丹凤眼,眼尾勾着魅惑与妖娆,她再次扶起雅安,只是这次没有勉强她坐下,她坐回雕花凳上,仿佛一时无事可做,拿镊子戳着盘里的凤仙花。

雅安说不清自己到底等了多久,这番沉默的折磨才终于结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片凤仙花被镊子戳得稀烂,丁嫦终于放过了它,她微微俯下身掂起雅安的下巴,迫她抬头,“我总想着,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合,胭脂被人放干了血,徐嬷嬷这么精明的人,哪会干这种蠢事,如果不是她做的,那就是有人针对她做的。更巧的是,偏巧就在那晚,你晕倒没去伺候,巧上加巧,那就是故意为之了。姑姑说错没有?”

雅安被问得头皮发麻,但那天她确实是突然晕倒的,丁姑姑为什么要这样说?

“奴婢没有”,即便是被捏住了下巴,她还是努力摇了摇头,“奴婢那日确实是突然晕过去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丁嫦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的凄惶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丫头藏不住事,她一早就知道。

只可惜,她要的,不是这样的回复。

“我仔细问过莺歌,那天傍晚她去藏书阁找你,凌云釉告诉她你晕倒了,还贴心地接了一碗血叫她送去给徐嬷嬷,不得不说,你的好姐妹还真是挺贴心的。”

雅安眨了眨眼睛,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晓,云釉也并没有告诉过她。当她醒来时手腕上有包扎过的痕迹,她没有多想,以为是伤口裂开了,她从来没有数过手上到底有多少伤。她不敢看,更不敢数,那些伤会勾起每晚被徐嬷嬷传唤后的恐怖回忆。

仔细回想,那日她只是感觉颈后传来一阵刺痛,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前段时间确实因为失血,时不时晕倒,但她记得那种感觉,绝对和在藏书阁时不一样。

难道,她晕倒,也是云釉做的吗?

雅安的眼神变化没有躲过丁嫦的眼睛,丁嫦冷冷笑了声,“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嫦带着霜雪冷意的声线拂过雅安的耳垂,仿佛把她耳后挨着头皮的肌肤都冻僵了。

云釉告诫过她的话又在脑海里响起来,她再次摇头,“那日奴婢晕倒了,云釉大约是担心嬷嬷的口粮没有着落,才会提前准备好血的。”

雅安的极力推脱并没有惹恼丁嫦,丁嫦松开她的下巴,重新夹了一片新鲜的凤仙花,“自从跟凌云釉走近了以后,你变聪明了不少。”

雅安一直想要变得更聪明一点,但是丁姑姑的夸赞让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又一瓣凤仙花被碾碎,丁嫦接着道,“虽然是聪明了不少,但雅安,你毕竟还是个老实姑娘,肯定想不出这样恶毒的计谋,如果都是凌云釉密谋,而你从旁协助,那这一切就都想得通了。”

雅安闭了闭眼,伏下身,额头叩在地上,“奴婢和云釉没有密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望丁姑姑明鉴。”

忽然间,瓷盘连着里面的花汁一起砸到了雅安背上,红色汁水没入桃红色的侍女服里,和花色融在了一处。

丁嫦一直在忍,当她看到雅安抑制不住颤栗起来时,她才觉得自己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她一发怒,跪在她脚边的丫头就抖得停都停不下来。

原来的妖娆、原来的魅惑通通从丁嫦的脸上消失了,她像是个食人为生的女妖,终于露出了最原始的面貌。

“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出来了吗?”丁嫦俯下身,五根手指没入雅安的黑发里,狠狠抓起,再次迫她抬起头,“临芳苑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以后叫我们这些人在阁中怎么抬得起头来,这事便是我愿意揭过去,卫兰也是不愿意的。刚刚她就挨个叫人去问了,查出来是迟早的事。”

“那日你们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通通都有迹可循,想就此瞒天过海,做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雅安根本无暇顾及头皮传来的疼痛,丁嫦的话让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她想起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胭脂姑娘,想起了兰枝身上的血,想起了徐嬷嬷那双到死也无法闭上的眼睛。

她再承受不住了,一串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

丁嫦感受到了泪珠滴到手背上的温热,她离她太近,一只手正好放在雅安脸的下方,不小心接到了她的眼泪,她的脸上划过一丝嫌恶,但她没有立刻去擦,而是先放开了雅安的头发。

“你若是现在把前因后果说给姑姑听,姑姑兴许还能保你一命。真正算起来,你不过只是从犯,也帮着凌云釉做什么,自然不会跟她同罪,说到底,也是受她牵连。”

丁嫦懂先威逼再利诱的道理,她不能对雅安步步紧逼,逼急了,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蠢事来,要不了多久就是中秋夜了,不能在这时候出任何变数。

她放柔语气,“雅安,你一直都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姑姑打从心底里疼你,这么平白无故替人背锅,你愿意忍,姑姑也看不下去。你同我去向阳大人说明白,把所有事都栽到凌云釉头上,姑姑保你不受牵连,如何?”

雅安趴伏在地上,她很感谢丁嫦没有在这一刻逼她抬头。她一直以为自己变聪明了一些,但现在她知道了,云釉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应付得了丁姑姑的。

她还是没有变聪明,可是她想,即便没有变聪明,她仍然可以帮到云釉,像那时挡在她和徐嬷嬷之间一样。

有些事情,不需要变聪明,也一定能够办到的。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以额顶地,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只要姑姑能够保奴婢一条贱命,奴婢但凭丁姑姑吩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今日无心做事,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右眼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事发生。

明昔小姐房里这株等人高的金珊瑚树好像没有从前有吸引力了,擦拭树身时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想,但她还是时不时走神,一不小心就被树身上的尖角划破了手背。

凌云釉疼得倒吸一口气,用手捂住流血的地方。眼皮似乎跳得越来越厉害,拿老人的话来说,右眼跳,意味不详,有大灾。

“云釉。”背后有人喊她,她认出那是林然的声音。

在明昔小姐的地方看见林然,凌云釉有些惊讶,林然不说她是以什么理由过来的,拿过她的帕子,小声道,“雅安被丁姑姑带走了,我听人说,是去阳平大人那儿了。”

林然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雅安的去处,这番话代表了什么她比林然更为清楚。

她已经感受不到手背的疼痛,心窒得厉害,从未停止转动的脑子一时间竟然有些迟钝,她张了张口,“林姐姐,我……”

林然知道自己只能帮到这里了,她伸手在凌云釉肩上按了按,安抚道,“快去吧!这里有我。”

凌云釉忽然红了眼眶,除了她刚进枭阁发烧说胡话的那一晚,林然再没见她像现在这般脆弱过。

凌云釉慢慢蹲下来,脸埋进掌心,“他说得对,我不该这么心急的,怎么办,我可能要把雅安害死了。”

明昔不在院中,绿衣正捏着一把瓜子站在檐下磕。

林然先往门口看了一眼,跟着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凌云釉的发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振作一点,雅安她需要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朔风堂背后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四季常开的月季。老管家福平蹲在地上给盆栽的两盆月季松土。

墨昀走过去,唤了一声,“福伯!”

福平年纪大了,耳朵变得不灵光,没有听见,墨昀走到他身边,又唤了声,福平才慢慢转过头,见是墨昀咧开嘴笑起来,“小墨来了?”

枭阁中没有人敢这么称呼墨昀,阁主敢,但从来不会这么叫,这称谓还是已逝的老堂主带头叫的。墨昀刚刚被老堂主救回来的时候,十分反感这个称谓,每次义正言辞地告诉老堂主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老堂主总是笑咪咪得说他万分理解以后一定注意,转头就当了耳旁风。墨昀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小名。

福平把撬松的土推平,他眼睛不好使,所以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花的根茎。

蹲久了,他感觉到腰疼,反手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两下,墨昀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坐在石阶上,“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做就好了,您如今身体不如从前,若是磕着碰着,就只能卧床休养了,到时候您又嫌闷。”

还有一盆花没松土,福平也没坚持,坐到一边休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现在也只能栽栽花喂喂鸟,太重的活我都没碰,你把心塞回肚子里便是。”

他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墨昀的手背,墨昀低下头,见福平的手背上结满橘络一般的摺皱,像一节沧桑的老树根,他的目光暗了下去。

老堂主走了,福伯老了,那些把他从深渊中拉起来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得离开了。

满园的月季在微风中摇曳,它们的根茎不够粗壮,香味也足够克制,和它们的主人一点都不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看向福平刚刚松完土的那盆月季,想起那个人为自己取了个好名字沾沾自喜的模样,他的面部轮廓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我记得他一直叫这盆花小春春,听他叫得多了,就忘了它原本该叫什么名字。”

福平也转向那盆话,混浊的眼中浮起怀念,“这盆叫小春春,那盆叫小蔚蔚,都是老堂主嫌名字难记自己给取的别名。它原来的名字啊叫玉楼春,那盆叫云蒸霞蔚,当初老堂主听话听一半,以为玉楼春是别人送给阁主的好酒,死皮赖脸地要了回来,后来才知道是盆花,阁主故意气他,派人又附赠了一盆云蒸霞蔚,你没见老堂主当时那样子,胡子都气得飞起来了。”

纵使那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但福平一提起,他当时的样子就会生动得浮现在脑海里,甚至不需要墨昀刻意去回想。

墨昀给属下的印象都是内敛沉稳不多话,部署堂中事务时是他话说的最多的时候,徐飞白曾经跟裴云抱怨,说他心里有道门,别说进去,他用尽十八般武艺都撬不出一条缝来。

裴云当时拿徐飞白的话调侃他,说他不是不愿说,是觉得没必要说,那些事情都没从他心里过,从来没上心过,哪能像徐飞白一样一说就没完没了。

裴云说得没错,到了现在,除了避不开的堂中事务,已经很少有他真正上心的事情了。

老阁主的事情,在他去世以前,也和现在他懒得上心的事情一样,他一直认为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任它们往心里去过。无论是他的喜好,还是他的病,那时候,他一直表现得很淡漠。

福平早就习惯了他的清冷,不管他是否在听,继续念叨,“那盆比人还高的月季是老堂主后来养得,品种最普通,老阁主却最喜欢,他说满树都是花,看着高兴。他听人说月季又叫月月红,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就种了一院子。”

墨昀的目光落在满院的月季上,目光似乎越来越柔软,“他就是个大老粗,阁主好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他总是看不惯,说习武之人喜欢这些东西,娘兮兮的,后来看他开始种花,裴云吓得不行,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偷偷请陈大夫过来看,结果两个人都被他连推带撵得轰了出去。”

墨昀从房中出来时,小鹌鹑趴在他怀里,抱着一截竹枝安安静静地啃,这会儿抱着墨昀的胳膊睡着了,小声地打起了呼噜。

福平看到了,笑得眼睛眯成一线,将浑浊的光都藏在了眼皮底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宝贝”,他边喊边摸小鹌鹑的脑袋,墨昀轻轻扒开小鹌鹑的爪子,把它放到福平怀里。

福平一直都喜欢小动物,小鹌鹑长得本来就萌,睡着了更是乖巧,他抱着就舍不得放开。“老堂主养得花草都不像他,就那只金刚鹦鹉和他最像,他以前还养过一只白狐狸,抱回来时比这只小宝贝都要小一些,老堂主宝贝得要命,后来那白狐狸偷偷跑了,把老堂主气得吃不下饭。”

墨昀记得那天老堂主的确没吃午饭,但晚上比平时足足多吃了两碗饭。

这些他都没说出来,老堂主一生杀伐果断,私下里的一些行径却让人哭笑不得。

墨昀的目光移回那盆小春春上,“以前经常见他逗花弄鸟,我还以为这位置是个闲差。现在后悔了,担子也卸不下来了。”

当初老堂主身体不好准备撂担子,连哄带骗加威胁把这幅担子硬压给了墨昀,看他接得不情不愿,老堂主就说,“不想做了扔给别人就是,谁爱做谁做去。”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福平忽然小心翼翼看看四周,仿佛老堂主随时从背后跳出来抓他小辫子,他拿手背挡住半边脸,压低声音说,“那老家伙偏心,舍不得他徒弟受这副罪,嘴上说一碗水端平,谁看不出来他最喜欢的还是裴云,你呀!被他骗了。”

墨昀有些好笑,“那时候裴云身体不好,正是要静养的时候。”

福平摆摆手,叹息一声。“你这位置啊,表面风光,实际上危险得要死,我在阁中这么多年,看到多少人为争这位置斗得头破血流,但我还真就没觉得它好,老堂主在的时候,三天两头闹着要卸担子,天天嚷嚷着他被阁主骗了,为此跟阁主闹了好几次,阁主就是不准他撂挑子。要我看啊,这位置就是一间牢狱,外面看来金闪闪,里面乌漆嘛黑。外面的人心心念念要进来,里面的人心心念念要出去。”

墨昀伸手拨弄着玉堂春的花瓣,眉目间显露出一种死水微澜般的沉静,“福伯心守一事,反而比局中人看得更为通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福平眼尾的褶皱更深,小鹌鹑在他怀里睡得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已经换了一个怀抱。

“福伯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不死,还有什么看不通透的。老堂主一走,你的心思也比从前更深了,裴云我不担心,你为他担了这副挑子,又事事以他为先。小墨,福伯只担心你,有些事情一步错便步步错,你若是有什么好歹,老堂主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愧疚成什么样子。”

墨昀隐忍地闭了闭眼,在心里道:太晚了,那一步已经踏出去了。

转身时,明卫夜离站在檐下,墨昀早知道他来了,也大概猜到他要禀报的事。

福平虽然老眼昏花,但那么大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会看不到,他冲墨昀摆摆手,“你去忙吧!小宝贝我帮你看着。”

墨昀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走到夜离身边,“那姑娘还没走?”

夜离道,“没有,我说堂主正在和人商议事情,让她先回去,她不肯,一直等着没离开过。”

墨昀转身向正厅的方向走去,“带她来见我。”

福平抚摸着小鹌鹑毛茸茸的脑袋,浑浊的眼珠深陷进眼窝里,他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一院子开得正精神的月季。

自言自语道,“这些月季还是小墨来的那年种下的,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等我这老家伙跟着老阁主去了,希望小墨也能好好照顾它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听丁姑姑这么说,胭脂的死是两名侍女干的,她们杀了人,并借着我的手除了徐嬷嬷这个心腹大患。是这个意思吗?”阳平坐着饮茶,丁嫦和雅安跪在他脚边。

丁嫦欲开口,雅安急切地抢过话头,“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奴婢一人所谋,那日是奴婢告诉云釉奴婢近来容易晕倒,如果晕了就让她接半碗血送去给徐嬷嬷,碗里下了药,她毫不知情,完全是受奴婢蒙蔽。”

雅安临阵反水,丁嫦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这是在为凌云釉顶罪,压着火反驳道,“你下的药?下得什么药?知道自己罪无可赦,还要继续蒙骗阳平大人,谁给你的胆子?”

雅安一心求死,知道自己会越辩越错,当即不再同丁嫦争辩。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奴婢自知所罪当诛,不愿牵连无辜,愿以一死谢罪。”

刀柄凤头上的红宝石让丁嫦觉得眼熟,她很快反应过来,雅安拿出来是徐嬷嬷贴身佩戴的匕首凤微。

阳平没有阻止的意思,丁嫦想要阻止也来不及,白亮的利芒一闪,折射出线状喷发的血光。

与此同时,凌云釉还在试图说服墨昀帮她救雅安,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我只是觉得一时间呼吸急促,心跳不止。

“奴婢没有忘记当日大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此次前来并非是拿天蚕佩迫大人履约。”

凌云釉终于明白那日墨昀后加的那句话是何寓意,他并非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天,他认定的是雅安在她心底的份量,认定雅安注定会成为她的弱点。

她这一番说辞墨昀并不意外,“我早说过姑娘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来了,要么是手上捏着说服我的理由,要么是捏有作为交换的条件,姑娘属于哪一种?”

凌云釉在十四岁那一年就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人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的区别。他们所处的地位越高,这种想法就彰显得越明显,只是有的人会用仁慈的嘴脸装点这层凉薄,有的人不愿意多此一举,宁可□□裸得展现给人看。这位墨大人显然属于后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前者,他不是不会,是不屑。

“我曾经见过一个身患恶疾的人,他病得很严重,习惯性地发热、咳血。”墨昀没有看她,她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手上的医书。

墨昀从医书里抬头,看向她,目光晦暗莫名。“继续说。”

凌云釉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往下说,“他辗转看过很多大夫,所有大夫都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本来他已经放弃了,在经过江南的梨花镇时,他遇到了一个专程赶来江南赏梨花的大夫。那大夫探了他的脉,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病症,告诉他他的病有治。他并不抱希望,反正病入膏肓,这时候谁来治都无所谓。奇迹得是,在服了一个月的药后,他咳血的次数明显减少,三年后,他痊愈了。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十岁,他多活了两年,死在了三十二岁那年。”

“他并非死于病痛,而是死于饥荒。”

墨昀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刚刚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露了端倪,让她寻着这点端倪猜到了裴云头上。

惦记着雅安的安危,凌云釉快步切入自己来的目的,“那个大夫自始至终都不肯透露姓名,只是在一次醉酒后不小心说出了一个地名。”

墨昀知道,她肯透露的讯息定是到此为止了。

果然,凌云釉话锋一转,亮出了她的筹码。“奴婢人卑言轻,不敢拿当日的恩情胁迫大人,胁迫也不管用,大人不会买奴婢的账。但我相信,裴大人一定有这个份量。”

裴云他当然有这个份量。

墨昀只觉脑中有一线亮光闪过,那名神医尚不知道是希望还是奢望,但这一线光足以在他心上割出一道缺口,哪怕是奢望,也值得他一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的面色不再淡漠,他的目光起了变化,“你想让我帮的我答应,现在告诉我,那个地名是什么?”

凌云釉不怕他反悔,果断告之地名,“药王谷。”

墨昀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药王谷。

白云深处,北越药王谷。

***

便是墨昀有心相救,但还是晚了。

凌云釉追在他后面赶往阳平的听竹苑,远远见着阳平的一名暗卫抱着一床裹了人的草席从院门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丁嫦。

草席把尸身裹全了,只露了一双脚在外面,左面的布鞋从脚上落在了地上,布鞋的样式和凌云釉脚上穿的一模一样。

凌云釉浑身的血都凉了。

泪水涌出眼眶,从她喉中传出一声呜咽,随后她抬手死死捂住嘴。丁嫦有所察觉看过来时,她没有做出反应,是墨昀及时出手拉她避到墙角下。

她不敢哭出声音怕引来那边人的注意,没过多久,等她把手从嘴上移开时,墨昀发现她的手掌外缘已经被她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心想:若是赶在她求上门来的那一刻见她,或许还能救下那姑娘。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哭得浑身颤抖,却强忍着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从心上浮出几丝缥缈的愧疚,“很遗憾没能帮上你,但你的条件仍然作数,若是以后你”

“不需要等到以后”,凌云釉打断他。

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痕,将丁嫦和阳平的名字和雅安的死一并刻在心上,“不需要等到以后,我要进杀手阁,求大人助我。”

她从没想过要成为多厉害的人,权势于她而言和路中间的石头一样无用,既挡不住她的步伐,也无法引她去想去的地方。她不想撞破谁的秘密,不想挡谁的路,只想要过平凡人的日子,即便她的愿望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却还是有人看不惯它的存在,不仅要踩碎她的脊梁骨,还要一节一节捏碎她的希望。

雅安的愿望比她更加卑微,她只是想要和自己一起活下去而已。

这一刻凌云釉终于明白了,卑微和懦弱同罪,她从来就不应该被动地等着谁来救自己。

墨昀的脸掩进树影里,对她突然做出的决定他有些吃惊,又莫名地有些期待,“你想清楚,进了杀手堂,可能会比现在死得更快。”

凌云釉不喜欢蹲着同他说话,她现在十分厌恶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哪怕对面站着的是她一直仰慕的人。

她扶着旁边木芙蓉的树身慢慢站起来,“被人一剑抹了也比钝刀子割肉来得强。”

“我想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每年春秋,杀手堂对外招收学员入堂,具体要经历哪些训练,凌云釉一无所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最终从杀手堂出来的人不超过入堂时的两成。

站在杀手堂宽敞的训练场时,所有人都屏息敛气,不敢直视教官的脸。凌云釉在他走向场地时,大胆地看了他一眼,长脸、鹰钩鼻、瘦削的体型挟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凌云釉却没有胆子看他的眼睛。

她一直觉得,想要了解一个人,必须先了解他的眼睛和眼神。如果她胆子再大一点,凭她的目力足够看清教官的眼睛,但她没有,她不想入堂第一天就给自己招来麻烦。

当一身黑衣的教官站到她们面前时,所有人都默契地低下了头。

凌云釉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队列最左扫到最右,随后,教官低低冷笑起来,“五十二人。”

凌云釉不知道这五十二人中有多少人会和她一样在意总人数。

“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能从杀手堂走出去的人,要么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么是抱着必活的野心,每一次训练都是一道生死关,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侥幸。”

凌云釉可以肯定,每一批进来接受训练的学员都会听到这一番古板的宣言,铁面教官的神秘在她心里淡去一点儿,与此同时,她为教官贴上了无趣的标识。

“呵!拿我们当吃奶的娃儿哄吗?”阵队里,有人不屑地发出了一声讽笑。毕竟还没有成为杀手,还没有达到不轻易受人影响的境界,五十一名学员的目光整齐划一地射向一处。

发声的是一名穿着异域服饰的少女,乌黑长发编成数十股细小的发辫,额上缀着一枚水滴状的鸡血红宝石,鼻梁比普通人更挺,眼窝也比普通人深一些,最令人惊喜的是她拥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

凌云釉相信所有人都会折服于这个少女不同寻常的美貌,而她,考虑得会更深一些,比如说,在入杀手堂的第一天就敢公然与教官叫板,是因为她天生傲慢、目中无人,还是因为她拥有足够的能耐能在非死即生的规则里活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官鹰凖般的目光只在她美艳的脸上扫了一下就移开了,似乎并未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但愿,在面对对手的时候你们也能保有这样的自信,这样,如果你们不幸死了,还能勉强留给我一个蠢并勇敢着的好印象。”教官的话半点不留情面,有人开始看不惯那个傲慢的少女,等教官话音一落,他们讥讽的笑声就跟着响起来。

少女没有恼羞成怒,她揪着一根小辫,看了那两个笑得最大声的少女一眼,嘴角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凌云釉没有错过她眼里一晃而过的阴冷,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这名少女的真正实力。

凌云釉没想到,剩下的五十一名候选杀手估计也没想到,入堂的第一天他们就开始接受体能训练,他们被扔进一片树林里与几只野狼比速度,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凌云釉偷偷藏在身上的匕首都被搜出来没收了。

当看到一名学员被那只饿疯了的野狼一口咬断脖子的时候,凌云釉终于明白教官那席话并不是在恐吓他们,每一次训练都有可能会要他们的命。

多亏了被咬断脖子的那个学员帮她引开了野狼的注意力,她已经跑得筋疲力竭,再没有多余的力气逃开下一只野狼的捕杀,眼下她必须要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长期生存在野外的野物嗅觉应该都很灵,她必须要躲到高处去,而这片林中,最靠谱的高处大概就只有树梢了。

幸好,她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山谷,爬树是穷人家小孩的消遣。她找了一棵树叶茂密的树,借着树叶的遮挡,藏在从树身斜出来的树杈上。

这位置能够让她看清下面的场景,但她不确定,如果有狼追过来,这么高的距离能否成功避开它的嗅觉?最担心的是,狼是不是具备爬树的技能,那畜生的四条腿矫健结实,应是长期追踪猎物练出来的。

正当她为自己安危忧心不已的时候,三个人从远处跑过来,两匹凶神恶煞的野狼一前一后紧追不舍,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显然气力不支,已经落下前面两位一小段距离,凌云釉认出来,那是上午讥笑异族少女的其中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姐姐,救我。”她叫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年龄略长的女子,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在前的野狼已经越来越近,她面前就有一棵树,这么短的距离,想必不等她爬上去就被野狼咬下来了。

年长的女子停下来,向她呼救的少女向她伸出手,当她以为她的云姐姐会伸手拉她一把的时候,被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在胸口上,少女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绝望,“云姐……”

最后一个字湮灭在狼嘴里,她被追上来的野狼一口咬断了脖子。

夹在她们中间的异族少女已经冲到了树下,在前的那只狼专心享受起它的猎物,不再进攻其他人,可惜谁都不能因此放下心,因为追上来的不止一只狼,凌云釉都替她们捏了一把汗。

少女的胸口被野狼的利爪刨出一个碗大的洞,野狼低下头叼出了血淋淋的心脏,吃完心脏,它才开始啃食其他部位。

跑在后面的狼也赶了上来,被血腥味刺激得狼性大发,剩下两名少女一上一下刚爬上树身,那只狼两条后腿忽然微微下曲,凌云釉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只狼摆出的分明是助跑的姿势。

野狼蕴足力气向前一跃,在下的年长女子也在它跳起的一瞬间,空出一只手抓住异族少女的脚,用力往下一拉。

异族少女被猝不及防得拽了下来,野狼没算好距离,只咬到一片衣角。

年长女子片刻没犹豫一路上爬,越爬越高。她与凌云釉都坚信异族少女这回是玩完了。

异族少女面对目露凶光的野狼,竟然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只有巴掌长短的短笛,凌云釉略懂音律,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笛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某种飞禽的叫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野狼忽然不动了,屁股朝下一坠,坐在地上盯着异族少女看,完全没有了前一刻的凶神恶煞。但它还是很饿,后面那只狼啃食食物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过,不与同类抢食大概是他们的规矩,它不停伸长舌头舔着嘴部周围的毛。

明明这么饿了都不攻击,凌云釉可不会天真得认为那狼是陶醉在了异族少女的笛声里,她猜想,这大概是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

异族少女收起短笛,正在享用猎物的狼在笛音响起的一刻也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后又埋首于被啃食了一半的尸体里。她收回目光,转身和已找到落脚点的年长女子对视,“长生天的伟大圣灵啊,就让我助你灭掉这世间丑陋的罪恶,以此女的身躯与魂灵献给我尊贵的长生天。”

凌云釉的心颤了颤,她已经打定主意,日后必定要离此女远一点儿,太诡异了。

她不知道,更诡异的事情在后面。

异族少女将缀在身后的发辫拢到一侧,后颈下一寸,薄如蝉翼的紫纱衣下,有一只紫色的蝴蝶纹身。尖锐的指尖划破纹着蝴蝶的肌肤,眨眼间,有什么东西从伤口处挤出来。

这么诡异的一幕,凌云釉看不见,但年长女子看见了,她喃喃着,“怪物。”

那东西先是探出一个头,然后,紫色的翅膀跟着向外挤,等两只翅膀都挤出肌肤外,它振动翅膀飞到异族少女的指尖,少女轻轻抚摸着它的翅膀,食指向上抬了一下,“去吧!”

紫色的蝴蝶听话得离开她的手指,慢慢往树上飞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年长女子大概也没有想到,她在生死关头把一直信任她的妹妹推进狼口,踩着别人的命费尽心思想要活下来,最后,却被一只紫色蝴蝶推进了死地。

那么滑稽!那蝴蝶就像是她背信弃义的报应一样。

树上发生了什么隔着茂密的树叶凌云釉看不见,她只听见凄厉的喊叫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救命”。

“咚”得一声响,年长女子从树上掉下,把土地砸出了一个浅坑。

还饿着肚子的野狼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也许是因为地上的猎物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它没有迅疾得扑上去,而是姿态悠闲地,慢慢走过去。

紫色的蝴蝶翩翩飞回异族少女的指尖,异族少女低下头在它的翅膀上轻轻一吻,紫蝴蝶振翅而起,飞回少女绣着纹身的后背上,从伤口钻了进去。

等异族少女离开,两只野狼享用完猎物回到狼窝,凌云釉才从树上爬下来,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是最后一个回到指定地方的,在抵挡野狼的追捕中,她见识了其中一些人隐藏的实力,不说全部,其中一部分是有武功底子的,单从这点来看,她几乎可以说是处于绝对的弱势。

在练习轻功时,这项弱势就拉开了她和同批学员的差距,还不止一小截。他们接下来还要学习武功、暗器、用毒,紧锣密鼓的安排根本给不了她喘息的时间。

被淘汰就意味着死,丁嫦没死,阳平也还好好活着,她又怎么能在这时候死?

她不甘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有时候你再不甘心都没用,老天爷根本就看不到你为了练好轻功到底摔了多少回。

凌云釉每天都灰头土脸地回去,和她分到同屋的几名学员都已经睡熟了。她灌了一口水,把外衫扯来扔到地上,扯开被子囫囵盖到头上,她有意往里侧靠了靠,尽量不碰到身边的少女。

凌云釉一直害怕和异族少女有什么交集,但是天不从人愿,她俩缘分太深,不仅被分到了一间屋子,还要跟小夫妻一样挨在一处睡,想分都分不开。

凌云釉也不敢闹分,这少女握着一只能通兽语的骨笛,和一只诡异的紫蝴蝶,她若闹得太起劲,惹怒了异族少女,说不定哪天就醒不来了。

异族女子名叫卞松月,她阿妈是异族人,阿爸却是中原人,所以有个中原人的名字并不稀奇。

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刚睡着她就做起了噩梦。

梦里一具赤身裸-体的尸体外裹着一床简陋的草席,裸露在草席外的肩膀和手臂上布满了被人凌虐的痕迹。

梦里还有个男人,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可是那双眼睛,即便是隔着重重迷雾,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不用功的,这就是下场。”

她忘不掉那双眼睛,也忘不掉那个声音。

迷迷糊糊间,卞松月听到有人在说梦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起来也好笑,她与旁边的人认识了好几天,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她今天说过的梦话多。她本就睡得不沉,旁边的声音虽小,但想要再睡也是不容易。

索性不睡了,撑着脑袋侧向她听她说梦话。

“我就眯一会儿,一盏茶的功夫就叫醒我。”

卞松月翘起嘴角,叫你干嘛?练轻功吗?

“书呢?我的书,把书给我。”

卞松月微微挑起眉毛,梦的走向越来越跳脱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还真背起书来了?她的声音太低了,卞松月为了听得更清楚,又稍稍往凌云釉那边靠过去了点。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首诗阿爹也教过自己,好像是叫《锦瑟》,卞松月在心里道。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继续等她背下一句,却迟迟没等到。

“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下一句是什么?”

她不停重复着这一句,哪怕她现在无意识,卞松月也感受到了她的急切。不就是背不出来,至于吗?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卞松月终于感觉到她有点儿不对劲,难道是被梦魇住了?

“喂!”她从没认真记过她的名字,只能用这个字儿代替。

意识到光靠喊是不行的,卞松月干脆上手摇她,一触到她的身体,滚烫的热度隔着布料传到她的手心。

这么烫!要一直烧下去不得烧成个傻子?

她又去摸她的后背,汗水已经将后背的布料都洇湿了。

“喂!”

“喂!醒醒!”

“你再不醒就要被烧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摇凌云釉都还没醒来的迹象,卞松月失去了耐性!爱醒不醒,不管是烧成傻子还是烧成呆子,她都懒得管了。

凌云釉却在这个时候从梦魇中醒转,瞪大眼睛望着黑暗的屋顶。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强撑着烧成熟鸡蛋的身子爬起来,下床穿鞋。

卞松月打了个哈欠,终于感觉到了困意。

“谢谢!”

她在以极虚弱的声音在向她道谢,卞松月转动身体,换了个平躺的姿势,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看着她,“你梦里念的诗我听过,阿爹说那首诗叫锦瑟,在想你的小阿哥吗?”

凌云釉猜想她大约是一听诗中含着情字,就以为这是首情诗。

“不,我在想我的小阿妹!”说完,她拉开门出去了。

卞松月挑挑眉毛,“小阿妹?”

她侧了个身,自言自语道,“女人有什么可想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走到溪边掬了一捧水拍到脸上,透过月光凝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很难把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样子想到一处去,那时候无论背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至少人前她还是光鲜的。

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珍馐美味,即便是她用的护肤的凝露,也是一瓶就需要花上百两银子的上品。

再看现在的自己,肌肤还算是白皙,自从进了杀手堂,无论她怎么注重保养,都免不得被晒黑一点。

最初觉察到的时候,她害怕得睡不着觉,那段在扬州的日子里,容色就是她的命,是她活下去的底气。

一批入阁的同伴个个怕死,是因为他们没有陷入过生不如死的境地。

死,算什么?

回忆占据了思绪太久,凌云釉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水面上,水面破碎,很快恢复平静,再看时,倒影中她眼里的惊惶已经全部褪去了。

梦里她背不出来的两句诗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数个夜里,书生们用来附庸风雅的风花雪月,却成为她最大的噩梦。

那之后,她尝试过很多加深记忆的方法,她不曾拥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却生生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风里总是飘来沁人的湿气,衣裳上的汗液被风干了,凌云釉不顾还未降下去的热度,又练起了轻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树上的黑衣青年看那女孩子在溪边发了好久的呆,在这之前他已经喝光了一壶秋露白,想着要不要再摸去朔风堂的酒庐顺一瓶过来,一来一去一盏茶的功夫都花不到,可他酒意上头,就是懒得动,他晃了晃酒壶,自言自语道,“墨昀那小子要是去学酿酒,下一任酒仙恐怕就没那酒疯子嫡传弟子啥事儿了,死家伙就晓得误人子弟。”

空酒壶被他往腰上一拴,反手从背后拽出一把琴,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苦练轻功的小姑娘,这已经是她第十一次从树上摔下来了,看着挺精明一姑娘,还真不是学武的一块好料。

凌云釉这次在半空坚持的时间有点长,她似乎摸出了一些门道,没等她窃喜,一道琴音劈面而来,慌张之下,脑海里所有的诀窍都褪成空白,一直支撑身体平衡的那道气瞬间卸去,身体失重下落。

但很快,她就找回了一丝清明,这次她飞得比哪次都高,就这么毫无缓冲得落地,不死也要摔成残废。

她伸手去抓离得不远的树枝,遗憾的是,她选中的这棵树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树枝太脆,她手刚握住就被带着一同降落了。

她没有崩溃大叫,她总觉得这样会显得有点儿蠢。分心去听琴音,文人向佳人求爱的一首曲,却隐约缠绕着一缕哀伤,失了原曲的味道。

想象中臀部开花的场面并没有到来,落地之前她感受到三股柔和的力道拖住了她的身体,令她下坠的劲头得以缓冲,摔得有点疼,好在四肢都在,没有骨折的迹象。

她站起来甩了甩胳膊,确认没有哪里受伤,猜到是树上的黑衣人出手救了她,正准备道谢,那人的嘲讽先一步到来,混在凤求凰的琴音里,“轻功这么差,在这里,是活不了多久的。”

感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凌云釉也不甘示弱,扬着下巴,眸光中含着挑衅,“顾影自怜,是弹不出凤求凰的意蕴的。”

黑衣青年似乎有些意外,琴音消弭在指尖,“你懂琴?”

夜色里,凌云釉不能看清楚他的容貌,可是那双眼睛在茫茫无际的黑暗里迸射出鹰凖般的锐利光芒,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枭阁中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即便是拥有春风化雨气息的人也不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把先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反问,“你懂武功?”

把琴绑到背上,黑衣青年挥袖跃下树梢,他落地时,没有惊动足下的任意一粒尘土。“看不出来吗?我不仅懂,我武功还很高。杀手阁最厉害的愣头青在我手下绝对走不过半招。”

凌云釉想说什么,偏头看见了他肩头的琴身,眸光微动,她眨了眨眼睛,“你背上的是玄机琴?”

黑衣青年也偏头看了眼琴,“你果然懂琴。”

凌云釉咬了咬嘴唇,眼波微澜,她的思绪飘回很多年前——父亲弹琴的时候背脊习惯微微拱着,周身是化不开的慵懒与落拓,透过多年时光,想起来还是觉得温暖,她抬起手,慢慢伸过去,“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黑衣青年解下琴递给她,“会弹吗?”

凌云釉珍重得接过来,点点头,“会的。”

她没有立刻拨弄琴弦,而是伸手去摸琴额处的刻字,刻着的是三个簪花小楷字——“鱼玄机”。

她又一一抚触琴弦、琴徽与焦尾,最后,将“鱼玄机”双手归还于黑衣青年。她仿佛心心念念了许久,终于得到一次弹琴的机会,却一下都没拨过琴弦。

黑衣青年眉目不动,“为什么不试着弹一下?”

凌云釉摇了摇头,“不了,名琴珍贵,终究不是我的,属于我的那把琴叫长安,我一直再等,却一直没有等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衣青年接过琴,没有立刻背回背上,他盘腿坐在地上,将琴摊在膝盖上,起手拨了一节琴曲,“小姑娘,看你小小年纪,受过许多苦吧!”

汹涌的情绪快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凌云釉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声线有些僵硬,“不止是我,很多同我一样的人,都受过很多苦。”

琴音不停,黑衣青年眼中泛起冷芒,声音紧跟着冷了下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世间的规则早该被重塑,百姓该过的是伸手有衣穿,张口有饭吃的日子,不必每日担忧生计,为生计奔波劳苦。还有那些仗着权大势大视人命为草芥的人都该死,等这些人被杀光了,这世道也就太平了。”

黑衣青年在说这一番话时声音和表情都没有多大起伏,杀光他眼里的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和杀光毁人地基的白蚁无异。他越是冷静,凌云釉越感到不安,无穷无尽的冷意透过衣衫渗进肌肤,她大着胆子反驳道,“以杀止杀不会带来真正的太平。”

手指用力一按,琴音立止,黑衣青年侧过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在我的规则下,可以。”

凌云釉下意识地不愿再与他说太多,她退开一步,黑衣青年从袖中摸出一个藏蓝色的小瓷瓶,“总是回想起过去的事,很痛苦吧?喝了这个就解脱了,以后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便再不会纠缠你,小姑娘,你值得一个没有忧虑没有痛苦的人生。”

凌云釉看着他递过来的小瓷瓶,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既然我活了下来,我就是赢得那一方,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也不会再让同样的恐惧伤害我一次,无论多么痛苦,只有记住那段过往,我才有机会活着从杀手堂走出去。”

高热一直没有褪下去,凌云釉不打算再继续练,明天可能还有更高强度的训练,她必须回去补觉,养足精神应对。

黑衣青年将目光从那抹消瘦的背影上收回来,有点无聊地转动着手里的小瓷瓶,他的眼神依旧是淬了毒般的阴冷,只有声音在回温,“有点可惜啊!看来只有换个人来试药了。”

寝房外的石阶上一直有树影划过,这晚的风仿佛一直没停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翘着匀称细瘦的小腿,懒懒地靠在石阶上,手里捻着胸前的一股细细的发辫,如扶桑花一般殷红的嘴唇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凌云釉每次看到她这样笑,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在离石阶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笑着同卞松月打招呼,“睡不着吗?”

不知道异域的少女是不是都拥有卞松月这样的好肌肤,白得赛过天山上的雪,在浓稠的黑暗里,越发醒目。

卞松月托着腮,透过月光远远凝视着凌云釉,“嗯,睡不着。”

这会困意上头,凌云釉实在不想多花精力应付她,敷衍道,“是我吵醒你了,对不住。”

话音一落,她已经走到卞松月身旁,贴着石阶内壁往上走,与挡在中间的卞松月之间还余有一足宽的距离。

卞松月感觉到连她的衣角都似乎在避让着她,她笑了起来,“你好像有点儿怕我啊!”

凌云釉已经走到门口,生怕吵醒屋内的人,压低声音道,“有的时候,怕才不容易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日子一天天在日升月落中流逝,这一批学员之间再没死过人,除了练武很累之外,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杀手堂本该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同往日无甚差别的一天,他们在第一声鸡鸣响起时起床,卞松月悠闲地编着小辫,头偏着,乌发拢到一侧,花茎般的脖颈微曲,一对蝶翅从衣领边伸出来,凌云釉穿好衣服转过身正好看见,眼波闪烁几下,靠过去,压低声音,“你背后那东西什么来头?”

回忆起那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人死前那一幕,凌云釉尚且心有余悸,她猜测那兴许是传自域外的一种秘术,以某种生物为载体,寄生于活人的血肉里。

卞松月的眼尾向上勾起,靠近她耳边,“想知道?”

几日的相处,凌云釉不再那么畏惧她,接过她没编完的小辫继续编,“想,你愿意说么?”

卞松月扯回发辫,“想得倒美,都被你知道完了,你还会这么怕我吗?”

凌云釉收起笑,一撇嘴,“那早上的馒头你自己抢吧!”

杀手堂的伙食没比临芳苑好到哪儿去,早饭就只有干硬的馒头,这一批中有个食量比饭桶还宏伟的大块头,为了吃饱肚子,凌云釉每天都要努力赶到大块头之前拿馒头。

卞松月早起后都要对着水盆捯饬一番,等她过去黄花菜早凉了,所以每早的口粮就只能仰仗有同塌之谊的凌云釉了。

在凌云釉出门前,她赶紧拽住她的衣角,不情不愿道,“就是一只蝴蝶,你不是看到了吗?”

凌云釉不客气地拨开她的手,讽刺道,“我见过的蝴蝶可没有杀人的能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佯装要走,卞松月在后开口,“自然不是一般的蝴蝶,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先去拿了馒头,得空我同你慢慢说。”

同屋的人陆续起床梳洗,隔墙有耳,不是说话的时机,凌云釉左右看看,附身在她耳边,“那今夜子时,你到后山来,我给你改善伙食。”

卞松月眼睛亮起来,“吃啥?”

凌云釉眨巴两下眼睛,“鸡。”

……

在练武场里,凌云釉再次见到了墨昀,他没有再穿那一身墨衣,改换了一袭黑袍,前襟上绣着金色滚边,衣摆之上,一只暗纹银龙盘旋而上,似要腾飞升空,张开的前爪欲要撕裂暗黑的深渊。

这一次,他周身之上萦绕了一层肃杀之气。

“来了这么多日,终于瞧着一个顺眼的了,他是谁啊?”卞松月揪着辫子轻轻撞了下凌云釉。

两人站得位置靠边上,不那么引人注意,凌云釉压低声音,“大人物,喜欢男人,有什么念头都趁早打熄!”

她说了什么连卞松月身旁的大块头都没有听见,凌云釉自认为说得足够小声,没想到她话尾一收,墨昀的目光就紧随着扫过来,凌云釉心里咯噔一声,不确定他是否听清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抬起下巴左右张望,把墨昀的目光忽视得彻彻底底,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总教头一脸恭顺得立于墨昀的右侧,即便除了凌云釉之外再无人知晓墨昀的身份,凭着各自的玲珑心思在心里也大概有了底。

凌云釉也没闲着,兀自在心里底盘算,依墨昀的身份不至于亲自来教授他们武功,那今日忽然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墨昀微微侧头,询问总教头,“总共训练几日了?”

总教头毕恭毕敬,“禀堂主,自入堂之日算起,至今刚满半月,轻功教了个皮毛,顺带教了一些攻击的招式。”

墨昀点点头,脸转回一众学员所在的方向,“纸上谈兵无用,总需加入实战,各位在这一阶段的最后一课便是群体猎杀,猎物便是你们初入杀手堂那日的见面礼。”

他这一句在众人心底砸出千层浪,群狼的凶悍残暴在场的每一位都记忆犹新,饶是都活着回来在同群狼正面对上时也免不得挂了点彩,大块头腿肚上被狼爪刨去一块肉,森白的骨头从血水里透出来,这会儿墨昀提到伤他的罪魁祸首,紧张之下,从他臀部蹦出一阵雷响,臭鼬放屁的味道顺着空气飘到四周,离他最近的凌云釉和卞松月差点没被这味道给熏吐。

“蔡大胖,昨晚厨房不见了的一袋巴豆是不是你偷吃的。”有人不满得喊了一句。

凌云釉顾不上思索墨昀的意图,捂着鼻子瞪了大块头一眼,那大块头的自尊心不比他那魁梧的身躯窄,脸不红气不喘得威胁,“看什么看,当心蔡爷我一屁股坐死你。”

凌云釉懒得同他一般见识,这种蠢蛋竟然一路顺风顺水得活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祖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臭气散尽后,凌云釉用余光瞟了其他人几眼,在他们脸上看不到恐惧,有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群人早受够了枯燥的练习,终于等来了像样的对手,怎么可能不兴奋?

凌云釉却没他们那么乐观,卞松月对她说过,狼最厉害的不是他们迅猛敏捷的速度,而且团体作战的协作能力,不要小看了它们的智慧。

对了,从刚刚开始,卞松月便再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得有点反常。

凌云釉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那双总是正经不起来的眼睛里漫出坚毅之色,她的脸上是少见的肃穆,“狼是长生天的圣灵,不能杀。”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对上卞松月,有几个活跃的学员已有些迫不及待,故而不等墨昀开口说什么,便有人先鸣不快,“这杀手堂的规矩是你定的?你说杀不得便杀不得了?”

卞松月侧过脸直直对上方才说话的人,黑曜石般的眼球里在瞬间燃起了一团火,蕴着怒气用力鼓起,“我说杀不得便是杀不得,你若敢杀圣灵,我便先杀你。”

说话的人向来张狂,如何忍得下这番挑衅,当即就要去拔腰间的剑,可还没等剑出鞘,就凭空压下一股力与他拔剑的手对抗,那人手背鼓起青筋脸颊憋得通红也没能把剑□□。

总教头脸色泛白,抱拳跪地,“堂主息怒,我这就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送到擅刑堂去。”

墨昀撤了内息,压在说话人手背的力跟着消失,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却似刚搬了重达千金的金鼎,脱力般跪在了地上。

空气变得静默,没有人敢再出声,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卞松月也意识到了危机,明白擅刑堂绝不是什么好去处,煞白了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她好不容易才同身怀异术的卞松月攀上了交情,要再想重新找一个盟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墨昀懒懒得抬起眼皮,凌云釉敏锐觉出他的不快,在他开口下令前站出去,“大人,若只因为一两句口角,便不顾杀手的能耐,用铁律压制他,那这杀手堂培养出来的不过是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死士,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这就是枭阁真正想要的杀手吗?”

总教头的额角渗出细汗,大声喝道,“放肆。”

墨昀抬起两指制止他,对凌云釉道,“一两句口角我自不必放在心上,阁中不仅有铁律也有规矩,既然入了杀手堂,那枭阁的规矩便要在个人的信仰之上,枭阁不需要没有个人意识的死士,但也不需要太有个性的杀手。”

墨昀不像是这么迂腐的人,凌云釉都快怀疑是这位爷太闲,特意拉着她扯嘴皮子来了。

好歹也是自家恩人,凌云釉并不是太害怕他。“猎杀狼群不过是考验杀手的手段,杀手堂成堂数十载,便就只有这点儿手段可以用吗?大人,只有死物才不懂变通。”

总教头倒吸一口冷气,又要张口喊放肆,墨昀却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不懂变通?”

凌云釉撇了撇嘴,“大人自不会是这样的人。”

墨昀点点头,极为包容她的冒犯,“除了小树林,我倒确是知道几处更好的去处。”

总教头忐忑地问,“是太虚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面上表情生动了许多,“不,去桃花源。”

指了指凌云釉,“其他人去小树林,你和那位姑娘准备下,明日午时入桃花源。”

女人的直觉告诉凌云釉桃花源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对小树林的地势虽然算不上熟悉,但好歹去过一次,心里有底,和一群人围战群狼也好过和卞松月两人去闯那个一无所知的桃花源。

她自认对卞松月仁至义尽,犯不上再陪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大人,狼于我没恩没义,杀得,我还是去小树林吧!”

卞松月小声抱怨,“不讲义气。”

墨昀对她的讨价还价仍然包容,“桃花源不接待单独来的客人,至少两人同行。”

※※※※※※※※※※※※※※※※※※※※

裸奔党,我先存个稿,端午节开始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卞松月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只要在野外就能吸引蝴蝶靠近,她抬起食指朝上一掂,紫色蝴蝶顺势飞起。“中原文化里,桃花源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你说说,枭阁里的桃花源会不会也是个鸟语花香的世外仙境?”

凌云釉叼着根草茎,手背搭在眼睛上挡阳光,“仙境?”

“即便是仙境,里面住着的也不会是善良的仙子,女妖差不多。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位墨大人把我俩扔到那地方,酒葫芦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

卞松月玩得无趣,扯过几根草茎编起来,“管他卖得什么药,不知道就抓个人来问问,总有知道的,问谁好呢?”

凌云釉移开手背,经卞松月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不懂就问,还是这域外来的妞直接。“我想到了一个好人选。”

“谁啊?”

“林教头。”

卞松月刚刚编好草蚱蜢的身子,手中的半成品吸引了凌云釉的注意,凌云釉托着下巴瞟她,“手挺巧啊!”

卞松月又揪起一根草茎,“别打岔,为什么是林教头,以我俩现在的武功,给他喂刀都会被嫌弃太菜。”

凌云釉自然不会蠢到和杀手堂总教头硬碰硬,见卞松月又要去扯草茎,索性扯了一把递给她,才继续说,“是啊,武功不行,没法胁迫,身无长物,没法贿赂,没本事没财气,那就只剩色相了。”

卞松月闻到阴谋的味道,偏过脑袋,正对上凌云釉打着算盘的大眼睛,“别告诉你想让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不然呢?我是为了谁才被逼到这境地的?”

卞松月冷笑,“你少来这套,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作无利不起早嘛?如果不是因为对我有所图,你会这么好心为我说话?”

凌云釉也知道自己这点心思瞒不了她,“你们那里的语言应该和中原不一样吧?你懂得还挺多的。”

“我阿爸说中原人心肠坏得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九句不可信。”草蚱蜢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卞松月垂着头,鸡血石像一滴红色的血在她额间摇摇欲坠,她的脸颊上总是泛着动人的红晕,一身劲装也掩盖不住她的娇俏灵动,凌云釉忍不住嫉妒起她的美色。

她盯着卞松月看了一会儿,自嘲得接了一句,“你阿爸说得对,这世上坏人总比好人多,卞松月,你生得这样美,可得小心了。”

等她说完这一句,草蚱蜢已经编好了,卞松月将它塞进凌云釉的掌心里。“凌云釉,你这样可是当不好坏人的。”

凌云釉收拢手心,把草蚱蜢紧紧攥住,“那你可看走眼了,林教头那里,你去。”

卞松月很不高兴,“凭什么我去,那教头长得那么丑,还那么黑,你让我怎么亲得下去?”

凌云釉叹气,“我又没让你真的跟他睡。”

她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我这儿有包好东西,你只要把这东西掺一点在他的酒杯里,保准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虽然仍然不情愿,但事情是她惹下的,她没打算推给凌云釉,她接过药粉,打开看了一眼,就是一些白色粉末,也不问是什么就收到了怀里。

凌云釉笑起来,“手这么巧,下次给我编一个草蜻蜓吧!”

卞松月转身就走,声音被风送过来,“呸!想得美。”

天一黑,卞松月就摸到总教头的房间门口,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情不愿。抬起手却迟迟叩不下去,躲在拐角的凌云釉看得焦心,冲她打手势,“你倒是敲啊!”

两人在这儿磨磨唧唧得对视,房里的林教头实在是懒得再等,自己把门打开了,“这是有礼要送?”

凌云釉和卞松月还在对眼神,被这突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林教头抬起眼皮,眼神挨着往两人身上扫了一遍,道,“空手上门,诚意呢?”

卞松月缓过神,也豁出去了,往前走了一步,勾人的事她第一次干,没经验,不知道什么姿势容易讨男人欢心,凌云釉说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你就靠他近一点,然后挑起眼尾,嘴唇微张,深情地盯着他看就可以了。

她照做了,脚往门槛内一跨,反手要去关门,还没来得及张嘴做迷人状,门被卡着关不动了。

她扭头去看,原来是被林教头用手挡住了。

“诶诶诶,出去出去”,林教头每“诶”一下,手指就在卞松月额间点一下,直到把她推出门外,“门外站着去,我房间从来不接待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傻眼了,“漂亮女人也不行的吗?”

林教头毫不客气得把门甩上,粗犷的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只要是女人就不行。”

刚来就吃了闭门羹,卞松月被弄得有点儿懵,看完全程的凌云釉也有点儿懵,她觉得自己脑瓜子不够用了,问卞松月,“难不成他喜欢男的?不是,这枭阁里奇奇怪怪的人怎么就这么多?”

卞松月冷静下来,“那就抓个男的来,就白天穿黑衣服那男的就不错。”

凌云釉翻了个白眼,“姐姐,你是嫌自己活得不够坎坷吗?那白眼狼的主意你都敢打?”

卞松月刚刚是病急乱投医,这会儿也觉得方才说的话不靠谱,她问凌云釉,“你那儿有可以把人迷晕的药吗?”

凌云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蒙汗药,你想干嘛?”

卞松月接过来,“我去碰碰运气。”

说完,就走了。

凌云釉任她折腾,自己坐到屋檐下的红木椅上烦得抓头发,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她站起来打算去找卞松月,可这会儿人早跑没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走出内院,环绕四周,岔路太多,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卞松月可没考虑到凌云釉,她这会儿正高兴着呢?长生天保佑,竟然真让她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阿妈说中原男子惯会打扮自己,确实不假:中原的词汇她知道得不多,不大会形容,只觉得迎面而来的男子穿着贵气,腰上挂着的那枚红色的石头和他的衣服怪搭的。

如果凌云釉在,就知道在枭阁中能佩戴红山玉龙的,一定不会是寻常身份。

卞松月不知道,所以她把这个男人当作了猎物,准备迷晕他以后,将他送给林教头交换和桃花源有关的讯息。

“哎哟!”她放软腰肢,扑在一侧的彼岸花花丛里,她的一袭红衣仿佛置身于赤红的火海中,卞松月不知道,她这一刻的情态比方才对着林教头搔首弄姿时要迷人得多。

这一声果然引来了白晋的注目,他走过去对着卞松月伸出手,温声问,“姑娘没事吧?”

卞松月抬起头,眼尾轻轻挑起,嘴唇微张,水润的眸子里夹着千万道柔光,她与白晋四目相对,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忘了准备好的说辞,苦恼得咬咬下唇。

她是准备说什么来着?

看着这个迷糊的美貌姑娘,白晋失笑,“是摔着头了吗?来,先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从没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把手递给他,被他拉着站稳后,忍不住张大眼睛盯着白晋的脸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送给林教头那莽夫,实在是可惜。

凌云釉躲在远处的假山背后,苦闷得要命,这妞怎么随便一碰就能碰到一个惹不起的人?

卞松月那色眯眯的样子实在是没眼看,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凌云釉是不忍心看,只求她的长生天保佑她别被白晋一掌给拍死了。

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踩到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从地上传来一声闷哼,“你是想踩死小爷。”

假山这边黑黢黢的,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差点把凌云釉吓得尖叫起来,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把尖叫声堵了回去,“闭嘴,被白晋发现你就等着和小爷一起去见阎王吧!”

凌云釉认得这个声音。

遇到池正那日,她把天蚕佩掉在了槐树下,回去找时遇到了墨昀,当时坐在墨昀身边的男子就是眼前这位。

她轻轻拍了下捂在她嘴上的手,徐飞白确认她不会再尖叫才把手移开。

“怎么是你?”显然,徐飞白也认出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在遇到你那天被人伤得半死不活,小爷遇到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是扫把星转世来的吗?”

隐约有血腥味传入鼻息,徐飞白说话时又不像是正常压低声音,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很弱,十有八九是受了伤。

凌云釉犹豫了下,问,“那位白大人,是你的死敌吧?他如果发现了你,可能会直接除掉你是不是?”

徐飞白扯下一截衣服上的布料裹住腿上的伤口,“你知道的不少。”

凌云釉往卞松月那边看了两眼,两人还在说着话,她坐到徐飞白旁边,“反正这会儿走不了,大人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陪你聊会儿天消磨消磨时间?”

徐飞白流了不少血,他腿上中了毒箭,毒液正一点一点麻痹他的神经,意识在一点一点褪去,他不能晕倒在这里,若是被白晋的人发现他中了毒,难免会牵扯到墨昀。

他用手肘借力撑起身子,往上靠了靠,“来吧!想聊什么?”

凌云釉在心底窃喜——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我们就先聊聊桃花源吧,大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桃花源?”徐飞白微微诧异。

凌云釉竖起耳朵,这里实在是太黑,没办法看清徐飞白的表情,她必须集中注意力去分辨他语调中透出的讯息,“大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徐飞白似乎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年小爷险些被拉去当了七岁小童的陪玩,差点没出来。”

这样说来,他不仅知道,而且也曾是桃花源的闯关人。

徐飞白又道,“怎么?你要闯桃花源?”

凌云釉摩挲着草蚱蜢,状似漫不经心,“可不是嘛?”

徐飞白的关注点却有些奇怪,“谁安排的?”

凌云釉脑中升起一线亮光,那桃花源还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吗?她如实答,“是墨堂主。”

徐飞白挑眉,错愕一瞬笑起来,“原来是墨昀,那家伙对你还真是与旁人不同。”

凌云釉被草蚱蜢的触角扎了手,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来自心底的异样令她产生了危机感,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这样说?”

徐飞白却不肯再老实答了,“等你从桃花源出来你自然就明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凌云釉也不再继续耗在这个话题上,“桃花源很危险吗?里面有什么?”

徐飞白瘫靠在假山的石壁上,闭着眼睛,手重重按在凸出来的石块上来回地磨,磨到血肉模糊他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因为渗入骨血的毒液,他的意识越来越浅,这姑娘再问下去,指不定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扬起嘴角扯出一抹笑,“套话哪有你怎么直接的,杀一个临芳苑总管都要经几道手,这么直接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

细微的光从凌云釉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闪过,她想知道她在临芳苑的所作所为朔风堂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婢女而已,何德何能引来这么多大人物的侧目?可她不能问,问了倒显得不够聪明了。

“事急从权,不是怕大人还没开口就晕过去了嘛!”

“你怪有意思的。”徐飞白抖着手探进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这么一个动作他做起来都太过费力。“帮我看下,白晋走了没有。”

凌云釉扒着假山探头看了一眼,回道,“还没。”

徐飞白嗤笑,“那姑娘应该长得不错。”

凌云釉认同地点头,“是不错,还是个来自域外的美貌姑娘。”

“若是不美,白晋那厮也不会为她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了。”

徐飞白把匕首递给凌云釉,“帮我把伤口的毒肉剜出来,我告诉你从桃花源出来的方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抬起右手,却迟迟没去接,她的指腹上有凸起的一层薄茧,这曾是一只拿笔弹琴的手,没有做过削皮剜肉的事。

“害怕?”语调很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凌云釉再不犹豫,接过匕首,“这里太黑,我看不清楚。”

徐飞白握紧她拿匕首的右手手腕,拉到伤口的位置,“刀尖朝这儿刺,沿着外围转一圈,放心大胆得剜,能多不能少。”

凌云釉深吸一口气,手摸过去找伤口,确认了大概的位置,紧握住刀柄一头扎下去,刀尖扎入肌肤遇到明显的阻力,越往内扎那感觉越清晰,她的手有些发抖,杀人只要一刀没入心脏,剜肉需要的却不止那痛快的一刀。

徐飞白紧紧咬住后牙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得漂亮,继续,其他的不要多想,一咬牙一闭眼就成了。”

凌云釉果然一咬牙,转动手腕,不顾刀尖遇到的更大阻力,利落剜出了那块毒肉。

伤口处血流不止,她嗅觉太灵,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头晕,她从裙角扯下一条长布沿着伤口包了两圈后勒紧,打了个死结。

初秋的夜里,徐飞白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漆黑的夜色遮盖住他苍白的面色,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凌云釉扔开匕首,拿左手用力捏了捏右手,她想借由这个东西让颤抖不止的右手消停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长长吁了口气,“手抖?”

“不要紧,以后就习惯了。”

凌云釉不想细问为什么,扒着假山打算再看看卞松月那边的动静,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凛凛秋风从花叶上拂过,方才在花丛边站着的卞松月却不见了踪影,连白晋都一起消失了。

凌云釉急了,“人呢?”

徐飞白终于可以回朔风堂治伤了,他懒洋洋地朝凌云釉一抬手,“姑娘,来,扶小爷一把。”

凌云釉烦死他了,“他俩人呢?上哪儿去了?”

徐飞白费劲得掀开眼皮子,“放心,漂亮姑娘是白晋的心头好,能拿她怎么样?最多拐回床上春宵一度,要不了命,你先扶我回朔风堂。”

徐飞白的身份摆在那里,阁中认识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被人撞见了,恐怕会多出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何况他刚才明显是在躲白晋。

凌云釉实在不愿意再惹事,“刚刚的交易里可没有扶你回朔风堂这一条。”

徐飞白强打精神站起来,借假山支撑他的身体,高高抬起胳膊一副等人来扶的架势,“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言出必践那一套我十二岁时就不玩了,你呢就两个选择,想个办法避人耳目扶我回朔风堂,我若是高兴说不定就告诉你闯关的方法,若是不愿意,想必你也猜到了什么,怕你出去乱说,我就只能杀你灭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啊!救了一条白眼狼,又来一条中山狼,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忽然想到什么,她一下子回过味来,敛去眼睛里的怒气,“我送你回朔风堂,你就不杀我灭口了?为什么啊?该知道的我还是知道啊!”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精呢?徐飞白快撑不下去了,“我……”,他疼得全身冒汗。

凌云釉笑了,“这里离朔风堂才多远?你都没办法靠自己走过去,怎么杀我?”

主动权回到了自己手里,长了凌云釉的胆气,她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你杀不了我,我杀你却是易如反掌,我身上有迷药,手上有武器,但你知道我不敢杀你,不如继续做回最初的交易,你先告诉我平安从桃花源出来的方法,我想办法掩护你回朔风堂?”

徐飞白没想到之前在墨昀面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片子竟然真的敢跟他谈条件,枭阁中的千眼到处都是,他方才解决了这一片的两个千眼,却没有力气再对上其他千眼,如果出去再遇上白晋的眼线,可就麻烦了。

他将手臂沉沉搭在凌云釉的肩膀上,半个身体的重量压过来,凌云釉差点被压趴在地上,徐飞白的脸皮赛过城墙,仿佛忘记了刚才对她的威胁,嬉皮笑脸地漏出八颗白牙,“话说得那么重,小爷不从也得从啊,只是我这会儿浑身无力,又一天没吃东西,脑子晕得很,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不得容我好好想想,不如咱们边走边想?”

凌云釉再次开了眼,怒火烧天,“你这会儿给我说了是会少你两坨肉还是怎么滴?”

徐飞白歪下头往她颈窝里钻,凌云釉没好气一掌推开,跟她耍无赖就算了,还想占她便宜,“你给我老实点儿,我问你答,桃花源里有什么?”

徐飞白答得干脆,“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想拍死他,“哪种人?”

徐飞白:“好人坏人各掺一半。”

凌云釉略一思忖,“坏人会杀人吗?”

徐飞白答得很干脆,“可能会杀人,也可能会把你变成他们的同类。”

“只要不被杀死就能从里面出来了吗?”

徐飞白故态复萌,扶着沉重的头颅扎进她的颈窝里,“哎哟,小爷的头好痛,快痛爆了。”

真是正经不过两句话,凌云釉知道这是在向她索要回报了,她伸手从徐飞白的腰上拽下一个酒葫芦,拔-开壶塞泼了徐飞白满脸满身。

乍然间被泼了酒,徐飞白收起先前的不正经,语气有点危险,“你当真以为小爷不敢杀你是吧?”

凌云釉垫起脚尖,一把抓下他束发的玉冠,从背后抓来一把头发盖住他的脸,徐飞白想发作,凌云釉适时截断他的话,“我知道大人现在十分或者是万分想要捏死我,扶你回去轻松,但又不能让人认出你,更不能发现你受伤,小人蠢笨,只能暂且想出这个办法来,只好委屈委屈大人了。”

衣服被酒泼湿黏在身上,徐飞白本来就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更是难受,左右也就是忍这么一会儿,何况他确实快撑到极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咬牙,“走吧!”

一路过来,凌云釉拖他拖得满头大汗,她压低声音,“你好歹也奉献点力气,别全压我身上。”

徐飞白虚弱道,“可小爷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了,只好委屈委屈姑娘了。”

学得还挺快,凌云釉在心里啐他一口,不忘继续问正事,“照你刚才所说,桃花源也就是个避世的小村落,怎么会走不出来?”

没待回答,徐飞白忽然正色道,“真是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刚送走一个白晋,又来一个阳平。”

凌云釉抬头,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耳中,她扬起脸直直盯着迎面而来的白衣男人,空出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向里收紧。

徐飞白察觉到她的紧绷,反应过来她是想起了她那惨死的小姐妹,害怕这姑娘冲动之下去找阳平报复,他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别冲动,你打不过他。”

※※※※※※※※※※※※※※※※※※※※

十分抱歉,本来说端午过后开始更文的,但刚忙完一茬新的工作又来了,然后晚上又要看书忙着考试的事,没时间写,断更这段时间已经掉了好几个收了,幸好收不多,不然我会哭死。如果还有愿意等的小可爱,这段时间就不要再来看了,等我9月份考完试归来,我会努力更新早点写完这本,谢谢还没抛弃我的读者们……比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拍开他的手,侧过脑袋抓乱他的前襟,“放心,活到现在,我最擅长两件事。”

徐飞白看起来就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浪荡模样,与他周身气息相悖的是他清明的目光,他垂下眼,只望得见她的发心,“哪两件事?”

“忍……和等。”

他们脚下这条路没有分叉,所以也不指望阳平突然绕道,凌云釉不敢躲得太刻意,阳平不认识她,所以她其实并没有多畏惧,畏惧阳平的人是徐飞白,他心里有鬼,从走路姿势来看他还是个东歪西拐连路都走不稳的醉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背脊崩得有多紧。

阳平似乎有心事,与他们错身而过时,并没有分一寸目光给他们。

正当凌云釉和徐飞白同时松一口气时,背后响起阳平的声音,“站住。”

虽然伤口被处理过,但在遇到凌云釉前,抹在指尖刃上的毒汁就渗进了血液,徐飞白额上的汗一直未断过,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白。

他害怕阳平看到他的脸,也怕阳平看到他额角的虚汗,为了给自己省点力气,他将额头拱进凌云釉的颈窝里,拿她精心护理的肌肤当了汗巾。

凌云釉额角的青筋随着他这流氓行径动了动,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娇滴滴抱怨,“公子,你这一身臭汗,都有味儿了。”

阳平的目光落在徐飞白的一头散发上,继而下移,落到他腰上的玉佩上,“徐飞白?”

被发现了,这可没辙了,凌云釉本就有点儿恼他刚刚的行为,一句话不说,让徐飞白自己去应付阳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从凌云釉颈窝里微微仰头,挑高眉毛瞅了阳平一眼,“谁……谁……谁在叫……叫小爷。”

灼热的呼吸喷在颈窝,凌云釉难受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叫你别喝这么多,你看,这会儿舌头都捋不顺了。”

阳平扯起嘴角,对凌云釉道,“原来是喝醉了,你回去,我送徐大人送回朔风堂。”

凌云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厮准备背后使坏,徐飞白的一只手正搭在她的手腕上,阳平的话音一落,他就收拢手指重重捏住她的腕骨。

即便是用上了最大的力道,也没能把凌云釉捏疼,只是压过来的重量已经令她觉得吃力了。

一层幽怨爬上她的脸,“大人要送便送吧!”

徐飞白一听,吃了她的冲动都有了。

阳平听凌云釉这语气,认为她是因为自己抢了她爬床的机会,心里有怨,轻蔑的神情不加掩饰,连看她两眼都觉得多余。

“只是,大人可得小心了,徐大人喝醉了酒,德行不怎么好,喜欢像狗一样,东蹭蹭西啃啃,刚刚就糊了奴婢满脸的口水,奴婢就是担心他发起疯来男女不分,冒犯了阳大人。”

说着,就把徐飞白推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有苦难言,只能顺着她给出的主意,硬着头皮抱住阳平的腰,被酒黏做一股的发丝粘在脸上,替他挡去了一部分的苍白。

徐飞白先是醉眼惺忪地看着阳平,而后色眯眯得笑起来,“走了一个……小……美人儿……又来了一个大……大美人儿……”

阳平脸上满是厌恶,去拨他勒在腰上的手,“徐飞白,你恶不恶心,把手给我拿开。”

徐飞白搂得越发来劲,“美人儿……别……怕,让小爷好好……疼……疼你。”

凌云釉啧啧叹道:真是活久见啊!不知道等这厮养好伤,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扔去喂狼。

似是要添把柴,凌云釉忍住笑,故作担心地道,“阳大人小心,依徐大人先前的所作所为,接下来就该亲你的脸了。”

臭丫头!等小爷能跑会跳了,弄不死你。

徐飞白咬紧牙在心里破口大骂。

腰间的力道一松,阳平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徐飞白捧住了脸,徐飞白的嘴唇厥得老高,阳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一掌将他拍在地上.。

这一掌没使多大劲,但差点就将受了重伤的徐飞白拍进了阎王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想骂:操/你爷爷的。

只可惜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他都没力气骂出来。

凌云釉没想到阳平下手这么重,怕给拍出个好歹来,赶紧追过去扶徐飞白,“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个屁!小爷要死了。

依然只能在心里骂,徐飞白单凭自己的力量连坐起来都难,凌云釉不敢继续戏弄他,任他的脑袋垂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知道这会儿这厮已经没心情搞什么幺蛾子了。

“徐大人醉得不轻,阳大人快送他回去吧!”

阳平现在哪还有心情送,徐飞白在他眼里跟恶心的臭虫没甚区别,他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凌云釉吐出口气,等阳平走远,忙去扶徐飞白站起来,可徐飞白只凭最后一口气吊着,哪里站得起来。

凌云釉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等离近了,凌云釉看到徐飞白的嘴角有星星点点的血渍,脸色就变了,“怎么算你们也是平级,那王八蛋都还敢下这么重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没力气跟她解释,不是阳平下手太毒,是他伤得太重。

凌云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徐飞白是真的没力气从这儿离开了,那可怎么办,仅仅凭她一人之力,是没办法将徐飞白拖回朔风堂的。

她正苦恼着,一串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单凭声音分辨不出来人的身份,万一来的又是徐飞白的仇家,再被拍上那么一下,徐飞白就真的可以下去见阎王了。

“已经过半月了,飞白与秦洲还未来归还任务牌,看来这次的任务比较棘手。”白晋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嘴角始终挂着笑容,腰上系着的玉龙沾染了主人身上的气息,泛出一层莹润弧光。

墨昀不紧不慢地与他并肩而行,黑衣被夜色遮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家伙素来好玩,这会儿在哪个温柔乡里也说不定。”

跟在后面的阳平冷笑,“要说最了解那家伙的人还是墨堂主,这会儿可不是正醉在温柔乡里嘛!”

“哦?你见着他了?”话是对阳平说的,白晋的眼睛瞟的却是墨昀。

墨昀也轻轻“哦”了一声,“没见那家伙回朔风堂,莫非还真的花天酒地去了?”

阳平的视线扫向前方,道,“说不定这会儿还没收场呢!”

三人再往前走,就赶上了香艳现场,女声娇滴滴得嚷起来,能让人酥掉半边身子。“公子,你别这样,奴婢的衣裳都被你扯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道目光一齐扫过去,衣衫不整的女子被白衣公子压在桂花树身上,女子纤细的脚腕裸露在秋风里,身上好几处都被人粗暴得撕破了。

女子右手手掌仿佛在推拒着白衣公子的靠近,左手却紧紧攀住白衣公子的后背,场景香艳之致,令人难以直视。

阳平面上难掩幸灾乐祸,“果然还没收场。”

白晋只是咳嗽两声,什么都没说。

墨昀却黑了脸,语气严肃起来,“徐飞白。”

这不高不低的一声没有吓着徐飞白,反而把被他压着的女子吓得够呛,把脚踝缩回裙子下,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裳,脸藏进徐飞白怀里,嘴里小声喊着,“公子,你快起来。”

墨昀反身挡在那有碍观瞻的二人前面,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对白晋说,“怪我管教不严,让白堂主见笑了。”

白晋从那二人那边收回目光,笑意吟吟,语带揶揄,“年轻人火气旺不是坏事,我与阳平还有事相商,先走一步。”

等白晋与阳平走远了,凌云釉才推开徐飞白,把滑到肘弯的衣裳拉起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这么放得开,刚刚说的那两句话,现在想起来都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衣衫不整的美人摆在眼前,墨昀丝毫不为所动,扶起徐飞白后,就开始检视他身上的伤来,“中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还剩了一点儿意识,痛苦得“嗯”了一声。

“我先带你回朔风堂。”

从刚刚到现在,墨昀一丝目光都没分给凌云釉,凌云釉也没想多余的,就惦记着桃花源的事,但徐飞白这状况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搭上名节可不能白帮忙,问不到桃花源的事没关系,她早惦记上了徐飞白腰上的玉佩,等她活着出来,非得挟恩敲上一竹杠不可。

墨昀背上徐飞白经过凌云釉身边时,凌云釉还识趣得给他们让道,没想到以为早就昏过去的徐飞白闷闷开口了,“引路人。”

凌云釉没听清,“什么?”

“只有……引路人……能……带你出来,如果错杀了……引路……人,会……被代替……留……在里面。”

明明已经虚弱得不像话,都还记着答应自己的事,凌云釉不知道该不该感动一下。“多谢。”

※※※※※※※※※※※※※※※※※※※※

抽时间写了点儿,又得看书去了,9月前更的话可能都只有像今天这样抽时间写了,盆友们千万别抛弃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日午时,二人跟随墨昀派来的暗卫穿过一条无光的长长的甬道,至暗的环境总令人感到一点窒息,这条甬道总是走不到头,卞松月最初还能同凌云釉说笑两句,到了后来,情绪浮躁起来,“还有多久才能走完,就没有亮点儿的地方供我们走了吗?”

走在前面的领路人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不回答,也不出声。卞松月想给他点儿教训,被凌云釉拦了下来,那个人没有多大的存在感,像抹影子一样,凌云釉一直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还没有到真正的桃花源”。外围环境越是安静,心里的声音就越明显。

被凌云釉阻拦,卞松月心里始终梗着一口气,她沉默下来,忽然,衣袖被凌云釉拽住,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她警惕起来,握紧了指尖刃。

“没……没事。”凌云釉捂着胸口,强迫自己控制呼吸,但一些不好的回忆一波接一波得浮上脑海,她知道,是这片似曾相识的黑暗惊动了她总是刻意去遗忘的噩梦,那一缕一缕阴魂不散的魂丝在每个午夜梦回勒紧她的呼吸,她费尽力气都无法摆脱。

她的额头轻轻抵上卞松月的后背,呼吸被周边的静谧衬得格外清晰,“一会儿就好。”

她们没注意到,在前的暗卫觉察到她们的动静,跟着停了下来。

这一回,卞松月没再没心没肺得拿话噎她,陪她静静站着,原本肃杀沉闷的气流终于温柔下来。

凌云釉抿紧嘴唇,睁开眼,捏住卞松月衣袖的五根手指头,一根接一根地松开。

“谢谢。”

卞松月转过身,“把手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有些累,“做什么?”

“认识这么久,还没送过你东西,今天送你一样,当作是你在练武场为我解围的谢礼。”

凌云釉对这个谢礼并不好奇,但还是把右手递了过去,指尖倏然疼了一下,感受到血珠冒出来,她一下子缩回手,朝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她的反应逗笑了卞松月,“紧张什么?只是送你一样东西。”

没待凌云釉细想,突然冒出一只小虫子围着她转,尾部亮着一盏绿色的萤灯,细细小小的一点绿光,影响不了什么,可却神奇得驱走了凌云釉心中的一小片雾霾。

她怔怔得盯着那小虫子看,小飞虫一会儿飞向左一会儿飞向右,一会儿停在她肩膀上,一会儿扒在她的脸颊上,像一个扭着大人闹的小屁孩。

她飞到凌云釉指尖,凌云釉顺势摊开手掌,“是萤火虫?”

萤光照出她的掌缘轮廓,纤长的五根指头支愣着,在前的暗卫一直没有开口催促她们。

卞松月答,“是萤火蛊。”

“蛊虫?”

小飞虫又飞到卞松月的发辫上,卞松月伸出食指在空中打转,小虫就追着她的手指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放心,没毒,这玩意儿胆子小得很,在我们那儿是养给小孩玩的。”

凌云釉和她一起继续向前走,她一走,小虫子忽然慌了神,赶紧弃了卞松月的手指头飞回凌云釉身边,跟得紧紧的。

凌云釉放慢步伐,“它看起来挺着急。”

“都给你说了,这玩意儿胆子小,应该是怕你抛弃它。”

“它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卞松月抽出腰间的骨笛,在指尖转了半圈,“因为你的血,它享受了你的血,自然是要给你一些回报的。”

凌云釉觉得有点意思,笑了笑,“它会一直跟着我吗?”

“会,你死了它会钻进土里把自己埋了,萤火蛊对主人绝对忠诚,主人死了它也决不会独活。”

小东西飞到凌云釉肩头停下来,凌云釉摸摸它的小萤灯,“你说这种蛊是养给小孩子玩的,可是小孩子大多喜新厌旧,有了新玩物不喜欢它们了,怎么办?”

卞松月指尖的骨笛转得越来越快,“把它们放进一片荷叶里,拿草茎把荷叶捆起来,随便找个水沟扔进去。”

小东西还围着凌云釉没心没肺的转,凌云釉想它一定没长耳朵,所以听不到,也不会知道,它的很多同伴是怎样凄惨得死在一条泛着沼气的水沟里,这样炽热的生命,给人带来光与希望,它们天性喜热喜光,可埋葬之地却是阴冷的、臭气熏天的脏污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至死追随的主人抛弃是它们注定的宿命。

小东西似乎是飞累了,往凌云釉手心钻,凌云釉用两只指头轻轻捏住它脆弱的身体,放到肩膀上。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她在心里悄悄对小东西说。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甬道尽头,尽头是一道暗门,暗卫曲起手指叩了叩,刚好三下,“乌婆婆。”

门打开一条缝,浑浊的烛光泄出来,一道巨大的黑影映在甬道的石壁上,比人高马大的暗卫都还要高出半截身子。

等门内的人走出来,才知道影子的主人没有影子呈现得那么夸张,是一个弯腰驼背的白发老妪,头发被黑色的头巾缠在头顶,裹得极为怪异,凌云釉从未见到哪个人用这样的方式裹发。

老妪的服饰样式简单,同穷人家的老妇人穿的没有多大分别,只是她的衣饰颜色是令人不舒服的死黑,衣身上没有图案,连寻常用作打底的暗纹都没有。

卞松月靠近凌云釉耳朵,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这老婆子跟才从棺材里起来一样。”

经她一提醒,凌云釉总算知道不舒服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从这个老婆子身上感受不到活人的生气。

“又有羊送过来了?”老妪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宛如一截干枯的树皮在干燥的空气中突然断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嘴里的羊听起来不像是好东西,卞松月与凌云釉不安得对视一眼,同时握紧手心的指尖刃。

暗卫冲老妪抱拳行礼,“是。”

老妪浑浊的眼珠子上蒙上一层白翳,从卞松月和凌云釉脸上寸寸扫过,嘴角牵起诡谲的笑容,“原来是两个小姑娘,还都挺漂亮,是艳三娘喜欢的样貌。”

凌云釉暗暗记下“艳三娘”这个名字。

暗卫接着道,“还请乌婆婆引她们去往桃花源的入口。”

“好好好”,乌婆婆冲暗卫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凌云釉与卞松月,“两位姑娘,跟在老身后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理会,这是老身的规矩。”

凌云釉顺从应承,“我二人记住了,劳乌婆婆引路。”

※※※※※※※※※※※※※※※※※※※※

最近学习工作都好累,写文换换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阁主凌彦三月前偶然得一琴谱,他对琴痴迷,琴技本已臻化境,奈何那琴谱不知为哪位高人所作,阁主依着琴谱试弹好几天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味。回枭阁之后,他闭门不出苦练琴谱,将本该在中秋举行的夜宴推至重阳。阁中事务繁重,三位堂主排着队得等着见他,等他开门见人时,召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墨昀。

听墨昀说到十二名黑卫均死于冰河门主之手,凌彦面上闪过厉色,“你可有受伤?”

墨昀摇头,“无大碍,只可惜了黑卫,一个都没回来。”

凌彦仔细打量他,见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没有其他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能护你全身而退,也算死得其所。”

总归是为护自己而死的忠心下属,墨昀听后隐有不悦,“黑卫忠心可表,断不能白死,何况朔风堂的傀与樨与烟雨堂的听风晓月,都先后死于冰河之手,冰河明着下了战帖,如今是不得不接了。墨昀请战,亲赴西南,望阁主应允。”

“冰河此举是挑衅枭阁,还是只为枭阁护着的你?“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墨昀心神领会,眼底一片寒光,“为我也好,为枭阁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

“伤你的,是冰河的邪煞?”凌彦没有立刻应允,坐下来,一寸一寸细细擦拭着玄机琴。

墨昀应是。

“邪煞是冰河位份最高的门主,也只有你有这份量值得他亲自出手!宫中那位久病不愈,如今怕是已到了强弩之末,另一位有心人显然是知道了你的下落,坐不住了。“

“墨昀,想回去吗?你若想回去,整个枭阁都会成为你的助益。”忽然,凌彦起手拨动琴弦,弹了一段十面埋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属下不想回去。”伴着蕴含斗势的琴声,墨昀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分毫犹豫。

凌彦看着这个冷静持重已能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心生惋惜,“你在这龙潭虎穴中待了十年,怎么还是这般心软。十年前他拼命护你,人心易变,你又怎能保证现在他不会学他母亲。”

墨昀心志坚毅,并不动容,“属下志不在此,阁主无须勉强,此番请命不为一己私欲,只为枭阁,为黑卫的十二桩血债。”

墨昀一番苦心未能说动凌彦,凌彦摆摆手,“不急,冰河盘踞西南,短期内成不了气候,烟雨堂与朔风堂各有损伤,又是用人之际,先养精蓄锐,这笔血债留待秋后来算,我另有要事着你去办。”

墨昀知他性子,知道再说无用,这事还得徐徐图之,领了命,又陪着话了两句家常,实在难以忍受凌彦那唠叨个没完的啰嗦劲儿,站起来就要告辞。

孩子都大了,不爱听他啰嗦了,凌彦无处话凄凉,颇为辛酸得说,“你那杏花酒不如秋露白好喝,你下次多酿点儿。”

墨昀去年得闲酿了许多酒存在酒窖,秋露白、杏花酒,桃花酿,羊羔儿酒,眼下就快给人搬空了,那人还挑三拣四,墨昀没好气,“堂中事务繁忙,阁主又给排了好几件阁务,属下分身乏术,阁主想喝就差人去买,江南嘉兴乃百酒之乡,总有能够满足阁主喜好的美酒佳酿。”

最后一滴杏花酒倒进口中,墨昀早已消失不见,凌彦忿忿然,“瞧我把你惯得,跟你那小气吧啦的死鬼师傅一个样。”

墨昀刚出落月厅,碰上林甘雨迎面走来,自林甘雨转投白晋后,墨昀都有意避开他,不过这次与她狭路相逢,自然是避无可避,林甘雨关心他的伤势,话在口中辗转几回终才出口,“听闻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承蒙挂念,无碍。”墨昀不愿同她多说,提脚欲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甘雨突然张开双臂,拦在他前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你给,我就停手。”

墨昀面色骤冷,对她百般纠缠失了耐性,“你也知道我不能容忍什么,傀与樨的死我算在白晋头上,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林甘雨眼圈微红,忿忿站在原地,目光痴缠着他冷清的背影,不敢再追上前去。

徐飞白躲在树上远远看到这一幕,等墨昀走到大树下,曲指弹出一粒豌豆,“要是我,就找个理由把她结果了。不过,对女人下手,你是干不出来这事儿的。”

墨昀抬起衣袖临空一挥,徐飞白弹过来的豌豆就钉进树干两寸。

他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没多大兴趣,另起了话头,“最近堂中事务繁重,我分不开身,杀手堂那边你和秦州盯着点儿,再选两名机灵的入堂培养,傀与樨那样的杀手不知多久才能再遇上了。”

提到两名不逊于自己的顶尖杀手,徐飞白也不再嬉皮笑脸,“折了傀与樨,也算是折了你的左手臂,两个还两个,便宜他们了,文书堂呢?他家也没少出力,就这么算了?”

墨昀道,“文书堂虽然难逃干系,但顶多会推一人出来顶罪,不会有多大损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三足鼎立的局面还不能被打破,目前站在背后的只能是靠山,不能是敌人。”

徐飞白犹豫,“背后的山可靠吗?”

墨昀重伤初逾,堂内事务一件接着一件,许多事情压在心头,疲色皆显于面上,“古有愚公移山,再可靠的山也有被移开的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知他心累,“朔风堂掌着朝堂一脉,知道的秘密太多,也树敌太多,你还坚持当初的想法吗?事到如今恐怕再难全身而退了。”

“那就不退。”墨昀微微加重了语气。

每当墨昀以这副语气说话时,徐飞白心中都不由生出万丈豪气。他忽然又想起方才未说完的事,“诶,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林甘雨是你亲自带出来的,一般的女人还真斗不过她,你眼光不错,那晚我中毒的症状太明显,若不是那姑娘,恐怕已叫阳平那王八蛋看出来了。那姑娘有点儿小聪明,你再指点指点,牵制一个林甘雨是没问题的。不过,你这也太心急了,那姑娘没武功底子,在杀手堂学那三瓜两枣自保都不够,你就把她扔进了桃花源,不怕她死在里面?”

小鹌鹑一直被徐飞白拘在怀里不给出来,趁他分心,忙从他怀里窜出来,跳向墨昀,墨昀顺势把毛茸茸的一团抱住,小鹌鹑亲昵得蹭他的手心,墨昀眉头舒展开,温柔得揉了揉小鹌鹑的脑袋,“那你就日夜祝祷她能活着出来吧!待她出来,短期内我也不给你派任务,那姑娘留给你教。”

徐飞白刚想让小鹌鹑麻溜得滚回来,听了墨昀的话,赶紧捂着胸口□□起来,“哎哟,我的胸口好痛,阳平那王八羔子下手忒重,恐怕……恐怕是活不长了。”

墨昀不吃他这招,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活着一日就教一日,若是因公殉职,也无需担心身后事,我会命人敲锣打鼓将你风光厚葬,你那些宝贝我留着没用,都烧给你。”

徐飞白移开手,嘿嘿傻乐,不再接茬,见墨昀抱着小鹌鹑拐向了裴云住所的方向,道,“堂主去哪儿啊?又去看裴云吗?”

※※※※※※※※※※※※※※※※※※※※

考完试了,我胡汉三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桃花源入口相连的地下暗室里,凌云釉与卞松月并肩而行,乌婆婆在前面引路,室内只透进来狭小得一两道光线,屋内是什么摆设,都照不分明。

忽然卞松月惊呼一声,她反应极快,指尖刃向腰侧斜插过去,凌云釉听见小孩子“咯咯”笑声,忙将卞松月往后拉了一步,“怎么了?”

“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卞松月探手摸出一个药瓶,将药粉倒在伤口。

“漂亮姐姐,嘻嘻!”童音清脆欢愉,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越加渗人,凌云釉头皮发麻,什么都看不见,太被动了,方才转弯时,透过微弱光线,她发现墙内嵌进去了一个暗槽,暗槽上放了烛台,那这里面必然有火折一类的东西。

凌云釉从颈窝里拈出萤火蛊,手向上一抬,萤火蛊顺势飞起,靠着凌火蛊在黑暗中散出来的光,凌云釉找到一方火折,点燃蜡烛,豆大的一点火光照亮了她们所在之处。

卞松月道,“那老婆子不见了。“

她们跟丢了乌婆婆,那老婆子也没有等她们。

烛火亮起来,卞松月就想去看刚刚咬她手指的是什么东西。却见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扎了一个冲天揪,眉间点了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正摇头晃脑地冲她们咯咯咯得笑,显得童真又顽皮。

卞松月生平最恨熊孩子,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那稚童被打了不哭也不闹,还是咯咯咯得笑着,卞松月心头火起,抬手准备再抽他一耳光,手腕忽然被凌云釉握住,她不悦得回头,“你干什么?

凌云釉松开手,“你好好看看这孩子。”

卞松月目光再次移过去,这才发现这孩子只露出了一个头,脖子以下都被装在一个及膝高的瓷坛里,她吃了一惊,“口子这么小,这孩子是怎么被装进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读过史书,心里有了猜测,“有一种酷刑,叫人彘,传闻汉高祖的宠妃戚夫人,被吕后断了手足,挖出眼珠,熏聋两耳,药哑喉咙,投入厕中,折磨至死。这孩子……“

凌云釉不忍再说,卞松月听得咬牙切齿,“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发明的这种刑罚。”

“姐姐”,稚童止了笑,圆滚滚的眼睛里淌下两行眼泪,“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这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显然已被这暗无天日的折磨挫尽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此刻求死不求生,凌云釉心中不忍,连厉来心黑手狠的卞松月都不忍下手。

“这孩子是不是生得很漂亮?我第一眼见着就喜欢。”

凌云釉与卞松月闻声双双回头,乌婆婆去而复返,拄着一根通体乌黑的龙头杖,杖上挂了一盏油灯。凌云釉微微定了定神,心知这孩子是被这恶毒的老婆子制成了人彘,当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玩物。

毕竟还是个六七岁的稚童,凌云釉与卞松月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凌云釉体会过生不如死的日子,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有心助这孩子解脱,指尖刃只需在那孩子纤细的脖颈上抹一道,就能帮他结束这潦草又痛苦的一生。

哪知她手轻轻一动,就被乌婆婆察觉,乌婆婆冷笑起来,“你杀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来替他,桃花源里养了不少活泼乱跳的娃,只是都不如他长得俊,这个没有了,我再做一个出来就是。”

凌云釉想到吸食人血的徐嬷嬷,源源不断的杀意从心底冒出来,不等她有所动作,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然飞过眼前,她忙看向卞松月,卞松月嘴角微微含笑,“先杀了那小孩,再杀这个老婆子。”

两人竟然想到了一处,紫色蝴蝶停在稚童颈边扑腾着翅膀,孩童双目缓缓合上,嘴角绽出一抹解脱的笑容,转瞬就没有了声息。

不同于紫蝶上一次杀人,孩子看起来十分安详,仿佛并未感受到丝毫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我要剥了你们的皮送去给艳三娘做美人扇。“乌婆婆手背上青筋冒起老高,面上一层黑气愈深,提起龙头杖重重剁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黑虫子从角落里爬出来,顷刻之间,汇成黑压压的一片虫海,凌云釉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心下慌乱,端起烛台欲要往地上掷去。

卞松月及时制止她的动作,“这老婆子长得这样丑,竟然还是个懂蛊术的,你站到我背后来,我来会会她。“

凌云釉心下稍定,站到卞松月背后。

卞松月抽出骨笛放到嘴边,一段古怪的小调从骨笛中逸出来,最前一拨爬到卞松月脚边的蛊虫忽然间东窜西窜,个头大的把个头小的撞得倒掉了一面,四只纤细的小腿在空中蹬个不停,本来只朝一个方向前行的虫阵被这段小调扰乱,蛊虫们跟没头苍蝇一般东奔西撞,登时一片混乱。

趁卞松月与乌婆婆相斗之际,凌云釉观察起这间暗室的布局,她们进来的那道门已经遭人锁死,环视一圈都没看到其他出口,想起她方才惊慌之下差点拿烛台去烧蛊虫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届时屋内起火,她和卞松月都会被烧死在里面,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骨笛骤然变调,蛊虫们停下来不再胡乱冲撞,纷纷朝向乌婆婆那方爬去,乌婆婆慌了阵脚,恐惧后退,卞松月蔑视一笑,指尖变化加速,笛声也变得高昂起来。

凌云釉见形势逆转,转过身,端着烛台对准石壁,一寸一寸摸过去。入口必然在这石室当中,既然不是明着开的门,那必定是一道暗门,是暗门就一定会有开门的机关,机关十有八九就在这石壁之上。

凌云釉顺着石壁摸过去,不小心碰掉了挂石壁上的连弩,她本不想管它,转而想起她身上就一把“凤微”与指尖刃护身,连弩算是武器装备,适合远程射击,用于偷袭再好不过。况且连弩是木质,又比弓箭小巧,也方便携带,就躬身去捡。

起身时,顺道瞥了一眼卞松月那边的战况,蛊虫已经爬上了乌婆婆的小腿,却并未攻击她,乌婆婆栽了这么大一跟斗,不杀了她们势必不会罢手。看蛊虫奈何不了卞松月,一定会换别的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老婆子始终未与她们动手,想必是不会武功,打不过她们,蛊虫伤不了她们,那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对付她们的?

暗门可以有机关,那这石室里会不会也有能够杀人的机关?

这可大大不妙了,凌云釉朝卞松月大喊,“别磨叽,用你那紫蝶杀了她。”

卞松月可不愿意那毒妇死得这般轻巧,有意要驱使蛊虫折磨她,凌云釉见她不听,心下焦急,乌婆婆身上已被蛊虫围得水泄不通,只露出一双眼睛,分外可怖。被蛊虫爬了一身,却似乎并不惊惧,贴着石壁朝右慢慢挪动。

凌云釉举起连弩,对准乌婆婆连发四支箭矢,箭矢破空而出,却并未射中乌婆婆要害,眼看就要摸到机关,乌婆婆肩上忽然一痛,鲜血啧啧流出,她眼里蓦地翻出惊恐之色,先前并不攻击她的蛊虫闻到鲜血的味道,纷纷兴奋起来,一股脑得往伤口里钻。

乌婆婆连连喊叫,喊声凄厉,卞松月收起骨笛,拍手咯咯笑着,那老婆子叫得越痛苦,她听着越高兴。

凌云釉问,“那些蛊虫不是她养的吗?为何会反噬主人?”

卞松月面上兴奋之色未退,心情大好,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你以为蛊虫是以多胜少?蛊虫养得好的,一蛊可抵百蛊,这些都是下等蛊。这老婆子贪心不足,一口气养了这么多,又并未驯服它们,蛊虫天性嗜血,闻着血腥味哪还忍得住。”

乌婆婆通体发黑,已经失去了呼吸,想是到死都未能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她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入口的机关并不复杂,显然是不怕人来闯,如凌云釉所想,石壁上凿了几处方形凹槽,放置的有烛台,有瓷碗,有砚台,那砚台与那老婆子沾不上边,所以凌云釉最先动的便是它。

果然拿不起来,凌云釉扶住砚台外壁,向右转动,轰隆一声,嵌在石壁中的石门打开,刺眼的天光泄进来,凌云釉与卞松月同时拿手去挡眼睛。

凌云釉将连弩系在腰带上,拉着卞松月走出石门。

天光大亮,入口惠风和煦,树叶晃动,将阳光摇得满地都是。

两人并肩前行,忽然听见潺潺流水声从不远处传来,卞松月有点儿渴,不由加快了步伐,待走上几十步,两人看见一条溪流,溪水清可见底,还能看到几尾游鱼在水中追逐嬉戏。

溪边种着成排的桃树,枝头开得正灿烂的桃花,被风一吹,缤纷下落。

凌云釉设想过,桃花源里应该有许多干涸而死的枯树,蛇虫鼠蚁到处乱爬,路边扔着骷髅头,相隔不远就是一具骷髅架。总之,桃花源就是不该是这样一副盛景。

卞松月把指尖刃别回腰带,刚要蹲下去就被凌云釉一把拉住,凌云釉道,“这里有些古怪。”

空中飘浮着成千上万片桃花瓣,落在卞松月的襟袖间,她垫起脚尖从枝头摘下一朵完好的桃花,举到鼻下嗅了嗅,转手簪到凌云釉鬓发间,眯着眼笑起来,“凌云釉,你真好看。”

桃花本没有香气,但凌云釉总是感觉到几缕暗香盈满鬓发。她向来注重容貌,眼下被一个比自己还美的人夸奖,心里也是愉悦得紧,“现下是秋天,秋天从不开桃花,这里却开了,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那水你也别喝了,说不定有毒。”

卞松月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移到溪边,一只黑色的蛊虫从里面爬出来,继而往溪水爬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等了一会儿,见蛊虫没有异样,对凌云釉道,“水里没毒,放心喝。”

说着先蹲下来掬起一捧喂进嘴里,接着又喝了好几口,凌云釉见了,也大着胆子捧起一捧送进口中,喝足了,提着袖子擦了嘴,道,“要是有水袋就好了,前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水源,除了在暗道中遇见的那老婆子,这地方简直平静得反常。”

两人又沿着溪水下行,四时的景色看了不少,却一户人家也没见到,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头越升越高,两人走的腿软体乏,又渴又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快看,那边好像有人家!”

凌云釉顺着卞松月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几排屋舍,顿时又惊又喜,拉起卞松月的手朝那方奔

去,“走,我们过去瞧瞧。”

即便是有危险,也好过这么一直走下去把力气耗尽。最先见到的是两个小女孩,正在比踢毽子,一个踢一个站在旁边数,“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卞松月拉住数数的小女孩儿,“小姑娘,姐姐走迷路啦!你能不能告诉姐姐怎么走出去?”

两个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看着天真纯朴,卞松月并未提防她们,所以问话都是直来直去,凌云釉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她想起徐飞白曾说他当初差点被拉去当了七岁小童的陪玩,不由警惕起来。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着陌生人了,乍见两个漂亮姐姐,两个小女孩都非常高兴,毽子被扔在一旁,一个站凌云釉旁边,一个站卞松月旁边,亲热得去拉她们的手。

站凌云釉旁边的是一个红衣小女孩,扎了个小辫子,玩得满头是汗,细软的额发贴在脸上,水润润的眼睛里含着好奇……还有兴奋,“姐姐,你可真漂亮,和三娘扇子上画的美人姐姐一样漂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娘?

凌云釉忽然想起在石室里激怒乌婆婆时,她扬言威胁要将她们的皮扒下来送去给艳三娘做美人扇。

凌云釉温柔地将小女儿的额发拂到耳后别住,“你说的三娘是不是叫艳三娘?”

旁边的蓝衣小女孩惊喜极了,忙插嘴问道,“姐姐也认识艳三娘?”

凌云釉心道:果然是艳三娘。卞松月同她对视一眼,笑盈盈地摸了摸蓝衣小女孩的头发,问道,“是听乌婆婆说的,艳三娘是做什么的呀?”

蓝衣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天真烂漫,“艳三娘是做扇子的,她那里有好多好多画着美人姐姐的扇子。”

凌云釉道,“我见过别人做扇子,拿竹枝编成扇架,在扇架上下两面都糊上画了丹青的扇面,艳三娘的扇子也是这么做的吗?”

红衣小女孩抓抓后脑勺,“我们也不知道,三娘不许我们看。”

凌云釉还待再问,蓝衣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卞松月的手,“姐姐,妞妞要被晒死啦,你跟妞妞回家好不好?娘会做好吃的给姐姐吃。”

两人干走了两个时辰,早感到腹中饥饿,若是后面要同人苦战,饿极了没有力气,总是会吃亏,倒不如先吃饱喝足,蓄足力气才好应对,于是跟两个小女孩回了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小女孩是亲姐妹,红衣服的是姐姐,叫囡囡,蓝衣服的是妹妹,叫妞妞。凌云釉与卞松月跟着两个小女孩回了家,女孩父母是寻常农户,粗布短裳麻鞋,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招呼两人吃了顿便饭,粗茶淡饭,味道算不上好,但卞松月与凌云釉俨然饿慌了,粗茶淡饭吃在嘴里也变成了珍馐美味,凌云釉一反常态,足足吃了三大碗糙米饭。

天色渐渐暗下来,凌云釉与卞松月正陪着两个小女孩玩儿抓石子儿,江南一带长大的人都会玩儿这个,卞松月不会,凌云釉便抓了一盘给她看,小妮子学得快,没两盘就玩熟了。

这盘轮到了凌云釉,凉悠悠的月光爬上她光洁的手背,妞妞与囡囡同时“哎呀”一声,卞松月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妞妞看了眼天空,“妞妞该回房了。”

姐妹俩拉着手走向卧房,凌云釉将石子扔进草丛里,拍了拍手掌的灰,对卞松月道,“看到没有,寻常人家的小孩玩到兴头上,是记不得时辰的,大人不叫,没有几个能做到自己回家的。没人来唤,应该就是别的东西在提醒,方才妞妞看了眼天空,我猜她应该是在看月亮。”

房门已经紧紧闭上,问是问不到了,天地俱静,草丛里传来秋虫的啾鸣,卞松月环顾四周,进村落时她就特地注意过周围有没有野兽的足迹,但一路走来,连半个不同于人类的足印都没看见。

那两个小女孩是在怕什么呢?

“算了,先去睡觉,晚上把门给栓死,养足精神,明天再想。”

凌云釉心下沉吟,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里两人都不敢睡太熟,半梦半醒间,一声接一声刺耳的吹哨声传来,凌云釉、卞松月双双被惊醒,哨声一直未曾停歇,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

凌云釉凝神听了听,“好像是给小孩儿玩的小瓷哨。”

卞松月没休息好,闭着眼揉太阳穴,“会是那两个小女孩吗?”

凌云釉掀开被子,“不知道,这哨声要一直吵下去,今晚别想睡了,要不,出去瞧瞧?”

卞松月正有此意,也掀了被子下床穿鞋,出得门去,门前的一棵金桂结满明黄花粒,馥郁馨香从花树间缥缈逸出,凌云釉仰头看向天空,此时皓月凌空,月华如练,将周围的景色照得明明白白。

凌云釉对卞松月道,“下午没有注意到这一棵金桂,自打咱们进得入口开始,见到的都是有悖于当季的景色,唯有这棵才是该在深秋开花的。”

卞松月掂脚折下两枝,递了一枝给凌云釉,“这花瞧着并不好看,味道却怪是好闻。”

凌云釉将桂枝举到鼻下,深深嗅了一口,“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别看只小小一树的桂花,香气能传到一里开外。”

两人说话时,哨声稍停,这会儿又忽然响起来,调子连绵悠长,中无起伏,像是哪个不懂音律的小童只图好玩,憋足一口气长吹至底。两人对了个眼色,朝哨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顺着哨声指引,两人来到一处荷塘旁边,层层绿波,托着亭亭玉立的荷花,夜风轻拂,吹来荷香阵阵。

沁人的荷香中又伴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凌云釉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枝桂花,这一小枝顺应节气而开的花令她忐忑的心稍稍安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荷塘边,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盘腿坐在草丛里,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月光照在他的小脸上,他眼旁的一只火凤分外惹眼,不知是自出生就有,还是人为画上去的。小男孩站起身来,彩线串着的红尾公鸡状的小瓷哨在胸前晃了晃,他极为乖巧得冲凌云釉和卞松月笑,“两位姐姐好。”

这孩子唇红齿白,肤白如瓷,睫毛如扇,鼻峰高挺,就容貌来说,别说下午见到的两个小女孩,就是被乌婆婆制成人彘的小男孩也未必及得上他半分。

卞松月轻声对凌云釉说道,“听老婆子那意思桃花源里没有哪个小孩比她养的那个漂亮,要我说,真是瞎了她的死鱼眼。”

凌云釉也是第一次见这般漂亮的小孩子,低声回应,“她未必是这个意思,可能是桃花源里她能下手的孩子都不及她养的那个漂亮,这个不包含在内。”

连徐飞白那样武艺高强的人都差点在桃花源里着了小孩子的道,凌云釉可是万万不敢大意。

她蹲下来,抿唇微笑,“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不怕家里大人担心吗?”

小男孩微微笑起来,眼眸弯弯,“我带我的羊来晒月亮。”

卞松月疑惑,四下望望,不由好笑,这小娃瞧着乖巧伶俐,嘴里却是胡言乱语,这周围哪里有羊。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童音里,夹着江南一带独有的软糯,十分悦耳讨喜,凌云釉是极喜欢小孩的,就算知道了这小孩可能来者不善,也抗拒不了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童真。她伸手入怀,本想掏两枚糖块哄这小孩,掏了个空,才想起来,如今她已经不在扬州那处富贵宅邸里,哪有什么糖块来哄孩子。“姐姐只看到你一个人,你的羊是不是贪耍跑丢了?”

小男孩脸现喜色,眼睛晶亮,奶声奶气道,“我叫他们藏起来啦?都好久没人来陪我玩儿啦,姐姐,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捉迷藏很很好玩的。”

卞松月虽生在域外,但小时候也玩过捉迷藏,温声软语道,“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三个人玩着可没意思,捉迷藏要人多才好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男孩羽扇似的睫毛一动一动,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面向卞松月,“那叫我的羊一起来玩,我的羊多,玩起来才热闹。”

说完,他捧起挂在脖子上的小瓷哨,深吸一口气,吹出长长的一道音,那声音难听刺耳,和扰乱卞松月和凌云釉睡眠的那一道一模一样。

平静的荷塘忽然间起了动静,从中站起一个着黑衣劲装的八尺壮汉,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七个第八个,那拖着粉嫩荷花的层层绿波下,不知藏了多少个这样的成年壮汉,借着月光和超凡的目力,凌云釉见他们面色惨白,眼神呆滞,脸上毫无表情,露在衣袖外的手上皮色青灰。他们从远处涉水而来,动作僵硬古怪,竟似死去多时的人还魂归来一般。

见着这番情境,卞松月后悔说错了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侧头望向凌云釉,凌云釉脸色微

微发白,并未看她,显然并没有怪她。

凌云釉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执指尖刃,右手执凤微,心里却很清楚,哪怕有长剑在身,也未必能打赢这一群古怪的壮汉。她拉着卞松月的手腕,低声道,“不硬拼,跑为上计,我见他们走路动作僵硬,应该跑不快。”

卞松月答,“好。”

这时,小男孩却停止吹哨,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姐姐,你们还不躲吗?等他们走到岸上,就改玩老鹰捉小鸡啦!”

卞松月不想在面上露了恐惧,她笑起来,脸颊绽出两枚小巧的梨窝,“姐姐们可不喜欢玩老鹰捉小鸡,这就走啦!”

说着,拉起凌云釉,就想施展轻功离去,哪知有两名壮汉上岸后,脚下却仿佛踩了风火轮一般,眨眼间就掠到了两人面前,一抬手就要往两人脖子上抓去。

卞松月自是不会傻傻得由他抓,身子向右侧轻盈偏去,壮汉一抓不重,待要再出手,卞松抬掌格挡,同壮汉过了两三招,即便是用了巧力,她的手腕还是被壮汉的大力撞出了一片青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那边也斗得左支右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大汉看起来又呆又蠢,手上竟是有功夫的。眼看后面的壮汉就快到岸,她心里慌乱起来,忙分心寻找其他脱身的途径。

哨声越来越尖利,扰得两人心烦意燥,卞松月几次想去摸骨笛,都没能空得出手,即便等她摸到骨笛,用骨笛召唤紫蝶,她也没把握紫蝶是否会对这一具具形同死尸的壮汉管用。

两下分心,她就被壮汉挥过来的拳头掀飞出去,这可正好合了她的意,她跌出两米开外,赶紧去摸骨笛,哪知骨笛还未横到唇边,壮汉就追了过来。一会儿功夫,荷塘中的壮汉都行到了岸上,和刚刚一般,上坡下坡都如履平地,眨眼间就掠到卞松月与凌云釉身前,将她们团团围住。

情急之下,凌云釉大喝,“想办法上树。”

卞松月心想,我运起轻功跳出包围圈就是,说着身形一动,躲开数支死人手就跃到包围圈外,没等她得意,她唇角一下子坠下来——她们来时只有一条小道,就在她与壮汉斗招的时间里,道上已经聚集了十多名壮汉,聚到一处又分开,每隔四五米站两个,卞松月心知,从那个方向逃走是不可能了。

凌云釉想必是早就发现了那边的形势,所以才会想出上树的办法。

挥招逼退两名壮汉,卞松月当即不再恋战,握着骨笛跃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红杉树,这红杉枝干虽壮,但旁枝又小又细,韧性不足,多亏卞松月生得瘦弱,才没把旁枝踩断。

※※※※※※※※※※※※※※※※※※※※

昨晚和朋友看八佰去了,就没更,如果没有意外都是日更,有事会提前说一声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也被逼上树,见壮汉在树下围成一圈,却不上树,稍稍松了口气。

小男孩到凌云釉落脚的树下,仰起头道,“你们都躲到树上去,就不好玩儿啦!”

凌云釉笑着道,“那你先告诉我,如果我们下了树,被你的羊抓住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变成羊?”

小男孩眼落晨星,面上表情极为无辜,“姐姐是看见我的羊都是群汉子,怕他们不同你玩吗?”

凌云釉有心拖延时间,便接着他的话答,“那是自然,你看看他们,又呆又笨,只会当老鹰来捉小鸡,其他什么都不会,无趣透了。”

小男孩生怕她真会觉得寂寞,连忙争辩,“姐姐放心,不会觉得无趣的,我那里还有许多和姐姐一样好看的小姐姐,她们会陪你们玩的。”

凌云釉望向四面,没有见到他口中的小姐姐,心里越加不安,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驱使这么多身怀武艺的壮汉,那些壮汉目光呆滞,毫无个人意志,不知是这孩子使了什么手段。

她咬咬下唇,急中生智,“你叫他们陪我玩,他们就真会陪我玩啦?万一他们不听你的话,我岂不是要寂寞死啦?”

小男孩道,“姐姐放心便是,我的羊都可听我的话啦,我让他们陪你玩儿,他们一定会陪你玩儿的。”

凌云釉眉毛轻扬,“我不相信,他们都是大人,大人哪里会听小孩子的话。”

小男孩一听凌云釉不相信他的话,就急着向她证明,“我一吹这个,他们就会变得听话了,不信,我吹给姐姐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群壮汉果真是受哨音支配,眼见小男孩举起公鸡哨放到唇边,凌云釉忙出声打断,“等一下,我信你便是了,只是,我还是闹不明白,这些大汉看起来个个力大无穷,你一个孩子,是怎么把他们变成你的羊的?”

她是想套出把壮汉变得意识全无的原因,好从中找到克制他们的法子,没想到小男孩完全不吃她这套,“不行的,不能告诉姐姐的。姐姐你下来吧,我叫他们陪你玩儿。”

凌云釉坐在旁枝上,牢牢抱住树干,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知再不想出办法,就拖不下去了。

卞松月看小男孩耐性要用尽了,出声分散他的注意力,“咱们玩老鹰捉小鸡,你唤出这么多只老鹰便罢了,我们两只小雏鸡,没有鸡妈妈护着,好容易就被抓住了,可太没劲了。”

凌云釉搭腔,“就是,没有鸡妈妈就不好玩啦,要不,你去找个鸡妈妈过来,我们再一起玩儿好啦。”

小男孩犯了难,抬手去挠脑心,“这可怎么办?鸡妈妈被我的羊咬死了,鸡宝宝只能自己救自己啦!”

小男孩明明说的都是童言童语,却让凌云釉和卞松月背后都起了细密的冷汗,若是死在这里,也是命数,若是被做成要死不活的玩意儿,还不如死了强。

凌云釉徘徊在一刀抹了自己还是再等等两个念头中,卞松月不愿束手就擒,下定决心要与小男孩搏一搏。她横起骨笛,怪异的笛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来,凌云釉却觉得比小男孩那尖利的哨声要好听得多。

紫蝶冲着小男孩翩然飞去,小男孩不仅不躲不避,反而扬手去捉,“好漂亮的蝴蝶。”

卞松月对自己的紫蝶抱有十分的信心,只消小男孩手指碰着紫蝶,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谁知,忽生变数,紫蝶飞到离男孩寸许远的地方便不肯再上前去,男孩看它不过来,就踮脚去捉它,紫蝶却仿佛见到了天敌,掉头就跑,也没闲情逸致慢慢飞了,冲着卞松月的方向疾飞过去,一贴到卞松月背后的肌肤就迫不及待往里钻,卞松月心下焦急,变换了调子,那紫蝶藏在她肌肤之下,动也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心道:连那紫蝶都不起作用了,真是天要亡我。

想到因着卞松月才进到这个鬼地方,她就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又想到是墨昀那白眼狼不知感恩,故意将她扔进这鬼地方,免不得要将他拉到一起骂。

小男孩捉不着蝴蝶,反而发起了脾气,指着卞松月道,“你们去把那姐姐捉下来,我要她背上的蝴蝶。”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自罪,没能伤到那小孩,反而被他瞧中了紫蝶那宝贝,凌云釉不知该为卞松月叫苦,还是先在心里幸灾乐祸一番。

小孩将公鸡哨放到唇边,用足气力吹出一道又响又利的哨音,等在树下的壮汉齐齐而动,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爬。

凌云釉所在的那棵树也没能幸免,红杉树被几名大汉摇得反复晃动,她差点被摇下树去。哨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促,大汉爬树的动作利落之及,凌云釉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红杉树。哨音忽然一转,和先前不同了,壮汉们止住继续向上爬的动作,竟然齐齐随着她往旁边跳去,一接触到树身,齐齐夹紧双腿,继续向上爬。

凌云釉看向树下,心想擒贼先擒王,先捉了那小孩,自然就制住了这群壮汉,可惜天不从人愿,小孩被四名壮汉围在中间,她只要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凌云釉在心里叫苦,冲卞松月大喊,“吹骨笛,扰乱他的哨音。”

卞松月跃到旁边的红杉树上,横笛而吹,知道召唤不出紫蝶,她就随便乱吹,这一招果真奏效,笛声盖过哨音,壮汉们失了主心骨,一个二个如树懒般,紧紧抱住树干,不再继续上,也不往下去。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携带着孩子的童真瞬息敛去,面上浮现阴霾,目光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明。“羊儿都不听话了,没有老鹰了可怎么办?”

凌云釉大着胆子道,“没有老鹰了,就是小鸡胜了,既然如此,你就该放我们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男孩缓缓抬头,“谁说没有老鹰了,我做老鹰,继续陪姐姐们玩儿。”

凌云釉心叫不好,这小男孩肯定还有别的招。

中天之上,月亮似硕大银盘高高悬着,一片乌云移过来,将月亮遮去一半,天地之间的月光倏然暗了下去。

小男孩张开双臂,如雏鹰展翅倒悬于半空,脚踩着树身提气上行,卞松月看他仿佛正从平路的另一头疾奔而来,心下惊惶,这小男孩的轻功在她之上数倍。

她心念一起,小男孩已经立于侧旁,卞松月无暇再想其他,抢先发招攻他头部,小男孩面露轻蔑之色,竖起两指击打她手部关节,卞松月右手一麻,攻势忽止,她想也不想抬腿踢他胸口,小男孩纵身一跃,转眼间人已飘至卞松月头顶,一脚踢中她的背心,卞松月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枝头跌下。

凌云釉飞身过去拦腰一搂,提气纵跃,揽着卞松月落到十米开外。

她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卞松月虚弱得摇摇头,“死不了。”

凌云釉苦笑,“现在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男孩两招之内就将卞松月打得口吐鲜血,凌云釉知道硬拼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脱身的法子。

她把凤微攥在手里摩挲,在心里道:你拼尽性命护我周全,可这条命还是留不长,只盼奈何桥上你还没有走远,来世做一对姐妹,换我来护你。

遮住半个月亮的阴云又散去了,小男孩踏着皎洁月色慢慢走来,卞松月强撑起身子,待要再战,凌云釉拍了拍她的手背,拦在她身前。

小男孩眼尾的火凤被月光一照,隐隐泛着白光,先前的厉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微微笑起来,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姐姐要同我打架吗?我可以让你两招的。”

凌云釉摆摆手,“不打,我打不过你。”

小男孩咯咯咯笑出声来,“那姐姐来当我的羊罢,姐姐长得这样好看,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凌云釉摇摇头,“姐姐不想当你的羊。”

小男孩顿时不高兴了,“那可不行。”

凌云釉从旁边揪下一片树叶,“好罢好罢,你要我当你的羊,我当就是了。只是,在这之前,你能了我一桩心愿吗?”

小男孩疑惑问,“什么心愿呀?”

凌云釉低下头,用衣袖抹去叶片上的灰,“你脖子上挂的小瓷哨,我小时候也有一个,不过不是一只小鸡,而是一只孔雀,你见过孔雀吗?那只小孔雀有七彩的翎羽,头顶翠绿,好看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男孩忽然来了兴趣,盘腿坐在凌云釉旁边,歪着脑袋问,“什么是孔雀啊?为何我没有见过。”

凌云釉笑着说,“孔雀产自西域,我们中原是没有的,当时卖给我小瓷哨的是一个西域商人。”

小男孩接着问,“西域在哪里呢?”

凌云釉接着说,“我没去过西域,只听爹爹说过西域有三十六佛国,千年楼兰,乐都龟兹,他们沿着古丝路而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男孩提起公鸡哨,问道,“你那孔雀吹出来的声音和我的公鸡有什么不同么?”

凌云釉反复打量摘来的树叶,摇了摇头,扔掉,又去摘另一片。

卞松月和小男孩对她的行为纷纷不解,小男孩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你那孔雀吹出来的声音和我的公鸡有什么不同么?”

凌云釉把摘来的树叶擦干净,才摇头笑道,“哪有什么不同。”

小男孩顿时失了兴趣,“你摘树叶做什么?”

凌云釉抬头,“你刚刚不是问我有什么心愿吗?我那时候跟你一般大,爱极了我的小孔雀,成日拿到嘴里吹,吹来吹去都是那个调调,有一天,我爹爹正在调试琴弦,被我弄得心烦意乱,于是摘了一片树叶对我说他能用树叶吹出比小孔雀更好听的调子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男孩啊了一声,“树叶也能吹出好听的调子来吗?”

想到童年趣事,凌云釉莞尔一笑,“我当时也不相信,后来,我信了。爹爹教我用树叶吹出八种音调。爹爹说,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我用树叶吹出他教给我的小调,他就会来找我啦。可后来,我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时,无论怎么吹,爹爹都没来。我马上要做你的羊了,以后都不能吹了,所以最后一次,我就吹最后一次,爹爹再找不到我,那就算了,我也不会记得他了。”

卞松月听她回忆往事,也想起自己的阿爸阿妈,想到以后可能再见不到他们了,眼眶就红了。

凌云釉终于找到一片满意的树叶,举到唇边,果真如她所说,她能用树叶吹出八种调子。

小男孩拍手叫好,“我也想学,姐姐教我。”

说完,就要去摘树叶,凌云釉握住他的手腕道,“这树上有成百上千片树叶,可也不是每一片都能吹出声音来的。”

她又像刚才那样,摘了几片树叶,放在手里反复打量,觉得不好就随手扔掉,继续找下一片,就这样试了十几片,终于又找到一片合适的,她拿给小男孩,指点小男孩如何用气。

小男孩极为聪明,渐渐找着要领,不要凌云釉再指点,独自琢磨,凌云釉退到卞松月旁边,卞松月以为她故意这么做,是想寻机逃跑。但十几名大汉拦在回去的小路上,那池塘里不知还埋得有多少像那样的壮汉,这小男孩武功又深不可测,成功的机会还不及两分。

凌云釉没理会她,一直盯着小男孩看,卞松月不解,碍着小男孩在也不敢发问。

凌云釉方才偷偷在小男孩吹的那片树叶上抹了断魂散,这药粉无色无味,遇到唾沫就化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药倒一个成年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这小孩儿吹了半天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方才紫蝶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地掉头就跑,猜想这小男孩的体质必然异于常人,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没起到作用,她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人事已尽,奈何命数如此。

她垂头丧气地挨在卞松月身旁,从怀里摸出她送的草蚱蜢,低声道,“你这蚱蜢虎头虎脑的,一点都不好看,你现在给我编个草蝴蝶吧,草蜻蜓也是可以的。”

两人也算是有了同生共死的情谊,卞松月从旁扯来一把草茎,埋头编起来。

不知何时,小男孩不再吹树叶,直愣愣得盯着卞松月编了一半的草蜻蜓看,“姐姐,你也送我一只草蜻蜓好吗?”

卞松月与凌云釉的注意力都在草蜻蜓身上,冷不防听到小男孩这么说,心下都十分困惑。

小男孩捏着那片已有皱痕的树叶,眼里满是希冀,“也送我一只草蜻蜓好吗?”

天空东方升起一颗明亮的星子,这颗星宿在天亮之前升起,便是晨星,被人称为启明星,而在黄昏时分升起,它就成了一颗“昏星”,名为长庚。

不知不觉,天就要亮了,凌云釉心里生出一丝希望。

她将摩挲着玩儿的草蚱蜢递给小男孩,“这是这位姐姐编的,她不仅会编草蜻蜓,还会编草蝴蝶,你要不要让她再送你一只草蝴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男孩左手接过草蚱蜢,右手在草蚱蜢的身子上轻轻抚摸,“这蚱蜢胖嘟嘟的,肯定是吃了好多小虫子。”

很快,卞松月就将草蜻蜓编好了,伸手将草蜻蜓递给小男孩,“你喜欢草蝴蝶吗?我还可以编一只草蝴蝶送给你。”

小男孩怔怔盯着草蜻蜓看了半晌,忽然将脸贴过去,轻轻闭上眼睛,“和姐姐编的一模一样。”

凌云釉和卞松月相互对望一眼,心知他口中的姐姐绝不是她们。

小男孩珍之重之地将草蜻蜓和草蝴蝶揣进怀里,站起来拍拍手掌,举起公鸡哨吹起来。

凌云釉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忽然,卞松月用力摇了摇她的手,“快看。”

卞松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守在小道上的壮汉都退到了路边,哨声未停,小男孩走在前面,开始围攻她们的十多名壮汉排成一个矩阵跟在小男孩身后,小男孩带着他们向小路的方向走去,竟然没有再理会她们。

凌云釉抬起头看向天边那颗启明星,月亮仍然很亮,月光将小男孩原本瘦小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道——他带着他那一队羊渐渐走远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直到小男孩的身影再看不见,凌云釉才敢相信自己和卞松月是暂时无恙了。草叶上已结了露珠,她们都无闲心理会,脱力般躺倒在树丛里。

凌云釉盯着北边的启明星看,听卞松月问她要不要先换个地方,荷塘里没准还藏得有“羊”,凌云釉安抚道,“那男孩不在,暂时不用怕,现在看来,妞妞和囡囡害怕的可能就是这个小男孩和他的羊。徐飞白跟我说桃花源里好人坏人掺半,妞妞和囡囡显然都是正常孩子,她们敢在白天出来玩耍,可能是因为像小男孩这样的人都是在夜里行事的。天还没有亮,如果现在出去再遇着其他危险,你我都受了伤,都没有再战的力气,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卞松月被小男孩踢了一脚,背心还在隐隐作痛,“那男孩两招之间就把我打得吐血,桃花源里的人实力显然都强过我们数倍,我们根本不是对手,把我们扔进来也不知是作何居心,阿爸说得对,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凌云釉听她骂墨昀,大为快慰,笑道,“你阿爸为什么这么说,他吃过女人的亏吗?”

卞松月并不避讳说起自己的家事,“呵呵,吃过我阿妈的亏,我阿爸去南疆游历,阿妈见他长得好看,想要睡他。”

“咳咳。”饶是凌云釉脸皮厚若城墙,也不免被卞松月的直言直语给惊到了。

卞松月没意识到是自己的直接吓到了凌云釉,还以为是她的伤突然发作,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伤口痛?”

方才对阵壮汉时,肋下被壮汉的拳风扫到,这会儿一咳,就牵着伤处隐隐作痛,凌云釉摆摆手,“然后呢?你阿爸就就范了?”

好色是男人的劣根,娘胎里就带着的,凌云釉一开始就不设想其他可能。

“当然没有。”

凌云釉一下子坐正身体,眼睛鼓的老大,“没道理啊,你生得这样好看,你阿妈必然也是个美人,你阿爸见了当真就没心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动没动心我是不知的,反正后来是阿妈给阿爸下了情蛊,才生了我。”

凌云釉感叹卞松月阿妈的敢作敢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后来呢?你阿爸的情蛊一直没解吗?”

卞松月玩弄着发辫,“解了,我一出生就解了。”

“那你阿爸一定怨你阿妈,不肯跟你阿妈好脸色看。”

“我那会儿才被阿妈生出来,我哪里知道啊,但后来阿爸对阿妈是极好的。”

凌云釉不信,“那我问你,你家里是不是你阿妈做饭给你阿爸吃?”

卞松月想也不想就答,“不是,我家里都是我阿爸烧饭。”

凌云釉被噎了一口,如果卞松月回答是,她会继续问“你阿妈做饭给你阿爸吃,你阿爸是不是都不喜欢”来证实她阿爸必然是恼着她阿妈的。

她没经历过情爱之事,只将自己代入进去,如若有人对她不好,总是算计她,她一定转身就走,再不理睬那人。

她尤不死心,“你阿爸是中原人,想是吃不惯南疆的饭菜,所以才自己动手。我再问你,你阿妈生病了,你阿爸是不是理都不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问法,换其他人早就生气了,但凌云釉知道卞松月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问得直接。

卞松月果然没有生气,“阿妈得了怪病,阿爸可急死了,云伯伯说阿妈的药还差一味火绒草,那草长在悬崖上,阿爸为了给阿妈摘火绒草,差点掉进山崖里。”

凌云釉心有动容,一个男人愿为一个女人舍命,为她舍了故土留在异域,那一定是极喜欢她了。想起卞松月遇见白晋后,隐有春心萌动的苗头,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提点一下。

“我虽未见过你阿爸,但听你这么一说,也知道他定然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可这世间上,并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好人,所以,看一个人不能只迷恋表象,还要看他是否重情重义。你阿妈眼光那样好,挑中了你阿爸那样的好夫君,你可不能不争气,挑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做夫君。”

“夫君”是文人的说法,卞松月第一次听见,倒也大概知道凌云釉的意思,她眉尾上挑,嘴角噙起一抹残忍的笑,“我以后寻的汉子若是负我,那我就一刀杀了他,再去找个新的。”

凌云釉豪气干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姑娘,有骨气。”

卞松月受了夸奖,心里极为高兴,想到送给凌云釉的草蚱蜢被小男孩拿走了,就想再编个草蝴蝶送给她。

凌云釉见她侧身找草茎,大为感动,便帮着她一起找,扯了一小把放她脚边,卞松月早已低头编起来了。

山野寂静,天尽头忽然有一缕天光破出云层,夜色被一点一点收起,天也一点一点得亮起来。

卞松月手上动作麻利,嘴里哼着小调,凌云釉自小受父亲熏陶,对宫商角徵羽都知些皮毛,民间歌谣小调也都听过不少,听她一哼,就知道不是中原一带的调子,卞松月的声线甜美,带着异族风情的调子经她哼唱出口,听在凌云釉耳中,既新奇又悦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草蝴蝶在她手里逐渐成型,卞松月忽然问,“我方才想问你的,你说的西域三十六佛国,真的有孔雀那样好看的鸟吗?”

卞松月少女心性,对好看的东西十分上心,至于那孔雀是鸟还是家禽凌云釉就不得知了,把小时候父亲讲给自己听的西域风物娓娓道来,“那里不仅有好看的鸟,还有浑身雪白的骆驼,背上拱起两座小山,脖子上挂上驼铃,走在黄沙里毫不费力,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它脖子上的驼铃叮叮当当得响。”

“沙漠里没有水源,连草都不长,但是会开极其美丽的红花,你想想那景象,大漠黄沙,看过去本是一片萧索,却见黄沙之上,覆满一簇簇殷红的花朵。”

南疆遍地异花异草,卞松月本不觉得那红花有多稀奇,但经凌云釉一描述,脑海里便真的浮现起寸草不生的荒漠里开满红花的景象,也觉得美极了。

“听说楼兰还有闻笛声起舞的蛇,蛇夫横笛一吹,那蛇就会从背篓里钻出来,随着笛声扭动身子,那蛇状若无骨,舞动起来,像是一个学艺多年的舞女正闭着眼睛陶醉起舞。”

说着,凌云釉伸出左手翘起兰花指,手臂在半空左右扭动,她真的很会讲故事,再干涩的景象经她一讲都仿佛从画框里活了过来一样。

卞松月已经为草蝴蝶收了尾,递给凌云釉。凌云釉接过来,讲到动情之处,就亲亲热热得拉起卞松月的手,“西域还有会变戏法的技师,把西瓜藤埋进土里,眨眼之间,那截瓜腾就会破土而出越长越长,慢慢得,瓜腾上会结出巴掌大小的西瓜,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然后西瓜慢慢长大,瓜熟蒂落,技师用刀将熟透的西瓜一劈两半,分给看戏的人吃。”

卞松月仿佛亲眼见到那景象,笑着鼓起掌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我以后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一轮红日破开厚重的云层,顿时霞光万道,赤红的霞光印在两女的脸颊上,凌云釉感觉被露水沾湿的衣裳上有暖意传来,她将草蝴蝶塞入怀里,站起来拍拍手掌上的黄土。“只要活着,哪里不能去?走罢,我们去斗斗这桃花源里的魑魅魍魉,捉只女鬼送给白眼狼做人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今日是进得桃花源的第二天,依旧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南疆气候潮湿,卞松月极不适应这里的干燥,只被晒了半日,手上就被晒脱了皮,脸上脖子上都火辣辣的,极为难受。

凌云釉也没料到她这么不经晒,从裙摆上扯下一块布料,对折两次,在水里浸湿了,要卞松月拿去冷敷。

“你这娇花一样的肌肤,该是深闺小姐的命格,怎么就来枭阁做了杀手?”

脸上被润湿的布料一敷,舒服多了,卞松月答道,“我从南疆一路北上中原,遇到一个穿白衣的公子,长得可标致了,我想抢他回家,哪知他武功太厉害,三两下就把我的手给反剪了,令我动弹不得,我心知打他不过,也就不起什么心思了,哪知公子忽然问我是不是喜欢好看的男人,我说是啊,好看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

凌云釉听她讲了自家爹妈的故事,就知道她这好色的性子遗传自谁了,只可惜这姑娘没学到自家亲娘一半的本领。

“那公子说他住的地方,美男成群,问我愿不愿意去。”

凌云釉叹了一口气,她如今身在枭阁,还连累自己身赴险境,所以当时答了什么也无需好奇了。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你刚刚说遇着的是一个穿白衣的公子?”

她最近也遇上了一个衷情白衣的男人,如若真是徐飞白——那厮满嘴跑马没个正经,但脸是没得挑的,又颇有翩翩公子哥的气质,卞松月在南疆见到的都是粗野糙汉,乍一见到这样的,自然是喜欢得紧。

卞松月将湿布换到左侧,“是啊!怎么了?”

“他腰上是不是还挂了名贵的玉饰。”初遇徐飞白时,他腰上那一串宝贝可令她记忆犹新。

卞松月仔细回想,“确实挂了饰物,上面刻着的图案好像是兽首,又像是巫师面具,但名贵不名贵我就不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指着眼角,“这里还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卞松月双手拍在一起,湿布夹在掌心,“你怎么知道的?”

凌云釉悠悠长叹,“缘分二字难解啊,等我们出去,你如果还喜欢他,我帮你”,余下的话她不说,只张开左手,从小指开始一根一根收进掌心攥成拳头。

卞松月知她聪明灵巧,身上又藏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药粉,如有她帮忙,二人联手,那好看的公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至此,卞松月大为开心,便想报答,“我瞧着那日出现在比武堂的黑衣公子模样也俊,我也抢来送你。”

哪知凌云釉一听她要将墨昀抢来送她,吓得一激灵,“好姑娘,多谢你的美意,那白眼狼我若是想要,我自己来,不敢连累你。”

凌云釉同墨昀与徐飞白都打过交道,心里知道自己于朔风堂有用,徐飞白又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只要不捉弄得太过火,必然不会真的跟她一般见识。但墨昀就不同了,朔风堂是三大堂之首,墨昀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掌权人,手段自是不用多说,怕是性子也是不好相与的。

还是莫在太岁头上动土得好。

两人一路说笑,没注意路旁景色,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没有路了。正前方是一方庭院,左右两侧各有三根木柱,每两根木柱之间都栓了五根红绸,每根红绸之上倒悬着六七把团扇,凌云釉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的团扇已有上百把。

正中只一条路,没有门,像是刻意在等人来。

先前的轻松氛围一瞬飘散,两人同时警惕起来。凌云釉附到卞松月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乌婆婆说的话吗?”

“记得”,卞松月清了清喉咙,两手叉腰模仿起乌婆婆的语气,“两个臭丫头,我要剥了你们的皮送去给艳三娘做美人扇。”

语气是像了,但那动作却分明是街头陋巷与人斗气骂架的老太婆才会做的,凌云釉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正经点儿,这艳三娘可不是老婆子那一流的货色,你忘了昨晚遇到的那小男孩了?若不是你的草蜻蜓让他手下留了情,只怕我们现在也躺在荷塘里等着晚上被唤出来晒月亮了。一个七岁小童都这般厉害,这艳三娘只怕是更难对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收起玩笑神色,动动筋骨,向前一步,“走罢。”

凌云釉路过一排团扇时,停下来看了看,扇面和平常绢布没什么两样,并不像是人皮制成,再看上面的花样,是人拿七彩绣线一针一针绣上去的,还是难度极高的双面刺绣。

主人家不绣花不绣鸟,扇面之上,都是一个个身着华服的美人,或卧石乘凉,或临窗远眺,或赏花戏蝶,但见一个二个身段窈窕,却都执了一把团扇将脸遮去一半。

一条青石路将前院一分为二,两侧被大团大团洁白赛雪的白花填满,卞松月被白花引去目光,一蹲下来,就闻到花朵中透出的淡淡馨香。花香本该沁人心脾,但这花的香味却令人有些不舒服,但一时半会儿,卞松月也说不出为什么。

凌云釉走到她背后,看见白花生于藤蔓之上,一根藤生六七朵,藤蔓弯弯曲曲缠作一团,那姿态说不出的妖娆魅惑,如同缠作一团的美人蛇。凌云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想象,头皮一阵发麻,赶紧移开目光,“这花很美,却美得不详。这花虽香,却香得古怪。”

经她一点,卞松月总算是弄清了心底那说不清的感觉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石阶下,往上是一间绣阁,数十根红纱绸子从房梁搭下,将绣阁围了一转。明明感受不到一丝风,一条条红纱却无风自动,上下翻飞。

凌云釉不由回身看向那一片白花,这种花她第一次见,不知是不是顺应节气而开的花。

绣阁的门大大开着,凌云釉却迟迟不愿踏进去,她早就承认以她与卞松月现在的实力,是不足以应对桃花源内的危险的,如若知道里面危险至此,当时一定想尽办法也不要进来。只可惜世上最难找的便是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踏进这道门,只怕是凶多吉少。

手臂难以抑制得发起抖来,凌云釉用力闭眼,深深吸气,一只绵软温暖的手掌伸过来,一根根勾开她攥紧的手指,而后虎口夹住她的掌缘,拇指在她手心轻轻按了一下。卞松月柔声道,“别怕,我挡在你前面,要死也是我先死。”

凌云釉心念一动,抬眼看她,卞松月微微一笑,眼波之间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和良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两人并肩踏进绣阁,阁中摆了一张紫檀木圆桌,桌上放着一叠白色的绢布、五六匹锦缎、一把金剪刀、几捆绣线。窗边坐着一个蒙着面的红衣女子,手上拿着圆形的花绷子,埋头绣着什么。红衣女子脚畔跪着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对着针孔穿线。

见她们进来,红衣女子竟连眼都没抬。

凌云釉见绣阁背后还有一道门,心知那是眼下唯一的一条路,既然人家不睬她们,她们就闷不做声偷偷走了便是。

两人屏息敛气,垫着脚尖往前走,姿势甚是滑稽,但也顾不得这么多。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苍蝇,追在凌云釉耳边嘤嘤嗡嗡上下乱窜,凌云釉抬手挥开,那苍蝇却浑不怕人,在左耳嚷完,又换到右耳,凌云釉忙着逃命,也懒得分心去理它。

忽然听见“咻”地一声响,恼人的嘤嘤嗡嗡声戛然而止,凌云釉和卞松月同时向右面望去,那只嚣张的绿头苍蝇被一根绣花针稳稳钉在山柱上。

“两位看着不像是山野妇人,却这般不懂规矩,进到主人屋里,难道不该同主人打声招呼吗?”

卞松月与凌云釉仿佛都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凌云釉在临芳苑做婢女时,见过太多这样喜怒无常的主,脸上堆笑,谄媚道,“我见娘子正专心做绣活,知道绣活讲求心静,心不静,下针失了准头再要补救就要费上好一大番功夫,反正我们也只是借贵道一过,不忍叨扰娘子。”

凌云釉猜到这应该就是乌婆婆口中的艳三娘,她虽然蒙了面,但从声音来听,应该是上了年纪,叫姑娘显得不庄重,也不敢贸然称她名字,但也的确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江南一带管上了年纪的妇人叫做“娘子”,凌云釉便跟着叫了。

卞松月心道:这老娘们定是长得太磕碜,见不得人,才将脸蒙起来不给人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艳三娘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她们一眼,“怎么?老娘看起来就这么不惊吓,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就能把老娘吓得绣不了花了?”

卞松月见不惯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张嘴就骂,“你这臭娘们”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骂,一道红影劈空飞来,啪得一声响动,卞松月倒在地上,面色煞白。

凌云釉赶忙去扶她,“你怎么样?”

卞松月额角渗出细汗,紧紧咬着牙龈,已经痛得叫不出声来。

凌云釉心下着急:这姑娘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等会怎么有力气逃?

艳三娘冷笑一声,“若不是看你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方才那一鞭可就不是只打在你身上了。”

你这个满脸麻子见不得人的臭婆娘!卞松月即使说不出话也不甘示弱,在心里拿家乡话颠来倒去骂了好几句,左右都是个死,纵使打不赢她,骂赢她也是好的,可恨她疼得连呼吸都困难,别说骂人了。

凌云釉见她眼神凶狠,就知她的桀骜脾性又犯了,死到临头气性还这么大,这丫头要在临芳苑也这么横,丁嫦那妖妇不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名字倒着写。

只恨自己天生缺一味嚣张跋扈的命格,所以只懂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扶着卞松月,向着艳三娘哀声道,“我这姐妹不是中原人,方才那句是她们家乡的话,并不是在骂娘子。”

艳三娘冷哼,“不是再骂我,难不成还是在夸我?”

艳三娘脚边的小丫头害怕得浑身发抖,一颗针怎么也穿不进去,艳三娘手上软鞭一抖,小丫头脸上便现出一条红艳艳的血痕。

“一颗针穿了半天都还没穿好,你眼瞎了么?既然瞎了,这双眼也不必留了。”霎时间,红影从小丫头左眼飞进去,从后脑勺穿出,小丫头只来得及哭喊一声,就委顿在地,没有了呼吸。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凌云釉和卞松月都看呆了,待回过神来,红润的脸颊上早就失了血色。

凌云釉倒吸了三口气,捡起小丫头掉在地上的绣花针,一截金线正落在小丫头脸旁,小丫头的眼睛还大大睁着,惊恐的神色僵在她死去的那一瞬间,凌云釉颤着手拾起金线,硬挤出一抹笑容,“三娘息怒,我自小目力就好,我来帮你穿针,很快就能穿好。”

卞松月揪住她的衣角不让她过去,但她疼得浑身无力,凌云釉一站起来,衣角就从手里滑了出去。

凌云釉试了两次,金线都从针孔外侧滑了过去,她控制不住手抖,差点将绣花针抖掉。紧紧闭住双唇,咽下一口唾沫,又在暗中轻轻吐了一口气,准备重穿一次。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手腕,下巴被修长的食指抬起,白色的面巾隔在两人之间,两张脸差一点就贴在了一起。

这么近的距离里,凌云釉始终没胆子去看艳三娘的眼睛。

艳三娘改掂为捏,捏住凌云釉的下巴左右打量,“姿色不及地上那个,但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三娘从不暴殄天物,穿针引线这样的粗活怎能让美人来干?看看这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艳三娘的手指搭在凌云釉的手背上,一路向上滑去,“肌肤娇嫩如玉脂,一整张剥下来,可以绣上一幅四美图。”

凌云釉蓦然变色,指尖刃脱手飞出,直击艳三娘的眼睛,这等小把戏艳三娘不仅不放在眼里,甚至懒得花力气去挡,脸往一旁一侧,顺道将鬓发勾到耳后,指尖刃“叮”一声落在地上。

凌云釉莞尔一笑,不急着出新招,而是飞快得摘掉艳三娘的面纱,看着面纱之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笑得更欢,“俗话说相由心生,看你心肠毒如蛇蝎,一定长得不好看,先前还怕冤枉了你,摘掉面纱一看,果然是个无盐女。”

艳三娘平生最恨人讥笑她的容貌,眼中怨毒更甚,“你活的不耐烦了。”

凌云釉见她抖出软鞭,忙纵身跃起,怕艳三娘迁怒卞松月,她抬脚往门口奔去,红影跟着追来,空中响起碗碟茶盏碎裂的声音,凌云釉觉察背后劲风将至,知道躲闪不及直接趴向地面。

那赤红软鞭在艳三娘手中如一条灵巧的赤练蛇,本来直扫向门外,见凌云釉趴到地上立即回转鞭头,正落在凌云釉脸侧,地板被打碎了,激起碎石飞溅。

凌云釉见鞭影穷追不舍,往右侧滚了三转,她滚到哪儿,软鞭就追到哪儿,最后还是没能避开,腰上受了重重一击。

※※※※※※※※※※※※※※※※※※※※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脑子里的词汇要被磨光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艳三娘见凌云釉在地上滚来滚去,吃力得躲她的鞭子,存心戏耍她。软鞭或落在凌云釉脸畔,或落在她腰侧,偶尔几次又落在她身上,凌云釉中了好几鞭,后背的布料被软鞭打穿,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十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卞松月方才受的那一下夹着艳三娘五分气力,是以缓了好久才能动一下,看到凌云釉被戏耍得极为狼狈,她咬咬牙,端起从凌云釉腰上摸来的连弩,对准艳三娘连发三箭。

艳三娘反应十分快,扬手一挥,三枚木箭并排被她挽在衣袖里,而后长袖一甩,只听铎铎铎三声,三支木箭齐刷刷钉入地下,位置正好在卞松月的腿旁,得亏她闪避及时,那箭头才没直接钉进大腿里。

艳三娘右手持软鞭卷着凌云釉,左手袖口飞出红色水袖卷起卞松月的腰肢,两手向上一抬,凌云釉与卞松月双双被扔出门外。

两人飞出绣阁落在生着白花的花丛里,凌云釉落地时冲劲太大,双臂都搓进了土里,肋下被土里的石头撞得生疼。

她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趴在花丛里没力气起来,脸颊两侧都沾上了泥土,又觉有什么东西膈着颧骨,顺手去抓,看清了手里抓的东西被吓得一激灵,脱手甩了出去,听到“啊呀”一声,卞松月正捂着额头痛呼。

原来是她扔出去的东西刚巧打到了卞松月的额头,凌云釉没有功夫去关心她有没有被自己砸傻,扒开白花根部的土,只见黄土之下惧是白花花的头骨,一根青色藤蔓从头骨空洞的眼眶里穿出来,和其他藤蔓绞做一团。

卞松月身下不仅有头骨,还有骷髅架,她的手肘被骷髅架尖锐的断面戳伤,鲜血滴在白花上。看着这一幕景象,不禁瞳孔猛缩,惊惧得顾不上手上的伤。

这片洁白胜雪的花朵下,不知埋了多少具美人骸骨。

艳三娘摇着细软腰肢款款而来,绯红面纱已经重新戴回了脸上,好整以暇得站在花田之旁,欣赏着满地的白花,“素莲清娆,白骨生花,这白骨滋养出来的花,确实比寻常花要美一些。”

凌云釉的凤微落在花丛里,艳三娘瞧见,并不弯腰去拾捡,而是曲起五指,凤微咻得飞起,被她吸进手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指尖刃和凤微都不在,凌云釉现在两手空空,却是没计再使了。

艳三娘拔出剑鞘丢在一边,食指在刀刃上抹了一道,“嗯,不错,挺锋利,正好可以用来剥你的皮。”

她踩着被凌云釉与卞松月蹂-躏过的白花,蹲在凌云釉身边,掂高她的下巴,“知道剥美人皮是从哪里下刀吗?”

“美人皮剥得好不好,第一刀很关键,先在你脑心上开个口子,然后将刀尖贴着头皮一点一点得向里推进,手不能抖,手一抖,刀尖戳破了头皮,这美人皮就沦为了次等。”

凌云釉感受到刀尖抵在脑心上,早已吓个半死,动也不敢动,颤巍巍道,“三娘,咱们打个商量,方才是我不知死活冒犯了你,你看在我这张皮还能做一副四美图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先把我打晕了再说,我这个人不仅怕死,我还怕痛,你慢慢剥我的皮,我害怕得一动一抖,皮皱了也不好看。”

艳三娘素来吃软不吃硬,见这丫头服软,便不再拿话吓她,“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你们死在我手里也不见得就多吃亏。我剥了你们的皮制成绝世无双的美人扇,然后将尸体埋在骨生花下,让那花朵日日同你们作伴,总比做连二郎的羊强罢!两位姑娘生得明艳无方,死时自然也要灿烂之至,多亏你们都长得美,若是长得普通一点,可就享受不到这般待遇了。”

说完将凤微扔进花丛,从袖中摸出一把指尖刃,比她们用的指尖刃要薄得多,和当初墨昀帮她料理蛇尸那把很像。艳三娘道,“你那刀再是锋利无比也派不上用处,要完好无损得剥下一张美人皮,还是得用我这蝉翼刀。”

“艳三娘。”卞松月大嚷一声。

艳三娘缓缓转过脑袋,“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心急什么?”

卞松月勉力撑起身子,“你净剥别人的皮有什么用,自己也不能变美。我们苗疆有一个能令女人变美的秘法,你若是能放我们走,我就大发慈悲帮你一把。”

艳三娘眼睛倏得一亮,“此话当真?世间真有能让人变美的秘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从腰间抽出骨笛,“当然,我们苗疆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你当都是爹妈生来就长这样的吗?”

艳三娘从未出过中原,不知苗疆女子是否个个都长得美,但此女却是美得令人妒忌,她的话也不由相信了三分。

“什么秘法,你先说来听听。”

卞松月一手握骨笛,一手将头发拢到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修长的脖颈宛如一截娇嫩的花茎,纵是满身狼狈也遮不住她惊人的丽色。“方才我那姐妹挑落你面纱,我瞧你肤色蜡黄,这便是关键所在了,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不管五官生得如何,肤色好了,人自然就美了。我可以用蝶蛊吸出你皮下的黑素,只需半个时辰,你的脸就能同我一般白净了。”

凌云釉只见过紫蝶杀人,可从来不知还有这功用,料想卞松月是怕紫蝶不能一击得手,所以才想了这阴招。她那紫蝶只听到笛声才听使唤,遇到真正的高手,只怕还没等近身就被飞针钉死了,像绣房山柱上那只苍蝇一样。

艳三娘眸色晦暗莫名,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半晌听她低低笑了一声,“原来是用蛊吗?从来只听蛊毒害人,倒还是第一次听还有这用处。”

凌云釉和卞松月心里都咯噔一下,卞松月强作镇定,“蛊虫的种类千千万,有会害人的蚀心蛊,有催人发情的合欢蛊,还有能控人心智的情人蛊,就不许有使人变美的美人蛊吗?”

凌云釉心下好笑:卞松月同她一样,与人动手不见得能赢,动嘴皮子可就说不一定了。

艳三娘道,“你方才说的是蝶蛊。”

卞松月脑子转得飞快,“蝶蛊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用美人蛊了,你当变美这么容易的吗?”

凌云釉心道:我看对你来说确实没多难,娘胎里就定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艳三娘点点头,“听来也有道理。”

卞松月心下大喜,腹诽道:丑婆娘,等我的紫蝶碰上你的脸,你就下黄泉同孟婆比美去吧!

“不过听来也有些冒险,这样吧,你先在你的好姐妹脸上试过,若是真有奇效,我再来试也不迟。”

卞松月在心里叫苦,这丑婆娘不是善茬,轻易还骗不了她。

她回头望了一眼凌云釉,凌云釉正一脸凄苦得看着她,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卞松月转回脸,看着艳三娘道,“我姐妹本就生得肤白貌美,皮下没有黑素,蝶蛊能吸出什么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敢,又想变美,心里又害怕,还不如直接回去睡觉,在梦里当你的天仙美人好了。”

卞松月这边进退不得,也不知道艳三娘能不能上当,忽然听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插进来,“哟,艳三娘,这是又要剥美人皮做扇子了?自己生得丑陋,就不许别人美,怪道说别人都叫你无盐女妖了。”

凌云釉心说:谁起的名儿,也太贴切了。

※※※※※※※※※※※※※※※※※※※※

“素莲清娆,白骨生花”出自歌曲《剑隐江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摇着一把缀满雪白鹅羽的羽扇。

那女人明显也是上了年纪,打扮却讲究,衣料是上好的散花锦,上绣瑞草云鹤,梳堕马髻,簪鸾凤金钗,显得既大方又贵气。五官却不及一身打扮出彩,塌鼻梁小眼睛,厚厚的两瓣唇上生着米粒大的一颗黑痣。

艳三娘脸垮下来,道,“我刚要剥美人皮,你就过来了,时辰掐得这样准,怎么,燕锦娘,你这是打算来分一杯羹吗?”

燕锦娘“呸”了一声,“我不过是路过,停下来看看,当我多稀罕,这就走了。”

凌云釉一听她要走,着急了,好不容易出现转机,可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她一身是伤,说句话就能牵动伤口疼,可伤口再痛都不及命重要,她高声道,“原来你就是燕锦娘。”

燕锦娘刚转过身,听凌云釉提到她名字,好奇扭头瞧她,“我就是燕锦娘,又怎的了?”

躺着说话失了气势,凌云釉半撑起身子,“艳三娘说燕锦娘眼睛小如绿豆,脸上生了碗大一个疤,那下了油锅的夜叉长什么样燕锦娘便是什么样,还说哪家小娃在睡梦里啼哭,必然是因为梦见了燕锦娘,我还说世上哪里有长得这么吓人的人。”

燕锦娘虽然长相平庸,却从来不肯承认,只骂别人有眼无珠,天仙在旁也看不见,听到凌云釉说艳三娘在背后说她坏话,还捡得是她最不爱听的坏话说,立马黑了脸,“艳三娘,你好意思说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成日里把脸遮着不敢给人看,到底是谁吓得小儿夜里啼哭?”

艳三娘刚想骂凌云釉胡说八道,听燕锦娘反过来拿话糟践她,当下忍无可忍,“我说错了吗?你可不是长着绿豆眼生了大黑痣,没到过年便要在嘴上挂香肠了嘛?”

燕锦娘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又结上了一层寒霜,周身杀气环绕,“你有种再说一遍。”

艳三娘专挑人伤口往死里挖,“我没种,可不像你有大好的福气。”

燕锦娘年轻时遇到一薄幸男人,男人本就当是露水姻缘一场,欢爱时说的话哪里做得了数,把人吃干抹净了扔下燕锦娘跑了。燕锦娘后知后觉被人骗了身子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时年纪小,又没人给出主意,便糊里糊涂地把孩子生了下来。那孩子生得聪明伶俐,燕锦娘十分疼爱,哪知孩子三岁时被山里饿了半把月的野狼叼去,等燕锦娘找到时,地上就留了孩子的一双虎头鞋和一滩骨头渣。

桃花源里的人都知道孩子是燕锦娘的心结,艳三娘拿容貌说事本就戳了燕锦娘的痛点,这下拿孩子说事,更是犯了燕锦娘的大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锦娘气得浑身发抖,哪肯同她甘休,羽扇一抖,便有七八枚钢针飞出,直射向艳三娘。艳三娘也不是吃素的,甩出软鞭在空中挥舞几下,将钢针打了回去。燕锦娘旋腕转动羽扇,几枚钢针均被收进暗槽里。她知道艳三娘的软鞭只适合远距离作战,所以并不正面对上艳三娘的鞭子,想办法欺到艳三娘面前,两人你打我挡,很快缠斗成一团。

凌云釉见目的已达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和卞松月同时从地上跃起,施展轻功溜之大吉。

艳三娘瞥见二人背影,知道中了凌云釉的计,大喝一声“哪里走”,抖出长鞭直追而去,燕锦娘不依不饶,趁艳三娘分心暴露空门,抬腿横扫过去。

凌云釉与卞松月身形灵巧如燕,斜身闪躲。艳三娘飞身避开燕锦娘的腿风,扭身向凌卞二人追去,软鞭一鞭接一鞭飞出,因为不时要避让燕锦娘的袭击,所以软鞭甩得不够准,几次三番地被两个小妮子躲开。

凌云釉额角渗了冷汗,即便是有燕锦娘分去艳三娘的注意力,她与卞松月仍然逃得吃力,两人都只顾埋头往前冲,什么时候被冲散了都不知道。

凌云釉跑出好长一段,回头才发现卞松月没有跟上来。

这可怎么办?回去就是送死,即便卞松月被捉到,她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在心里权衡完利弊,当即不再犹豫,继续闷头往前跑。眼前分出两条路,正不知道选哪条,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姑娘,这边走。”

凌云釉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左手下意识推出一掌,那人挥拳格挡,轻松化去她的掌力,“姑娘别怕,我是引路人,特来引你出去的。”

凌云釉收回手掌,上下打量说话的男人。男人做樵夫打扮,背上背了一柄虎虎生威的大斧头,生得可谓是奇丑无比,肤如黑炭,一道长疤从嘴角斜向鬓角方止,眼皮下裹着极小的一对眼珠,一双眼睛中眼白占了大半,不自觉透出几丝凶狠。

凌云釉之前还说去哪里寻引路人,不想引路人却亲自找上门来,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可眼下情势危机,等艳三娘与燕锦娘澄清完误会,两人一齐追上来逮她,激将法又不是狗皮膏药,哪能指望次次都灵。况且艳三娘和燕锦娘也不是十足十的蠢货,上了一次当还能再上第二次当?到时候又想不出其他办法,还不立马玩儿完?

心里计较出结果,她决定跟着这个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引路人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姑娘,别同他走,走了你就别想再出桃花源了。”

凌云釉应声侧头,见一白衣男子从一旁的草丛中钻出来,男子衣衫整洁,五官端正,双目有神,嘴角天然上翘,天生的笑面,叫人看着就觉亲切。

凌云釉问,“你又是谁?”

男子微微一笑,“我才是引路人。”

背着大斧头的樵夫一言不发,那男子接着道,“姑娘快过来,他可不是好人,你跟着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他站起身来,凌云釉才看他腰上挎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皮鼓,明黄鼓面上画了一名绿衣美人。

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都自称是引路人,凌云釉不知该信谁,她面朝樵夫问道,“他说他才是引路人,你怎么说?”

樵夫面无表情,冷哼一声,“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你跟他走便是。”

并不辩解,将斗笠扣在头顶,转身就走。

白衣男子笑道,“姑娘,随我走罢,我这就送你出去。”

凌云釉又瞥了一眼男子腰间的皮鼓,眼珠一转,后退一步,“我信他不信你,不随你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卞松月同凌云釉走散以后,也遇到两个自称引路人的男人,一美一丑让她选,她手遥遥一指,指中那名腰系皮鼓,天生笑面的男人,娇笑道,“你长得好看,我自然选你。”

凌云釉跟在樵夫背后头,离得有一段距离,就是为防他突然出手加害自己。樵夫一路都不说话,凌云釉心生忐忑,时不时问两句故意引他开口,好找机会探一探他的底。可任她怎么嬉皮笑脸问话,他都一言不发。

指尖刃与凤微都落在了艳三娘的绣阁里,凌云釉手里没有武器,心砰砰跳个不停,那辨不出是敌是友的樵夫又始终不接她的话,她心里一阵烦乱,骂道:“你是锯嘴葫芦吗?问了半天话,一句话都不回。”

樵夫却突然说话了,声音嘶哑,“你若是信我我说不说话都没有干系,若是不信,找机会暗算就是,何必非要引我说话。”

原来心底的那点小算盘早就被这樵夫瞧得一清二楚,这人不爱说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不好唬。

凌云釉被逼得没招,问了句,“还有多久能到出口?”

“快了。”

凌云釉左右看看,沿途枫叶似火,路经一户农家,院前种了几丛龙爪菊,深绿色的根茎上开碗口大的金黄花朵。

一路走来再也没看到反季节的景色,凌云釉心下稍安。

忽然听樵夫问道,“刚才你为何没有选择跟林老大走?”

林老大应该就是那天生笑面的白衣男子,凌云釉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他走?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樵夫步调并无变化,“一般人都会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不容易等这樵夫主动开口,说话却极为简练,凌云釉故意想要诱他多说两句,“所以那些一般人都做了林老大的鼓面是吗?”

樵夫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竟然微微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

他一笑,脸上那道疤显得柔和了些,看起来没有绷着脸时恐怖,凌云釉受了他的夸奖,跟着笑了笑,“人心鬼蜮,笑面魍魉。”

又接着问,“桃花源中有几个引路人?”

樵夫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酉时已过,阳光淡去热度,绯红夕影罩着他宽阔的肩背,“桃花源中有两对双生子,一对做了引路人,一对做了喜剥美人皮做鼓面的冷血杀手。”

凌云釉大惊,“你说什么?”

樵夫笑容倏然间冷下去,“我那弟弟和林老二应该都去了你那同伴那里,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说你那同伴会选哪一条?”

凌云釉脚似被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攥紧拳头,复又松开,重复了两三次,忽然调转身体,面向来时的方向。

卞松月那小妮子,虽然睚眦必报,杀人不手软,但在辨别人心上始终差了火候,遇上面陋的樵夫弟弟和俊美的林老二,她会选哪一个,猜都不用猜。

“你想要回去救她吗?我在桃花源里见了太多自私自利只管自个儿死活的人,念你还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奉劝你一句,继续跟我走,林老大兴许正躲在暗处伺机对你下手,我在你身边,碍于桃花源里的规矩他尚且会有所忌惮。若是离了我,别说你那好姐妹这会儿可能已经做了林老二的鼓面,便是还活着,你不仅救不了她,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

卞松月并未感应到凌云釉的担忧,同林老二有说有笑,她见林老二性子温煦,又总是笑眯眯的,便愈加喜欢同他说话。“你腰上的小鼓做得挺漂亮,你借给我敲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老二眉毛轻扬,面上都是笑意,一双眼却未沾染一丝半点,“你腰上的笛子也做得挺漂亮,你借给我吹吹。”

卞松月也学他轻挑蛾眉,娇嗔道,“我先问你讨的鼓,你借我敲敲,敲完了我就把骨笛借给你吹。”

林老二见她满脸娇态,心里更是喜欢,解下皮鼓递给她,“你敲得来么?”

卞松月接过来,娇笑道,“看不起谁呢?我这便敲给你看。”

说完就在鼓面上噼噼噗噗乱敲一通,皮鼓闷声闷气响了一阵,卞松月觉得不好玩,便还了回去,“你这鼓一点儿都不好听。”

林老二边把皮鼓系在腰上边笑,“你的笛声好听,你借我吹吹。”

卞松月却捂着骨笛耍起赖皮,“我敲了你的鼓,没给你拍坏没给你拍脏,你吹了我骨笛,糊上口水,我再吹岂不是要把你的口水吃进嘴里,闹了肚子怎么办?我才不干。”

卞松月在家对着阿爸就是这样撒娇的,她生得美,娇滴滴的模样自是老少通吃,林老二对她的喜欢又多了三分,情不自禁去拉她的手,“好妹子,干脆你就别出去了,留在桃花源里陪哥哥,你生得俏我生得俊,咱俩天生一对,你不愿吃我的口水,换我吃你的口水好了。”

卞松月佯装生气,嗔道,“你说这么恶心的话,也不害臊。”

娇滴滴的声音直听得林老二骨头发酥,又想去搂她的腰,借机在佳人脸侧偷个香。卞松月一矮身躲了开去,嘻嘻哈哈得往前奔去。

林老二被她的娇俏模样惹得春心大动,赶紧追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娇声笑着,运起轻功左闪右避,就是不让他抓到,可她轻身功夫才学了多久,哪里比得上林老二这个多年习武的人,要不了多久就被捉住了手腕。

林老二朗声笑道,“捉住你了。”

卞松月水蒙蒙的大眼睛里隐有泪意,嗔道,“你抓疼我了,还不放开。”

林老二差点被她这个模样勾去了魂,哪里肯放,“不放,死也不放。”

卞松月便故意使力气挣了挣,“我可不喜欢男人这么霸道。”

林老二左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咦?你不喜欢霸道的男人,那你喜欢哪种?只要好妹妹高兴,叫我拌作西门庆我都是愿意的。”

卞松月生在南疆,并没有听过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但见他一脸色相,便知西门庆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要你扮什么西门庆,我要你扮做瞎子来捉我,你若捉得住我,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林老二心道:不爱西门庆爱瞎子,这姑娘的口味倒是稀奇,不过难得遇上这样的美人,陪她玩玩又如何。

于是放开她的手,笑道,“只要妹妹高兴,叫我做什么多愿意,我现在就把眼睛闭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卞松月眼珠子转了转,贝齿轻咬嘴唇,“这可不行,万一你等会儿追我的时候偷偷睁开眼,可就不好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老二心下有些不耐烦,却并未表现出来,还是笑着,“好妹妹,那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卞松月从衣摆上扯下一长截布条,娇笑道,“用这个蒙住就好啦!”

林老二张开手臂,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要好妹妹亲自给我蒙上。”

卞松月拿着布条走到他背后,她比林老二矮了一个头,于是踮起脚,将布条蒙上林老二的眼睛,怕系一转还是能够看见,就再系了一转,打好结后,她向后退了一步,手在林老二眼前挥了挥,“好啦!”

林老二笑道,“好妹妹还不快跑,哥哥要来捉你了。”

他话音未落,卞松月早已不在原地,林老二耳朵动了动,准确无误地辨出卞松月跑开的方位。

卞松月纵身穿梭于草叶之中,却见林老二蒙着眼睛却并未受影响很快就追了过来,于是片刻不敢松懈,不住得变换方向,她一变方向,林老二便跟着变了方向,不由着急起来,忽然间听到有水声传来,她心下大喜,忙奔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继续奔了二里路,眼前出现一方瀑布,飞瀑直流而下,下方蓄起不知深度的水潭,卞松月在瀑布旁停下,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回头望向来路,一道白影直奔这边而来。“好妹妹,哥哥就要捉住你了,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卞松月死死咬住嘴唇,转身看向水潭中湍急的水流,心一横,纵身跃下。

林老二听到落水声,一把扯下蒙眼的长布,追到瀑布旁边,卞松月的身影却早就消失在水流之中,知道自己被这小妮子摆了一道,林老二脸上笑意尽收,露出凶狠之色,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小妮子瞧出了端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伏在一块大石头上,头支出去,吐出两口水。她浑身湿淋淋的,山风吹来,牙齿咯咯打起了颤。

回想刚才若不是遇到崖边飞瀑,自己怕是真的做了林老大的鼓面了。

樵夫告诉她再走一里路就是出口,往前是生路,往后是死路,她在心里挣扎半晌,想在艳三娘的绣房里已经遗弃过卞松月一次,虽然在心里找了诸多借口,她的心却一直难安,这下明知她有难,却无法再狠一次心弃她不顾了。

哪想回去没多久就遇上林老大,便故作不知他身份,谎称一路上樵夫都不开口说话,她越看樵夫背上的斧头就越是害怕,开始后悔方才的选择,于是找了个由头偷偷溜了。

林老大心里虽然起疑,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随樵夫走了还自己跑回来的人,又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貌女子,料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他兄弟二人嗜杀也嗜色,如果遇上的是貌美女子,那必然先要好好享受一番才会动手取之性命。兄弟二人都觉得要哄得美人心甘情愿宽衣解带滋味才更好,所以从来不爱用强。

凌云釉连池正那样下流无耻的色胚都收拾过,哪里看不穿林老大的伎俩。便故意说走了一日身上都是汗,难受死了,想找个地方洗个澡,林老大素有洁癖,不爱碰脏兮兮的女人,听到她自己提出要求,又想到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必然已经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便将她带到一条小溪边,凌云釉一头栽下水底,等水面波纹散去,人已经看不见了。

她生于嘉兴南湖边,水性极好,沿着溪水一直向下游去,谁想下游水势越来越急,尽头却是一方飞瀑,她浑身是伤,渐渐失了力气,林老大知道自己中计必然不肯轻易放过她,上了岸不仅要被折辱,死后还要被剥皮,还不如被水溺死,便不再挣扎,任由自己被冲下飞瀑。

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她的伤处,被冲下水潭时腰间忽然剧痛无比,殷红的血液被湍急的水流冲开,她疼得脸色惨白,忽然见水下有亮光透进来,知道那里必然有个水洞,但不知通向哪里,但想到林老大可能马上就会追上来,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强大的求生欲,于是忍着痛向水洞游去。

穿过水洞,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动双臂,心想人事已尽,剩下的只看阎王爷要不要收走这条命了。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身上传来一阵暖意,她赶紧睁大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得被冲到了一方温泉里,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暖意包裹着周身,极为舒服,但她知到方才冲下飞瀑时被水底的石头划伤了腰,这么泡下去必然要因失血过多而死,便铆尽力气爬上了湖心的一块巨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暮色四合,倦鸟归巢,等绯红的太阳没入天尽头,山间的风就更冷了。

凌云釉虽然死里逃生,却落下一身的伤,而卞松月现下又不知是死是活。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周围也越来越静,无论她心志有多么坚毅,也免不得感受到彷徨无助。

她坐起来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膝盖里,想到父亲过世后,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受尽苦难,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喃喃道,“爹爹,天要黑了,子衿一个人好害怕。”

子衿是凌云釉父亲给她起的乳名,除了父亲,她只对一个人说起过。离开扬州,落入枭阁以后,她无法再全心全意地信任谁,所以枭阁之中没有人知道她的乳名叫子衿,连雅安她都没有告诉。

凌云釉默默哭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左脚脚腕被人拽住,她吓得一哆嗦,飞起右脚狠揣出去。

“原来你也会哭啊。”

一道女声如黄莺出谷,凌云釉大骇过后立即转悲为喜,欣喜地叫起来,“卞松月。”

她探出身去将卞松月拉了上来,牵动伤口疼也顾不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卞松月浑身湿透,湿衣裳沾湿了巨石,巨石之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两人劫后余生再次相遇,都顾不上落脚处是否舒服。

卞松月笑起来,两眼弯如新月,“你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凌云釉,一个叫子衿对不对?”

终于不用自己独自面对山谷的空旷寂静,凌云釉很是高兴,“子衿是我爹爹给我起的乳名,出自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没读过诗经,不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真心实意夸奖了一句,“好听。”

两人手挽着手说起分开后各自的遭遇,想到那对双生子以自己容□□她们上当,却双双被她们反将了一军,就不由好笑。

卞松月道,“你何必还回来,若是我死在里面,也是我没选对路,何必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凌云釉侧着头绞着湿发,转了话头,“你送我的草蝴蝶又弄丢了,草蚱蜢又送了人,想想也是坎坷。”

卞松月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欢,我再编一个给你。”

凌云釉也眯着眼笑,“那再好不过了。”

又挨着说了会儿话,凌云釉忽然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你听,好像有人在说话。”

卞松月凝神细听。

“小鹌鹑,你若是咬烂我的衣裳,我不仅要拔光你的毛,我还要割了你的小弟弟。”

另外一名男子哈哈大笑,“你怎知你家小棕熊长的是小弟弟,说不定是小妹妹呢?哈哈哈哈。”

凌云釉与卞松月对视一眼,禁不住喜上眉梢,“你说,他们会不会在那头泡温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间虽隔着一面山壁,说不定底下另有出口,同那头相连。

卞松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我们游下去看看。”

凌云釉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可知那两个说话的人是谁?”

卞松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凌云釉笑道,“他们一个叫徐飞白,一个叫秦州,练武堂里下令将我们扔进桃花源的那位大人是三大堂中朔风堂的堂主,叫墨昀,那两个人,便是他的下属。”

凌云釉只说了个开头,卞松月却与她心有灵犀,知道她起了什么心思,禁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凌云釉又道,“你听其中一道声音,就没觉得熟悉?”

卞松月经她一点,恍然大悟,“是骗我进来的那个白衣男人?”

凌云釉点点头,“底下若是真有出口,咱们也去捉弄他们一次。”

卞松月满脸兴奋之色,想到等会可能还会见到美男出浴,就想哈哈大笑两声,但又怕被那边两人听到,提前有了防范,可就大大得不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温泉上方云雾缭绕,徐飞白两臂大大张开靠在石壁上,小鹌鹑独自在树林间跳来跳去,又跳到两捧衣物旁边,徐飞白捡了一个小石子砸了过去,蹙着眉头破口大骂,“你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小畜生,旁边那摞不见你去啃,竟来祸害你主子的。”

小鹌鹑个小又机灵,赶紧爬到树上去,石子砸到了树身上。徐飞白骂是骂,但是对小鹌鹑极为宠爱,必然不忍心真打的,小石子故意砸偏两寸,只是为了吓它一吓。

温泉泡久了,热气熏得人脑子发晕,秦州道,“回去了,小爷我没喝酒,脑子晕乎乎的。”

徐飞白笑骂道,“不是体虚就是肾虚,可得叫秦大夫好好给你看看。”

秦州被他取笑也不甘示弱,记起来徐飞白受了重伤为一女子所救,回来后闭门不出,被阳平那大喇叭一传就传成了他被女子榨干精-血,才称病不出。

想到这儿,秦州憋笑出声,“被女子榨干精-血的艳福可不是人人都有福气享受的,你啊,还是先关心关心自个儿的肾吧!”

一提这事儿徐飞白就来气,划了一记水刀扬过去,秦州哈哈笑着躲开,刚要站起来,听到滋啦一声水响,突然从水里窜出两个脑袋,徐飞白与秦州都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人来,下意识交叉手臂抱住光-裸的胸膛。

想到两人或许来者不善,不由又警惕起来,“谁?”

凌云釉抹一把脸上的水珠,笑盈盈道,“别慌别慌,是友非敌。”

天已擦黑,但徐飞白还是分辨出从水里钻出来的其中一人是凌云釉,不由长呼一口气,仍死死抱着胸膛,“你不是去桃花源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凌云釉瞥了一眼衣物所在的位置,爬到岸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立在水中,头上湿漉漉的,却更衬得她娇俏动人。“美人公子,好久不见啦,你给我找的俊男人找着没有呢?我可一直在等你呀!”

卞松月穿得是杀手堂的劲装,徐飞白开始还没认出来,可她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出众,见过一面必然印象深刻,他一回想立马就想起来眼前的小美人是谁了。

秦州小声对他说,“徐飞白,艳福不浅啊!不过现在你我□□,有旧等会儿叙,先把人打发走。”

徐飞白点点头,笑道,“原来是南疆来的小美人儿,你进来以后都哪里去啦?可叫小爷好找,这样,你把衣服给小爷扔过来,然后背过身去,等小爷穿好衣服,回去叫人好酒好菜摆上一桌,咱们好好叙叙旧。”

凌云釉和卞松月都已经爬上了岸,站到两堆衣服旁边,凌云釉把两堆衣服抱在怀里,笑嘻嘻道,“徐飞白,你见了美人心就偏了,忘了两日前我是怎么舍了名节救你小命了?”

秦州在心下沉吟:这姑娘好眼熟,在哪里见过?

徐飞白见凌云釉手里抱着他跟秦州的遮羞布,赶忙赔笑脸,“记得记得,姑娘大恩,哪里敢忘,还说等你从桃花源里出来一定好好报答的。”

凌云釉与卞松月对望一眼,同时笑起来,凌云釉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报答吧!”

徐飞白连声应是,“好好好,姑娘说今天就今天,想要我报答什么尽管开口。”

凌云釉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两圈,低头抚摸着手里的男子外衫,“这可是上好的凤凰火,每年供进宫中的也不过一百匹,寻常人可穿不上。”

徐飞白愕然,做外衫的凤凰火确实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凤凰火产自越州,质地看似轻薄,却异常抗寒,因为所用的材料珍稀名贵,所以产量极低,成品几乎都上供给了宫里,也不排除官员中饱私囊偷偷扣下二三十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般人别说见过,怕是连凤凰火的名字都没听过,这姑娘不仅准确得说了出来,连每年上供的数量也说得八九不离十。

秦州压低声音道,“你发什么呆,让她把衣服扔过来。”

徐飞白回过神,脸上又堆起笑容,“姑娘好眼力,我那里还剩了两匹凤凰火,两位姑娘若是喜欢,拿去做两身衣服,你俩生得如娇花一样好看,也只有供进宫里的布料才配得上了。”

凤凰火供进宫里,要么赏给后宫妃嫔,要么赐给亲王府邸,徐飞白这样说却是大大得抬举了。

凌云釉道,“这衣服嘛!我不缺,就是房里的抹布前两日被老鼠给叼进老鼠洞里,找也是找不回来了,正好用你的凤凰火重新做两张抹布,天儿是越来越冷,我拿它擦桌子,掌心热和。”

徐飞白简直不敢相信,这姑娘准备拿他的凤凰火去做抹布?

秦州却先看出来凌云釉的意图,知她在故意戏耍他们。“嘿!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凌云釉其实已经认出他来,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近来见得人太多,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

秦州在心里暗骂徐飞白惹了风流债,牵连自己,脸上却不露,笑道,“姑娘再仔细想想,那晚下着大雨,你的小姐妹晕倒,我收留过你们一晚。”

他说得清清楚楚,凌云釉知道再抵赖也是不行了,于是拍了下脑袋,装作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哦!原来是大恩人,我记得你的。”

秦州大喜,“那再好不过,你先把我的衣服扔来,凤凰火那身是我旁边这位的,你想做抹布做洗脚布都随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咬紧后牙槽,“你爷爷的,不讲义气。”

秦州不理他,看到凌云釉低下头拨弄衣衫,连忙开口提醒,“青色那套,很好认的。”

凌云釉找出一件青色外衫,扬起来,“是这一件吗?”

秦州连连点头,“是,还有一件白色中衣。”

卞松月忙拉住她的手腕,“不可,若是给了他,等他穿好衣服,肯定要替美人公子抢回凤凰火的。”

凌云釉故作为难状,“这样啊,秦公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位姐妹心有顾虑,我也不能只考虑自己,你的恩情我只有以后再报了。”

徐飞白反应过劲来,他爷爷的,这两小妞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出丑来的。

凌云釉道,“传言温泉水不仅能美容养颜还能活血生肌,对练武的人最有益处,两位就多泡一会儿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拽着卞松月就跑,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过来。

秦州赤条-条泡在温水里,不敢相信那俩丫头真敢这么戏弄他们,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小爷刀山火海闯遍,什么贼人恶人没有见过,今天却在两个小丫头手里栽了跟头。”

凌云釉与卞松月跑开老远都止不住笑,两人在桃花源里吃尽苦头,险些连命都搭上,这会儿戏弄了朔风堂的两位银衣使,心中郁气才一吐而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捂着腰上的伤口,逼自己止住笑,“秦州和徐飞白身份摆在那里,不得不顾及自己颜面,若是遇上池正那样的色胚,咱俩就跑不掉了。”

卞松月刚想问她池正是谁,忽然见她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惊呼起来,“你留了好多血。”

天色已然大暗,等两人走到一盏灯火下,卞松月才发现凌云釉面色惨白,伤势恐怕比自己重了许多。

她连忙接过衣服要扔到一旁,被凌云釉制止,“藏到假山洞里去,凤凰火的布料太打眼,若是被别人捡到,给两位银衣使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卞松月心下着急,“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嘴上这么说,还是听从凌云釉的话将衣服藏到了假山洞里。

“你腰上的血没有止住,我扶你去找总教头,让他请大夫来。”

凌云釉被卞松月扶住手腕,匀了一部分力气到她身上,“你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见她这种时候还关心自己,卞松月大受感动,“我好得很,你先顾你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被卞松月搀扶着走到杀手堂门口,两名黑衣暗卫像是两个守门的门神一左一右站着。

凌云釉与卞松月互相对个眼神,不明所以,也不打算询问,闷声往里走。

左边门神忽然动了,挡在两人前面,“请问哪位是凌云釉凌姑娘。”

凌云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是。”

右边门神看着卞松月问道,“那这位便是卞松月卞姑娘了?”

卞松月挑起眉毛,“是又怎的?”

右门神道,“两位姑娘出了桃花源便不再是杀手堂的人,我家主人特命我来带姑娘去见他。”

凌云釉心道:杀手堂的训练分为三个阶段,她们现在也不过只过了一个阶段,难道这便是墨昀的真正用意,她们若能从桃花源里活着出来,就能连升两级,直接进入三大堂?

卞松月道,“我不认得你主子是谁,不跟你走。”

右门神忽然微微笑起来,“姑娘认得的,姑娘两日前才见过他。”

原来是白晋看中了卞松月,凌云釉却打心底里不愿卞松月进到白晋那美人窟中去。但她知道,卞松月对白晋心有好感,必然是愿意的。果然,卞松月眼里柔光闪烁,显得十分惊喜,“是白公子要你来寻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叹了口气,转头问左门神,“你家主子可是朔风堂的墨堂主?”

左门神微微讶异,但这丝情绪很快被他收进眼底,“正是墨堂主。”

凌云釉道,“烦请公子在前引路。”

卞松月忽然拽住她的衣袖,“你受了伤,我让白公子给你找大夫。”

凌云釉惨白着一张脸,微微笑道,“那是烟雨堂的白晋白堂主,断不可再称什么公子了。我的伤有人给治,无需担心,你……去到烟雨堂,一定万事小心。”

在桃花源中的两日,却胜过杀手堂的一月有余,卞松月心有依恋,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两人这一转身,便会永远背道而驰了,她仍然拉着凌云釉的衣袖不放,“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吗?”

凌云釉惨白的脸上浮现笑意,“你说是,便是了。”

她瞥了右门神一眼,将卞松月拉到一边,附在她耳畔道,“别忘了我同你说的,要找一个你阿爸那样的男子托付终身,你冰雪聪明,可是阅历尚浅,我只有一句话,进到烟雨堂,切莫轻易同任何人交心。”

卞松月咬了咬嘴唇,看着她慢慢笑起来,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一步,“我不会的,容易心软的人是你。凌云釉,我当你是好朋友,所以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凌云釉脸上眼里都是笑意,“我走啦!”

卞松月笑得明艳动人,点了点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随左门神走了一段路,忽然回头,看见卞松月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越去越远。

她心想:原来朔风堂与烟雨堂在两个方向,隔得这么远。

左门神见她停下来,跟着停下来,凌云釉回过身,微微笑了笑,“我们继续走罢!”

腰上的伤隐隐作痛,因为走着吃力,所以等走到朔风堂时,对凌云釉来说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一样。

她站在朔风堂外,仰头望向七层高楼正脊上的一排走兽,这一夜秋风飒飒,吹得房檐下的铜风铃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走进宅门便是朔风堂的庭院,院内种了成片的月季,转过游廊,来到后院,东西两侧各带一个厢房,西厢房外种着一架紫藤,串串浅紫色的紫藤花在秋风中摇曳。紫藤花瓣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在半空中打着卷,初时只有几片,再一阵风过,却已经数不清了。

凌云釉摊开手接住一片,江南也开紫藤,不过大多都是三四月开花,在秋天仍能开得这么好的倒是少见。

左门神将她带到西厢房便不再走了,“主人有令,让姑娘先休息一晚,他明日再命人来唤姑娘。”

凌云釉倦极,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等左门神走远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想要唤他回来帮忙找个大夫来,可哪里还有左门神的身影,偌大的朔风堂□□,却一个人也见不着。

“算了,睡一觉再说。”

厢房没有上锁,一推便开,屋里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圆桌上的托盘里放着一整套干净衣裳。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一路走来身子都忍不住哆嗦,凌云釉打了个喷嚏,怕风寒受凉,赶紧换上干净衣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当当”,有人在门上扣了三下,“凌姑娘,我是临仙馆的大夫,墨堂主让我来看看你的伤。”

新换的衣裳上又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凌云釉正在想要怎么止血,听到有大夫来敲门,连忙扣上衣服打开门。

满室的灯光映照着门外挎着药箱的绿衣女子,发顶的青玉簪泛出浅浅一层柔光。

凌云釉即便认不得这姑娘,也认得她发髻上的青玉簪,她初逃下山被墨昀逼了回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位绿衣女子。

云叶微微一笑,“我记得你,我头上的簪子就是你送我的。”

凌云釉也忍不住笑了,“这簪子样式简洁,质地却极好,初时觉得同你相配,现在发现我眼光不错,一般人可配不上青玉簪的素淡典雅。”

云叶跨进房内,将药箱取下放在圆桌上,“姑娘慷慨相赠,我本过意不去,但又实在喜欢这簪子,不愿意还给你,今日重遇,便是你我有缘,怕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我来偿还你的人情,你腰上还在渗血,去床上躺下,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凌云釉顺从地躺回床上,云叶在她身上检视了一番,从药箱里取出一柄柳叶刀,在火苗上燎烧,走到床边柔声道,“你受伤化了脓,我需用柳叶刀割下化脓的腐肉,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凌云釉脸上血色尽失,虚弱得点了点头。

云叶处理伤口的动作极为利落,割肉止血包扎,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上,“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口没有?”

凌云釉撑着床缓缓坐起来,“背上还有几道鞭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除去她的里衣,白皙的背上有十几道血痕,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藏青色的药瓶,“这样娇嫩的皮肤,可惜了。”

凌云釉垂下眼,连笑容都很牵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阎王爷开恩了。”

云叶上好药,把药瓶放回药箱,帮她拉上衣衫,“你腰上的伤口很深,最好卧床静养半月,切莫舞刀弄枪,仔细留下一条丑丑的疤,可就不好看了。”

凌云釉偏过头,烛光下,有种病态的美感,“多谢姑娘,对了,我初来乍到,着实不知上哪儿去寻人,姑娘可否帮我给墨堂主带句话,说徐公子和秦公子要人送两身衣服去温泉那方,天气越来越冷,去晚了怕是会冻出毛病来。”

云叶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徐飞白与秦州二人,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云叶转到前院,遇到裴云从墨昀书房里出来,连忙叫住他,“裴云。”

裴云停住脚步,看清是她,面上露出笑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过两日才来诊脉?”

云叶拽着药箱的背带,秋风吹动她淡绿色的裙摆,几丝碎发也被吹到脸颊边,正巧落在她浅浅的梨涡里,“这么晚了,自然不是来看你,你们朔风堂新来了一位姑娘,受了伤,我刚处理完伤口出来。她拖我给墨堂主带句话,说徐公子和秦公子要人送两身衣服去温泉那方,去晚了怕是会冻出毛病来。”

裴云愕然,虽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笑着道,“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差人送衣服过去,你现在要回去了吗?我让秦桑送你。”

云叶头顶上挂着一盏宫灯,她盈盈立于灯火下,嘴角漾着浅浅笑意,“你这朔风堂,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哪里需要人送,你把手伸出来,我先提前给你把把脉,若是脉象平稳,过两日我就不过来了,我去山上采药去。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山上有许多野鸡野兔,我捉来烤给你吃,抹上蜂蜜,味道可鲜美了,对了,我还可以捉两条蛇给你做蛇羹,对你身体也是有益处的。”

裴云眸色柔和,掀开衣袖亮出手腕,低声笑道,“蛇羹就不必了,野鸡野兔倒是可以考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叶摸了摸他的脉象,眨眨眼睛,又换另一只手,点了点头,随后放开,“你的药不要停,等喝完这五副,我便换一味药。你快找人去给两位公子送衣服,我们临仙馆近来生意太紧俏,正缺人手,可不能再多两个病人了。”

说完,挎着药箱要走,想起什么,转身叮嘱裴云,“你可别忘了给我的药草浇水啊,别给枯死了。”

想到住处院前那一大片精精神神的药草,裴云又头痛又好笑,“好了好了,你那宝贝药草都是我亲自照料,你放一百个心。”

云叶冲他竖起大拇指,“那我走啦!”

裴云笑道,“路上小心。”

直到那抹绿色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前,裴云才开口唤道,“秦桑。”

秦桑从暗处走出来,恭敬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裴云温声道,“你刚刚听见云姑娘的话了?找两身衣服送到响水泉去。”

书房的门在他背后打开,墨昀从里走出来,“等一下。”

裴云回过头,“怎么,墨大堂主又要使什么坏了?”

墨昀身着墨衣,长身立于灯下,眼里盈满促狭的光,“找两身女装送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桑有些犹豫,看向裴云,“这……”

裴云稍一思忖,就知他意欲何为,笑着道,“一身女装一身男装送过去,女装给徐飞白,男装给秦州,正好唱一出天仙配。若是遇到其他人,徐飞白还可以去秦州怀里避一避。”

想到这一景象,三人都笑了。

等秦桑走了以后,墨昀看向裴云,“唱的是天仙配,为何徐飞白不能做董永?”

裴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院里的月季,“自然是因为徐飞白气质更为出尘。”

墨昀眼里的光倏然暗下去。

“我听说那两位姑娘已经从桃花源里出来了,一位去了烟雨堂,一位来了朔风堂。”

墨昀点点头,“等她伤好以后,我就让徐飞白教她练武。”

夜凉如水,两人立在灯火下,都感受到了寒意。墨昀念裴云体弱,正想让他进屋喝杯热茶,却听他道,“我原以为林甘雨改投烟雨堂,你必然不肯再招一个女子入堂,不想你不仅又看中了一名女子,而且似乎还有些心急,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你的用意必然不是牵制林甘雨那么简单。”

墨昀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勾起嘴角,“我其实也没打算瞒你,牵制林甘雨是徐飞白自己的想法,我本来就无此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裴云知他心有计较,便不再多问,一时谁都没再说话。裴云体弱,比常人更受不得这寒气,刚说先回去休息,一名身穿大红纱裙的蒙面女子携着一身杀气风风火火推门走来。

“这么晚了,你动静小些,兴许裴云都睡了。”

在后的是秦州,在前的女子……不……着红装的男儿就是徐飞白了。

徐飞白一把扯掉面巾,怒气冲冲道,“墨昀,你说要将凌云釉那臭丫头交给我来教的话还作数吧?”

徐飞白再怎么说都是男子,一身女装穿在身上总显得不伦不类,墨昀忍笑,“当然作数,你当我说来消遣你吗?”

徐飞白将面巾捏成一根皱巴巴的腌菜,咬牙切齿道,“好,很好,好得很,不弄死她不算是我枭阁好汉。”

说完,扔掉面巾狠狠踩了两脚,直接翻-墙回屋了。

裴云笑着问,“不过是去泡个温泉,怎么把衣服都泡不见了?”

秦州没料到裴云也在这里,但这事说来实在是丢脸,连裴云他也不想告诉,于是抓着后脑勺笑着打哈哈,“说来话长说来话长,温泉泡久了,我晕得不行,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走正门,随着徐飞白翻-墙而去。

裴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着秦州离开的方向道,“你选中的那位姑娘叫凌云釉是吗?能把徐飞白和秦州捉弄得有苦难言也是够有本事的,只是,以后她的日子可能不大好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凌云釉足足在西厢阁躺了两天,才见到墨昀本尊。

这夜并非十五,月亮却是又大又圆,高高悬于中天,紫藤花馥郁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凌云釉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推开门走出去,她抻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人,尴尬得闭上嘴抿了抿嘴唇,手慢慢放下来。

紫藤架下设了一张石桌,石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糕点,墨昀坐在花下饮酒,秋风吹拂花藤,一叠花影落在他的背上,不住晃动。“过来坐。”

凌云釉走过去却不坐,“我从前侍奉临芳苑,不懂三大堂的规矩,不知道该行什么礼。”

“朔风堂的人从来不遵循这些虚礼,你身上有伤,坐下来。”

桌上摆着蝴蝶酥、桂花糕、驴打滚,白骨瓷碟上拖着一碗红豆粥,粥旁的一叠水晶冬瓜饺还冒着热气。墨昀却不碰,只喝酒。

凌云釉拿手护着腰上的伤处,慢慢坐下来,墨昀不说话,凌云釉就有些沉不住气,“你再不吃,粥和水晶冬瓜饺要凉了。”

墨昀连碗带碟推到她面前,“摇光说你没用晚膳,让厨房随便做了点。”

凌云釉其实早就猜到这些是为她准备的,她捏住勺柄,转动手腕,在碗中轻轻搅动两下,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被她做得端方雅致,像是受过训练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心里有个疑惑一直未解,那日我帮你解决了追杀你的人,你将天蚕佩给我,你我银货两讫,我下我的山,你走你的路,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回来呢?“

墨昀身在高位,大多人对他都是又敬又畏,只有眼前这个姑娘,仅见过寥寥数次,却每次都能让他发现一些新鲜特质,很明显的,之前她刻意表现出来的谄媚与敬重都只为明哲保身,她提防他,却并不怕他。

墨昀指了指红豆粥,都解决完,我便告诉你。“

凌云釉是真的不饿,不明白墨昀怎么就这么执着让她喝完这碗粥,但还是乖乖端起来,三两口喝了,并不拘谨扭捏。“好了,喝完了,该你了。”

墨昀又抬起下巴点了点水晶饺,“把这碟饺子也吃了。”

凌云釉瞪大眼睛,鼓起两腮,“你刚刚说只用喝粥的。”

墨昀嘴角勾起笑意,“你好好想想,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刚刚说都解决完,你就”凌云釉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指了红豆粥说都解决完,水晶饺就摆在旁边,没说只喝粥不吃饺子。

凌云釉点点头,捏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好,边吃边说,你看可以吗?”

墨昀见她小口小口吃得费力,也不再勉强,“你是不是以为你过了百蛇林下了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瓷盘上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锦帕,凌云釉拿起来擦了擦手,“你还要派人来追杀我不成?”

见她满脸不以为然,墨昀并不动气,“倒也用不着我出手,擅自逃离枭阁的人自有擅刑堂来解决。”

凌云釉是听过擅刑堂的,心咯噔一跳,扬起脸来,“不过是临芳苑的一个婢女,也会惊动擅刑堂?

墨昀扬眉,“你大概还不明白你来的是个什么地方。”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饿,听墨昀这么一说,满桌的精致糕点更让凌云釉提不起胃口,“这样说,反倒是你救了我?”

墨昀又饮下一杯酒,不答,连客气话都懒得说。

对墨昀的话凌云釉半信半疑,她别开脸,低声咕哝道,“可以的,可以的,占便宜的人还变成我了。”

她初进朔风堂,墨昀不预向她透露太多,壶中酒也见了底,他该走了,“你好生养伤,七日后,我让徐飞白来教你习武。”

“什么?徐飞白?不行不行,谁都可以,就他不行,对,秦州也不行,他俩都不行。”

激动之下,凌云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起身太急,扯动了伤口,疼得她嘶嘶倒吸了两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没有说话,只半抬眼皮看着她,凌云釉后知后觉自己反应太过,为了挽回局面,慢慢坐回去,腿并着腿,背挺得笔直,手交握于石桌上,然后强挤出一抹微笑。“我……的……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两位银衣使本事了得,来教我这个于武学十窍只通了一窍的人,未免太过于屈才。”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她又念了一遍,“屈才,对,就是太过于屈才。”

墨昀转着酒杯,“若是你身上没有与常人不同的特质,于我有何用?”那意思是在说,若是只为了培养一个普通杀手,又何必放弃其他底子更好的人,费尽心思安排她进来。

墨昀都没有轻看她,再说妄自菲薄的话也是不大合适,但凌云釉一时没想到其他的由头,只要硬着头皮回答,“我与徐飞白有私怨,他不仅不会费心教我,而且还会借此机会折磨我,若我被他打成重伤,我倒是不要紧,若是误了你……堂主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不是?”

一阵秋风皱起,吹落紫藤花瓣无数,墨昀和凌云釉的发上都落了好几瓣。

墨昀道,“如何让徐飞白心甘情愿得教,姑娘聪明绝顶,必然难不倒你。”

做事做人都要懂得留后路,这下凌云釉算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砸了。

她并没有懊悔太久,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原路找回去,从假山里翻出徐飞白和秦州的衣裳,第二日小心洗了,借了火斗熨好叠好,装在托盘里,捧着走到了徐飞白的院子里。

徐飞白单腿翘着,斜倚在廊柱旁捧着话本看,脚下扔了一片松子壳,小鹌鹑抱着一节滑竹在坐下石阶下啃。

凌云釉抿出笑容,刚要开口,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球状物直直窜过来,洗好熨好的凤凰火上现出两个黑乎乎的梅花印来,凌云釉脸色跟锅底灰一般黑,“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原想骂你个作死的小畜生,但看到小鹌鹑睁着水朦朦的小眼睛盯着她瞧,却是怎么也骂不出口了。只能徒劳得伸手去拍衣裳上的梅花印,趁徐飞白还没抬头看她,赶紧把凤凰火翻了个面。

凌云釉脸上堆满笑容,低声唤道,“徐……徐大人。”

徐飞白打了个哈欠,懒懒抬了眼皮,“有何贵干?”

凌云釉捧起托盘举至徐飞白面前,“那日不知死活冒犯了徐大人,回来后一颗心总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睡觉也不得安宁,生生熬出了黑眼圈,一直想着要好好向您赔罪,又怕您不肯原谅我。”

徐飞白将一瓣松子壳重重弹出去,“我……”

凌云釉着急抢过话头,“但我听闻徐大人在枭阁之中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肚量大,人称徐潘安,又称徐宰相,肯定不会同我一个女子一般见识,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飞白即便知道她说这番话的真实用意,仍然被徐潘安这个名头给愉悦到了,面色舒缓了点儿,“徐潘安便罢了,这徐宰相又是谁叫出来的?”

凌云釉继续胡说八道,“谁叫出来的我就不知了,卞松月去了烟雨堂,昨日我们见面时,她说给我听的。”

这话说得取巧,其实从桃花源出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卞松月。

徐飞白登时眉开眼笑,“她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面色登时凝重起来,“说了,卞松月让我努力练武,烟雨堂里好多人都等着看我笑话。”

徐飞白心下道:臭丫头,心眼儿忒多。

嘴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连连点头,“她说得极是,你底子差,但也没关系,勤能补拙,你比常人聪明,若是再比常人勤奋,常人必是拍马不及。”

凌云釉也在心里骂:骚包麻雀,张口闭口都是常人,就是不提自己。

几缕哀愁扫过凌云釉日渐清减的脸颊,“光我也是不成的,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运气遇上一位名师,若是有名师教导,叫我不吃不喝不睡日夜练武我都是愿意的。”

徐飞白翘起尾指在嘴角挠了挠,“你倒是懂事。”

两人你装姜我装蒜,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却都不挑破。

※※※※※※※※※※※※※※※※※※※※

哎,连□□都成屏蔽词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西南竹林内,风吹着林中竹叶簌簌作响。

凌云釉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揉得通红,她独自在这片竹林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墨昀派给他的老师却迟迟不见前来。

秋雨连绵一夜,第二日雨虽停了,但天依旧阴着,竹林地势偏高,比朔风堂又要冷上许多,想着等会儿要跟着学武,怕穿太多施展不开,所以她只穿了一件罗裙。

凌云釉搓着手臂来回走动,那日与徐飞白说到最后,那骚包麻雀既不撕破脸也不正面回答,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吃些苦头了。

凌云釉等得火冒三丈,好几次想要掉头回去睡大觉,想到自己因为武功低微在桃花源里几次遇险,气就平了下去。

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险境,性命攸关,可不容她任性。

徐飞白叼着一根草茎,仰躺在翠绿竹海上方,周围的紫竹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唯有他枕着的那一枝始终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凌云釉在底下站了多久,他就在上面躺了多久。

凌云釉来回徘徊了好几转,并没有感觉热和了多少,只好蹲下来抱着膝盖,不住地搓手臂。

徐飞白终还是不忍,拨开竹海纵身下跃,连踩几株紫竹借力,稳稳落在凌云釉面前。

凌云釉缓缓抬起头来,仰着脸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不知刚才是不是哭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被她看得浑身难受,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哭……哭啥啊,我又没……没怎么你。”

凌云釉嘴唇透出乌青,鼻头不知揉了多少次,鼻尖已经翻起了皮屑,徐飞白看她这副可怜样,心里不由升起愧疚,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苦恼得抓抓后脑勺,“你是不是冷,要不你随我打上两招热热身?”

凌云釉心上乐开了花,苦肉计真是灵丹妙药,这一顿没白受。

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知你心里有气,你再晾我两个时辰也是我该受的。”

徐飞白本就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听完更是过意不去,“好了好了,我一个大男人同一个女人置气,说出去还怕别人笑话。”

两人冰释前嫌,教习凌云釉是墨昀以堂主身份下的命令,本就不是闹着玩的,徐飞白本来也只打算捉弄她两日,若是因为贪玩误了墨昀的大事可有得他受的。

徐飞白先试她的武功底子,可凌云釉在杀手堂只通过第一阶段,轻身功夫马马虎虎,至于武功嘛,有跟没有差不多。

徐飞白心知要引她入门,只能从简单的招式教起,便捡了一套轻灵九式,常言道以不变应万变,轻灵九式却要反其道而行,以万变破不变。所以这套剑法不依赖于“气”,胜在招式变幻多端,凌云釉记性绝佳,加之勤奋,半月以后就已经将这套剑法掌握了七七八八。

徐飞白教完全部招式后,也只是偶尔出现指点她姿势不到位的地方,大多时间都是凌云釉自己练,轻灵九式小有所成后,凌云釉好奇卞松月学的成效,眼看日薄西山,就想趁着天还没黑前找她比试一番。

凌云釉一直在脑子里猜想卞松月的武功招式,她俩足有半月未见,不知白晋给她派的是哪个师傅,可千万别是阳平。

一闲下来,凌云釉脑子里的千头万绪就冒了出来,中秋夜宴推迟到了重阳,丁嫦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她与梁阿等了这么久,必然不会选择明面上的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设想了几种可能,均被推翻,忽然灵光一闪,她拿巴掌轻轻拍了下额头——真傻,自己对枭阁的暗道不熟,可总有人熟悉,何不借一借她的手。

不知不觉凌云釉已经走到了天目湖边,湖上飘着氤氲雾气,雾气随风流动,把岸上也衬得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前方不远处有人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迎面走来,嘴里一直唤着“明昔”。

凌云釉认出前面的人是阳平,惹谁都别去惹脑子不清醒的醉鬼,她绕到另一边有意避开,阳平却忽然急切起来,嚷嚷着追过去,“明昔,别走,你为什么老是躲我,我这么喜欢你。”

凌云釉知道这醉鬼是将自己当成心上人了,她望向雾蒙蒙的一池湖水,脑海里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她从裙摆上扯下一大张布系在脸上,回身,眸中波光流转,她和明昔一样是凤眸,这下,脸被遮去了一半,又刻意学了明昔的姿态,阳平喝醉了酒就只当她是明昔。

“明昔,阳平看着她痴痴笑起来,情不自禁得抬起手。

凌云釉眨眨眼睛,盈盈后退几步,退到湖边退无可退,当即纵身一跃,曼妙身姿便如银鱼入海,水花一起,人就不见了。

“明昔,你要去哪里?”见她消失在水里,阳平心急起来,跟着跳了下去。

凌云釉听声辩位,游到他背后,揪住一条水草缠在他脚腕上,她心想,这厮喝醉了酒,被水草缠住溺死在水里,这锅也扣不到她头上来,墨昀那里不至于不好交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厮最为好面子,这样窝囊得死了,死后被阁中人耻笑,倒是比直接杀他来得痛快。

阳平蹬了一脚,觉察不对劲,人也清醒了一点。蕴起掌力反手一劈,凌云釉差点给他劈中,幸好水中不似陆地,因着浮力,掌力跑偏了半分,她心叫不好,赶紧往岸上游去,心急之下喝了几口湖水,颇为狼狈得爬上岸,呛咳起来。

阳平登时酒醒了大半,掏出贴身匕首斩断水草,心知方才那人是故意要害他性命,想也不想游出水面,追到了岸上,岸上留下一滩水渍,人却不见了。

阳平回想起入水前一幕,心中狐疑,明昔如果要杀他,即便失手不成,凭她那孤傲目空一切的性子是决计不肯逃跑的。何况,刚刚若真是明昔,他哪会还有命在。

凌云釉浑身湿透,顶着蚀骨的寒意逃回了朔风堂,牙齿被冻得吱吱打颤,方才那厮意识到危险斩断水草后,又迅速做出了攻击的反应,想必是已经清醒了些,不知道到时候面对面碰上了,会不会被他认出来。

她心里暗暗忧心,没有注意到紫藤架下坐着一个人。

“弄成这样,做什么去了?”

凌云釉本就做贼心虚,这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抬眼就看到墨色衣襟上的云纹刺绣,凌云釉紧张得攥起拳头,害怕墨昀看出什么来,又赶紧放开,抬手拭去不住下滴的水珠,才扬起嘴角笑着道,“是这样,我刚刚出门时,一朵乌云飘到了我的头顶,乌云里应该是蓄满了雨水,兜头淋下来,我就成这样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刚才的小动作被墨昀看在眼里,换其他人肯定要问她紧张什么,可墨昀不问,他只说,“看来你与阳平缘分不浅,遇上了同一片云,那云先淋你,再淋阳平,阳平估计现在都还在想为什么会被这片云挑上。”

凌云釉吸吸鼻子,脸偏向一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朔风堂与烟雨堂互相牵制,这次不自量力对阳平下手,若是阳平迁怒朔风堂,这祸算大算小?凌云釉拿不准,被压制的倔强天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了束缚,她不后悔方才的所作所为,于是挺直背脊道,”我知道我闯了祸,你若是罚我,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墨昀盯着她道:”入堂半月有余,武功长进多少是看不出来,倔脾气倒是长进了不少,先去把衣服换了。“

凌云釉见他脸上并无怒色,小心翼翼问,“不罚我吗?”

墨昀答道,“若是长进大,就不罚。”

原来是想看自己武功练得如何,凌云釉松了口气,高兴起来,”这个你放心,徐飞白都夸我学得快呢!

她步伐欢快地冲进房里,打开矮柜,从中抽出一件练武时常穿的对襟长衫,平时不觉得,今天看这件长衫的绯红色就觉得有些暗沉。凌云釉往闭合的两扇门上瞥了一眼,将长衫重新塞回矮柜,转而拿出一件鹅黄色的束裙。

换好衣裳,拿干帕子擦干头发,她坐到铜镜前,不顾头发还湿着,从两侧各分两缕头发直编到底,再和剩余的头发一起束到脑后挽成发髻。

玉盘里的发簪步摇算下来有二十来支,凌云釉不知选哪只好,最终选中了一支玉簪花步摇,侧着脸对着铜镜比划位置,当她发现镜中的自己眉眼带笑时,手霎时间僵在了半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轻咬下唇,连忙将玉簪花步摇放回玉盘,把发辫打散,从盘子里捡了一根样式简朴的白玉簪随便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才起身走出门去。

她没有记时辰,直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由有些心虚,偷偷打量墨昀的面色,见他并没有不耐烦,才放了心,走到西北角的一棵桂花树下,踮脚折下一根缀满桂花的花枝,再回到墨昀面前,“剑不在身边,我先用这个替代。”

墨昀点头默许。

轻灵九式的每一招都锲刻在了脑子里,本来该信心满满,可凌云釉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她忙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庭院中央,以花枝作剑,起手比划出轻灵九式的第一招,月光下,纤纤身影轻盈灵动,花枝过处,曳出几行冷冽香气。

一套剑法舞下来,她的额角已经溢出西汗,凌云釉挽着花枝踩着月光走回墨昀面前,笑盈盈道,“怎么样?我舞的剑能否抵我闯的祸了?”

当一个美貌少女唇角眉眼均带着笑时,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令人着迷,在墨昀眼中,这样的凌云釉的确是极美的。他也突然发现,在经历过临芳苑的变故后,这个怀着仇恨加入朔风堂的少女依然拥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彷如两颗尚未蒙尘的明珠。

墨昀赞许道,“徐飞白这套轻灵九式对习练者的底子要求不高,身法飘逸灵动,的确适合你,你也练得不错,可剑法不是只图舞着好看,如何用来破敌人的杀招才是关键。”

他起身拿过凌云釉手中的花枝,“再去折一根花枝来。”

凌云釉哦了声,知道墨昀这是要与她对剑,十分兴奋,转身小跑向桂花树,折下一根和前一根差不多长短的,又小跑着返回去。

墨昀的目光落在她晶亮的眼睛上,而后不着痕迹得偏开一寸,道,“你先出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凌云釉并不按常理出招,一出手就是轻灵九式中的第五式,这一式虚招最多,主攻敌人面部,用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在敌人放松警惕后直刺对方咽喉,九虚中藏有一实,一击毙命。

可墨昀不知用的是哪种身法,别说刺他眼睛吓他一吓,对了二十几招,连人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凌云釉心急起来,不再讲究攻法,逮着哪招用哪招,墨昀见她方寸大乱,运劲抖动花枝敲上她的腕心,凌云釉感到手臂一麻,花枝被震飞出去,她整个人被墨昀逼到了石阶外缘,重心不稳,朝后仰倒下去,白玉簪从发中滑脱出来,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墨昀一个箭步上前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带正,凌云釉哭丧着脸回身,白玉簪已经摔成了三段,她捡起地上的“残肢”徒劳得接到一起,这支簪子虽然没有什么样式,但是贵在色泽极纯,簪身外萦绕着一层玉白的柔光。

拿丝帕将白玉簪包了,从花枝上折下一段重新将长发裹了。

墨昀见断簪玉泽莹润,暗夜里能清晰看见柔光流转,就知道绝非凡品,想到两人初遇时,这姑娘一眼就看出了他腰上挂的是天蚕配,想必是极为喜欢玉的,这一点倒是和徐飞白很像。

凌云釉已经知道自己薄弱的地方在哪里了,动作虽然熟练了,但终归是纸上谈兵,等下次徐飞白来的时候,定要缠着他与自己多比试几次。

墨昀问道,”除了这套剑法,徐飞白还教了其他的没有?“

凌云釉疑惑,“就只教了轻灵九式。”

墨昀点点头,吩咐摇光去请徐飞白在书房会面,摇光附耳过去说了两句,墨昀沉默一瞬,道,“徐飞白等会儿再唤,你先去把裴云叫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耳朵竖得老长,总觉得墨昀与裴云的关系和旁人不同。

墨昀看起来很忙,摇光走了以后,他告诉凌云釉明日会吩咐徐飞白教她另一套剑法,其他的倒是不说,凌云釉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人忙成这样,也不敢死缠着不放,回房加了一件披风,便去寻徐飞白了。

刚过戌时,徐飞白在灯下刻木人,凌云釉直接推门进去,看清是凌云釉,肃了神色教训她,“你一个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白日与大老爷们混在一处就算了,天都黑了你还往男人房里钻,成何体统。”

他刻着的木头人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也不知是照着哪家姑娘刻的,凌云釉压根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在盘子里拿了个苹果来啃,“刚刚咱们堂主过来指点我剑法了。”

徐飞白吹去刻刀下的细屑,”墨昀日理万机,还特地匀出时间来指点你,你挺得意是吧?“

“得意倒真是没有,只是有些为你担心。”

徐飞白斜睨她一眼,“小爷还需要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担心?”

凌云釉隔着桌子,将脸朝那边凑过去一些,“徐飞白,你老实说,教我剑法,你是不是藏私了?”

徐飞白不屑得挑高眉毛,也把脸凑过去,学她的语气,“你啊!若是有这本事,我一身功夫都教给你又有何妨?“

和徐飞白说话着实是轻松,凌云釉咬了一口苹果,两下嚼了,才道,“墨昀说明天起让你教我另外一套剑法,你先跟我透个底,什么剑法这么神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现在能学什么剑法?捡着简单的教,明日小爷传你一招燕归巢的身法,保证你”

他忽然不继续说了,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反手往脑袋上一拍,“我的乖乖,小爷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起身去书架上、床上乱翻,嘴里连声道,“放哪儿去了……不在这儿……也不在这儿……”

凌云釉看他把枕头、书籍扔了一地,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起了好心帮他,“你找什么啊,我帮你找啊!”

徐飞白早已把头发抓成鸡窝状,张开嘴唇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转过身,面上又是笑意盎然,“也的确只有你能帮我了。”

凌云釉点点头,“好啊,我本来就说要帮你的,你再找什么东西?”

徐飞白面色凝重,“我弄丢了墨昀的一件宝贝,被他知道非把我扔进擅刑堂滚针板不可。”

凌云釉也肃了脸色,站起来,“什么宝贝这么重要啊?要不,我们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先弄个假的冒充,等找到了再换回来,但他说等会儿让摇光来唤你,今天是不成了,等会儿你先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然后再想办法。”

徐飞白眼里含满感激,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雕花凳上,“妹子,这两日哥哥对你不错吧?”

凌云釉想了想,点点头,“还行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接道,“那你愿不愿意帮哥哥求求情,你聪明伶俐,智计无双,必然有办法的。”

凌云釉挑眉瞧着她,“什么宝贝能比你的命还重要,你可是银衣使啊。”

徐飞白也学她的语气,“墨昀他可是堂主啊!”

凌云釉原意是银衣使在枭阁中地位超然,定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处置,徐飞白听懂了也要装不懂,就是怕凌云釉细问。

徐飞白将她扶起来往门外推,“好妹妹,那东西非同小可,假的我是弄不出来的。你现在就去帮哥哥求求情,求求你了,救命大恩没齿难忘,我会记你一生一世的。”

凌云釉才不稀罕他记自己一生一世,摊开手,“你看,这也不是普通差事,你丢的那件宝贝一定对墨昀很重要吧!我这也是赌上性命在为你求情啊。”

徐飞白咬咬牙,忍痛割爱,解下腰上的兽面玉珏塞进她手里,“好妹子,你若把这事解决了,哥哥还有重谢。”

凌云釉掂了掂玉珏,满意得塞进腰上的荷包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从书房出来,凌云釉已在廊檐下等了许久,发髻间仍插着一截桂枝,一靠近她,就闻到若有似无的桂花馨香。

“有事?”

凌云釉点点头,“有事。”

墨昀在前走到一间雅室外,一推开门,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凌云釉撅起嘴唇嗅了嗅,踮起脚目光越过墨昀的肩膀定在青玉案旁的红泥火炉上。

两人坐于青玉案的两边,红泥火炉煨着屠苏酒,墨昀盛好两杯,一杯放在凌云釉座前,“有什么事非要这会儿来说?”

凌云釉这会儿有些口渴,端起酒杯仰头干了,她不好酒,不知酒的学问,觉得这酒不及桂花酒香甜,也不再讨了。端正坐姿,义正言辞道,“我想换个老师。”

墨昀浅浅皱了一下眉,“嫌徐飞白教得不好?还是嫌他资历不够,配不上你?”

凌云釉笑着道,“不瞒你说,我确有这些担心。”

上弦月悬于轩窗之外,墨昀抬眼望了一眼,“说来听听。”

凌云釉在心里舒了口气,幸好墨昀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换其他两位堂主,她现在估计早被扔出去了。

“我先问一句,徐飞白为枭阁出生入死,杀人最多,立下的功劳也最多,是真是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闻弦音而知雅意,“徐飞白嘴是油了些,但也不全然都是假话,他十四岁入阁,连闯三重秘境,入阁之初就由阁主钦点为银衣使,枭阁创立以来,都未有类似先例。”

凌云釉没想到徐飞白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居然还有这么傲然的成就,虽然只是做铺垫用的由头,但自己一个没本事的软脚虾,居然嫌弃起一身好本事的真龙,墨昀没酸她自不量力已经是在为她留面子了。

她脸皮微微发烫,“他教我的轻灵九式没觉得多厉害,还道他成日只晓得吹牛皮,没有真本事,看来是我错怪他了。你说他银衣使的身份,是阁主亲自点的?”

要是被徐飞白知道自己在墨昀面前把他嫌弃成这样,指不定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墨昀饶有兴味得望她一眼,“你问完一个问题了,为了以示公平,下个问题该我问了,你今晚来是为你自己,还是为徐飞白?”

凌云釉在心里叹息:真是千年王八要成精。

“算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吧!既然是难遇的奇才,阁主也这么重视他,又为枭阁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功劳,犯一点小错,是不打紧的吧?”

墨昀没往心上去,就徐飞白那个不安于室的闯祸精,这些年大祸不闯,小祸是免不了的,只是这次为何要差个姑娘来求情?

“他又犯什么错了?”墨昀端起酒杯。

凌云釉偷偷观察墨昀的神情,见他脸上并无怒色,甚至都没有意外之色,就知道这事不严重,于是避重就轻地道,“也没多大的错,就是丢了你给他的一样东西。”

酒杯还没举到嘴畔就在墨昀手里化作了齑粉,他的眉头微微拧起,“你说他弄丢了我给他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他是这么说的。”凌云釉刚刚落下去的心被从墨昀指缝泄下的白色粉末吊到了嗓子眼,她不安得舔了舔嘴唇,无意识得想抓点东西攥在手里,离她最近的是墨昀没喝完的大半壶酒,紧张之下,她直接提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下肚,喝得太急,打出一个酒咯。

墨昀脸色铁青,唤来贪狼,“去把徐飞白给我请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总觉得方才那句中的“请”字,墨昀咬得特别重。

贪狼已经好久没看墨昀这么生气过了,听说擅刑堂最近又发明了新鲜刑法,特有意思,等徐飞白被扔进去了,他一定要偷偷去看,想到徐飞白可能会哭天喊地的求饶,贪狼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抬手捂嘴,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是,连忙跑出门去。

没一会儿贪狼就回来复命,“主人,徐飞白不在他院子里,守卫说他称新接了紧急任务,要连夜下山,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凌云釉感觉墨昀的气息里都结了冰渣,听他道,“好,很好,他是越发长进了,你和天权去把他追回来,抓到他不用急着带回来复命,把他倒吊在山崖边上三日三夜,吹吹山风醒醒脑子。”

把主人惹得这么生气都不扔进擅刑堂,主人偏心。

贪狼醋了,决心抓到徐飞白以后先把他扒光了再倒吊在山崖边上。

枭阁中只有一处山崖,崖下是万丈深渊,把徐飞白倒吊在山崖边上,想到那画面,凌云釉咬着拳头发起了抖,不忘在心里暗骂:徐飞白那个小贱人,打着让她求情的名头,实际上却是让她来拖延时间,她不过是贪点小便宜,这下好了,成共犯了。

贪狼一走,雅室里又只剩凌云釉与墨昀单独相处,凌云釉见墨昀安排完徐飞白,又将目光移向自己,连忙赌咒发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犯的错这么严重,我绝对不是共犯,也不是帮凶,我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我一片诚心,苍天可鉴。”

她忙举起三根手指头,动作太急切,突然从她袖口飞出一物,咚得一声砸在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和她一起看过去,凌云釉脸刷得红了,心道天要忘我——被她甩出去的是从徐飞白那里讹来兽面玉珏,本来装荷包里的,她刚才等墨昀等得无聊便拿出来把玩,墨昀出来后顺手塞进了袖子里。

徐飞白极喜欢佩戴这枚玉珏,墨昀哪会不认得,被气笑了,“这枚玉珏是他贴身之物,戴得最多,废了好大功夫才得来,他对你倒是大方。”

凌云釉感叹自己这是什么运气,两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心急上火,她脑子忽然有些晕,差点站不稳,连忙按住青玉案,“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你罚我吧!”

墨昀也发现她满脸通红,面无表情道,“事到如今罚你有什么用……”

后面他说了什么凌云釉已经听不进去了,墨昀在她眼前变作两道重影,她摇了摇头,“好晕啊!”

说完这一句,就阖上眼睛朝前扑去,墨昀隔着青玉案站在她对面,不得已伸手扶住她的腰,“凌云釉。”

凌云釉脸搁在墨昀肩上,双目微闭,气息缓慢匀称,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墨昀感到浅浅的气息喷在脖颈上,看向案上被凌云釉紧张之下喝空了的酒壶,扶额叹了口气。

墨昀亲自将凌云釉送回西厢房,给她盖好被子,回到雅室,摇光已经将青玉案收拾干净,重新为墨昀温了一壶屠苏。

看主人回来,便舀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过去,“屠苏后劲大,凌姑娘大概是喝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一想到她和徐飞白就闹心,“本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喝太多。”

摇光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主人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他是墨昀的贴身隐卫,对于墨昀的盘算和计划比徐飞白和秦州都了解得多。墨昀交给徐飞白的是冰河的武功秘籍,让凌云釉习会秘籍上的武功身法,是西征冰河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摇光拧着眉头,担忧道,“秘籍丢了,主人的计划可能也要变一变了。”

墨昀连饮下三杯屠苏,走出雅室,向卧房走去。“这个计划花了我许多心血,这一环是成功最关键的一步。幸好当初我记下了秘籍中的招式,倒还没糟糕到必须改变计划的地步。事到如今只能由我亲自来教,往后堂中的事务就只能让裴云多担一些了。”

摇光抱着披风追上去,“秋夜风凉,主人把披风披上吧!”

墨昀没有拒绝,接过披风披在身上,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了卧房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裴云最近可有发病?”

摇光回道,“云叶医女的药很管用,裴公子已经足有一月未发病了。”

墨昀点点头,“我听说裴云院子里新种了一片药草?”

摇光垂下眼眸,“是云叶医女托人带回来的一些珍稀药材,裴公子院子里除了秦公子当初移栽过去的几株墨菊便没再种其他的,云叶医女便将药材种过去了,裴公子看起来并无任何不悦。”

墨昀眼瞳黝黑深邃,久久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也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你下去休息吧!”墨昀推门进去,摇光低头应是。

屋内燃起一盏灯火,驱走绵密的黑暗,一卷羊皮地图摊在圆桌上,墨昀坐下来看了半晌,一直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有些烦躁,这时,挂在檐柱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响起来,窗外弦月西移,却始终有一颗星伴在弦月左右。

他想起离开平康那一夜,也如今晚一般,是个孤星逐月的夜晚。

他扯开领口,从里衣上取下一枚三角状的护身符,护身符的三个角并不一样宽,别扭的针脚清晰可见,他一直在想:既傲娇又好面子的老堂主是怎么一针一线得缝出这个丑东西的,怀着一身武艺,却遭绣花针把手指扎出十多个针眼。

刚来朔风堂时,墨昀每晚做噩梦,老堂主怕护身符不管用,还去香火鼎盛的皇家寺庙求了个铜风铃给他挂在房檐下,说是辟邪去邪祟,墨昀那会儿本就睡不好,被这叮叮咚咚的铜风铃吵得更难入睡,好几次要老堂主把它解下来扔了,老堂主牛脾气死倔,不肯就算了,威胁他若是敢解他这把老骨头就从七楼上跳下去。

铃声叮咚不绝,护身符上犹余他身体的温度,回忆深远悠长,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接受,那个总是令人哭笑不得的老顽童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墨昀摩挲着护身符,低声道,“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本来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平康一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昨夜醉酒后,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人还很迷糊,揉着太阳穴下地穿鞋。

推开窗透气,一侧头,就看见了插在细颈瓷瓶里的两枝桂花,隐秘的喜悦从心底泛出来,她俯下身轻轻得嗅了嗅。

秋意渐浓,风也越加寒凉浸骨,肌肤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抱着胳膊自言自语,“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咦,昨天怎么没换衣裳就睡了。”

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一身鹅黄束裙,凌云釉觉得哪里不对,对,她昨晚是帮徐飞白求情去了,结果徐那厮摆了她一道,墨昀看起来很生气,她紧张之下把酒壶里的酒喝光了,之后……之后……脸颊隐隐发烫,她抬手捂住,幽幽呼了口气。

半晌,将手从脸颊上移开,望向两枝桂花,情不自禁微微笑了。

距离重阳节还剩十天,重阳那天枭阁会举办一场夜宴。

凌云釉打算去烟雨堂找卞松月,怕撞上阳平,她去徐飞白院子里偷了一套男装换上,七幽若里栾秋虽为女子,却酷爱男装打扮,枭阁里也不少女扮男装的杀手,所以也不怕变了装会引人侧目。

***

明昔在白晋的暖阁里喝完一壶茶出来,穿过烟雨阁的游廊,见一身紫衫的卞松月迎面走来,她记得白晋第一次将这个容色惊人的少女领到大家面前时,她穿得还是一袭红衣,在那之后,她的衣饰色泽仍然明艳惹眼,却再未着过红衣。

明昔垂首看见自己石榴红的裙摆,心想这烟雨堂里可容不下两个喜着红衣的女人,还好,那姑娘不是。

“明昔姐姐”,卞松月乖巧地唤了一声。

明昔微微笑道,“是去见堂主吗?我才从暖阁出来,堂主这会儿正与池长青说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是来见堂主的,我是特地来见明昔姐姐的。”卞松月垂下羽扇似的眼睫,又向明昔多走了一步。

“找我的?”明昔可不记得除了偶尔碰见互相点头之外,与她还有更深的交情。

卞松月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明昔心下起了防备,但料她不敢在烟雨堂内暗算自己,接过来打开,上面只有七个字:重阳夜,下山密道。

“这是什么?”

卞松月答道,“方才路过扶风院时,见到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将这个纸条埋在了院门外的合欢树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明昔姐姐认识的人,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拿给你最合适。”

扶风院是明昔的寝院,门口也确实种有一棵金合欢。

明昔唇畔笑意渐冷,“你我素无交情,我若是你,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免得好心办了坏事,惹出祸端。”

卞松月无惊无惧,表情极为平静,“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松月并不好奇,姐姐也不用防备我,我只是念在入堂以来明昔姐姐是唯一一个对我没有敌意的女人,所以才将纸条挖了出来,若是姐姐觉得我做得不对,希望你念在我入堂时间还短,不要往心里去。”

明昔收好纸条,笑着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多谢你了。”

明昔走后,卞松月从腰间摸出一只草蝴蝶,“哎呀!刚刚忘了给她了。”

午饭时分,扶风院的暖阁里弥漫着鸡汤的浓香,除了一道白果炖鸡,还有一盘油爆双脆、一盘松鼠鳜鱼、再加一盘开胃的香脆三丝,就是午饭全部的菜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阿在一旁烫酒,他的手生得好看,手指匀称细长,像是一双抚琴弄墨的手。长期练字的人食指里侧会被毛笔磨出薄茧,可他的茧却长在拇指内侧,由于长期被困于扶风院,梁阿的皮肤十分白皙,所以拇指上的厚茧特别明显。

明昔没有接他递给来的酒,摩挲着他拇指上的茧,“我随师父习剑时,师父说我天分虽高,可着实懒了些,成不了高手。我问她怎么才能成为高手,师父说等我这里的茧磨厚了,就能成为高手了。”

粱阿身体一僵,默了半晌,才开口,“小姐,酒要凉了。”

明昔接过酒却不喝,只是放在桌上,翘起拇指立在粱阿手边,低低笑道,“你手指上的茧比我的还要厚一些,若你武功没被封住,我同你动手,可能还未必赢得了你。”

粱阿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不流露出怨恨的情绪,他拿起一个崭新的酒杯,“酒凉了,我重新斟一杯。”

明昔探身过去握住他的手腕,脸上仍带着妩媚笑意,“一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粱阿一侧的手紧握成拳,“小姐为我起名粱阿,粱阿便是我的名字。”

明昔看着他,重重点点头,笑意尽收,拿起置于一侧的长剑,扯开包裹住长剑的白绸。刻有麒麟图案的剑首一露出来,粱阿面上血色褪尽,手指颤抖,眼睛紧紧锁住剑身。

明昔拔剑出鞘,捏起几根发丝,剑刃一触到发丝,几根断发飘扬而下。

明昔在剑身上吹了口气,“虽然叫不出名字,但确是一把好剑。”

粱阿绷紧嘴唇,不发一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调转手腕,放剑回鞘,“你脸色不好,伤寒刚愈,还是回去休息吧,让明陵过来伺候。”

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平日里粱阿都非常抵触明陵来伺候明昔,今日他却什么情绪也没有,应了声是,就走出了门外。

明昔自己为自己斟了杯热酒,一口饮下,喝得太急,呛出了眼泪,手指收紧,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

而朔风堂里,凌云釉也陪着明昔食不下咽。

桌上的菜她一样挑了两口就不再吃了,一头栽进床上,拿枕头蒙住脸,心里七上八下。

原以为徐飞白溜了,墨昀会换其他人来继续教她,哪知道会是本尊亲自来教。墨昀不似徐飞白情绪外放,她纵有一肚子的小聪明,也不敢随便在他面前玩儿聊斋。

原本打算收拾完丁嫦和阳平,为雅安报了仇,就找个机会再偷溜下山,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去,现在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都怪徐飞白那小贱人,凌云釉气大得一拳捶在床上。

凌云釉体寒血虚,天一冷就容易赖床,往常徐飞白都不怎么管她,所以她一直都是毫无负担得睡到自然醒,才悠哉悠哉跑去练剑。

自打师从墨昀,这种好日子就再不奢望了,往往天还没亮,贪狼就会来敲她的门,她不答应,就变着调子得敲到她答应为止。

这日,弯月还高悬在天,墨昀就在小树林里等着了,大老远就能看到凌云釉半耷着眼皮,哈欠连天地走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枭阁里的杀手,谁不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起早贪黑过来的,连徐飞白那懒货在刚进阁时也都是天还不亮就会爬起来练一整天剑的。

可凌云釉就是个异类,原以为丢她进桃花源里历练一番,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能有点数,就会苦练剑法,结果……

凌云釉连打三个哈欠,抱怨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啊,你看我都熬出黑眼圈来了。”

墨昀将剑扔给她,“阳平的武艺不及徐飞白,但也和秦州不相上下,你如今只掌握了一套轻灵九式,打算什么时候追上他?”

凌云釉接过剑,瞬间精神了,转动转动依旧酸痛的手腕,“这把剑太重了,不能换一把轻一些的吗?”

墨昀找来的这把剑,由玄铁制成,六尺长,显得极为笨重,凌云釉第一次拿起它时,必须由双手握住剑才不会滑脱出去。

墨昀道,“这套剑法主要用到手腕和手臂的力量,而你这两处的力量都很弱。”

凌云釉嘟囔道,“那么多身法轻盈的剑法,非要捡一套大老粗练的来教。”

她满心怨言,手上却不懈怠,将墨昀教的几招练了一遍,同昨天一样,刚练过五招,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了,等十招练完,她的里衣已被汗水浸透。

招式并不难,仿佛只是凭气势取胜,横劈直刺都必须用上十成的力,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敌人的兵器。

剑脱出手,凌云釉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拖着两个沙袋走过来,“臂力还是太弱,继续扎马步。”

凌云釉口干舌燥,盯着沙袋,头皮一阵发麻。她强撑着起身,身体前倾,两腿半曲,两臂朝前平伸出去,墨昀将沙袋一边一个挂在她的手臂上,唤来贪狼,“半个时辰,两组,中间各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完后,一个时辰,加练两组才准吃饭。”

凌云釉皱紧眉头,眼里含着泪,可她不敢诉苦,只要她敢开口,墨昀就敢再多加两组。

墨昀走后,凌云釉吸着鼻子想念徐飞白,一根长长的细竹竿“啪”得抽过来,贪狼倚在树杈上,叼着根干草,嘴里含糊不清,“手抬高一点,不要一点到晚想着偷懒。”

凌云釉舔舔嘴唇,把手臂抬平,“明天会换摇光来吗?”

贪狼那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高高挑起,笑容奸诈,“主人说了,以后都由贪狼看着你。”

摇光性子温煦,凌云釉偶尔偷下懒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人也极为体贴周到,时不时喂凌云釉两口水或是两颗冬瓜糖。

换了贪狼,就再没这等待遇了。

※※※※※※※※※※※※※※※※※※※※

明天要出门一整天,可能不会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墨昀的监督下,凌云釉的手臂力量越来越强,那柄六尺青锋剑拿着也不似最开始那般吃力,她问过墨昀这套剑法的名字,墨昀随口回“蛮子剑法”,十分敷衍,凌云釉听后不屑得撇撇嘴,也不再问了。

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小树林,练到月亮升起才会被墨昀放回去休息,有两天晚上,她累得沾床就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发现身上穿得还是昨天那套衣裳。

徐飞白逃跑的功夫十分了得,墨昀差了两名得力隐卫去揪他,可天下之大,徐飞白出了枭阁便如鱼儿入海,想找到他也非易事。枭阁中有专门寻人的组织,隶属文书堂,可经文书堂过的任务性质就大不一样了,墨昀爱重徐飞白,自然不会出动文书堂。

很快就到了重阳节,墨昀给凌云釉放了一天假,午膳前摇光为她送去一坛菊花酒,一盒菊花糕,外加一个三层高的食盒,食盒顶层装着一把茱萸,中层装着一盘尚还冒着热气的清蒸大闸蟹,底层铺着少许碳火。

阳澄湖的大闸蟹天下闻名,价格奇贵,只有富贵人家消受得起,凌云釉出生清寒,在此之前从未吃过。

她欢天喜地接过食盒,眉眼弯弯,“多谢摇光。”

“凌姑娘客气了,都是主人的吩咐,摇光只是为姑娘送来而已。”摇光将菊花酒和菊花糕放在茶几上。

凌云釉送他到门外,两人的发上都沾上了紫藤花瓣,却都未曾察觉。摇光忽然道,“对了,主人让凌姑娘好好休息,晚上同他一起去参加重阳夜宴。”

凌云釉咬住下唇,犹豫问道,“我也必须去吗?”

摇光笑道,“也不是必须去,凌姑娘是破例招入朔风堂的,阁主免不得会问,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凌云釉双手在身前交握,脸上笑意不改,“那我下午梳妆打扮一下,墨昀会来接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觉察到她的紧张,笑着安抚道,“姑娘不必紧张,万事都有主人在,阁主问起你时,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可以。”

凌云釉松开下唇,紧张的情绪稍解,“如此,云釉便不担心了。”

摇光走后,凌云釉进了屋,秋阳温柔,微黄的光线泛着点点暖意,凌云釉将茱萸挂在门上,转身望了眼茶几上的那坛菊花酒。

明昔睡了午觉起来,就坐在妆镜前打扮,她自己挽了髻,扭着粱阿为她描眉,粱阿被缠得没有办法,拿起炭笔细致得为她画起眉来,明昔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抬起光-裸的玉足轻轻刮蹭他的小腿。

“别闹”,粱阿被撩得有些心猿意马,拽开她不安分的玉足,给她穿上罗袜和绣鞋。

明昔嘻嘻笑道,“你做什么板着脸,昨天夜里你可没有这么正经。”

粱阿脸上泛起些微的潮红,将炭笔搁回桌上,“画好了。”

明昔拾起朱笔,扬眉娇笑,“替我画花钿。”

粱阿凝视着她花朵般的容颜,默默接过朱笔,明昔一直仰着脸觉得难受,脸稍稍侧了侧,粱阿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道,“别动。”

明昔听话地不再动,定定望着他眼睛里的自己,“粱阿,你眼里有我,心里有我吗?”

她出声时粱阿已经画好了最后一笔,温柔地将她的头扶正,“画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看向镜中的自己,容颜娇艳如牡丹,眉间盛开一朵相思红,她眸子里的光却暗了下去。

粱阿从妆盒中拿出一朵牡丹绢花簪在她的发上,明昔在等他开口,可他一直没有回答。

傍晚时分,墨昀见时辰不早了,收起羊皮地图,打算去寻凌云釉带她一同赴宴,紫藤花架下,凌云釉脸侧向外边趴在石桌上,发上背上都覆满了浅紫色的花瓣,手边是一个空了的酒坛和一堆被咬得惨不忍睹的蟹壳。

墨昀隐忍地闭了闭眼,“菊花酒是谁送来的?”

墨昀只让摇光送来大闸蟹与菊花糕,酒是贪狼嘱咐摇光带上的,那家伙说重阳节怎么能不喝菊花酒,主人也太小气了些,就回房将自己的三坛菊花酒大方分给了凌云釉一坛。

菊花酒酒味极淡,不容易醉人,摇光就没想这么多,他哪里会知道这姑娘酒量会差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主人,是摇光考虑不周。”摇光没把贪狼供出来。

墨昀走过去,浓郁的酒气飘入鼻息,伸手搭在凌云釉的肩膀上轻摇两下,“凌云釉。”

凌云釉闭着眼睛,不耐烦得打开他的手,“烦人,天还没亮,不练剑。”

摇光屏息敛气,还是第一次有人嫌他家主人烦。

墨昀额上青筋跳了两跳,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解下披风披在凌云釉背上,叫上摇光赴宴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夜,一人醉酒,一人称病卧床不出。夜宴举行之地丝竹绕耳,笙歌不绝。

夜空之上星光闪烁,银月如钩。

丁嫦背着包袱快速走在夜色里,临芳苑的人几乎都被调去夜宴上伺候,她走得顺利,并没有人发现她。

按着预先设定好的路线,穿过无人的竹林坡,隐约听见几声狼嗷,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本来丰腴的身形被拉得极远极长,秋夜的寒气顺着草叶沾上了她的裙摆。

她一直埋着头向前走,步伐不敢有丝毫停顿,穿过竹林坡,一条青石小径出现在眼前,小径尽头是一片假山林,一座假山形似巨形灵芝,隐没在高矮不一的假山林里。今夜星子虽多,但星光黯淡,假山林晚上鲜有人至,所以并未挂灯笼照明,丁嫦却仿佛走过很多遍,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灵芝形假山,摸到一块圆润的钟乳石,用力转动,假山一分为二向两边开合。

丁嫦眼里绽出狂喜,四处逡巡。

“在等人?”

丁嫦闻声脸色大变,惊呼,“谁?”

夜里,那人吹燃火折,点亮了灯笼里的一截蜡烛,幽暗的烛火印出那道黑影,明昔提着灯笼盈盈而立,眉间的相思红分外妖冶。

丁嫦瞪大眼睛,一张脸迅速灰败下去,浑身颤抖不已,“明……明昔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昔笑靥如花,一双凤眸里却卷了滚滚寒流,“瞧上了我的人,丁姑姑眼光不错嘛!”

丁嫦哆嗦着身体,摇着头后退,被一颗钟乳石绊倒在地,头撞上一颗巨石,温热的血从头上流下来。

粱阿背上的剑被白绸缠得密密匝匝,这柄剑名清泉,是十四岁那年师傅送给他的生辰礼,师傅说他当以清泉之志携清冷剑锋,斩杀恶人匡扶正义。

如今他一身武功被封,再拔不出这柄剑,想到一年来所受的屈辱,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个妖女,而后铲平枭阁。

娇花般的容颜忽然出现在脑海,粱阿隐忍得闭了闭眼,下午亲自为她描上的三瓣相思红仿佛就浮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停下脚步,转头望了眼扶风阁的方向,头顶星光点点,远处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望不见。

粱阿迅速转身,小跑去往前方而去,再不留恋来时的路。

假山林漆黑一片,四下无人,粱阿低声唤丁嫦的名字。

“你来啦!”

熟悉的声音令粱阿背脊一僵,一盏昏黄灯火驱走了一小片黑暗,明昔将灯笼插在假山上,脚踢到一个空了的酒坛差点跌倒,她及时扶住假山稳住身形。

灯火下,她眼神迷离,隐约有朦胧醉意,娇嗔道,“人家在这儿等了好久,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粱阿定定看了她两眼,偏开目光,望向颓坐在地上的丁嫦,她面色惨白,眼底一片绝望。

明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蚕丝绣帕,轻柔地拭去丁嫦脸上的血,“都怪我,吓着丁姑姑了,多亏丁姑姑提前向明昔报信,明昔答应你的,一定会办到。”

妩媚又狠毒的临芳苑大总管从未这般狼狈过,她此刻发髻松散,几缕乱发垂在脸颊,触目惊心的血流从额角淌到了下巴。她喃喃道,“没有,我没有。”

明昔娇笑道,“没有?难道不是你说徐嬷嬷死后,临芳苑群芳无主,卫兰一直觊觎徐嬷嬷的位置,只要我能帮你坐上那个位置,你就告诉我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吗?”

丁嫦看向粱阿,眼里盈满泪光,奋力摇头,“没有,我没有。”

粱阿攥紧双拳,面色极冷。

下午粱阿亲自为她簪上的牡丹绢花有些松了,明昔往里扶了扶,笑着走向粱阿,抬手抚上他的眼睛,“就是这个眼神,我初见你时,你一个人杀光了烟雨堂的七个杀手,白晋要杀你,我不许,知道为什么吗?”

粱阿侧开脸避开她的手,不答。

明昔又抚上他的侧脸,“我喜欢你的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幼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次,粱阿没有避开她的手,眼神倔强,“我同你回去,放她走。”

明昔收起笑容,眼神里的迷蒙瞬间消失无踪,被冰冷的寒霜取代,“我可以放她走,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秋风中氤氲着不知花名的冷香,夜空中忽然炸开一朵七彩烟花,巨大的爆竹声中,明昔仍然听清了他的名字。

“苏沉,我叫苏沉。”

丁嫦本来打算以死明志,但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欲占了上风,她哆嗦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暗道,好几次被绊倒,她又匆匆站起来,裙摆被乱石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她都没有感觉到,一心只向前逃命。

匆忙之下,她又被一块石头绊倒,包袱被甩了出去,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仿佛感应到什么,层层叠叠的恐惧从眼底漫出来。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月光色的绣花鞋,鞋上缀满了发着光的云母片。

浑身的血都仿佛凝固了,丁嫦缓缓抬起脸。

“丁姑姑,你现在,好像一条狗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即便是发着光的云母片,也仅仅能够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形轮廓,可这声音,丁嫦只要不是聋了就一定不会认错。

“原来是你。”丁嫦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生死尘埃落定,她反而不再害怕了。

凌云釉提着裙摆,微微抬高脚尖掂起丁嫦的下巴,“丁姑姑看起来好像有些吃惊,是料到我不会这么快下手,还是被感情冲昏了头压根就忘了还有人等着要你命这回事?”

埋伏在暗处的两名杀手是明昔安排的,明昔从来就没想过让丁嫦活着离开暗道。两名杀手不明所以,想要冲上来两下结果丁嫦,一袭紫衣凌空翻出,电光火石间,两名杀手就被点了定身穴和哑穴,动弹不得。

卞松月收回骨笛,娇笑道,“这个女人自有人来收拾,就不劳烦两位哥哥了。”

血流挡了视线,丁嫦用手掌附住左眼,狠狠抹了一把,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暗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凌云釉鞋面上的云母片,她们都是为暗夜而生的人,不需要太盛的光芒引路。

“我见过许多不甘为奴的人,徐嬷嬷,还有胭脂那个小贱人,她们都是这样的人,一个费尽心思做了奴婢的头头,一个为了不再伺候人爬了大人物的床,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甘心为奴为婢,可你也不稀罕做人上人。”

凌云釉收回脚,一把掐住丁嫦的脖子,“丁姑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挡谁的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丁嫦忽然癫狂地痴笑起来,“换成你是我,这样大的把柄捏在别人手上,你肯相信她一定不会害你吗?哪怕现在不会害你,以后呢?你能保证她能永远不会害你吗?”

卞松月嘴角噙着笑意,骨笛在她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此刻她十分有耐性,她等着看凌云釉会不会下手杀那女人。

凌云釉慢慢松开手,痴痴笑了,“贼做久了,天下人在他眼里不是同类就是捉贼的兵。”

从剑鞘中拔-出一柄短刃,是她落在桃花源里后又被墨昀找回来还给她的“凤微”。“丁姑姑,你我的恩怨今日两清,我只出一刀,这一刀只为雅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生前的最后一刻,丁嫦的眸中清澈坦荡,她曾被人踩在脚下,后来,她将更多人的踩进了地底,一个人欠了她,就该由更多的人来偿还,天道如此不公,她总归是靠自己挣回了尊严。“凌云釉,临芳苑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只有变成恶鬼的同类才能够活下来,你会变成第二个徐嬷嬷,会变成第二个丁嫦,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张灿如春花的脸袭上脑海,和丁嫦的脸重合,“云釉妹妹,你不要怪姐姐,扬州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不害你,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害我的。”

那么美的两张脸下藏着的却是毒如蛇蝎的心肠,凌云釉握紧凤微,微微弯下身。

丁嫦笑得更加癫狂。

“云釉,雅安会保护你的。”

一道弱弱的声音盖过了原来的幻音,凌云釉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贝齿紧紧咬住嘴唇,铁锈般的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缓缓启唇,声音微弱,却含着难以言表的坚定,“我不会,我一定不会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夜宴的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绽开,砰砰的爆炸声回响在长得看不到头的漆黑暗道里。丁嫦的胸口上也开出了一朵凄艳的血花,她的身体慢慢委顿下去,高贵而妩媚的脸陷进尘埃里,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卞松月走过去探了探丁嫦的鼻息,确认她已经没有气了,从她胸口拔-出凤微在她脸上划了好几道。

凌云釉愣了很久才有所反应,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卞松月仰着下巴对上她的眼神,“她把你害得这么惨,一刀怎么够,你不该这么轻易地让她死。”

凌云釉的心尖跳了跳,不过一月不见,卞松月好像就和之前不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仍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大家同为女子,你何必这般折辱她。”

卞松月狠狠挣开她的手,娇声笑道,“你还是这么容易心软,这样,怎么活得下去。”

凌云釉也被她激出了倔脾气,“不靠欺负压迫折辱别人,我照样能在枭阁里活得好好的。”

白晋昨日教了卞松月一句中原的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当时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白晋也未曾解释,这会儿隐隐有些明白了。

她不同凌云釉争辩,拉起她的手摇了摇,语气柔和,带有一丝讨好,“好啦!好啦!你不喜欢,我不再辱她就是,别生气好么?”

凌云釉从她手里拿回凤微,也慢慢笑起来,“夜宴怕是要结束了,我必须回去了。”

她走到明昔派来的两位杀手面前,为他们解开穴道,躬身抱拳行了一礼,“丁嫦已死,二位公子可以回去向明昔小姐复命了,我与丁嫦有旧怨,方才怕赶不及让她逃走,才出此下策,无礼之处,万望海涵。”

其中一位杀手过去探了丁嫦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了,和另一位杀手在黑暗中对了眼神,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暗道。

凌云釉不属烟雨堂管,得罪了明昔也没什么,她只是为卞松月担心,“明昔小姐不愿让粱阿寒心才私下派人杀丁嫦,若是让她知道你知晓内情,怕是……”

“她么?白晋爱重她,明面上确是不该得罪。”

凌云釉敏锐察觉到她语气有些酸,心下隐隐不安,不知道她刚刚觉察到的变化是因烟雨堂的几位幽若而起,还是只起源于白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见她默不作声,只道她是担心明昔报复自己,语气轻松,道,“白晋爱重她,我也不是隐形人,她不会拿我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凌云釉的错觉,总觉得卞松月言语间透出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慢,怕她恃宠而骄,惹来众怒,她忍不住规劝道,“你初入烟雨堂,根基不稳,行事还是低调些。”

“我知道了,烟花是不是已经放完了,我一朵都没有看到,好可惜。”卞松月挽起她的手,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凌云釉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听说每年除夕都会举行夜宴,到时候一定还会放,若是你等不及,找个机会我偷偷带你下山,我们买上一马车放它一晚上。”

凌云釉想起雅安,心上泛出悲伤的情绪,脸上却不显,仍旧微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得同卞松月聊天。

走出假山林,又步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渐渐有了灯火,凌云釉忽然问卞松月,“假如,只是假如哈,你被人害死,我杀了那个人帮你报了仇,你会高兴吗?”

卞松月知她在想为她而死那个姑娘,认真思考了下,才道,“我阿爸说,人死如灯灭,生前的恩与怨,死后都是会忘记的,生前背负了太多,死后还要记得,不是太可怜了吗?”

路过一片彼岸花丛,凌云釉俯身摘了一朵,“可我爹爹说,只要我还记得他,他就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卞松月迷糊了,想半天也没想通,也俯身摘了一朵彼岸花,两人一人拥着一朵火焰,烤得秋风都不再寒凉了。

走到一月前分别的岔口,凌云釉和卞松月一人走向一头,忽然卞松月转身叫住凌云釉,“如果是我,一定会愿意记得你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重阳夜里饮了不少酒,墨昀醒来时,铜漏里的水滴敲击着时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假山林密道里发生的事墨昀只当不知,明面上凌云釉从昨日天亮睡到新的一日即将天亮,这时候叫醒她,想必她也不好意思再有怨言。

西厢阁外的紫藤花已经快要开到荼蘼,寻常紫藤都是春时开花,老阁主云游带回来的这一架一年要开春秋两季,一到花期,紫藤花的香味就浓郁得令人气闷,墨昀其实并不喜欢。

贪狼变着调子敲了几遍门,屋内始终没有回应,贪狼又转到轩窗外,一边拍一边大声喊,“凌云釉,起床啦,一日之计在于晨,正好的时光你就准备睡着虚度过去吗?凌云釉,快起床。”

凌云釉睡眠不深,从前贪狼最多只用敲两次门就能将她唤醒,今日却不知怎么的,一直不回应。

贪狼趴在窗上听里面的动静,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了一会儿他就发觉不对劲,忙向墨昀禀报,“主人,凌云釉好像被梦魇住了,在哭呢!”

墨昀犹豫一瞬,聚力于手掌,震断了内侧的门栓。

如同贪狼所料,泪湿了枕巾,凌云釉双眼紧闭,眼珠却一直在动,嘴里喃喃呓语。墨昀微微侧耳,听见她嘴里不停重复一句话,“不要去扬州,不要去扬州。”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尝试着从梦里醒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墨昀只好摇晃她的肩膀,不停唤着她的名字。

“凌云釉,凌云釉。”

墨昀连唤十多声,凌云釉都没有醒来的迹象,身体反而抖得更厉害。

贪狼也听清楚了凌云釉的梦话,不解道,“不就是去个扬州吗?怎么吓成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找准凌云釉脑后一处穴位,用力点下去,仿佛感觉到疼痛,凌云釉两道眉峰挤到一处,终于她停止呓语,忽然睁开眼睛半坐起来,似乎是觉得冷,她蜷缩着身体脑袋往热源拱过去。

贪狼“诶诶诶”连叫三声,就想去推开她,“你这女人,怎么还占起我家主人便宜来了。”

凌云釉仿佛没有听见,定定缩在墨昀怀里,墨昀的手抵在她的后背,觉察到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竖起食指示意贪狼住嘴。

等凌云釉完全缓过来,梳洗打扮完赶往小树林,还没见到墨昀前,她的心就一直忐忑不已,后来墨昀却什么都没问,新教了她十招剑法。

转眼间,秋色已尽,远处的连绵山峦已经现出初冬的萧条。

朔风堂新接了一个任务,这时候,凌云釉知道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说朔风堂主朝堂,烟雨堂主江湖,整个枭阁背后勾连着的势力直指皇城平康。

这一次的任务在扬州,凌云釉没想到这个任务会由墨昀亲自出马,更没想到的是,墨昀会命她同去。

凌云釉找到墨昀时,他正在湖心亭自饮自酌,天心的明月映在水波之中,凌云釉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才向湖心亭走去。

凌云釉在他对面坐下来,墨昀一直很爱饮酒,却从没见他喝醉过。“为什么要带上我去扬州,这次的任务里,每个人都有既定的作用,就我没有,显得很累赘。”

她只是在表达疑惑,但墨昀读出了更深的意味来,他侧过脸对上凌云釉的目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凌云釉一怔——这两句诗的前两句是“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

他并不是在夸扬州月,而是在说扬州愁。他何其聪明,即便从来不问,也知那是她最大的心结所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壶中还剩下大半的秋露白,托盘里还放着五个空酒杯,可墨昀一直自斟自饮,一杯都没分给凌云釉。墨昀凝视着波心的明月,“快马加鞭也要十日,明日鸡鸣之时启程,说不定还来得及看一场扬州的初雪。”

凌云釉咬一下嘴唇,“我也想要喝酒。”

墨昀为她斟满一杯,“喝吧,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壶秋露白,从阁主那里抢下来的。”

饮下一杯后,唇齿间犹余醇香,久久不散,凌云釉舔舔嘴唇,还想要,墨昀又斟上一杯,“一壶菊花酒就能醉上一天,你的酒量也确实该练一练了。”

丁嫦失踪的消息传遍枭阁,凌云釉不信他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先前一直不提,只当他是没有放在心上,眼下由秋露白带出重阳节的菊花酒,就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了。

见她沉默不接话,墨昀不由得将酒杯放回桌上,向她看过去,“是不是很好奇我对你的行踪为什么了如指掌?”

凌云釉的手冻得僵了,左手拇指覆在右手背上来回蹭刮取暖,不看墨昀,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墨昀轻笑一声,“不仅仅是我,烟雨堂和文书堂的两大堂主都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枭阁的千眼日夜守在暗处探寻阁中动向,他们直接听命于阁主,但是如果有七幽若品级以下的人闯入下山密道,千眼也会将消息禀报给三位堂主知道。”

想到枭阁的每个角落都藏有千眼,无时无刻监视着阁中的动向,凌云釉就一阵胆寒,看来偷溜下山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一次不成,可没命再等第二次机会了。

她扬起脸,看着墨昀,“这个便罢了,我借丁嫦的手除池正,借阳平的手杀徐嬷嬷,也是千眼向你禀报的。”

“那个啊!”墨昀眉峰舒展开来,侧脸英挺俊逸,“我猜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扬州第一场初雪还没落下,城南一处豪华僻静的府邸中,今年冬天的第一朵腊梅已在枝头悄悄绽放。

一名黄衣丽人搓着手走到东北角,她梳了式样繁复的元宝髻,发上却没有一点装饰。走到花枝下,她低头哈了一口白气,踮起脚摘下了初冬的第一朵腊梅,簪到发髻间。

“莺儿,快来,大人马上就到了。”一名梳双丫髻的妙龄少女站在廊檐下唤她。

莺儿“诶”了一声,用手护着腊梅,向同伴跑去。

妙龄少女看着她小心护住的那一朵小花,不忿道,“雪琴也太过分了,我们每个人就只有一支玉簪,就这么给摔碎了,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呐!”

莺儿被欺负惯了,虽然心里也十分气愤,但面上却不敢显露,生怕得罪了雪琴,她有些羡慕得瞧了一眼妙龄少女发上的玉簪,“走罢,去晚了,又得挨秦姑姑骂了。”

两人赶到前院时,八名妙龄少女已经站成一排,个个肤如凝脂,面似芙蓉,纤纤细腰尽显婀娜。

秦姑姑看到莺儿发上只簪了一朵腊梅,站在一旁吓得动也不敢动,狠狠剜了她一眼,“先给我站过去,回头再收拾你。”

莺儿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到了雪琴旁边,雪琴抬手扶了扶玉簪,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从一旁缓缓走过来,周身萦绕清贵之气,头束玉冠,腰上佩戴一枚环形青色玉佩。

秦姑姑谄媚得迎上去,“这批中容貌最俊的都在这儿了,大人尽管挑。”

华服男子微一颔首,“辛苦秦姑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姑姑脸上的脂粉随着她的笑容卡在眼尾的皱纹里,“都是奴家份内之事,大人客气了。”

华服男子没有回应,目光从一排妙龄少女的左面一一扫视到最右面,雪琴微微抬起头,忽又娇羞地垂下来,华服男子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目光定格在最右的黄衣少女身上。“你抬起头来。”

莺儿素来胆小,生怕冒犯了这位大人,紧张得咬住下唇,缓缓抬头。

华服男子只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发上那一朵玲珑别致的腊梅上,轻笑起来,“别人都插的是玉簪,为何就你要簪腊梅?”

莺儿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雪琴,雪琴嘴角绷着,也有些紧张。

莺儿咬住下唇,小声道,“回大人,奴不小心摔坏了玉簪,见庭中枝头开了第一朵腊梅,便摘下来簪在发上了。”

华服男子定定看着腊梅,喃喃道,“原来是今年冬天开的第一朵腊梅。”

秦姑姑察言观色,捏着手绢笑盈盈走过来,“这丫头胆子是小了些,但论容貌,也是这一批中数一数二的。”

华服男子没有理会她,目光偏向站在一侧的雪琴,“你叫什么名字?”

雪琴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笑意从眸中显露出来,嘴唇抿成一条上挑的弧线,“回大人,奴叫雪琴。”

华服男子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两眼,“长得不错,就是名字俗了些,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你就叫叶蓁吧!”

雪琴脸颊泛起潮红,低声道,“诗经里奴最喜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一句,改叫子衿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子衿?”华服男子眸子骤然变冷,话语中也似乎夹杂着森森寒气,“凭你也配?”

雪琴芙蓉般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惨白。

秦姑姑揪着手绢,也显得有些紧张,“大人若是都不满意,奴家再换一批来。”

华服男子转身走开,“不用了,就穿红衣的这个,收拾好了送到莲鹤苑来。”

风月巷中坐落着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天色刚一暗下来,各家各户的秦楼楚馆便挑开窗子,挂出一盏大红灯笼来。

雪琴高兴了一路,不知为什么,心底又有些忐忑,秦姑姑说大人招待的都是拥有官衔的大人物,若是被哪个大老爷瞧上,野鸡变作凤凰也就是一夜的事。

马车驶入莲鹤苑后门停下,车夫勒停马匹,跳下马车,手脚撑在地上,露出平展的后背。

雪琴提着裙摆,踩着车夫的背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怕动作太大,发髻间的玉簪滑脱出去,她一直用手扶着。

等雪琴稳稳踩上平底,车夫重新跳上马车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开。

门口早就有年轻的侍僮候着,笑眯眯得将雪琴迎了进去。雪琴在府邸中遭尽了白眼和冷言冷语,乍见到侍僮这般恭敬,不由得挺直肩背傲然得笑起来,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当作打赏。

侍僮千恩万谢地收了,低下头时,眼中才显出刻意隐藏的一丝轻蔑,雪琴没看见,摇着腰肢往里走。

这一套院子与莲鹤苑其他的香房隔开,是个独立的院落,雪琴提着裙摆走进院子,闻到兽纹香炉中飘出令人极不舒服的香气。她莲步款款得步入中厅,一个锦服圆帽的醉汉眼上蒙着红缎追逐着几名穿着艳俗的妓子,一名肥头大耳的胖子躺倒在地上张口去接盛酒器中滴下来的醇酒,青面圆帽被酒渍浸得污浊不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醉得满脸通红,拉着一名华服男子嚷嚷道,“美人儿什么时候来,老爷我等得好着急!”

华服男子不动声色得抽回袖袍,向门口看了一眼,冷冷得笑起来,“这不是到了吗?”

干瘦男子向门口望过去,饮酒的胖子酒也不喝了,醉醺醺坐起来,锦服圆帽的醉汉一把扯下蒙眼的红缎,看到门口的雪琴,三人眼里同时绽出淫-邪的光来。

醉汉朝空中挥了挥手,几名妓子便施了一礼,纷纷向外走去。

胖子口角流的不知是涎水还是酒液,不住地舔嘴唇,“美娇娘。”

华服男子拱手道,“人已经到了,三位大人慢慢享用,秦放先走一步。”

雪琴被三名男子的丑态惊到了,怯怯向后退了一步,秦放走到她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三位大人位高权重,家财万贯,伺候好了,从今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三道色眯眯的视线齐齐定在雪琴身上,她摇着头向外退,退了两步提起裙子拔腿就要跑,秦放拽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拉到身前缚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雪琴摇着头跪下来抱住秦放的腿,眸子里已凝满泪光,“大人,雪琴不要荣华富贵,求你让雪琴走吧。”

秦放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

两名大汉从旁边走过来,按住雪琴,将她推进中厅,关上了大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放吩咐道,“守在这里,无论里面传来多大动静,都不许人闯进去。”

两名大汉面无表情,恭敬得应了声是。

院门外种着一株腊梅,枝头结了鹅黄色的花苞,斜伸出来的一根花枝上,鹅黄的花苞已经绽出了花蕊。秦放摘下那一朵将开未开的腊梅,用手碾碎了放在鼻翼下轻嗅。

背后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声,秦放冷冷笑了笑,手上的腊梅滑落在地,秦放一脚碾上去,直到他走远了,泥土里都还残余着轻微的腊梅香气。

四楼的香阁里,一名白衣男子躺在温柔乡里,捏着一双玉手细细得嗅。

莲衣娇笑着在他额头上轻拍一下,“看手相都是用眼睛,谁会用鼻子的。”

白衣男子在莲衣手掌印下一吻,低笑道,“谁叫你的手这么香,小爷实在是忍不住,就不知道这嘴唇是不是也这么香,来,让小爷仔细尝尝。”

莲衣笑着向后仰去,闪躲着他的吻,白衣男子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地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压在了圆桌上。

莲衣蹙紧眉头推了推他,“你腰上系着什么,硌疼奴家了。”

“是小爷的玉佩,弄痛我的美人了,我把她送给你赔罪好不好?”白衣男子接下白玉云形佩,提在半空晃来晃去。

莲衣抢过他的玉佩放在桌上,撅起嘴唇,“徐公子向来都只敢在嘴上逞能,今日我倒要看下你敢不敢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衣公子笑嘻嘻得站好,尴尬得抓脑袋,“哈哈,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莲衣仰躺在桌上,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将他拽向自己,“奴家什么都没听到,徐公子不是要亲奴家吗?倒是继续啊!”

白衣公子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打着哈哈,“你听,真的有人在叫救命。”

莲衣不高兴得支着手肘坐起来,也侧耳去听,“哪有……”

她的话音忽然顿住,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不过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媚态,“还是没听见,来,我们继续行酒令,这次您必须让我十盘,否则莲衣的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等到徐公子了。”

白衣公子敏锐得捕捉到她表情那一瞬的凝滞,轻轻拍拍她的脸,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好像是个姑娘,小爷去看看,等会儿再来陪美人喝酒。”

莲衣连忙去拉他,白衣公子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隔空送了个飞吻过去,打开窗子,提着贴身佩剑纵身向外掠去,眨眼功夫,便就见不到人了。

莲衣追到窗边,面色异常严肃,她叫来在外等着伺候的侍婢,“去妈妈那里知会一声,就说徐公子往美人窟去了。”

※※※※※※※※※※※※※※※※※※※※

这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分队要在扬州碰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雪琴呆呆看着屋顶,目光呆滞无神,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刚刚没有一头撞死在墙上。

屋里的灯被人拨暗了,伏在她身上的那名胖子的脸,被火光映得如地狱夜叉一般狰狞,旁边坐着的一名干瘦的中年人举着一根烟斗,用亮着火星的斗钵在雪琴雪白的胸-脯上敲了敲,“姓丁的,你悠着点儿,别这么快就玩死了。”

另外一名戴镶宝石皮帽的中年人猛得往雪琴嘴里灌酒,大着舌头嚷嚷,“嘿嘿……美人喝酒,多喝点……哎呀……你的嘴太小了……都流出来了。”

忽然他涨红的糙脸黑了下来,狠狠甩了雪琴两巴掌,嘴里骂一些不干不净的话,扔掉酒壶,从灯罩里拔出还燃着的蜡烛,“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弄死你。”

雪琴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无声得喊着“救命”。

莲鹤苑内的美人窟,是个除苑内人之外无人知晓的存在,离主楼尚远,有什么声音传出来,都被热热闹闹的丝竹之声给盖了。即便是被人听见,青楼这个供人寻欢作乐的烟花地,出入的恩客鱼龙混杂,有亡命天涯的宵小,也有富得流油的权贵,听见什么也当没有听见,一部分人是懒得好奇,一部分人是不敢好奇。

今夜偏出了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一路寻到了美人窟,守门的两名大汉还不及反应,就被两计手刀砍晕过去,徐飞白在一名壮汉腰上踹了一脚,低声骂道,“废物,白瞎你娘喂给你们的大米饭了。”

他舔一下食指,戳破窗纸望进去,看到屋内的情形,眼底的不正经收得一干二净,脸上罩上一层戾气,抬脚一下踹上去,哐当一声,半扇门砸在地上。

三名正在施-暴的男人同时回头,脸色微变。

莲鹤苑的鸨母带着七八名壮汉匆匆赶到美人冢,看到厅内的情形,鸨母冲为首的壮汉使了眼色,四名壮汉守在门口,剩下几名跟在鸨母身后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灌雪琴喝酒的男人挣扎着往门外爬,背后拖行出长长一段血迹。

鸨母严肃得看了他一眼,再扬起脸时,就换了一副笑脸,“莲鹤苑是寻欢找乐子的地方,徐公子何必大动干戈。”

徐飞白冷冷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遇上了猪狗不如的禽兽。”

脑满肠肥的胖子裤子还没提好,冰凉的剑锋就搭在他的脖子上,他哆嗦着尿了一裤子。

鸨母的笑容也一下子变冷了,“徐公子可知这三位是什么人?”

徐飞白的剑向里偏去一寸,殷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下来,胖子哭着求道,“公子饶命,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都给你都给你。”

徐飞白冷嗤一声,手朝后一提,鲜活的人头与肥大的脖子分离,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鸨母脚边。

徐飞白撤回剑,剑身贴在胖子的尸身上蹭去血污,“小爷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免得让三个畜生的名讳脏了耳朵。听妈妈的口气,想必不是富绅就是官,权势再大,还大得过王法吗?”

鸨母久经风浪,脚边躺着一个人头依旧面色不改,微微侧头,“如此,徐公子就不要怪妈妈无情了。”

四名壮汉冲上前去,徐飞白宽袖一扫,四支银筷刺破空气疾飞出去,四名大汉一人分去一只,正中喉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鸨母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惧色,守在门外的四名壮汉听见动静提刀冲进来,见地上躺了六具尸体,踟躇着不敢上前,鸨母大喊,“愣着做什么?”

四名壮汉也知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那个杀神的对手,互相对了眼色,提着刀纷纷撤出门外。

徐飞白剑指鸨母,“你也该死。”

鸨母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现出惊骇之色,连声求饶,“公子饶命,奴家也是身不由己。”

这时,莲衣匆匆从门外冲进来,身上只着薄薄一层纱衣,将鸨母挡在背后,苦苦哀求道,“徐公子,求您饶了妈妈,她也是听命行事,若不帮着遮掩,莲鹤苑的姐妹们都要跟着遭殃。”

徐飞白没有撤回剑,“好,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得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

莲衣与鸨母同时看向对方,莲衣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劝道,“妈妈,您就说吧,这两年来,从这间美人冢内抬出去的女子少说也有二十来个,最小的不过十四岁。那帮畜生……”

鸨母打断她,“住口,不要再说了。”

莲衣呐呐住了口。

徐飞白眼里凝了寒霜,却忽然笑起来,“小爷不为难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收回剑,鸨母腿一软,差点跌倒,莲衣赶忙从背后撑住她。

徐飞白一步一步向尚还活着的干瘦男子走去,剑已被收回鞘中,他从靴筒中摸出一把匕首,蹲到干瘦男子面前,“前面两个比你命好,至少死得痛快,小爷懂得一百种叫人生不如死的酷刑,但道具不全,小爷只能因地制宜,捡着什么用什么了。”

他在屋内四下打量,美人榻上有牛筋皮鞭,、一把烙片、一个木夹板、一捆麻绳、十余把厚薄大小不一的刀具,地上竟还有三角马。

徐飞白走过去拿起那捆绳子,瞥一眼三角马,语气森森,“还挺会玩儿。”

用麻绳将干瘦男子缚住,倒吊在房梁上,抬脚勾来酒缸置于男子头顶之下。

男子瞳孔皱缩,恐惧到了极点,“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徐飞白拿匕首在男子后颈上开了一个口,血顺着后脑勺滴进酒缸里。

徐飞白抬脚勾了个雕花凳,坐在他身边,手里把弄着匕首,“放心,小爷刀法好得很,口子没开太大,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小爷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实说,问完就放你下来,若是答得比较快,说不定缸内的酒还不及染红,就可以下来了。”

干瘦男子眼里鼻涕吓得流了一脸,哪敢不从,“公子饶命,我老实,绝对老实。”

徐飞白松松拿着匕首,在男人脸上拍了拍,“算你识相,听妈妈那口气,你们三个来历不小,先自报个家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是……是这里的知县,那……两个,是扬州最大……最大的布商。”

徐飞白只叫他自报家门,可这胆小的知县仿佛是要建功立业一般,忙将死于徐飞白剑下的两人一同招了出来。

徐飞白冷嗤,“我当多大个官,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

鸨母与莲衣听他浑不把知县放在眼里,不由好奇起他的身份来。

又听徐飞白问,“招待你们的人是什么来头。”

殷红的血被酒晕开,干瘦男子不小心瞟到,心脏都差点吓出来,哭嚎道,“那人叫秦放……是……是个盐商,黑白通吃,江浙一带的私盐……都……都从他手里过。”

徐飞白一听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那姓秦的住哪儿?”

“他不是扬州人,但……但在城南有……有个别苑。”

“城南”,徐飞白垂下眼,一失神的当空,一直安安静静的雪琴忽然疯了一般冲过来抢走徐飞白手上的匕首,狠狠刺进了知县的胸口,嫌一刀不够,双手握着刀在他身上乱插乱刺,刺出十多个血窟窿来。

她芙蓉般明艳的脸上爬满疯癫之色,眼睛上、鼻子上、脸颊上、下巴上绽上了血污,那血都是从知县身上喷出来的,知县早已气绝身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鸨母和莲衣都被这一幕吓呆了,知县后颈上的血还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地上的酒缸里装了一缸血酒。

虽然只是个知县,到底是领朝廷俸禄的地方官,枭阁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朔风堂的地位更是敏感,徐飞白心里有些犹豫不定,雪琴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反手将匕首插进心窝。

徐飞白看着她死都没有闭上的双眼,心里堵得慌,他今夜杀了不少人,但堵不住他胸口的空洞,他要将那姓秦的找出来,千刀万剐。

在他从莲衣身边经过时,莲衣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公子,别去,那里很危险。”

徐飞白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我的真名叫徐飞白,若有人来查,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他们,不会连累你们。”

朔风渐起,月亮被黑云遮去一半,一名醉汉提着酒壶东倒西歪得走在街上,红红绿绿的灯影杂乱无章得映在他背后,通红的脸颊上忽然沾上一滴水,冰冰凉凉的,他反手摸了一把,看了半天,打了个酒咯,“哦!下雪了。”

扬州的第一场初雪毫无预兆得落下来了。

夜渐渐深了,种满垂柳的一条主道上,一名风流书生不顾严寒,扇面生风,嘴里吟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在他头顶,十数条人影悄无声息向西南掠去,影子在地上一晃就不见了,书生疑惑地望向半空,喃喃道,“见鬼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黑卫全军覆没后,墨昀在枭阁的优秀杀手里挑选了七名拔尖的人才,重新组了一支队伍,并且延续了黑卫的称号,此次来扬州,墨昀带来了七名黑卫,以及贪狼、摇光、开阳、天权四名隐卫。

墨昀一行人抵达城南的秦家别苑,四名黑卫极有章法得朝各个方向散去,守住别苑的四个出口。

漫天的杀气打破了夜的寂静,从黑暗中涌出一批黑衣杀手,贪狼、开阳并剩下的三名黑卫持剑迎战,摇光、天权守在墨昀身前,凌云釉望着园中的一株腊梅,漫天雪花飞舞,那些想忘又忘不了的痛苦回忆纷至沓来,她双唇死死抿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时候,墨昀忽然将她拎到自己身旁站好,凌云釉不解他用意,瞪大眼睛望着他。

三名黑卫以一对一,贪狼、开阳分别以一敌二,打得难舍难分,墨昀只望着那个方向,道,“我带你来扬州,可不是让你千里来送人头的。这些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杀手,你不是对手。”

好不容易遇到实战的机会,虽然不甘心只在一旁观摩,但凌云釉隐隐有预感,墨昀不想让她受伤,恐怕只是因为她是更紧要的一步棋。

“认得这里吗?”墨昀偏过脸,透过漫天的雪花看向她。

凌云釉迎上他的目光,“你一早就知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刚刚,你的眼神不对。”

“你想找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本名册。”

贪狼等人已经清理完一波冲锋陷阵的杀手,一名黑卫手臂中了一刀,其他人都毫发无损,贪狼跃到墨昀身前,“主人,这批人身手不俗,不像是普通杀手。”

墨昀用剑挑开一具尸体前的衣襟,露出一条黑色无角龙的纹身,沉声道,“是犀龙帮的人,这姓秦的盐商能耐挺大。”

贪狼向墨昀出主意:“这别苑从外看着没多大,没想到里面修得这么深,光屋子就有二三十间,干脆先抓个人来问问。”

墨昀不答,只是望着凌云釉,“知道战胜恐惧的捷径是什么吗?”

“不知道。”雪花落在衣襟上化成水,凌云釉觉得有些冷。

墨昀转着拇指戴着的玉扳指,眸色晦暗莫名,“亲手杀死恐惧。”

贪狼摇了摇摇光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主人和凌云釉在打什么哑谜?你知道不?”

摇光只淡淡回了一句,“不懂别问,多事。”

奔往正门的黑卫是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出这种级别的任务,就遇上了高手,那人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招,他的身上就留下了五道伤口,杀手并不恋战,冲开一条去路便提着剑纵身往里去了,少年年纪虽小,却血气方刚,拼死阻截那名杀手的去路,紧缠不放。

杀手横剑挡开少年的剑意,少年力有不逮,被逼得倒退两步,杀手却忽然变了杀招,手下不再留情,“见你小小年纪身手了得,本起了惜才的心才决意放你一条生路,如此不知死活,还是去死吧!”

本是必杀的一击,少年已经认命得闭上了眼,生死一瞬间,横空劈来一道剑光,不仅挡开了杀手的剑,还将杀手逼退了三步。

“小爷今晚回去怕是得好好洗洗眼,才见了三个禽兽欺负女人,这又见一个老大不小的汉子欺负小孩子。”

白衣公子风流倜傥,含笑立于雪中,冷冽的雪风灌进袖口,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少年睁开眼,看到挡在身前的是十二银衣使之一的徐飞白,满心喜悦地唤了声“大人”。

“徐飞白。”黑衣杀手竖剑插地,稳住身形,周身杀气愈发浓烈。

剑拔弩张中,徐飞白还要偷点功夫来自恋,“哟,你认得小爷啊,小爷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可小爷不认识你,你谁啊?”

“你爷爷”,杀手剑指徐飞白,腾空而起,飞快跃到徐飞白身前。

“我爷爷死了十多年了。”徐飞白冷哼一声,一剑斜刺过去,用了十成的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你挡我攻,变招奇快,空中全是白花花的剑影,受伤的少年看得目不暇接,战局中的徐飞白先行找到对方的破绽,虚晃一招,身形往侧旁一闪,转到杀手的背后,挥掌击中杀手背心。

高手过招,间不容发,杀手喷出一口鲜血,徐飞白的剑已抵在他的颈侧。

杀手抬眼看向徐飞白,“你的剑很快。”

徐飞白自负得笑起来,“这就算快了?没见识。”

杀手道,“你们的事我不插手,我来只是为了带我妹妹走。”

徐飞白俯身点住杀手的穴道,收剑回鞘,过去查看少年的伤势,“放心好了,我阁中人从不乱杀

妇孺……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堂的?”

少年一直崇拜徐飞白,第一次与他近身接触,显得有些拘谨,“回……回大人,小人是朔风堂的。”

徐飞白眼皮子一跳,“朔……朔风堂,这次领头的是谁?”

少年见徐飞白开始紧张,不由也跟着紧张,“是墨堂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完菜”,徐飞白一巴掌按在脸上,神情转为痛苦。

杀手不理会徐飞白的异样,插了一句,“徐飞白,你放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徐飞白烦躁得慌,“谁稀罕你欠小爷人情,小爷烦着呢,再闹小爷割了你的舌头。”

杀手脸上并无惧色,“你放了我,我要去救我妹妹。”

徐飞白烦得差点拔剑,“都说了没人会动你妹妹,你烦不烦。”

杀手仍沉着脸色,“有,我刚刚看到她了。”

徐飞白抬起眼皮,“你说谁?”

“那位姓凌的姑娘。”

凌云釉还记得通往秦放寝院的路,到了院门处,墨昀命她在门外等,不许她进去。她背靠在墙上,身旁是一株尚未开花的红梅。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到这里会是这样一番情境,不,她原本以为自己至死都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

墨昀说战胜恐惧的捷径是亲手杀死恐惧,把她留在外面又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忽然一道白影从墙头跃下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凌云釉的手快过脑子,一剑刺向背后,徐飞白闪身避过,低声咒骂,“你个恶毒的女人,小爷不过拍你一下,你就想要小爷的命。”

听出是徐飞白的声音,凌云釉惊喜不已,“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躲一辈子呢!”

徐飞白忘了一眼院门,“你怎么不进去?墨昀在里面?”

“是,他让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进来时遇到了十名潜伏在暗处的杀手,这一波杀手实力更强也更难对付,贪狼、摇光、天权、开阳四名顶尖杀手齐齐出手,才解决了十名对手。

秦放平素不喜人打扰,唯一在跟前伺候的老仆都已被天权打晕了过去,两人站在院门说话,竟然连个家仆都没有碰上。

徐飞白想起那个杀手说得话,犹豫着问,“你是不是跟这家里的某个人有仇啊?”

凌云釉故作轻松,笑道,“我何止跟某个人有仇,这一家子都是我的仇人。”

徐飞白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刚刚在大门处遇见一个杀手,说他来救他妹妹,还说有个姓凌的姑娘要杀他妹妹,小爷想来想去,墨昀身边,姓凌的姑娘,好像只有你了,你与他妹妹有什么深仇大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不及回答,四名黑卫一人压着一个只着里衣的妇人迎面走来,四名妇人披头散发,吓得哭哭啼啼,显然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黑卫从床上揪了起来。凌云釉的目光紧紧锁在最前面那名妇人身上,那名妇人比其他几人显得更镇定,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倒是没被吓哭,在见到凌云釉的那一瞬,她惊恐得瞪大眼睛,浑身哆嗦起来,停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擒住她的黑卫极不耐烦,恐吓道,“再不老实,拧断你的脖子当球踢。”

妇人怯怯哆嗦了一下,慢慢往前走,不哭也不闹,经过凌云釉身边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不敢看她。

凌云釉冷冷一笑,待四人都被黑卫带进秦放的寝院,她出声回答了徐飞白刚才的问题,“确实有仇,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这群人,说好听点叫江湖杀手,难听点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谁还没点私仇私怨,若都是一帆风顺,也不需自己操刀保命了。徐飞白理解得拍了拍凌云釉的肩膀,“小爷猜到你可能有仇,所以直接帮你解决了那名杀手,日后没有了后顾之忧,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不用害怕谁会来找你偿命,你就说,小爷对你好不好?”

凌云釉眼皮子跳了跳,心想无事献殷勤,必然是有求于人,凉凉得瞥了一眼徐飞白,“说吧!又要让我帮你办什么事?”

徐飞白一手抠着脑袋,一手讨好得摇了摇凌云釉的袖子,“小爷在外面漂了一个月,想回去了,就是不知道墨昀的气消没消,要不,你再帮小爷求求情呗!”

屋内一灯如豆,墨昀闲庭信步般踏上石阶,轻轻推开门。

秦放捏着一支腊梅凑在鼻下轻嗅,空气中隐有暗香浮动,“两个月以来,你是第一个踏进这道门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拍落狐皮大氅上沾到的雪花,眸色冷清,似乎对这屋内的一切都毫不在意,“若是平康那头的人知道秦公子请来的是犀龙帮的杀手,也不必让第二批暗探千里来送人头了。秦公子是个风雅之人,我们这些个刀头舔血的莽夫也不愿意一来就动用粗人那一套,所以,还望秦公子配合,以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玷污了公子手里的腊梅。”

秦放知道花重金请来的杀手都被这批人料理干净了,他如今就如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可即便是条奄奄一息的鱼,也懂得在濒死前做一番挣扎。“你手下这批人都是少有的高手,我知杀手只求利益不问立场,我能给得一定比你现在的金主多,只要你开得起价。”

墨昀讨厌雪天,厚重的大氅压在肩膀上,连出口气都觉得累赘,他扯了扯领口,“封侯拜将,这筹码秦公子给得出吗?”

秦放没想到他的胃口如此大,“我能给你一辈子也花不光的钱。”

墨昀笑了,“便是金山银矿也不愁一辈子花不完,秦公子莫非是在家藏了聚宝盆,钱拿完了会再生一堆出来。”

墨昀语气轻松,秦放却开始紧张了,腊梅花枝在他手里断作两截。

墨昀在火盆边坐下来,他的手背冰冷,一直没热和起来过。“我开了价,秦公子给不起,就只好问秦公子要你给得起的东西了。”

秦放一眼不发,以沉默昭示他的不配合。

不配合才在意料之中,墨昀显得很有耐性,“听说秦公子还有一双儿女,还是龙凤胎,当真是好福气,听说刚满四岁,生辰时流水宴办了两天两夜。”

秦放扬起脸,眼中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他强忍恐惧,不让更多的情绪显露出来,“他们还小,不关他们的事。”

墨昀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对无辜稚子下手,可我还有门外的一众属下都是奉命行事,我对你那一对四岁的儿女心软,我上头的人可不见得会对我心软。这样,孩子先不忙见,先见见你的妻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放被天权压到院子里,他的四名妻妾仅着里衣,脸被冻得发紫。四人都是深闺妇人,平日里都是享清福的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见到秦放,嘴里喊着老爷,哭作一团。

秦放冷着脸,无动于衷,总听见风里传来小儿的呼救声,他慌慌张张四处张望,“你们有没有听见孩子们在哭。”

四名妇人哽咽着摇头,秦放才知是自己太过担心产生幻听了。

院中设了石桌,桌上放了四个白瓷碟,旁边搁了四双金筷,两名黑卫架着一个烧着炭的火炉放在石桌旁,四名妇女惊恐地看向墨昀——那些面无表情的男人都听他的话,显然他是众人之首。

秦放的眼睫毛极轻得晃动一下,“你要干什么?”

墨昀扯下系在腰上的酒袋,喝了一大口酒,酒是冷的,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热和,“我听说饕餮楼的蜜汁烤全羊是扬州一绝,我特地将饕餮楼的大厨请来,给几位夫人送个见面礼。”

众人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的圆脸胖子,墨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圆脸胖子差点被他这个动作吓尿了,话也说不利索,“大……大老爷……我烤完……羊……是……不是……你……就……就会放我……走……走了。”

贪狼在暗地里咽口水,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吃货,早听说过饕餮楼这道招牌,今天有口福了。

墨昀把他按坐在石凳上,正对着烤架,“你是扬州□□厨,厨艺是你的看家本领,也是你的救命稻草,走不走得了,就看你的羊烤得好不好了。”

即便是胖子的体温要高于常人,但这么冷的天,要出汗也是不容易,圆脸胖子额头上都是细密的虚汗,“没……没有……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权扒-去秦放的上衣,拿绳子缚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到墨昀跟前,墨昀捏住他的肩胛骨,秦放强忍疼痛,咬紧牙关。“你想做什么?”

四名妇人连声唤着秦放,话语中带着颤音,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

墨昀道,“没有羊就不烤羊了,我知你的刀法好,你从他身上先割四片肉下来,每片的厚薄都需均匀一致,若是其中一片和其他三片不一样厚,我就在你身上割一片一模一样的下来。”

圆脸胖子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得望着墨昀,“大……老爷……这……不行……不行啊,那……是……是人!”

摇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暖手炉,让墨昀捧在手心里取暖。

墨昀吐了口白气,总算是热和一点了。“只是割两片肉,死不了,照你做蜜汁全羊的步骤做一遍,味道要正,几位夫人都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不要怠慢了。”

四名妇人表情更为惊惧,秦放的手隐隐颤抖,其余杀手都是面不改色,剩一个好吃嘴贪狼,做了一个咽下苍蝇作呕的表情出来。

※※※※※※※※※※※※※※※※※※※※

感冒了,难受,只写得了这么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寒冬的雪夜里,凌云釉外面只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貂毛合领夹袄,里面搭的是一件织金交领衫,连斗篷都没披,让一旁披狐皮大氅的徐飞白十分汗颜,同人过招时一袭白衣翩翩甚是风流倜傥,但打架的时候血气当头谁会觉得冷?静静站着自然是要另当别论,他才不肯承认是自己穿多了。

扬州一到冬天气候就极为湿冷,衣服无论晾晒几天,一入夜都能感觉到布料里透出的潮湿,之前城中下了几场连夜雨,温度骤降,城里的人早早得开始烤火穿厚衣裳,想到这里,徐飞白再次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他偷觑了眼凌云釉,嘀咕道,“难不成这死丫头还是个火体?”

凌云釉没听清,“你说什么?”

徐飞白现在可不敢招她,“你想好待会儿怎么和墨昀说了吗?”

他惦记的还是怎么让墨昀消气,他拿不准这次的过失有多严重。那本秘籍他刚拿到的时候粗略扫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后来在外游荡无聊的时候,他会反复去想秘籍里的招式,记不起具体的招式,只是想起当时看秘籍时的怪异感觉,那本秘籍上的武功可不像是给女子练的。

凌云釉现在还没心情去想这个,“墨昀只叫贪狼和天权去逮你,想来也是罪不至死。你认个错撒个娇卖个萌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徐飞白觉察她情绪不高,“你心情不好?”

凌云釉低垂着脑袋盯着脚尖,“秦放他会是什么下场?”

徐飞白虽然不知道这次任务的具体细节,但他跟随墨昀多年,比凌云釉更了解墨昀的手段,“大概不会死得太痛快,你认识那个姓秦的?”

“嗯。”

两人并肩站在墙角下,腊梅在凌云釉肩侧静静绽放,风势渐大,雪花也越来越密集。

“扬州的冬天好像越来越冷了。”凌云釉仰头望着无尽的虚空,声线沾了风雪的冷意,透出一股难言的死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问道,“你冷吗?”

如果她说冷,他就忍痛割爱将大氅让给她,体贴的男人就是迷人,徐飞白为自己拥有怜香惜玉的风度而沾沾自喜。

“不冷”,凌云釉并没有感知到他的好意,她今夜好像比往常迟钝。“我不怕冷。”

被黑卫押来的四名妇人已经冷得快没有知觉了,她们面前的白瓷碟里装着一片烤好的肉,色泽金黄,还冒着热气,可她们都不敢动,光看着就觉得恶心,胃里不住地泛起酸气。

墨昀只觉得有肉无酒是一大憾事,叫摇光去准备一个红泥火炉,拿来温酒,他要一边喝热酒一边审问。摇光走了以后,他拥着手炉对四名妇人温声道,“几位夫人吃一片肉,说一件和秦放有关的事,一个接一个得说,我可以提示一下,秦放最喜欢去哪儿,都见过哪些人,喜欢将东西藏在何处,都可以说,谁要是停下来了,我就割她的肉来烤,换下个人继续。”

几名妇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尽,被吓得呆住了,动也不动。

天权站在墨昀身侧,提议道,“看来她们都不大听话,主人,我先将她们的耳朵割下来,说不定她们就肯说了。”

夹在中间的妇人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她身旁的妇人下意识捂住耳朵,排在第二位的妇人比她们好一些,怯怯忘了秦放一眼,强忍恶心夹起肉放进嘴里,囫囵嚼了咽下去,干呕起来。等她抚着胸口平复下来,才缓缓开口,“老爷他经常去莲鹤苑,在那里招待客人。”

有人打了先锋,要第二人开口就变得容易了,坐在第三位的妇人忽然来了精神,“府里养着二十多个姑娘,就关在后院。”

摇光搬来红泥小火炉,墨昀将手支在上面烤火,“那些姑娘养着做什么用?”

坐在末尾的妇人生怕发言的机会被别人抢去,激动道,“大人专门请了老师教习她们琴棋书画,还有女红,等学有所成就送给当官儿的做妾。”

摇光不知上哪儿找的酒,口感像山野酒家中廉价的烧刀子,墨昀被热辣辣的酒气冲到喉咙,难受得蹙起眉头,望向摇光,眼神凉丝丝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摇光笑容里含了清浅的歉意,“烧刀子酒性劣,驱寒的功效比其他酒要强一些,主人就暂且忍一忍吧!”

除了那一眼,墨昀没再显露责备的意思。

秦放始终沉默着。

墨昀望向为首的那名妇人,刚刚最先开口的妇人在开口前先看了秦放一眼,再看这名妇人一眼,也许是因为这位的身份要高一些,兴许就是秦放的正妻。

“秦夫人,该你了。”

妇人咬破下唇,有血丝溢出来,她深深望了一眼秦放,忽然捞起袖子,露出洁白的一截手臂。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秦放神色略有动容,终于开口,“你何须如此。”

墨昀再饮一杯酒,赞道,“夫人好气节。”

天权释出一抹残忍的笑,握了一把蝉翼刀,慢慢走过去,“夫人耳朵长得小巧,拿去泡酒合适。”

“天权”,墨昀的语调没什么变化,但四名隐卫跟随他的时间太久,所以都听出了他的不悦。

开阳一直跟个冷面关公一般,主人没有吩咐他就心甘情愿当抹空气,贪狼觉察天权惹主人生气了,还想趁此机会在火上浇一瓢油,摇光素来知他尿性,一把捂住贪狼的嘴,温声对天权道,“割了这位夫人的耳朵,让人以后怎么见人,按先前说好的,割一片肉就行了。”

规矩是墨昀提前定好的,天权心知是自己越矩了,捡着摇光给得台阶就下,“平时杀的都是糙老爷们,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规规矩矩得在秦夫人手上割了一刀,秦夫人痛得颤抖起来,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什么名册,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名字。”秦放一开口,空气就凝结成了白雾。

墨昀并不看他,“不急,你们三位妾室还没说完,让她们先说。”

三人争先恐后,“林知县,老爷每年都要送一个瘦马过去。”

“还有苏州的知府,上月来扬州,大人叫了一个瘦马去陪宴,那瘦马就没再回来过。”

“还有裴县丞,上次来府中瞧中悦心,大人就将悦心送给了他。”

墨昀道,“你们刚才说的,官衔最大的也不过是个知府,你们老爷就没有招待过官职更高的大人物吗?”

三人面面相觑,她们不过是深闺妇人,并不懂官场之道,苏州知府已经是她们知道的官最大的官员了。

墨昀知道再问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挥手让人将几名妇人带下去,秦夫人不肯走,墨昀也不勉强。

秦放并不怕那三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说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更重要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她们。便是这群人将那三个女人片成一具白骨,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虽然没有得到更为重要的讯息,但好歹也问出了一些贴边的,这个把着江浙私盐命脉的商人,在府中养了一批知书识字能歌善舞的瘦马,以美色贿赂官员,而且这人野心极大,不甘心只着眼于扬州的官员,目前已经将手伸向了更广的江浙一带,可能比这还要远。

墨昀回过神,察觉秦放在看自己,秦放的面色因为受了皮肉之苦显得十分苍白,他一双眼里并无恐惧,墨昀知道,即便是刚才在秦夫人被割去一片肉时他表现出了动容,也不表示秦夫人对他十分重要。一个没了心肝连死都不怕的人,哪里会真的去在意枕边人的生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罢!本来一开始就没寄希望于几个女人,墨昀命令天权,“将秦公子那对可爱的龙凤胎请过来,注意言行,别吓着小孩子。”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秦放忘记了,眼前这人一直都知道他的弱点所在。

墨昀已经饮了半壶烧刀子,浑身的寒意都被驱走了,他的脸色好看了点儿。“虽然还小,但小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童言童语也未必没有价值。”

一旁的秦夫人听明白了墨昀的意思,挣扎着站起来,“孩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要伤害他们。老爷……老爷,娇娇和成成是你的亲骨肉,他们才四岁啊!”

天权左手提着秦家小小姐,右手提着秦家小少爷,两个养尊处优的孩童在睡梦里被人拎起来,最初是犯了起床气嗯嗯嗯地小声哭,后来发现是个长相很凶的陌生叔叔,音量变大,哇哇大哭起来。

天权忍得很辛苦,要不是主人有交代,他会直接割掉两个娃的舌头。

龙凤胎声音都哭哑了,见到秦夫人哭得更加厉害,嘴里喊着爹娘。

秦夫人眼泪流了一脸,嘶哑的哭声揪着她的心脏,她想要想要过去抱住一双儿女,可身体被黑卫缚住了不能动弹,只能徒劳得唤着孩子的小名。

火炉内的碳火冒着星星火光,周围却寒气逼人,空气里飘来梅花的冷香。

墨昀从天权手里接过男孩,左手持蝉翼刀,“秦大人知道凌迟这种酷刑吗?要从人身上剐下三千三百五十七片拇指大小的肉下来,十刀一歇一喝,一天是剐不完的。一天剐三百五十七刀,秦公子算算,多少天能剐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打量着手里拎着的秦家长子,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好,继承了父亲棱角分明的五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极了一只柔弱无害的小白兔。他抽噎着,手无助得伸向秦放,仿佛是想让他抱,嘴里不停喊着爹爹。

墨昀的言语里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若是这个孩子,用不了这么多刀。”

秦放再也受不了,想要冲向墨昀抢回儿子,刚站起来,开阳一脚踢向他的膝弯,秦放栽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来。他喘着气,“把儿子还给我。”

秦放眼中终于流露出与他的冷血相悖的温情,伴随着温情的是浓烈的恐惧,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绝对可能在他细皮嫩肉的儿子身上割下三百五十七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的成成血肉模糊得张开双手要他抱。

孩子手镯上穿着的金铃铛不住作响,墨昀手中的蝉翼刀穿过手镯向上一挑,手镯应声断作两截,砸在地上。“名册在哪里?”

秦放怔怔望着断掉的手镯,喃喃道,“放过我儿子,孩子是无辜的。”

贪狼凑到摇光耳畔低声道,“我跟你打赌,主人肯定不会伤害那小孩儿。”

两人站得极近,贪狼几乎是用气音发声,他的话只有摇光听见,摇光板着脸训他,“闭嘴。”

贪狼不服气,“你凶个什么劲!”

摇光没再理他,看到墨昀对秦放说,“你拼尽性命保你背后的人,那人对你这一双龙凤胎会比我更仁慈吗?你不过是为他们鞍前马后的一条狗,没人来查时你是一把趁手的刀,有人查起时,你就是最好用的挡箭牌。与其护着他们,不如现在说出名册所在,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家人,并且留给你安排他们离开的时间。”

秦放的心防渐渐被墨昀的威逼利诱瓦解,摇光知道他就快要到极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再让你见一个人……摇光,去将人请进来。”在他以为主人会趁势添一把火的时候,却听主人这样说道。

摇光不记得在事先定好的计划里还有这么一环,他也不知道主人让他请的人是谁,他不问,只暗暗回想来到扬州城后主人有哪些异常的举动,在离拱门两步远时,他终于想起来,主人这次带了一个计划外的人来扬州,方才黑卫和四名隐卫解决掉杀手的时候,主人叮嘱她留在外面等。

这下摇光很肯定,主人要请的人就是凌云釉。

凌云釉其实也在等这一刻,在直截了当向墨昀问出那句话时,她就知道了自己于他的用途所在。

摇光看到徐飞白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成他一贯的表情,“主人的气已经消了,一起进去吧!”

四大隐卫里徐飞白最喜欢的人是摇光,最喜欢欺负的人是贪狼,从摇光嘴里听说墨昀已经不生他气了,眉开眼笑,感恩戴德道,“那我是不是也能和你们一起回枭阁了?”

摇光也极喜欢徐飞白的率性,“说不定下次任务里,你就能将功折罪了。”说完偏头看向凌云釉,“云釉姑娘,进去吧!”

在前大摇大摆的徐飞白成功攫取了众人的目光,若不是见凌云釉跟在背后,墨昀就该责备摇光办事不利了。

贪狼抿嘴鼓腮,朝前踏出两步,“徐飞白,原来你在这儿,主人命令我把你扒光吊在断崖上。”

徐飞白不屑得撇撇嘴,“毛孩子本事不咋滴,口气倒是挺大。”

摇光怕两个冤家误了墨昀的大事,瞪了贪狼一眼示意他住嘴,踏前一步,将徐飞白挡在身后,向墨昀禀报道,“主人,人带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从徐飞白背后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墨昀身前。

“子衿。”秦放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仿佛见到一个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凌云釉身上,秦夫人也包含在其中,前一刻满心都是她的一双儿女,现在,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凌云釉,心里充斥着万念俱灰的绝望,脸色灰败下去。

“子衿,你还活着。”秦放的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

凌云釉走到墨昀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拿起被人胡乱扔在桌上的酒袋,不管是否有人喝过,不歇气地喝下半袋烧刀子,她没喝过这么烈的酒,捂着胸口呛咳起来。待气息平复,她抹去唇畔的酒液,看向脸色煞白的秦夫人,缓缓笑起来,“我其实也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明知道她恨自己,可能够再见她一面,秦放却只觉得欣慰。

凌云釉偏头看向哭累了只小声抽噎的龙凤胎,“上一次见他们还在襁褓里,转眼就这么大了。你一定很宠他们,不会忍心看到他们受苦的是吗?”

秦放从未见过这样的凌云釉,从前她话不多,和人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他画画时,她就默默得站在旁边添香研墨,一声不吭,没有太大的存在感。每当他画完一幅画要往上题字时,都会习惯性地询问她的意见,她聪慧灵动,每次都能说出一句恰到好处的诗。

她没有以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一次都没有。

“坐在你对面的人给我说了一种叫凌迟的酷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斜睨了墨昀一眼,墨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被她喝光的酒袋上,神色里似乎带着不悦。

方才紧张之下,心乱成一团麻,凌云釉并没有注意那酒袋是谁的,这会儿看墨昀表情大感不妙——这人有洁癖。

她赶紧收回目光,“只能说,他还比较仁慈。其实倒也不必弄得这般血腥,你这一双龙凤胎五官随你,长大了想必也是俊男美人,女孩子只用等到十四岁,就能送去伺候大老爷了,或者,送到妓院,人尽可夫,终身为妓。”

秦放悲伤地看着她的脸,“子衿,我知你恨我,你想报复我,都冲着我来,孩子是无辜的。”

凌云釉神色不改,继续往下说,“男孩儿也好办,我知道有许多有钱人,对女孩儿没有兴趣,只喜欢男孩儿。”

“子衿”,秦放粗暴地打断她。

凌云釉笑了笑,石桌撑着她的手肘,两根指头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名册在哪里?”

秦放抬起头,一瞬之间他仿佛衰老了许多,从眼睛里透出浑浊的死气。“你诚实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名册藏在哪里。”

徐飞白跟贪狼双双伸长耳朵,墨昀无动于衷,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在扬州的两年里,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呓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沉默着,不再说话。秦放抬起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袖,用近乎卑微的语气道,“哪怕是骗我一次。”

凌云釉抠开他的手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脸,“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幸落入了兽穴,难道还要逼自己去爱上一个禽兽吗?从始至终,我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过是为了自保,逢场作戏罢了。秦放,你不该放纵自己爱上一个猎物。”

秦放眼里最后一丝生气燃尽了,留下一团苍凉的余烬。

“名册埋在莲鹤苑美人冢院门的那株腊梅树下。”

墨昀瞬间起身,徐飞白想借此机会将功赎罪,忙冲过去拦住他,“我知道他说的地方在哪里,我去取。”

墨昀道,“若是这次再出差错,你自己去擅刑堂领罚。”

徐飞白不由打了个激灵,举起手掌赌咒发誓,“我保证完成任务,不会出一分一厘的差错。”

贪狼不服气地“呸”了一声。

徐飞白走了以后,墨昀命令黑卫放开那对龙凤胎,两个孩子一得自由,就哭着往秦夫人怀里跑,秦放低声唤一双儿女的乳名,“过来,让爹爹抱一抱。”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除了一个拥抱,不知道还能留给他们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望着墨昀,却一句话都不说。她只是棋盘上的一枚黑棋,无法要求棋手顺着她的意来行棋。

墨昀对秦放道,“你的命得留在这里,不过,你可以先安顿好你的家人。”

秦放知道即便他死了,凌云釉也不会放过孩子的母亲,于是将孩子交给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嘱咐管家将孩子送到苏州去,他的孪生弟弟在那里。

等老管家把孩子带走以后,墨昀将一把匕首拍到石桌上,凌云釉认得那是他贴身带着的匕首,她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凌云釉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墨昀抽走剑鞘把剑柄塞进她手里,“来,亲手了结这一切。”

凌云釉一直没有告诉墨昀,她的噩梦源头并不是秦放,可若不是秦放,她也不必经历这些,就是这个人,粉碎了一个少女对于美好的全部渴望,即便是如此,她也从未想过让他死。

她颤抖着手握住墨昀的匕首,慢慢走到秦放面前,“你救过我,我本该感谢你,可若不是你,我也不需等着谁来救,我不想恨你,也不想原谅你,这一刀,为那些被你和你背后的禽兽毁掉人生屈辱死去的女孩子,两年前你问我信不信因果报应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你的报应会落到我的手里是吗?”

秦放望着她,一眼间,是道不尽的缱绻依恋,“子衿,杀了我,我甘愿死在你的手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鲜血在秦放胸口浇出一朵赤红的血花,凌云釉被滚烫的热血烫得手往后一缩,匕首孤零零地插在秦放的心窝。

“子衿”,秦放朝凌云釉伸出手,仿佛想要握住她一角衣袖,在他的手将要触碰到自己时,凌云釉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秦放嘴角逸出凄然的笑意,目光深深,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你的眼睛,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

秦放第一次见凌云釉时,她正从枝头摘下一朵腊梅簪到鬓发上,他站在她背后问她,“你在做什么?”

这姑娘吓了一大跳,慌张得转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被暴雨洗净后的天空,十分澄澈明净。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将两手背到背后,挺起胸脯强装镇定,“我见这花开得好看,就停下来看了看,我欣赏完了,你继续,这一整株都留给你。”

然后,背着手坦荡荡得走了。

“子衿……子衿……”,凌云釉蓦然红了眼眶,她决绝地转过身,不愿意再看他。

秦放连声唤着她的乳名,缓缓地阖上了眼睛。他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可到最后,只剩了这个名字。

墨昀从袖中拿出一张纯白的手巾,右下角绣了一小只通体墨黑的蛟龙。

凌云釉手还在哆嗦着,没有接。墨昀直接拽过她的手,帮她擦拭掉手上尚还温热的血,“这是你杀的第二个人,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颤抖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她想到奄奄一息的父亲在雪地里握着她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子衿,继续向南走,那边暖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四岁的她搓着父亲冰冷的手一直哭一直哭,天真得以为只要让爹爹的手暖和起来,他就不会死,不会离开她了。想到父亲,她松开拳头,低下头,怔怔望着白净的手,不小心染上的血迹已被墨昀擦得干干净净,可她知道,那些血并没有真正得擦拭干净,丁嫦的血,秦放的血,已经浸入皮肤和血肉凝成一团,想分都分不开了。

黑卫放开秦夫人,她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她时,静悄悄地往花台挪动,只要缩到花台后,他们看不到她,或许就不会杀她了。囡囡和成成还那么小,她死了他们怎么办?她不能死。

她不敢往那边看,心砰砰跳个不停,已经挪到了花台旁边,只要再往里挪两步,她就能借着花台隐匿身形,他们就看不到她了,她始终垂着头,在那双月白色的绣鞋进入视线以前,她的眼里只看得到青石地板和如同细盐一般的雪。

“秦夫人,好久不见了。”

秦夫人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凌云釉无助得摇头,“不,别杀我,我的孩子才四岁,求你别杀我。”

凌云釉蹲下来,平静地打量着秦夫人惊惶的脸,“这张脸没怎么变,和两年里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我总是梦到你,还有程英。”

在徐飞白取回名册前,墨昀会守在这里。多亏了手里那巴掌大的小暖炉,他的手才没被冻成冰柱。他对凌云釉与这一家子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坐在石凳上,正对着一株腊梅,枝干上生出了好些花苞,其中一两朵已经绽出了花蕊。墨昀莫名有些烦躁,越看越碍眼,唤来贪狼,“去把那株腊梅砍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株腊梅静静立在那里,怎么就讨自家主子的嫌了,贪狼也是满腹疑惑,“主人,这株腊梅应该长了好多年了,砍了怪可惜的。”

对这个脑子没发育成熟的半大孩子,墨昀承认,他永远也不可能有办法用成熟的方式同他交流,“不砍它就砍你,你自己选。”

“哦!”贪狼委委屈屈地走到腊梅树前。

凌云釉终究是没有下手杀秦夫人,她走到墨昀面前,墨昀问,“为什么不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我与她交换了条件,她的条件是让她活着去照顾她的孩子。”

徐飞白脚程极快,跃下墙头,往墨昀这方行来。

墨昀撑着石桌站起来,抬起他那尊贵的眼皮,“心软是病,得治。”

名册的事情一了结,原本众人都以为墨昀会连夜回去复命,从秦府出来后墨昀却说在扬州修整一晚,多久启程回阁也没定。

凌云釉喝了墨昀半袋烧刀子,诱问秦放到和一众人离开秦府时她都还十分清醒,摈弃不堪回首的往事后,她想起那半袋烧刀子,还庆幸自己酒量有长进,没想到刚走到街口,脑子就有点儿昏了。

“凌云釉,你鬼上身呐,再往前走就撞墙上了。”

她听到徐飞白的声音,往旁侧踏开一步,继续往前走。

眼见她又要撞上街旁的一棵杨柳,墨昀忍无可忍把她拎到身边,他打消了让这姑娘练酒量的想法,想让她拥有千杯不醉的酒量简直是天方夜谭。最令人无奈的是,这姑娘只要一紧张就控制不住自己抓酒喝,墨昀正在考虑,以后带这姑娘出行身边要不要备酒,就这沾酒即醉的能耐,说不定哪次就耽误了正事。

“这是要表演母猪上树啊……睡……睡着了?”徐飞白惊叹得望着凌云釉径直走向一棵柳树,张开胳膊抱住树干,然后就动也不动了。

墨昀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哪个醉酒的人能做出类似的奇怪行径,他使唤徐飞白,“把她背回去。”

徐飞白不乐意,“为什么要我背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不答,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好!”一个字被徐飞白说出了抑扬顿挫的味道,“犯错的人是不配有人权的,是吧?堂主?”

凌云釉再醒来正是三更天,她合衣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被子。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环视一下整间房的布局摆设,她猜测这里应该是处客栈。

一掀开被子,寒气扑面而来,适应以后,她下床穿鞋,推开窗子,外面是一条静谧无人的街道,明月高高悬于半空,屋顶的瓦片上结了一层寒霜。

凌云釉朝手上哈了一口气,翻出窗子,脚尖在窗外的一棵槐树干上借力一点,飞身上了房檐,月亮仿佛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它摘下来。

寒气冷冽,她却极喜欢夹在其中的一股清新气味,深深吸了两口,整个人都精神了。

徐飞白被尿憋醒,茅厕设在院子里,等他解决完打着哈欠要回房时,看见屋顶上一个着红色夹袄的姑娘撑着腮傻里傻气地盯着月亮瞧。

他纵身跃上屋顶,坐在她旁边,也仰头看向月亮,“半夜不睡,对月思春呐?”

凌云釉心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漫不经心回道:“说对了八成,我心上人娶了别人,我这会儿伤心得肝肠寸断,怕是活不到下个春天了。”

徐飞白垮下脸,死丫头绝对是在内涵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心上人姓秦啊?”

凌云釉撑着腮,转头望向他,似笑非笑,“怎么?想向我推心置腹啊?想知道我的秘密,你先说个你的秘密来。”

说就说!徐飞白一甩头,“小爷我今晚杀了一个禽兽知县。”

凌云釉被他噎了一嗓子,知县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到底是领朝廷俸禄被记录在册的官员,若他只是寻常杀手便罢了,朔风堂地位这么敏感……

“你怎么不说话了?”

凌云釉长吁一口气,“被墨昀知道,你等着拿脸去跪钉板吧!”

徐飞白浑不在意,“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

凌云釉望着他,“我啊!对吃官家饭的走狗都没什么好印象,你并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明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要动手,那一定是因为那知县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你杀一个禽兽,世上就能多活一个好人。”

徐飞白却偏开了脸,吸吸鼻子后,又拿小指头挠挠脸,“我在莲鹤院救了一个女子,可我去晚了,她……”

凌云釉笑了,“她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犹豫了一下,“被姓秦的送给三个畜生……反正很惨,你是不是也……”

凌云釉从未见他这般吞吞吐吐过,微微笑了,“你想问,我是不是也曾经和她一样,经历过非人的折磨是吗?”

看着她的笑容,徐飞白在心里赏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嘿,算了,都过去了,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凌云釉偏开脑袋,仰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月亮,月宫中好像真的有一棵月桂,爹爹告诉他树下有个砍树的男子,叫吴刚。“我没有去过莲鹤院,秦府后面有一间极乐冢,是惩罚那些课业未通过的瘦马的地方,进去的人……都很惨,比你救下的姑娘更惨。当时有个姐姐叫程英,与我交好,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表面上交好罢了,她觉察到秦放对我有意,几次陷害我不成,将这件事告诉了秦家主母,并且给她出主意,将我送进极乐冢,即便是活着出来,秦放也一定不会再要我了。”

徐飞白望见她精致的侧脸,咬牙道,“这女子真是毒如蛇蝎。”

凌云釉看起来很平静,继续往下说道,“我被扔进了极乐冢,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地狱,那些人是秦放养着的一批只晓得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

讲到这里,凌云釉身体抖了起来,用力闭了闭眼。

徐飞白握住她的手,“好了,不要再讲了,都过去了。”

凌云釉摇了摇头,“我比她们幸运太多,他们还没来得及折磨我,秦放赶到了,他救了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徐飞白不怕冷一般,仰倒在瓦片上,后脑勺枕着手背,单腿翘起,“那会儿你有句话说得很对,如果不是他,你也不需要等着谁来救。小女孩都容易被浮于表面的好蒙蔽心智,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你知道换成是我,会怎么做吗?”

“我会剥去他的皮,斩断他的筋,挖出他那腐烂的心肝拿去喂野狗。”

凌云釉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和墨昀一样,都在埋怨她心软,却又不忍苛责她。

她明净的眼睛里泛起一团苦涩,“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皎洁的月光淋在徐飞白脸上,他没有看凌云釉,“恐惧吗?我已经很久不知道这种滋味了。”

明明是寻人消遣的口气,可凌云釉从中听出了无奈,可人的悲苦不能相通,她无法分摊徐飞白的从前,也无法奢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苦处。人这辈子,注定只能活成山河湖泊里摇摇晃晃的一叶孤舟,谁也无法成为自己的岸。

“我听说杀手是需要信念的。”

徐飞白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做杀手需要什么信念?”

“悍不畏死的勇气,永远不会把后背交给任何人的理智,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你和墨昀那样的人。”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杀手的,悍不畏死,谁告诉你杀手不怕死的,小爷练就一身武艺,难道只是为了死后下到地府去挑战阎王爷吗?”徐飞白的眼睫毛上晕开一团光影,他的脸上也全是柔和的月光,他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他的一双眼却生得极为多情,面相不带凉薄,即使不笑的时候嘴角都会微微向上挑起,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凌云釉不急于和他探讨什么是真正的杀手,她做人做事一向都稳,毫不急切,她相信过不了两年她就会知晓答案,比起别人说的,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起身拍拍手,徐飞白却轻轻拽了拽她的裙摆,“你话还没说完,你最害怕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句,笑了笑,“我最害怕被怨恨的情绪裹进一潭死水里,挣脱不出来,最后成为这潭死水的一部分。这是我给自己找的比较好听的由头,究其根本,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就比较懦弱吧!”

徐飞白点点头,“认识还算深刻,凌云釉,你知道吗?你真的挺特别的。”

“哪里特别?”凌云釉好奇起来。

徐飞白:“小爷从没见过谁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凌云釉反省自己不该指望这位爷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对着他的腰踢了一脚,“我胆儿小,碍着你了?”

她踢完就跑,可却不是往厢房跑,直接跳到客栈外的小巷子里。

“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儿去?”徐飞白追在后面喊她。

凌云釉背着手回头一笑,“偷宝贝,去吗?”

徐飞白眼里的宝贝就是玉佩玉环值钱的瓷器等,秦府是大户人家,定然也藏了奇珍异宝,凌云釉

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肯定知道那些宝贝藏在哪里,顿时心花怒放。“这种事,能少得了小爷吗?走起。”

小半个时辰过后,徐飞白瞪大眼睛望着橘子树上的凌云釉,不可思议,“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一树橘子?”

橘子树下拴着的一只大狼狗被动静惊醒,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着绿光,浑身黑毛竖起,冲着凌云釉汪汪吼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小声喊道,“你快下来。”

凌云釉剥开一个橘子,两下吃了,把皮扔下去砸狗,大黑狗没想到这愚蠢的人类还敢挑衅它,助跑一段冲向橘子树,哪知狗链太累赘,它也没能长一双翅膀,爪子刚一沾树,硕大的身躯就贴着树身滑了下来。

凌云釉直接摘了一抱橘子,捏起两三个往黑狗头上砸,左手砸完换右手,期初大黑狗还顽强地冲着凌云釉嚎叫,叫声气势汹汹,后来被一个接一个自重不轻的橘子砸得连连后退,最后直接调转狗头哀叫着逃走了。

“谁啊?谁在那儿?”

狗叫声终于惊动了睡得死沉死沉的守门人,房间里亮起灯火,凌云釉揣着一包小橘子,怀里还抱了十来个,跃下墙头,把手里的橘子往徐飞白怀里一塞,拖着他奔出漆黑的暗巷。

徐飞白抱着橘子被凌云釉拽着跑了两条巷子,跑上一处拱桥徐飞白终于回过味,“我今天是哪根筋没搭对,这是在跑个啥啊?”

月影沉进波心,与天上那轮遥相对照。

凌云釉靠在桥壁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没看到那只狗跑得有多怂……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徐飞白就像在看傻姑一样,被弄得一头雾水。

凌云釉笑了半天,眼角都笑出泪来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有多威风,当时我两天没吃饭了,一个乞丐小哥哥告诉我巷子里住了个有钱的员外,他家围墙下种了一棵橘子树,树上结了好多红彤彤的小橘子。小哥哥踩着我的背,偷偷爬到墙头上,他不知道树下栓了只大黑狗,狗一叫,就吓得摔了下去。我听到守门的骂骂咧咧走过去,缩在墙下一动不敢动,小哥哥一直在求饶,到了后面,他哭着叫救命,我胆子那么小,不敢进去救他,在门口守到晚上,小哥哥被护院扔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是伤,腿上被狗咬得血肉模糊。”

徐飞白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橘子,说不清心里是悲悯还是愤怒。“就是刚才那一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云釉点点头,从他怀里拿了个橘子,剥了皮却不吃,转手砸向波心那一轮明月,硕大的圆盘瞬间破碎,碎成一片一片,等波纹平覆,又完好如初。

“雪下个不停,天太冷了,小哥哥没能撑到天亮,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橘子。”

“如果我早点遇上你们就好了,都不需要用上轻灵九式和燕归巢,我就能轻轻松松跃上墙头,把狗砸得到处逃窜,然后拉着小哥哥逃得远远的。”

徐飞白单手剥开一个橘子,低头啃下一瓣,眉头皱作一团,“这橘子……好酸呐!”

第二日,几人都睡到日上三竿,吃午饭的时候,两双筷子在一盘红烧肘子上打着架,那么大一块肘子,徐飞白和贪狼就只盯着同一块寸步不让,天权忍不可忍,把筷子拍在桌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凌云釉没见着墨昀,问摇光,“墨昀哪里去了?”

“主人应该是有事要办,下午没什么事,云釉姑娘可以去扬州城里转转。有想买的也可以买来带回去。”摇光避开徐飞白和贪狼的争锋相对,从两人手底下抢下了那块肘子,慢条斯理地喂进嘴里。

开阳始终一言不发,只夹面前那一盘糖醋里脊。

“摇光”,贪狼大喊一声,冲过去按住摇光的身体使劲摇,“你给我吐出来。”

徐飞白可没他那么幼稚,一筷子敲下最好的那块肘子肉放进碗里。

墨昀这回出去竟然谁都没带,四大隐卫只听命于他,摇光又要随身照顾他饮食作息,应该不存在连他都不能知道的秘密。可他却连摇光都没带,莫非去见的是很信任也很亲近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桌上的几盘肉都只剩了个盘底,凌云釉望着没怎么被动过的一盘醋溜白菜,隐忍得闭了闭眼,冷静过后,唤来小二又加了两个肉菜。

瘦西湖边停靠着几盏花船,小雪天,桥边几棵叶子落得溜光的树上覆了细碎的雪。几个捂着厚棉衣的艄公抱着胳膊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这种天气还有心情泛舟行船的两名公子哥。

一个锦绣华服,大氅上的毛比雪还白,有个识货的艄公一眼就看出那是白貂毛,还有他头上那顶玉冠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另一位公子穿得要朴素一点儿,但一身贵气逼人,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人。

两人坐于香案两旁,小火炉上温着酒,酒是从平康来的公子哥带来的,上好的太熹白,墨昀喝了两杯,嫌酒味儿太淡。

香案上摆着一盏鎏金香炉,袅袅青烟从细小的孔洞里钻出。

墨琮清隽的脸庞隐在朦朦胧胧的烟雾里,手里翻的正是墨昀带来的名册。

没一会儿他就翻完了,合上名册随意往香案上一扔。“还有平康的官员,那盐商手还伸得挺长。”

墨昀没接这岔,“我手底下的人杀了扬州的知县。”

一个七品知县,墨琮并不放在眼里,“芝麻大的官,不用往心里去。”

“有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可能会麻烦一些。”

墨琮端起酒还没喝,抬起眼皮望向墨昀,“哦?是哪位勇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又饮下一杯酒,不答。

湖心的风太冷,虽有帘幕遮挡,可哪里挡得住趁虚而入的风,墨昀对墨琮选的地方颇有怨言,把被风吹上肩头的七彩飘带往后一甩,“一船俗艳的花花绿绿我也就忍了,你就不能选个暖和一点儿的地方。”

墨琮把自己的暖炉塞给墨昀,一脸的愧疚,眼里装的却是促狭的笑意,“怪弟弟考虑不周,忘记哥哥体虚”。他扬起眉毛,唇角带笑,“怕冷。”

墨昀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才净遇上一些嘴上欠抽的人。他站起身,将两个暖炉丢进华服公子怀里,撩开帘子刚要出去,忽然转过头,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楚河汉界,一半明一半暗。

“冬天不怕冷可能是因为虚生内热,五心烦热,也是体虚的一种。”

等他走了,墨琮带着侍童离开画舫,路过一处医馆,他走进去问大夫虚生内热,五心烦热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捻着白色长须,脸上挤出几道慈祥的褶子,“公子不懂是正常的,虚生内热,五心烦热是体虚的一种,我们中医呐,又叫肾虚,公子把手伸过来,我先替你把把脉,公子这么年轻,无须太过担心,治得好的。”

一向人畜无害的笑容僵在脸上,墨琮觉得牙疼。

※※※※※※※※※※※※※※※※※※※※

最近忙得吐血,今天休息终于有空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傍晚时分雪停了,墨昀还没回来,隐卫和黑卫都自己溜达去了,凌云釉跟着徐飞白去吃鳝鱼面,吃面的地方不好找,人却出奇得多。开面馆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在灶台前煮面,老板娘穿着围裙忙进忙出,凌云釉与徐飞白去的时候,屋里没有位置,老板娘在路边支了一张小桌子让两人将就着坐。

徐飞白一手捏一根竹筷,交叉着,剔去上面的毛刺。

凌云釉十分好奇这位爷揣着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吃路边摊。从前她在临芳苑时,只觉得三大堂的人个个身份尊贵高不可攀,可真正接触了,觉得也就是那样,穿衣吃饭一俗人,左右都是头一次做人。

等面的时间有点久,两人面对面枯坐着显得有点傻,凌云釉肚子里一堆疑惑,不愁没有问的。“你记得卞松月吗?”

“不是去了烟雨堂?”那姑娘就是徐飞白诓进枭阁的,他怎么会不记得。

凌云釉点点头,“前段日子见过一面,总觉得她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她人不坏,只是好强,就怕她钻牛角尖变得偏激起来。”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七幽若中有五个是烟雨堂的,白晋手底下阴盛阳衰,也未必就是好福气。”

徐飞白剔完竹筷,喝一口冷掉的粗茶。“是不是福气,只有那色胚自己知道了。”

凌云釉见他对白晋兴致缺缺,当即决定单刀直入不再拐弯抹角,“能够位列七幽若,说明烟雨堂的几个姑娘也不是善茬,怎么一个二个就把白晋当成宝一样,只围着他转呢?”

“后宫嫔妃用尽机心斗智斗勇,只为了搏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里的糟老头子欢心,又是为什么呢?”徐飞白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这人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凌云釉警惕地左看右看,见邻桌的人都埋头吃面没有理他们,才微微放下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压根没把她的谨慎放在心上,“因为糟老头子手里不仅捏着她们的荣宠,还握着天下的权利,争宠即是争权,白晋的手段其实是一个道理,烟雨阁里的女人可以不爱他,但不会不爱他手里的权利,谁听话,他就放权给谁。即便不是真天子,照样可以关起门来做皇帝,权和势,财和利,谁不想要?”

“徐兄这张嘴,不去当谏臣,浪费了。”

凌云釉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的是个披貂毛束玉冠的年轻公子,看着就不像一般人。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墨琮指了指凌云釉旁边的空位,礼貌询问,极为斯文懂礼。

凌云釉还没开口,徐飞白直接回绝,“不可以,路边小摊配不上金玉打造的五脏六腑,回头吃拉稀了,平康的鹰犬走狗定要来找麻烦。”

墨琮单手一撩大氅,一屁股坐在凌云釉旁的空位上,挑衅道,“你管得着吗?”

转头看向凌云釉时,又换了副笑脸,“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吗?”

凌云釉被他的自来熟弄得一头雾水,不知他到底是来搭讪的,还是干嘛的。

徐飞白故意捣乱,不给凌云釉接话的机会,“我们堂主呢?你把他拐哪儿去了?”

墨琮收起笑容,瞪他一眼,“你们堂主这么大个人了,脚长他身上,他要去哪儿我还能绑着他?”

凌云釉这下终于敢确定这位公子和徐飞白是认识的,难道墨昀今天独自去见的人就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与墨琮隔着凌云釉对掐,老板娘端来三碗鳝鱼面,才堵上两人的嘴。

徐飞白走的时候又对着墨琮冷嘲热讽一番,扔下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走了大老远,听他大声喊了一句,“今夜小爷包场。”

吃面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有人冲着徐飞白的背影吹了一记口哨,“谢了啊!老板娘再来一碗。”

老板娘没回过味儿,抱着白银啃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忙对着徐飞白走的方向喊,“公子,这也给得太多了。”

从来都是墨琮向别人撒银子,还没人拿银子来砸他的,他愤怒得喝光了面汤,掏出锦帕斯文得擦干净嘴,才小声骂了一句,“暴发户,财大气粗。”

被墨琮甩掉的侍童心急火燎得找了两条街,才找到吃饱喝足的墨琮,“殿……”

墨琮冷眼瞥了他一眼,侍童忙改口,“公子,您让小人好找。”

“差点忘了七哥的嘱托,走,去趟县衙。”墨琮把擦嘴的帕子扔进侍童怀里,侍童毕恭毕敬地接了。

天一冷,卖羊肉汤的客店生意火爆,徐飞白点了两碗羊肉汤、一碗羊杂,凌云釉苦着脸推开碗,“才吃了饭,哪里吃得下。”

“这家羊肉汤可是十年的老字号,多亏我们来得早,再晚来一会儿,你想喝爷还懒得排队。”徐飞白一口气喝了半碗。

羊肉汤还冒着热气,香得让人流口水,凌云釉还是没忍住,小口小口得喝,一碗很快见底。她擦嘴时,余光瞟到店门正对着的一个摊子,地上摆了许多质地粗糙的陶人,一个黑衣少年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从腕上取下一个竹圈随手扔出去,不知道套中了什么,看热闹的人立时爆出一声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像是贪狼。”

徐飞白从碗里抬起头看过去,被叫好声捧得找不到北的少年还真是贪狼那傻小子。

贪狼买了十个竹圈,竹圈指哪儿圈哪儿,跟长了眼睛一样。摊主知道是遇到高手了,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方盒,打开一看,是五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瓷娃娃,“老朽行走摆摊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公子这般厉害的人物,不服不行。可老朽做的都是小本买卖,这套娃娃送给公子,还望公子高抬贵手。”

贪狼哪里会稀罕那几个瓷娃娃,强硬道:“我开头问过你,你自己说的套中就算,我又没作弊,少啰嗦,再给我拿十个竹圈。”

摊主一脸难色,还要再说,吃瓜群众可不干了,你一言我一语指责摊主说话不算话,摊主有苦难言,只能再拨十个竹圈给贪狼。

这回贪狼看中的是最外圈的一个玉面狸,转转手腕试了试力道,竹圈直直向玉面狸的方向飞出去,摊主叹了口气,走过去想要将玉面狸捡给贪狼,忽然,玉面狸的斜对侧飞出一个竹圈,将贪狼扔出去的那个打落在地。

众人齐齐回望,看横插一杠的是何方人士?

徐飞白矫揉造作得很,“哎呀,打偏了,对不住。”

摊主指着徐飞白手里的竹圈,质问道,“你怎么没给钱就拿了……你……你怎么拿到的?”

摊主低下头,不可思议得瞪大眼睛,腰上空空如也,一叠竹圈都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飞白手腕上成排的竹圈中取下一个,“打个商量,那小子手里还剩九个竹圈,如果我能成功打下九个竹圈,你就把那套瓷娃娃给我。”

五个换十个,也值啊!摊主立刻答应下来。

贪狼却对套娃娃失了兴致,避开看热闹的人群,欺到徐飞白身前,徐飞白看出他是想要抢夺自己手上的竹圈,挂有竹圈的手背在背后,单手与他过招,贪狼不服气,也只用一只手攻击。

“不够快”,徐飞白的手灵巧得从贪狼手臂上滑过,利用腕力绞住他的手腕,食指一勾,就将九个竹圈勾在了指头上。

九个竹圈以他的食指为轴,缓缓转动,徐飞白十分欠打地冲贪狼挤眉弄眼。

贪狼本就看他不惯,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更是怒从心头起。

这回徐飞白不接招,往旁边退了一步,“诶!这样打有什么劲,哥哥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敢不敢去?”

贪狼最听不得别人问他敢不敢,“敢,现在就走。”

凌云釉一直坐在店里等,等得不耐烦了出来寻,哪里还看得见徐飞白,贪狼也跟着不见了。

凌云釉落了单,也不打算去找他们,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天气虽然冷,但路上行人还是很多。凌云釉被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引去了目光,摊主正在给刚捏好的泥人上色,“姑娘随便看,那边的嫦娥仙子是刚刚捏好的,你看喜不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架子上插着身披袈裟的唐三藏,扛着铁钉耙的猪八戒,还有身缠七彩披帛的七仙女,凌云釉越过他们,拿起了最里面的脚踩祥云手握金箍棒的孙大圣。

“三文钱,姑娘们都喜欢嫦娥和七仙女,今天卖了好几个,像姑娘一样喜欢孙悟空的倒是少。”摊主和蔼得笑起来。

凌云釉探手入怀摸钱袋,摸了个空,才想起这次出门压根就没有带银钱在身上,吃住都有人管,所以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两袖清风。

摊主看出她的窘迫,安慰道,“姑娘是不是没带钱?没关系的,我这摊子一时半会还不会收,你现在回去拿也是来得及的。若是家离太远也不怕,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摆摊,你下次来的时候再买也是可以的。”

凌云釉不舍地将孙悟空放回去。

“老板,这个我买了。”从旁伸出一只手,交给摊主三文钱。

凌云釉眼睛一亮,回头看到墨昀站在她身后,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微微仰着脸,橙红的灯光落在她眼中的深潭里,印出一道缩小了的剪影,像墨痕一样,缓缓晕开。

墨昀将泥人递到她手里,“旁边有嫦娥、织女,还有貂蝉、西施,怎么就偏偏选了一只泼猴?”

凌云釉轻轻摸了摸泥人额上的金箍,“因为孙大圣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墨昀每一次的出现,似乎都恰到好处。凌云釉极少有机会能同他独处,刚想和他说句什么,余光瞥到路旁的茶馆,大门前搭了一张暗红色的帘子,隐约有醒木拍桌的声响传出来。

凌云釉停下脚步,“小时候听过评书吗?”

墨昀今晚的心情还可以,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没有。”

“那太可惜了,你的童年真凄凉”,凌云釉故作惋惜状。

凌云釉入堂不久,以下犯上的能耐丝毫不输徐飞白那根老油条。墨昀的心胸既然容得下徐飞白那等货色,再加一个后起之秀也没什么不可以。

“念在你给我买了孙大圣的份上,给你补一个童年“。

凌云釉嫌以下犯上不够,还要上手揩油,一把抓起墨昀的手,被墨昀如同冰坨的手蛰到,“穿这么厚,手还冷成这样。”

凌云釉不知道,墨昀的手已经好多年没被活人牵过了,被她牵住手的那一瞬,墨昀下意识要挣脱,奈何她的手心太温暖,手背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熨帖得舒舒服服,不知是不是贪恋那一点热度,他没有挣开。

凌云釉知道门口处一定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了一个人,那是专门来收钱的。

“你蹲低点儿,别站那么高。”

墨昀被她拉着,做贼一样掀开门帘一角,收钱的两腿翘在桌面上,歪着头,低声打着鼾。看台上竖起八尺素白屏风,屏风内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亮着一盏烛火,屏风上映出说书先生的剪影,先生并不露面,台下未曾掌灯,说书先生面前的烛光是全场唯一的光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厅内正中摆放了几排桌椅,两旁留出一条过道。墨昀随凌云釉猫着腰,他可能从来没干过这么掉价的事,略感窘迫,压低声音道,“非得这样?”

凌云釉对他的抱怨很是不满,回身嘘了一声,“大人是不会拿钱给小孩子看戏的,想看只能逃票,嘘,不要说话。”

这一晚,算是为墨昀正正经经的前半生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是因为天冷,场内只稀稀落落坐了四五排,凌云釉带着墨昀在后面捡了两个座坐下来,她安静听了一会儿,听出说书先生正在讲的是西游记的第六节。

凌云釉凑过去,小声问,“你看过西游记没有?”

“小时候看过话本。”她头上簪着一簇毛茸茸的兔毛,一凑过来,兔毛就挨上墨昀的下巴,搔得下巴痒酥酥的,墨昀不着痕迹避开了一点儿。

凌云釉没有觉察到他的小动作,继续压低声音道,“我小时候经常想,成了斗战胜佛以后,大圣是不是就变得更威风了,连如来佛祖也不是他的对手,诸天神佛,六道妖鬼,他都无所畏惧。”

说书先生虽不见人,但语调抑扬顿挫,将猴王苦斗如来的画面说得好似正在发生一样。墨昀一心二用,一边听一边回凌云釉的话,”跟你一比,我的想法倒是过于阴暗了。“

凌云釉:”你是怎么想的?”

“斗战胜佛的封号不过是另一个紧箍咒而已,成佛成神,相当于被另一种正义的礼法所束,未必就比当一只猴子好,孙悟空也许并不稀罕当斗战胜佛,他最想做的,还是原来那只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泼猴。”

凌云釉偏过头,墨昀一直望着前面,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因为不自由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昀抬起食指,“嘘!高潮来了。“

凌云釉回过头,说书先生正说到如来伏手降猴王那一段。

“伏逞豪强大事兴,降龙伏虎弄乖能。”

“偷桃偷酒游天府,受录承恩在玉京。“

“恶贯满盈身受困,善根不绝气还升。”

“果然脱得如来手,且待唐朝出圣僧。”

凌云釉心想:齐天大圣的不自由,大概是从遇上唐三藏开始的,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有了礼法、正道和紧箍咒这个弱点,有了弱点,便有了恐惧。

※※※※※※※※※※※※※※※※※※※※

扬州是剧情需要,此文是架空设定,最后那段诗出自名著《西游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云釉倚在窗前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捭阖策》,从扬州回来以后,针对她的训练增加了几项,和武学无关,临帖、抚琴、读史书,她猜,是墨昀打算打磨她的心志,几次和贪狼徐飞白等过招时,她都显得有些急进。

“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这句她反复念了两遍。

她读得有点儿累,准备就这样坐着小憩一会儿。

“糟糕!字帖落在书房里了。”

自从墨昀让她临帖,她就要求先临草书,她自小心慕矫若游龙的逍遥笔法,可墨昀不许,让她先临摹王羲之的行书,等行书小有所成,才会考虑换草书。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开吃饭睡觉,剩余时间都被墨昀安排得明明白白,上午墨昀在书房看书,她便在一旁安静临帖。墨昀找了一本王羲之的草书《十七帖》让她回去练着玩儿,离开墨昀书房时忘记带走。

她心里惦记着《十七帖》,担心墨昀忽然变卦,疲惫得揉了揉眉心,掀开羊毛毯下地穿鞋。

一到冬天,墨昀的卧室和书房就成了整个枭阁中最暖和的地方。他正坐在椅子上翻书,脚前置放两个火盆。肘侧的镂空兽纹熏炉内,炭火正旺。

裴云在他书房坐了会儿,手心热得起汗,扯开大氅的系带,正要脱时,脑海里浮出云叶黑着脸指责他的样子,又系了回去。

“那名男宠,我记得好像是叫梁阿,在明昔心里地位不轻,怎么会突然逃进密道,是不是明昔出了什么事?”

墨昀挥退前来报信的千眼,“这不是他第一次逃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是没有明昔的指令,即便进了密道,也是性命难保。”

墨昀面色阴郁,“有明昔的指令也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裴云抬头,“怎么?“

“他本名苏沉,是临仙老人的弟子,也是范河苏氏的三公子。”

“范河!”裴云微微沉吟,范河苏氏,八大名门望族之一,现在的当家人苏皓曾任太子太傅,也

就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嗯!在平康见过他一次。”墨昀扫了眼窗边,亮堂堂的窗口暗了一下,目光移到桌上放着的一本《十七帖》。

凌云釉运起轻功往石林那方迅疾掠去,她要赶在墨昀的人到来前找到梁阿。

两次。

梁阿救过她两次,一次是打翻了明昔的萤火灯,差点被明昔做了人皮灯笼;一次是在后山的竹林坡上,丁嫦要找替死鬼,他提醒她晚上不要回临芳苑。

为了除掉丁嫦,她将他的计划卖给了明昔,切断了他重返自由身的通路。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能会给朔风堂带来麻烦。暗道的石门缓缓开合时,她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烟雨堂会不会借此机会找麻烦?

不!不会,麻烦是他们先惹上身的,找朔风堂的麻烦,他们自己也讨不到好处,反会惹上一身腥。

想到这里,她的心宽了一些。

暗道静得出奇,不见梁阿,也不见守在暗道里的密卫,来得太急,她也没带火折在身上,只能摸黑前行。不知走了多远,前方依稀现出亮光,往地上一看,一串尚还新鲜的血迹迤逦向前。

“梁公子。他在这里受了重伤,不可能跑太远。

凌云釉钻进路尽头的溶洞,溶洞里道路曲折,壁上结着乳白色的钟乳石,光是从这里透出来的,很弱的一束。

凌云釉在地上发现两具尸体,都着黑衣,不是梁阿。

这两名密卫尸体温热,显然是刚死不久,难道是死于梁阿之手?

是了,那日明昔小姐说过,他一个人斩杀了烟雨堂七名杀手,如果是这样,那他不仅有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

凌云釉不知道墨昀派来的人什么时候来,心里有些着急,“梁公子,若是你想要活着,最好应我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原本想说“若是你想要活着走出去”,临时改了口,万一密道里还有其他密卫,不巧还是白晋的人,她这样说一定会落下口实。

只说他如果还想活着,她还可以辩解是为了明昔,她想将人活着带到明昔面前,让明昔处置。

从黑暗中滚出一颗小石子,凌云釉眼睛亮起来,向着石子滚出来的方向找去,在一块嶙峋的石块前,找到了受了重伤的梁阿。

梁阿记得她的声音,但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武功没有完全恢复,身上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最严重的是胸前那一道,只差一寸,他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

“姑娘,请你帮苏某一个忙。”他不知道她来的目的,但他感觉得出来,这位姑娘身上没有杀意。

即便能透进几道亮光,但里面还是太暗了,即便是凌云釉视物的能力远超常人,也只能看出一个轮廓。从梁阿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凌云釉不小心压到梁阿的腹部,掌心触感黏腻。

“你伤得很重?”她看不到他的伤处,但预感一定伤得不轻。

梁阿点点头,“如果我死了,请……请姑娘烧了我的遗体,若有一天姑娘去到范河,麻烦将我的骨灰埋在桃花坞的桃树下。若是做不到,就请姑娘将我的骨灰撒在枭阁外的任意一寸土地上,哪怕是脏污的沟渠也无所谓。”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激动起来,”一粒都不能留在这里。”

凌云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梁阿那一幕,那时候的他压抑了多少怨恨与不甘,忍着屈辱凿去世家公子的清贵,将谄媚的画皮缝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微笑着逢迎那个以爱之名折断他风骨的少女。

她感受得到,他已经放弃了生的机会,任由生命从躯体里一点一点燃尽,连同他最后的骄傲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听着”,她必须想办法激发他求生的欲望,“我今日赶来救你,是为了报答你曾经的恩情,你活着,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你死了,我也不必再惦念你的恩情,我会把你的尸体交给明昔,向她讨一个人情。”

梁阿,不,他会更愿意别人叫他苏沉,眼睛里快要熄灭的小火苗被什么东西重新点燃,他撑着凌云釉的身体慢慢站起来。

凌云釉扶着他,在黑暗中扫视了一转,确认出口的方向,毫不犹豫向那里走去。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天光里,紫衣少女手握骨笛从暗处走出来,额间的鸡血石微微晃动,浅红色的幽光像一汪缓缓流动的泉水,从她眼睛上漾开。

卞松月攥紧骨笛,反手一挥,骨笛敲在坚硬的石壁上,石屑如雪散落。

凌云釉终于找到出口,一路下来万般顺畅,竟然一个密卫都没遇上,到了出口,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她虽然心有疑惑,但也顾不上细想,怕有人来追,她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扶着奄奄一息的苏沉走了二里路,终于遇上一辆马车。

凌云釉直接扶着梁阿拦在路中心,车夫长“律”一声,喝停马匹。那是个八尺壮汉,一脸凶相,暴躁得甩出马鞭,凌云釉凝气于手掌,卷住鞭头反手用力一绞。

马鞭脱出车夫手掌,被凌云釉整个握在手里,她本想直接甩回去,傲气得一抬下巴,说“还你。”

可一转念,没敢。

车夫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拥有这么强悍的掌力,鼓起眼睛厉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这时候,马车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撩开帘子,“发生什么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前的女子围着大红斗篷,雪白的貂毛拢着她莹润的下颌,粉腮玉容,凌云釉没想到在枭阁山下的穷山恶水里,还能看到这样的美人。

她的目光只在美人的俏脸上停留一刻,就移到了美人发间的簪子上,确切得说是簪子上那颗闪瞎人眼的明珠上。

她的喉咙没出息地滑动一下,将神智从财色上拉扯回来,以拍马尚不及的速度想了个理由,“姑娘勿惊,我们没有恶意。”

苏沉咬牙死撑到现在,见终于摆脱了枭阁这处牢笼,脑子里的弦断了,闭眼昏了过去。

马夫恶声恶语道,“管你们是什么意,把路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凌云釉被他这么一吼,眨了眨眼,抿紧嘴唇,像是要哭了。“你做什么这么凶。”

“你……”

马夫还没说完,马车里的美人瞪了他一眼,“你吓着人家姑娘了。”

要不是还要扶苏沉,凌云釉定要拿袖子半掩脸颊,看起来会更像一些。

“姑娘,我来此地投靠姑母,不想半路遇到强盗,幸好这位公子及时出现救了我,强盗被打跑了,可公子却受了很重的伤。我想带他去找大夫,但是走了两里地都不见人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样走着也不是办法,好不容易等到姑娘,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将他送到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去。”

凌云釉抽出发上的金步摇,“身上带着的钱银都跑丢了,唯一值钱的只有这个了,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美人将金步摇推还给凌云釉,“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凌云釉心上一喜,连声道谢。

美人命令车夫将苏沉搬到马车上,马夫面露难色,“小姐,我们在路上已经多耽搁了一天,将军怕是已经着急了。”

“我到时候让海东青传个信回去就是了,救人要紧。”

马夫不情不愿得把苏沉扶上马车,美人柔声问凌云釉,“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凌云釉心跳加快,暂时还没有人追来,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刚想咬牙答应,一瞬想到阳平还活着,雅安的仇还没报。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她脸上再次露出微笑,“不必了,姑母家和姑娘要去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

※※※※※※※※※※※※※※※※※※※※

实不相瞒,我最开始只打算写20万字的,现在是挖坑在埋自己,写到结局估计还有20万字,下本好想写现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第二日天晴,难得太阳极好,凌云釉便把书搬到院子里来晒。她站在院子里的红梅树下练字,练得正是墨昀给她的《十七帖》。

这里是墨昀僻给凌云釉的新居所,带了一个前院,凌云釉前两天搬到了这里,她让人在院子里置放了一个美人榻,铺上厚厚一层羊绒毯,出太阳的时候,如果不用练剑,她喜欢窝在榻上看书。

林然端着茶水糕点走过来,见她练字练得太忘我,发髻松了都没发现,抬手帮她将坠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

凌云釉扬起脸,浅浅笑了,“林姐姐。”

墨昀把月见居分给她的时候,让她从武婢里挑两个,既能护她安全,也能照料起居。凌云釉拒绝了,只向他讨了临芳苑的林然,墨昀没说什么,允了。

林然把托盘放在石桌上,拔下玉簪,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梳替她梳发。

林然手巧,编发的动作十分熟练。

“林姐姐,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挽一个髻就可以了。”太阳已经西斜,等天黑以后,又要拆,凌云釉嫌麻烦。

“好了。”林然为她插上簪子,顺手理了理发辫。

凌云釉叹了口气,“从前在临芳苑,我就十分羡慕你这手编发的本事。”

林然倒了杯热茶递给去,“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变着花样得为你梳。”

凌云釉绽开笑颜,“那可太好了。林姐姐,我不是说过,以后还是称我云釉,总是小姐小姐的,我听着别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我如今身份有别,小姐虽不计较,可我却不能不懂规矩。”见她不打算练了,林然将毛笔放进笔洗里轻轻濯洗。

凌云釉也不再勉强,“那以后再外人面前就称呼我为小姐,私下里还是唤名字好不好?”

林然不由失笑:真是孩子心性。

“若是叫成习惯了,在墨堂主和几位银衣使前叫漏嘴了,说我不懂规矩便罢了,若是说小姐连个下人都管不好,可怎么办?”

凌云釉噗嗤一笑,想说,那几位爷才没功夫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作罢,也由她去了。

看林然小心翼翼卷起她练过的一叠宣纸,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练了接近两个时辰了。等注意力一放松,就觉得脖子僵硬,右手臂发麻。

她转转脖子,甩甩手,又伸了长长一个懒腰,才将林然倒的茶喝下,杯壁上凝结了小小的水珠,茶已经温了。

“对了林姐姐,你与烟雨堂的婢女关系怎么样?”

笔洗里的水都被墨染黑,林然打算换了水再把毛笔重新洗一遍。“你是知道的,交心的没有,但是能凑堆说闲话的,还是有那么两三个。”

这便是凌云釉看中林然的原因了。

林然不仅蕙质兰心,还是个好听不好说之人。没有坏心眼,但却极为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在临芳苑不受器重,但也没人记她的仇。她一直搞不明白,当时林然不避忌同她交好,为何丁嫦却从未利用她来威胁打压自己?

若是雅安能有林然一半聪明,或许……凌云釉有些气闷,解开红菱袄最上一颗盘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芳苑的婢女虽不值钱,但却是个可以和枭阁千眼媲美的存在,若是利用好了,那在整个枭阁之中,处处都可以有自己的眼线。

“林姐姐,这两日,你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烟雨阁现在是个什么形势,几位幽若谁最为得宠,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无所谓,比如谁和谁争风吃醋之类的。”

林然点点头,“小姐放心,差不多明日就能有消息。”

林然端着笔洗离开,凌云釉忽然叫住她。

“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卞松月的近况,越详细越好。”

若说烟雨堂的大事件,要数明昔被爱重的男宠毒瞎双眼,男宠私逃下山这件事了。粱阿一走,阳平知道虏获明昔芳心的机会来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嘘寒问暖,明昔说不定会心软,看到他阳平的好处。

阳平花了好大功夫找了一些明目的珍稀药材给明昔送过去,不仅没得到好脸色,还被明昔冷嘲热讽了一番。

阳平黑着脸从扶风院出来,撞上了卞松月。这位姑娘入堂不久,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脸蛋太俏,白晋对她格外爱重,亲自指点武功不说,这姑娘不是中原人,对中原的文化不算很通,白晋再忙都要匀出时间教她读书。阳平有次看到她手里捏的是一本《捭阖策》,当时就十分好奇为何白晋一来就教她读这么生涩枯燥的书。白晋喜欢读《捭阖策》,也曾经建议他读这本书,但他提不起兴趣,翻了两页就扔到一边去了。

换作平时,阳平至少会和卞松月打声招呼,毕竟是个罕见的美人,试问哪个男人能真正忽视这样的美人呢?

今天不行,比起白晋的喜怒不形于色,他还差得太远。

卞松月经过他身边,他只微微颔首,就当打过招呼了。

“阳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平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异域女子的声音里会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卞松月的声音还不是纯粹的软糯,像江南的一种糕点,里面由糯米制成,外面包裹的是一层脆脆的酥皮。他第一次听她说话,就被她的声音迷倒了。

可今天,他完全没有欣赏的雅兴。

“有事吗?”

除了糯中带酥的嗓音,卞松月最勾人的是她的笑容。她一笑,嘴角带着眼尾上扬,整张脸都生动起来。“阳公子才从明昔姑娘那么出来吗?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莫非是明昔姑娘又冲你发脾气了。”

被个女人羞辱总不是光彩的事,阳平心中越发不悦,“松月姑娘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可卞松月没打算就这么放他走。“即便粱阿背叛她,毒瞎了她的眼睛,她心里有恨,也绝对不会因此轻视了粱阿。相反,她会更为欣赏他。知道为什么吗?”

阳平停下来,转过头。

卞松月缓缓朝向他走去,声音越发酥软,“因为粱阿,一个身份低贱的男宠,都敢反抗她,公然背叛她,甚至给她下毒,虽然可恨,倒也能称得上是真汉子做的事。”

阳平握紧了拳头,长期隐忍的愤怒将他的伪装撕开一条裂缝,露出他的毁灭欲望。

卞松月睫毛闪动,恶毒的算计压在眼皮底下。

“我若是明昔我也看不上你,她随随便便威胁你两句你就怂了,不敢拿她怎么样,被她吃得死死的。女人都喜欢比自己强的人,看看明昔对白晋,对徐飞白与秦州的态度就知道,在她心里,你比不上粱阿,比不上白晋,甚至比不上与她立场敌对的人。从前就罢了,现在她眼睛瞎了,看不见了,你还是不敢拿她怎么样。阳平,你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呢?”

卞松月的话将阳平的怨气撕出一道深渊,被压制的尊严缓缓冒顶。卞松月站在原地看他调转方向,走到扶风院门前的合欢树前,阳平反手一挥,整棵合欢树从中缝一分为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卞松月望着金合欢的“残尸”,惋惜叹道,“金合欢很美的,可惜明年看不到了。”

凌云釉最怕同贪狼对剑,就是个心眼只有针眼大的熊孩子,不知道徐飞白那个碎嘴的货在贪狼面上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凌云釉明显感觉到贪狼最近看她不爽。今日贪狼执着一根赤红长鞭,鞭长八尺,凌云釉第一次发现贪狼的鞭术不输剑术,桃花源艳三娘也使鞭,但跟贪狼一比,可差远了。

最新小说: 魔?焱 香爱香杀二 《刀锋上的午餐,一场诅咒飨宴的邀请函》 二次猎雁 只有我没飞升吗? 浮黎破晓 灵藏 时空长河的旅者 创世独尊 从零建成魔法第一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