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大鬼的阳面, 至始至终符与冰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每个月半阿姐才会疼痛, 才会如同被灼烧般难受。 大鬼寄宿在骸骨里,窥探着占据魂灵的机会, 每个月半都在沸腾。 引诱着过路人,引诱着阿姐。 所以符与冰不可能为赵戈驱邪。 “为我...” 赵戈看向他。 “驱邪。”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血透过她的指缝往外流淌。 那一池清明结成了冰凉。 “不行。” 符与冰盯着赵戈,伸出手抹开赵戈手背的血。 他知道她很难受, 也知道她暂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或许早就有所察觉, 却一直堵塞着不想知晓,一下如此活生生被撕扯开真相,只会更疼。 但阿姐终究要知道这些事。 血染红了赵戈的手背, 她盯着符与冰,重复了一遍。 “为我...驱邪。” “不行。” 只有这件事不行。 为阿姐驱邪,就是驱阿姐。 阿姐和他一样,鬼长在了骸骨里。 而且阳面是活着的。 鬼在人在。 鬼灭人亡。 十指相扣着的手拽着赵戈,但赵戈却缓慢地抽开手。 撑着帘子往外走。 帘子外的工人轰然往外跑,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是跑在后面的厂长一眼就瞧见了赵戈。 “道长...道...长...” 厂长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叫喊着。 “正好你来了,这些人都发疯了...你看看有没有办法...驱、驱邪。” 匆忙喊完后厂长就顺着人群走出去,背后跟着玉树和院长。 院长跑在最后,经过赵戈的时候眼神停留了很长时间,眯起眼睛,攥紧握在手中的笔记本,停顿了几秒后才往外走。 院长走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符与冰和赵戈。 赵戈摇晃着身体踏上高台的台阶。 血不断从她的右眼流淌而出,顺着指缝流淌到台阶上。 符与冰跟在她身后往台阶上走,地上滴着的血仿若是从他的心头滴落的。 每坠落一滴,心就跟着抽搐。 伸出手想要接过阿姐眼中往下掉落的血,保持着和阿姐亦步亦趋的距离,防止她的身体往下掉落。 赵戈走得很慢,但还是沿着台阶走到了九块地的正中央。 一站定,铁笼里的所有人都转朝她大声呐喊。 一时间,动物般的人喊声覆盖过刺耳的弦乐声。 从上往下看,池子旁有许多碎裂的红酒瓶。 左边的沸水翻滚着气泡,右手边的冰水往下沉。 红酒把池子染得泛红,在水泵挤压的流通中像是翻涌的血液。 水搅动着血。 血搅动着水。 赵戈捂着自己的眼睛抬头往上看,笼子里的手从缝隙里伸长朝她够去。 嘶哑地吼叫着大鬼祈邪。 赵戈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赵戈。 隔着牢笼,牢笼外滴落着血,牢笼里结痂着黑水。 赵戈把手从眼睛上撤下,放到了胸口处,微微闭眼,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符与冰盯着赵戈,看着她的后背慢慢直起来。 看了她这么多年。 符与冰几乎能猜想出她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赵戈从长袖中掏出毛笔,转头看向他。 “带...黑符了吗?” “没有。” 符与冰盯着赵戈已经被血染红的侧脸。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能稍微爱惜自己一些。 看到他摇头后,阿姐转回身。 其实黑符就在他的口袋里,但他不会给她。 他是阿姐的符和冰,但也只能是她的。 符不可能为他人所用,更何况会伤害到她的身体。 但阿姐就像个倔强而不听话的孩子,提起笔在半空画起符。 嘴里念诵起他几乎能倒背的经词。 “西极天,南溟连,南昌仙人赵夫子,武陵桃花众仙客。” 念完这句,赵戈的声音已经开始抖动了。 牢笼里的人们忽而停止吼叫,僵硬地开始远离栏杆。 “道法自然长松下,斩妖除魔乾坤间。号通东海蓬莱水,赠客高标通透心。” 工人们开始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发抖,又开始重新发出痛苦的叫声,声声不绝。 但随着念诵的推移,叫喊声逐渐减弱变成呻·吟。 像是动物被猎人射中后躺在地上的求救声。 比他们更痛苦的显然是眼前的阿姐。 随着她这一声声诵词,不仅仅是右眼,她的左眼也开始往下流血。 “平十方,安澄明,独留清念在人间。” 这句话落下,牢笼里的叫声彻底掩息,黑水从铁笼的缝隙往下淌,工人们晕了过去。 也就随着这么一句,血从赵戈的嘴角淌下。 她身体一软,身体往后倒。 符与冰伸出手,接过赵戈往下倒的身体。 赵戈脸上的血流在了他的手背,染红戒指链和十字架。 水室的弦乐已经停了,叫声也完全消失,现在安静到只有水流动的声音。 符与冰和赵戈站在最高处,身体一半在沸水蒸腾的雾气中,一半在冰水蒸腾的雾气中。 符与冰揽住阿姐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靠。 赵戈支撑着想要站直,最后还是摔在了符与冰的怀里。 赵戈低着头,把脸掩埋在符与冰的胸口,像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沾满血的脸。 但就算他看不见,也能全知地体会到她的疼痛。 阴阳相合,相生相契。 阿姐疼,他只会更疼。 “为什么...” 符与冰的手轻慢地拍着赵戈的后背。 “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赵戈没有回答符与冰的问题,一直埋在他的怀里,幽静的笔墨味缠绕着血味。 符与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 沉默流动了许久,赵戈的声音才闷然从怀中传来。 她一说话,符与冰的胸口就震着发热。 “他们治不好的...” 赵戈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