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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韶哦了一声,那人将他背上的药草拿掉,换上新的。
药草是现摘现磨的,敷在背上凉悠悠的。那人将华韶的外袍撕成布条,替他绑好伤处,重新为他穿上亵衣。整个过程,华韶不发一语。
那人似是无聊了,忽然道:“华韶,这辈子你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求而不得的东西……”华韶喃喃,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
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是自由,可是自从百里神乐死后,华韶却发现,一切与百里神乐在时又有何区别。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所求究竟为何。
那人没有再说话了。
华韶问:“那你呢?”
那人低叹一声:“没有,我所求的皆已握在手中。”
“那你为何要叹气?”
“不知道。”那人将外袍铺在地上,将华韶面朝着大地放好。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那人离去了。
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去,当真是一个神秘而又奇怪的人。华韶低叹。
作者有话要说:
☆、72【四更】
翌日天晴。
华韶一觉睡到天亮,夜里既无蚊虫干扰,也没有野兽来袭,倒是十分庆幸。
不过华韶并未抱着侥幸的心理,他睁开眼睛将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身边周围放了不少石块,看似凌乱,却是一个小小的阵法,身在阵法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走进来,更别说那些野兽了。
华韶也只是从古书中看过这种阵法的记载而已,篝火的灰烬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烧完的蒿草和艾草,蒿草和艾草湿润后点燃,发出浓烟可以驱蚊。
华韶坐在草地上运功调息,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了一阵动静。
有人正在往这边赶来。
华韶猛的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却见从桃花林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玉色罗衫,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十九。
“怎么是你?纪寒呢?”华韶皱眉问道。
“他受伤了,让我过来寻你。”十九停在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完好无损,这下纪寒可以放心了。”
“纪寒的伤势如何?”
“他既然没能亲自来接你,你说他的伤势如何?”十九淡淡的嘲讽道。
华韶的眼神黯了一下,十九见他这副模样,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必担心,还死不了人。如果纪寒那么轻易的就能死掉,也不知要死上多少遍了。宫主,我们回宫吧。”
“昨日战况如何?”
“睿王五千精兵全军覆没,至于我们的人……也伤的差不多了。”十九冷冷一笑,“这下你得了名利,我们却要跟着你遭罪,你满意了?”
华韶面上不见变化,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十九自觉无趣,也不再与他言语上争锋相对,二人慢慢往扶摇宫赶去。
…
半年后,睿王败,被赐毒酒。其府上的三千门客亦未能幸免,皆被赐死。朝廷欲封赏华韶与扶摇宫,被华韶一口拒绝。自此,扶摇宫脱离魔道,立于正邪之间,武林又平静了一段时间。
池中的红莲又落了,华韶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呆呆的立于池边看绽放的红莲。他总是有种错觉,尽管时间在不断的流逝,那人却从未离开过。
也许时间真能消磨一个人的恨意,华韶苦笑了起来……什么永远不会原谅,都是笑话!
他记起那天百里神乐说的话,百里神乐说,如果后悔了,哭也没用。
他不会哭的!他为什么要哭!华韶执起酒盏,狠狠的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以前只要他喝酒,百里神乐都会雷霆震怒,现在就算是他将整个扶摇宫珍藏的酒都喝完了也不见那人冲出来。
那天站在大殿外,姬千羽问他:“为何要拒绝朝廷的封赏?只要有了朝廷的封赏,地位、名利,皆触手可及,有了地位和名利,即使那人活过来也不见得能再压制于你。”
地位?名利?以前被百里神乐压在身下的时候,他确实强烈的渴望过这两样东西。
明明是心中最渴求的东西,现在却能弃之如敝履。华韶啊华韶,人皆道你改变了百里神乐,殊不知你自己也被百里神乐改造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华韶敲敲自己的脑袋,对了,他是这样的说的:“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最希望的是那人能够活过来,对着我笑一笑。”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姬千羽震惊的眼神,他歪了歪头,笑道:“很贱是不是?我就是这样贱,这副身体这颗心都贱的已经离不开那人了。”
姬千羽缓缓摇头:“百里神乐乃是至情之人,别人也许只需一瞬间就会爱上他,你却足足用了九年的时间,足以证明爱上他并非你所愿。”
姬千羽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背对着天光,从华韶的角度看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中,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华韶笑了,唇角微微向上翘起,长长的睫羽下,波光在眸子里闪烁,他微微垂下头,轻声道:“姬公子,谢谢你的谅解。”
当他再次抬起眸子却发现一丝笑意自姬千羽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竟然笑了!华韶呆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姬千羽的背影与阳光交融,那一瞬间,华韶忽然想起世人对他的形容,什么冷心冷情,那都是世人无知而已,或许姬千羽才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人,只是他生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
华韶呆呆的望着池中冷月,感觉到了一些醉意。脑袋里像是被谁塞了一团棉絮,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姬千羽的影子都渐渐模糊了。
“天色不早了……”华韶喃喃,跌跌撞撞的起身,打开寝殿的大门,却见绿珠从里面走出来。
“你在干什么?”华韶扶着门框,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问道。
“回禀宫主的话,奴婢为宫主的房内添了些安神的香。”
“哦。”华韶点点头。
自百里神乐化作一副白骨后,华韶每夜都会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回来找他报仇,因此没有一天能睡上好觉,多亏了绿珠调的安神香,虽然依旧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终究比做噩梦强一点。
“奴婢告退。”绿珠抬眸看他一眼,眼中有奇怪之色。华韶醉得厉害,也没管那么多,等她离开后,摇摇晃晃的往大床边走去。
整个人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明明是平地,华韶都还能一脚踩空。
醉醺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地上栽去,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他拦腰抱住。华韶跌进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中,抬起眸子,酒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满眼震惊的开口道:“神乐?”
百里神乐没有出声,而是强硬的将他横抱而起朝床边走去。
华韶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证明这并不是幻觉,却被百里神乐丢在了绫罗铺成的床上。
华韶双手撑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坐起,百里神乐已经倾身朝他压了过去。
冰冷的气息,慑人的压迫力,如此熟悉的气场,华韶出于本能的僵住身体,瞳孔放大的看着他慢慢贴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