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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天忽然动了!
他出手的第一招,居然是攻向流玥的。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右臂一酥,手中的剑竟已到了穆天的手中。
他轻笑,“一命还一命,这次让我来。”
话音未落,剑已刺出。
流玥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
来人可怕的阴寒之力,原本已将这一方天地笼罩在比无星无月的夜更深得多的黑暗当中。然而这一剑刺出,便如旭日破云而出,顿时劈开了黑暗。
那绚丽得如同梦幻般的光华,几乎令人无法相信那是真实的。
但,面对这样的光华璀璨,来人并未流露出任何的畏惧和退缩,他的嘴角甚至闪出了一丝冷笑。
这一剑虽然绚丽,但那光华之下,力却不足。任何人,在那样的重伤之后,即使还能催动这样一剑,也已是强弩之末,绝对不可能维持足够的力量。
所以,他有完全的把握破这一剑。
他等的,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因为他不仅仅是要杀死这个人,还要摧毁他!他要让这个人在死之前,尝到足够的痛苦和耻辱。
穆天手中的剑,几乎已经刺到了黑衣人的眉心。
也就在这一瞬间,黑衣人突然向旁边一闪,同时,手中的剑也扬起。
他的剑就和他的人一样阴寒,如同一片乌云,遮蔽了阳光。
这一剑并非攻向穆天的人,而是攻向他的剑。
来人既然看出他的剑力已不足,这一出手便是要迫他弃剑。
穆天似已看出他的企图,中途变招,剑势向下一沉。
这变招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那乌云已将旭日完全遮蔽,无论他怎么变化,都已在阴云笼罩之下。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一件事情。
穆天的这柄剑,是从流玥手里夺下来的,那并非一柄普通的钢剑,而是一柄软剑。
他原来用的剑和剑法都刚硬已极,来人算准去势,必要迫他弃剑,却想不到,那刚硬已极的一剑忽然变得像蛇一样柔软。
柔软的剑去势总要稍微慢一点儿,来人原本也是来得及变招的。只可惜他太过自信,因为他知道穆天已经受伤,也因为他很了解穆天的为人,知道他是一个何其骄傲的人,却想不到他使出的这一剑,全然就是一个诡计。
等他想明白的时候,那条蛇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臂。
持剑的手臂。
然后,就听见“叮”的一声,剑落地,磕在石头上。剑柄上,还握着那半截手臂。
来人原本苍白的脸突然间惨白得像透明一样。
虽然剧痛,但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后退、隐身,转瞬间已消失在黑暗中,没有丝毫的迟疑。
穆天也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努力地想要挺直身体,可是腰却越来越弯,终于,不支地跪倒,大口吐血。血绵绵地滴落,和对手的血混在一起。
血好像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用手里的剑杵着地,可是从那柄软剑已借不到任何力,他的身体越来越弯,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索性,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流玥走过来,默然片刻,说:“你重伤未愈,法力不足,不应该勉强用这样的剑招。”
穆天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他一笑,血又从嘴里涌出来,但他还是不停地笑着。
“我说,求你个事……”
流玥眼波微微一闪,轻声问:“什么事?”
他横过手臂,遮住眼睛,只露出嘴角的苦笑,“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自己把自己震得吐血,这也太他妈的丢人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恍若睡着了一般。所以也未曾看见,片刻的怔愣之后,流玥眼里慢慢流露出一缕异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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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很长的岁月,她的那双眼睛,就像高山绝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始终是那样冰冷。
总觉得这样,才不会显得软弱。
因为一直希望自己坚强,太希望,所以极度地害怕软弱,哪怕只是流露出丝毫。渐渐地,让冰冷成为习惯。
她从未想过改变这习惯,可是,当穆天夺下她手里的剑,刹那间心底里有什么松动了。
穆天的胳膊从脸上滑落下来,他的双眼合拢着,然而流玥却仿佛依旧能看见那双幽深的眸子。
这个人,他可以嬉皮笑脸、莫名其妙,但是当他看着她的时候,他眼里的神情却始终都是认真的。只不过,那些认真的神情总是藏得很深,而她原先也根本没有注意过。
原先她不喜欢穆天,甚至有点讨厌。
她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就像此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一直看不到的,忽然间就看到了。连同过去的日子里发生的种种,也都叠合在一起,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他总是最先觉察她的危险,就好像他生了一只眼睛在她身上。
所以,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误解和拒绝,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来到她身边。
其实,她也不喜欢被救的感觉,但她的心毕竟不是真正的冰冷,一个人那么样拼了命来救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却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如同有一阵风吹过,拂乱了心事。既不知那风从何处来,也不知该如何收拾起。
她的人生,从十岁那年起,就一直清晰。要干什么事,要走哪条路,要做怎样的人,她始终都明明白白。可是忽然间,明明白白的心事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对于她实在太陌生,一时间让她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究不得头绪,无声地叹口气,把凌乱的思绪抹到一边。
穆天依然昏睡着。他只是重伤未愈,又损耗太大,筋疲力尽之下不能支持,于性命倒是没有大碍。
流玥盘膝坐下,伸出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以祭师的法力助他疗伤。
掌心方触到他的身体,便觉得微微一震,原来他身体里法力流转,便如一道溪流,虽然力量不足,但却绵绵不绝,温厚纯净。
流玥记得前一日替他疗伤的时候,他体内的法力还不过是檐下滴雨,断断续续,想不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恢复到了这个程度。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些事情,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起心神,接着替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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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中,罗离靠着石壁坐下,又低头端详那匕首,剑石在荧光中幽碧得有如一双深沉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过往的岁月。
盈姜的话,让他想起关于帝晏的一些传闻。
口耳相传中,帝晏一直是个完美得有如神祗的人。他英俊、睿智、高贵,他不但是天下公认第一的剑客,更是从古至今最受推崇的神君。他少年时仗剑天涯,侠义正直,继位之后为政贤明,知人善用,治下的神界太平安乐,一派祥和,已是几朝未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