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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红豆有毒,却表相思(1 / 2)

岁末,长安城中下了一场大雪。

新雪初霁,整个皇城铺了一层柔软的洁白。

那雪下了数日,等到除夕总算是放了晴,房檐上挂着冰棱,枝头凝着雾凇,偶有一只雀鸟轻盈地落下,树下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白梅隐藏在雪色之中,取一缕幽香。

这样的日子里,那些贵公子应当在红梅煮酒、赏雪吟诗。

不过这样雅致的生活显然与周彧无缘,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只觉着冷,若不是无可奈何,他是不想出门的。

幼时过得困苦,数九寒冬的日子里,衣裳穿得单薄,用了几十年的棉被潮气很重,盖在身上像是被浸在水汽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冻醒过来。

饶是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做活。

脚上、手上、脸上、耳朵,身上的许多地方便都长了冻疮,不断地溃烂发脓,冬日里倒不是最难熬的,是来年开春天气回暖的时候,长了疮的地方便开始发烫发痒,小孩子哪里忍得住,痒得厉害了便总是忍不住去挠它的。

那痒意钻心刺骨,有时候实在难耐便难受得哭了出来,冻疮的地方也被挠破了皮,肌肤之下的肉都被冻坏了,只往外渗着脓水……

饶是到了现在,周彧的身上都还有着那时留下的疤痕,虽然浅淡,却是难以消褪。

周彧是不喜欢冬天的,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冬日里缺衣少粮的,便是活下来已是艰难,又哪里能够去附庸风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梅煮酒?何不食肉糜而已。

前几日,周礼将近几十年在京官员的名册呈了上来,周彧一一筛查过后择出了十余人,又传唤了周朋来将名册交与他:“你让底下人去查查这些人。

尤其是他们的原籍以及父母亲人。”

周朋接过名册:“是。”

“她不喜欢你?不愿跟你?”瞧周朋的模样,周彧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了,原来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到现在都没有将人从那地方带出来。

“她说……”周朋诚实道,“她已是残花败柳,不愿耽误属下。”

周彧又问:“然后你怎么说?”

周彧犹豫道:“属下说:你没有耽误我。”

重点是在这吗?周彧险先被气笑了,他将手中沾了墨的羊毫笔往周朋身上摔去。

周朋不知缘由也并不躲避,任由它砸在了身上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滚。”周彧懒得理他,且让他自己悟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周朋离去前还将地上的毛笔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笔搁上。

周朋临走前,周彧叫住了他:“今儿个除夕,交给你的事过两日再去做,把周平叫来。”

周朋答:“是。”

这才彻底消失在房中。

不消片刻,周平便从老地方蹿了进来,

“去东厂。”周彧想,下次我一定要关窗。

“是。”说着周平又从窗子里蹿了出去。

平南侯将他的亲子送来了,那总该去见一见不是?

那些欺辱过宋玦的人,有些的是从何逸年他们那知道的,有些的则是周彧自己查来的,他不像宋玦豁达,为了山河理想能将自身的利益置之度外,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能报的仇一定要当时就报了,报不了的那便隐忍蛰伏以待来日。

或许宋玦想的是待来日踏破长安,但周彧却是等不了的。

也因此在百忙之中还有这么一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公子呢?”周彧到了东厂,进屋脱了大氅,便将赵元宝传唤了过来。

“按着厂公吩咐还关着呢。”赵元宝低着头答道。

“把人带过来。”周彧说着便径直往刑房走着。

“是。”赵元宝应声离去,隐约还听见他厉声吩咐其他人的动静,“去把那个姓柳的带过来,是聋了吗?”

在周彧面前这般点头哈腰,到了旁人那里又是那副模样,拜高踩低、欺软怕硬,十足十的小人做派。

周彧是不喜欢这类人的,毕竟他已经见过明月了。

不过自己也是一丘之貉,说不了他什么。

周彧懒散地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旁边的桌案上的茶壶里烹着茶,搁着水果点心。

在这样血腥气浓郁的地方,周彧装模作样地把玩着茶盏,旁人赏雪,而他赏的自然是血。

柳致很快地被带了过来,本就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这几日还喂了他不少助兴的药物,一副萎靡颓废的模样任由旁人摆布着挂上了刑架。

周彧瞧了周平一眼,周平了然,行至柳致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来展在对方的眼前:“这是不是你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致的视线聚焦,瞧见了那纸上的字,才惊恐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否认道:“不是,我怎么敢写这样的东西?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不重要。”周彧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将柳致打入了地狱。

“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柳致摇着头三魂去了六魄,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他怎么敢写反诗,近二十年平南侯府在朝中毫无建树,就连爵位都快保不住了,他是纨绔,但并非分不清时局。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希望:“我爹呢?让我爹去找太子殿下为我做主,我是被冤枉的。”

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彧嗤笑了道:“你猜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平南侯的子女不少,牺牲一个儿子和整个候府遭受灭顶之灾,明眼人都知道选哪个。

周彧替皇帝做了那样多的恶事,又哪里是什么善人,这段时日的威风都快盖过林百岩了,官宦权贵间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周彧发了疯就轮到他们的头上了。

诸般理由,万般借口,总能在皇帝那里搪塞过去,要不怎么说大周的权宦只手遮天呢?

有些的事,皇帝也不是不懂,只是皇帝是天子,天子是不会错的。

只要不危及皇帝的利益,他本来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抄家来的金银玉器上缴国库于皇帝而言还是好事不是吗?

无需说得太过明白,柳致顿时面如死灰:“敢问在下是哪里得罪了督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随意地说了句:“你不需要知道,更何况……我只是想造一些杀孽而已。”

若死后要下地狱便下罢。

周彧朝周平招了招手,周平识趣地走到了周彧跟前:“主子?”

周彧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柄有些锈迹的小刀,将其丢给了周平:“替我阉了他。”

“好。”周平下意识地应声,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什么,“主子说什么?”

周彧又重复了一遍:“替我阉了他,别叫他死了。”

周平生怕第一次觉得刀是那样的难握:“可属下没做过这样的事。”

“没做过才好,做过那岂不是太轻松了?”周彧想,只可惜现下到底动不了罪魁祸首,说到底他们只是为虎作伥,到底是不够泄愤的。

周彧抿了口茶:“不知道怎么做就齐根切吧。”

周平顿觉下身一紧,总觉得自己不阉了那人,主子就要阉了自己了,于是乎转身磨刀霍霍,不能叫他死的话应当还要烧一下这柄刀,再用烈酒浇一下……

有些麻烦,周平忙过了以后,还是不忍下手,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平用匕首割开了柳致身上的布料,快刀斩乱麻,刑房中的惨叫好似要将这房顶掀了,周平连忙扔下匕首,边退边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多切了些,切到你的腿了。”

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周平转头看向周彧:“主子,他这是死了吗?”

“只是昏过去了,赵元宝,去叫大夫来。”周彧觉得有些无趣,直接杀了无趣,让人生不如死亦是无趣,倒不如关心关心何逸年那边的情况,不论何时,钱粮都是紧要的。

周彧起身便走,边往外走着边吩咐着:“那些刑罚都给他上一遍,若是死了便扔去乱葬岗,若是还活着便弄死再扔去乱葬岗。”

为什么不把人丢进秦楼楚馆呢?周彧并没有养虎为患的习惯,既然做了就要把事做绝。

今儿个除夕,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扫了出来,街市上除却商贩,还有不少玩雪的稚童,将树梢上的雪摇下来还不够,出于好奇还尝了一口,有些的被爹娘逮了个正着,又是一顿藤条伺候。

回去的路上,周彧并未骑马,而是踩着步子走回去的,也是难得地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笑意。

这长安的繁华之下藏满了腌臜事,可至少这城中人不会为了生计发愁,为了一个馒头和人打的你死我活,这长安的确是天底下人梦寐以求的归处。

其实多数人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恰在此时有一对年轻夫妻从药堂中走出来:

“都说了你是被人骗了吧?你买的那两个红豆手钏是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那个是佛祖开过光的。”

“你听那老太太胡说八道,这是煲汤的红豆,药堂里买的这个才是相思子,回家去自己串。”

“相思子有毒,我觉得煲汤的就不错。”

“被骗的是你,当然不错。”

……

是了,红豆有毒,却表相思,原是相思无解,药石无医。

清气凛冽,周彧呼出的气息很快凝结成了雾,随着释怀心绪也变得平静:“走吧,该回家过个好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弦月,星子与月的清辉笼罩着长安,万家灯火熄灭只星星点点,这人间已然陷入了酣眠。

可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人心惶惶,朝堂上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大约两三个时辰前,周彧便被召进了宫。

台阶拾级而上,周彧在这紫宸殿前跪到了现在,长安的冬夜是刺骨的冷,那地面的冰凉透过布料侵蚀着周彧的双膝,北风刮更是蹭得脸颊生疼。

既把周彧叫了过来,又不见他,说是在与旁的大人商议要事,显然是在敲打周彧了,皇帝不仅动了怒,还气的不轻,也或许想把周彧活剐了也不一定。

月至中天,皇帝才大发慈悲地遣人传唤周彧进去,

周彧起身后的一个踉跄,眼前更是一黑,身侧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周彧道了声谢,便拖着酸痛的膝盖入了殿内。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也同样寂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坐于书案后,宫婢太监们谨小慎微到连喘息声也不敢稍稍放大。

而伺候在皇帝身侧的林百岩倒是志得意满,周彧不由得觉着好笑,怪不得皇帝疑心深重,到底是众叛亲离,这关头竟然要用他一直想除去的林百岩来敲打自己。

周彧不动声色地又跪了下去,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呵。”那是极低的一声嗤笑,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周彧双手贴地跪伏在地上,那是极为臣服乖顺的模样,听得脚步声渐近,在自己的面前停止,随后便是一件分量不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响起:“朕的好爱卿,瞧瞧这个。”

周彧抬眼,那是被揉作一团的纸张:“是。”

周彧伸出手去捡过纸团,将其展开,白纸黑字的,那是一篇檄文,顺应天道讨伐大周皇帝的檄文,辞藻不算华丽,却是字字珠玑,其中“引经据典”,当朝皇帝做过的恶事更是不胜枚举。

周彧想,就这样而已?面上却是惊恐万分地跪地,那脊梁比方才弯折地更深了:“陛下……”

“镇西王反了,你瞧瞧你做的好事,那些东西为什么还留着?

你是存了什么心思?”皇帝在周彧面前踱步,到底是气得不轻,用了十足的力道往周彧身上踹去,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你可真是朕的好爱卿。”

那肩胛骨仿佛被踹碎了一般,疼得周彧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不发出凄惨的叫声更是咬破了唇,他整个左肩连着胳膊都使不上劲不住地颤抖着。

许是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旺,周彧渗了不少汗,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着一片谄媚之色,在那一瞬间又重新跪下爬到了皇帝的面前说着:“奴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朕倒不知一个太监也能情根深种,他背叛了你还要放他走。”皇帝抬脚,用他那穿着朝靴的脚抬起周彧的下颚,眼底皆是戏谑嘲讽之色,“他的滋味如何?”

又好似恍然,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哦,朕忘了,你恐怕不能满足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面含惊恐地求饶,为虎作伥、伏小做低的事他做惯了,怕是做的比赵元宝要多得多,否则也不会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奴今日有的都是陛下给的,生死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实在是那人太过狡诈,奴中了他的诡计。

奴死不足惜,现下却是紧要关头,还望陛下饶奴一条贱命,让奴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帝自己不也以为宋玦可控,却在他那栽了跟头吗?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既然皇帝都识人不清,那又何妨多周彧一个,反正宋玦远在天边,不将罪责推卸给他才是愚不可及。

如今与南齐的战事正酣,还有不少将士戍卫边疆,自然也抽不开身,再调不出多余的将士去与镇西王抗衡了,如此宋玦他们想必是势如破竹,也是耐得住性子,等到了今时今日。

驱虎吞狼之计用得不错,怕只怕没这样简单。

瑞王还未归来,如今这样的境况,皇帝只能引狼入室,要么便将与南齐抗衡的几十万大军调回,然后割地求和。

就看南齐答不答应了,怕只怕南齐知道了大周内乱,便趁虚而入。

南方的齐国、北方的胡族、百里皇族、镇西王……

四方势力斡旋,届时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孰胜孰负还真未可知,谁是渔翁还不一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民心者得天下”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彧如今有的的确都是皇帝给的,长安城中虽有诸般势力,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制衡。

在这方面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计,而在治国方面却是不敢苟同,也或许他不是不会,只是更喜欢享乐而已。

若皇帝想收回去,那周彧还有的便只剩下周平他们了,说到底只是爪牙而已,看似威风到底是狐假虎威,若真的那般只手遮天,那历史上的权宦也不会无一善终了。

诸般权势,兵权最重,而东西厂有的,不过是一群走狗而已。

现下当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如此也只有伏小做低了。

宋玦是必然要放走的,错就错在周彧没有派人去“追杀”他。

“他手眼通天能从东厂的牢房里逃出来?”皇帝拂袖,收回了那只脚又踱步坐了回去,“将功赎罪,周督主真是说得轻巧,可惜朕的龙椅都快要坐不住了,要不换你来做?”

周彧不住地往地上磕着头:“奴不敢,奴罪该万死。”

做主子的不就喜欢看底下人这般谄媚低下的模样吗?皇帝许是终于觉着舒心了些:“周督主,三日,找出他的帮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陛下。”周彧又磕了几个头,“谢陛下恩典。”

皇帝递给了随侍的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便领了五六个美人鱼贯而入。

皇帝饶有兴味的说了句:“周卿家不是喜欢美人吗?朕将这几人赐予你如何?”

太监便不是人似的,天生低人一等,言语间的羞辱周彧都听得腻了,送这么几个美人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羞辱?

周彧再叩首:“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

皇帝终于是“大发慈悲”道:“天色已晚,周卿家退下罢,春宵一刻值千金,毕竟这么多美人呢。”

那言语间的兴味刺耳,仿佛这样便能刺激到周彧似的。

“是,陛下。”周彧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双腿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没知觉了,长安的冬日是那样的冷,从紫宸殿到宫门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周彧拖着步子行走在夜色中,那脚踝处的铃铛仿佛传来一丝温度。

想到身后还跟着的几位美人,不由得苦笑,还是先想想三日后该如何再考虑如何处理这美人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什么不逼宫呢?

且不说京城的戍卫都被皇帝掌握着,要逼宫需得从别处调兵遣将并悄无声息地潜入长安。

再者说,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功高方能震主。

若不怕背负骂名,事成后届时百里承云可以选择禅位,这是牺牲最小的法子,却也是最不可能的法子。

若如此,那未免也太轻易,谁人都敢篡位了。

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比谁都惜命,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说到底还是百里承云的根基太浅,威望不够,不够他们颠倒是非黑白的。

周彧满腹的郁结难以自解,有些的也只能想想。

“主子。”周平瞧着跟着主子出来的几位美人欲言又止。

“安排他们在周府住下。”周彧吩咐了周平一句,便兀自策马在夜色下奔驰,他没心思等周平去叫来车马,然后再拉这么些个美人回去。

更何况他要回的也不是周府,冷风刺骨,那肩胛骨疼得周彧直冒冷汗,昏沉得几近要跌下马来。

终于是到了江静宜的药堂,周彧扣门的声音急促,一下比一下要重,在这样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不知敲了多久又重新陷入了寂静,周彧坐在台阶上蜷成了一团,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强撑自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木门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江静宜以为是来了什么急症的病人,长发未绾,只来得及穿好衣裳。

只瞧见一个单薄而又寂寥的背影,便认出了那是周彧,他坐在台阶上融入无尽的夜色里,仿佛被世界所遗忘,那样的孤独。

“周彧?”江静宜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行至周彧的身侧坐下,语调无奈,“你说你,我怎么见你一次比一次还要狼狈?”

“江大夫。”周彧声音微颤,吐字艰难,“你再说下去,我可真要死了。”

“你病了?”江静宜转头,下意识地搭上周彧的肩头,却听得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江静宜忙收回了手,讪讪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周彧被这么一下弄得倒是清醒了不少:“无碍。”

马匹就这样被栓在了门口的树下,二人进了屋内,江静宜扶着周彧坐下,又用火折子点了灯这才去关上了门,将月光阻挡在外。

“让我瞧瞧你的伤势,这次又是被谁弄的?”江静宜一手持着灯台,另一只手去解周彧的衣裳。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几分微凉,那肩头灼热的疼痛倒是舒缓了不少,周彧闭眼,缓缓说了句:“宫里的主子。”

“宫里的主子?”江静宜重复了一句便不再问,自己不在其中,多说也是无益,有些的他想说便说。

周彧肩头的青紫可怖,江静宜将手中的油灯置于旁边的桌上告诉他:“你忍着些,我要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说着江静宜的手摸上了周彧的肩头,重重地捏了下去:“疼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呢?”周彧一字一顿,从喉口吐出了几个字。

“是怎么样的疼?骨头疼吗?”江静宜说着又替周彧穿上了衣裳去给他搭脉,她的摸骨是跟祖父学的,虽然没那样厉害,却也够用了,之所以问上这么一句,无非是判断周彧此时的心情。

“气滞血瘀,血离经脉,倒也不严重,相较于你身上的伤,我倒是更好奇你心里的。”江静宜起身先去取了药酒,又开了方子配药。

药香味萦绕在鼻腔,心绪倒是静了几分,他本就不是来治病的,不过是几近崩溃不知该去往何处,也只有江静宜这儿能说说话了。

“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我便受不得这些了。”周彧的声音是自嘲又好似心疼谁人,“我不知他是怎么走到今时今日的。”

他生来便是金枝玉叶,一朝从云端跌落尘泥,那八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经历了这样多,他还能如此?

若换作自己,定要叫天下人陪葬。

从前也只是换位思考而已,如今倒是有了那么一两分的感同身受,只那么一两分,周彧便心疼得厉害。

“喝酒吗?我才买来准备用来泡药的。”江静宜抱来了一坛烈酒砸在桌上告诉他,“仅此一次。”

“自然要喝。”周彧用桌上的茶盏代替酒盏,杯酒下肚,有如牛饮。

江静宜见他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才去煎了个药的工夫周彧便已经喝得伶仃大醉。

周彧趴在桌上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的什么,凑近了听隐约听见了个人名:阿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静宜轻叹,到底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可该上的药还是得上,江静宜将人从桌上拽了起来,布料自肩头滑落,搽药的动作着实算不上温柔。

周彧疼得清醒了几分,等认清了眼前之人后莫名地问了句:“长安城要变天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不论是太平还是乱世,我都得治病救人。”江静宜不知周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我标榜为恶人,却始终做不到真正的恶,才会这般挣扎。

周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睡了过去。

江静宜收了桌上的酒坛子,又拿了条毯子过来替他盖上,熄灭了油灯退出药堂。

月色苍凉,江静宜笼了笼衣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且好好地睡一觉吧,或许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不能够了……

才不过卯时,正月里的天稍有些微光,周平便找了过来:“主子,陛下连夜召右相入宫,是要派使者前往南齐议和。”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周彧堪堪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脑袋有几分胀痛,只不住地揉着眉心:“是议和?还是割地求和?要赔多少金银财宝过去?”

周平替主子倒了杯浓茶,桌上的浓茶是早就准备好的:“南齐那边据说也乱了,牝鸡司晨,颠倒阴阳,本就令世人不满,这起了战事更是劳民伤财,据说已有了两路反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反王只会越来越多,只看这天下最终会落入谁手了。”周彧料想到了会乱,却未想到会乱成这样,又成了一副群雄割据的场面,将杯中的浓茶一饮而尽,倒是清醒了不少。

周平如实禀报:“南阳的大军要召回平叛,平阳郡主却……牺牲了。”

周彧搁置茶盏的动作微顿,胸中已然有了计较:“何逸年来过了吗?”

周平答:“一个时辰前,便派人来找您了。”

看来,不止他一个睡不了安生觉啊,周彧起身,随手将毯子置于椅背,江静宜开的那药他是不想吃的,只是将桌上的药酒带了走。

周平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彧身后:“主子,您让我安排在府上住下的那几人……”

“那是陛下赐予我的美人。”周彧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时的形容定然狼狈,却也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回家沐浴了,“且这么安置着罢,陛下要我在这两日找出帮宋玦逃离长安的凶手,能不能活得成还不一定呢。”

周彧略带调侃地说着这话,说到底牺牲谁他都不愿意,若是指鹿为马,随手抓了个替罪羊也蒙骗不过去,也只能将死生置之度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知道他是谁?

长宁侯世子的八大暗卫之一,想当年他们劫狱的时候不是尽数绞杀殆尽了吗?

竟还活着一个。

一个候府的暗卫,竟比大内高手还要难对付。

倒是朕小瞧了他。”皇帝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宋玦,长宁侯府覆灭,那众星拱月的未经风雨的少年不过是世人言过其实的蝼蚁而已,又翻得起什么风浪?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这段时日,皇帝似乎苍老了不少,那富态的面颊竟也生出了几分疲惫,似乎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周彧的肩头,冷然道:“周彧,下不为例。”

周彧叩首谢恩:“是,陛下。”

临走前,周彧瞧了那所谓的暗卫一眼,那人着一身墨色劲装,眼神凌冽,好似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只瞥了周彧一眼,便令他心下生寒。

皇帝既然设下了三日期限,便不会让你逃离长安城,周彧想了许多活下去的方法,只要活下去就可以,哪怕去了大半条命,活下去便有可能。

可周彧从未想过,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过了一劫。

周彧并不认识那人,瞧皇帝的模样,想必皇帝说的是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的心绪纷繁复杂,却怎么也理不清个中的情由,直至他出了宫门到了周府,周平才跪在了周彧的面前请罪:“请主子恕罪,此事属下瞒了主子。”

周彧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将前因后果告诉我,恕你无罪。”

周平依旧跪在地上:“是他先找上属下的,他说只要将他交上去,便可以保主子无虞。”

周平说着又是叩首:“陛下给了您三日期限,让您找出帮宋玦逃离长安的凶手,可您……

主子重情,我们却想要您活下去。”

“所以你们便瞒了我?”周彧气极反笑,胸口好似塞了一团棉絮,闷得喘不过气来,酸胀得要命。

过往他做了许多恶事,不知沾了多少血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哪怕是第一次杀人,他也不曾这般难过。

因为第一次,有人为了他死,以命换命,而自己同那人——素昧平生。

周彧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纷繁的心绪却压不下半分,闭了闭眼艰难道:“起来罢,他还有说什么吗?”

周平起身道:“他让您给宋玦带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周彧坐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外边似乎很热闹,你出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主子。”周平应声的工夫便已经出了书房。

不消片刻便回来了:“回主子,反贼要押往菜市口问斩,是百姓们在去凑热闹……”

即便周平说得隐晦,周彧又怎会不明白问斩的是谁人,他才起身,周平便跪下了:“主子,不能去。”

不能去,他如何不知道不能去呢?皇帝这是不信帮宋玦逃离长安的仅此一人,这是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若有人敢劫法场便更好了,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将同党一网打尽。

周彧张了张口:“我若非要去呢?”

周平决然道:“那便杀了属下。”

是啊,他不能去,更不能替他收尸、为他立碑。

周彧跌坐了回去,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觉得胸闷,颓然道:“出去。”

周平起身退出了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关门声响起,周彧这才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两日前,

“军中有不少昔日镇国将军与武安侯的旧部,平阳是老夫人的弟子,此去还带了苏定南的信物,平阳那边事成,已然金蝉脱壳。

瑞王殿下也在归来的途中,至于我嘛。”何逸年折扇轻摇,“钱粮都有了,又怎么能够运不过去呢?

购粮的事从几年前便开始做了,在长安的反而是最少的,而是从各个州县送往灵州。”

周彧明白他们不信任自己,许多事情并未开诚布公,取信于人本就不易,可如今却又为何同自己说这些……

“这么瞧着我做甚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已,更何况你这边的事,也完成得很好不是吗?”何逸年收起折扇敲了敲周彧的胸口,“若非情深,我还真想不出旁的理由,能让周督主这般树敌,只为了所谓的‘报复’。”

“说起来,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倒是想见你一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何逸年散漫地转着手中的折扇说了句,“接下来,就看宋玦他们的了。”

周彧想: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有着少年意气,妄想着还天下一个太平,却并不冲动莽撞,反而隐忍蛰伏、步步为营至今。

长安城中有他们的亲族,又怎么能够不管不顾,万事俱备,如今的确是看宋玦他们的了,等他们攻破长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很庆幸,能成为其中之一。

而如今,周彧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有人替他死了。

还来不及去找何逸年他们问那暗卫的来历,何逸年却先找上门来了,准确来说是他夜探周府被暗卫抓来的。

何逸年瞧见周彧,一开口便是质问:“坤叔叔是怎么落到皇帝手上的?”

“是因为我。”周彧沉声道,“陛下给了我三日期限,要我找出助宋玦离京的帮凶”

“你不愿意供出我们,一时间又找不到替死鬼,但你更想活下去,所以你找到了坤叔叔。”何逸年一时间也想不通东厂是如何手眼通天找到坤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宋玦出生时,长宁侯便选定了八位暗卫保护宋玦。

于宋玦而言,他们不仅是暗卫,还是师父。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前七个早在九年前便已经死了,这是最后一个,宋玦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此时本就因我们而起,若你告诉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戛然而止,后一句话何逸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那句话是:我未必不愿引颈就戮。

我死事小,可牵连的却是一整个亲族,此题本就是无解。

“我……”周彧哑然,如今说什么都算是苍白。

即便是他自愿的,即便自己不知情,可到底他是为自己死的。

“何公子深夜行刺,周平,将人关起来,明日让何大人来赎人。”周彧竭力镇定着心神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往周府塞了这样多美人,何逸年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当真是……

“是,主子。”周平说着便将人押了下去。

窗外的北风呼号,屋内的灯光不断地摇曳着,

何逸年的话语不断地回荡在周彧的耳畔:那是宋玦的最后一个亲人了,等来日,我又该如何面对宋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也无星子也无月的夜晚带着丝丝寒意,

自近八个月前他们起事起,以势如破竹之势取下多座城池,至今已至秦州,直取长安是指日可待。

八个月来的征战非但没有掏空他们的家底,相较于最初,反而更多了底气:

“历朝历代,打天下不都是一路烧杀抢掠过去的,不然怎么能够支撑这仗继续打下去,打到天下太平为止。”

“犒劳将士鼓舞士气可以用别的法子,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攻下一座城池后让他们去抢百姓的。”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那他做的就是对的吗?”

“军中必须法纪严明,若有违者——斩。”

“我们才是王师、不是土匪,我们在战,但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妇人之仁。”

“照你所说,那些钱粮够我们打几年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我们损失的将士们不及时填上来,只会越来越少。”

“但也不能强迫,你们这是在做竭泽而渔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还没得到天下,你们便想民心尽失吗?”

“老百姓有眼睛,若我们当真是正义之师,他们怎么会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怎么不想过太平日子。”

“听阿诩他们的。”

“王爷……”

“此事不必再议。”

……

起初,他们也有过不少争议,但这些争议在几个月后彻底消弭。

或许有人说他们太过理想,过来人用他们的经验数落着少年的痴人说梦,可没做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若这么做了,便是彻彻底底的本末倒置,你到底是想要太平,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八个月,或许牺牲的将士们不计其数,钱粮也像流水一般往里填,还没能让百姓全然信任他们,还不曾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那样的场面。

但至少,他们在攻下一座城池后,城中的百姓不会举家逃窜,至少还会有不少男儿愿意投身军营,至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北周与南齐议和,割让了五座城池,如今的天下却不再是南北分治,而是烟尘四起,至于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又抱着怎样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本来这仗也没这样好打的,这天下既已乱了,胡族那边蠢蠢欲动,还不及大周皇帝引狼入室,便挥师南下了,到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路反王、几路烟尘、还有异族参与其中,大周的版图被不断蚕食着,皇帝又哪里兼顾得过来。

预料之中的场面,也是他们想看到的场面,他们并不愿意看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画面,这胜算太小,需得足够乱才好。

他们只是做了第一个,有一便有二,稍有野心和能力的,谁又不想问鼎中原呢?

说到底,也是两国本就不得民心。

攻至秦州,才算是遇到了块硬骨头,

宋玦解释了缘由:“守城的老将军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如今已耄耋之年,在军中颇有威望,秦州的将士们上下一心,自然难以攻破。”

镇西王到底是惜才,问了句:“可有劝降的可能?”

“不可能。”这时候,孙明识倒像是换了副面孔,侃侃而谈,“太祖皇帝于将军有知遇之恩,老将军也见过大周中兴。

忠臣不事二主,我曾听说过老将军的事迹,他是个极为固执之人,大抵是宁死不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谏将军抚须,长叹一声:“可如此久攻不下,不知又要牺牲多少将士。”

李谏将军与宋玦不对付说到底是觉得宋玦骨头软、贪生怕死,本身他这个人是值得尊敬的,品行更是端正,若说有什么毛病,大概就是脾气臭了些,又倔了些。

“秦州粮草不足,若想继续守下去,京中必定会派人运粮过来,我们其实可以派一小队精锐人马前去劫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孙明识不断地调换位置观察着摆在桌上的沙盘,“届时,我们只需等待,再一鼓作气便可攻下秦州。”

“运粮会走的多半是官道。”宋玦看的是挂在营帐中的地图,抬手在地图上指出,“这条,这条,还有这条……

你们说他们会走别的路吗?”

“从益州到秦州的这条路,你们看……”孙明识此话一出,众人皆围了过来,只见他轻轻一指道,“我们便在此处伏击,如何?”

镇西王大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们当真会走这里?”

孙明识答:“回王爷,在下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而已。”

此事也是博弈,若是对了便是步妙手,与下棋不同的是,他们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战局和无数人的生死。

李谏将军蓦地一句:“这沙盘谁做的?”

镇西王接话道:“怎么了?世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谏将军神色凝重:“年轻时我路过这里两次,若我没记错,这里是山崖,而不是山谷。”

说着众人的神色皆凝重了稍许,

“来人。”镇西王长公子白谅率先开口。

侍候在营帐外的将士便入了营帐,白谅吩咐道:“令斥候再去勘测一次秦州地形,令原先勘测秦州的和制作沙盘的将士来我营帐中。”

白谅吩咐完又是朝镇西王一拜:“父王,儿臣先行告退。”

镇西王摆了摆手白谅便退了出去,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战事开始前,他们便要在这沙盘上推演无数次,若出了差错……

严肃法纪这样的事的确适合白谅来做。

“我去。”宋玦蓦然的一句话引来了帐中所有人的视线,“再点十九人即可,人太多不方便。”

绕到敌军后翼去劫粮,本就是以身涉险的事,选人本就贵精不贵多。

“你不能去。”孙明识断然拒绝了宋玦的请缨,“此去太过冒险,若你有个万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语调:“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冒险的事,需要随机应变,武艺头脑缺一不可,即便只是一个二十人的小队也需要一位“将军”。

“但……”孙明识一直认为宋玦虽有将才之能,但更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即便自己能在兵法谋略上与之比肩,可相较于作为一介书生的自己,那是真正的文武双全,若是为此事牺牲了一个将帅之才,于三军的损失难以估量,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孙明识都不赞同宋玦去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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