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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床塌了(2 / 2)

若我当年识趣点,投靠了丞相,或许也可以考个进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明识言语间皆是自嘲:“或许是与理想大相径庭,我颓废了许久,一路到了灵州却是见了不少风土人情。

起初是在灵州修堤筑坝,也算是为百姓做事了。

如此过了几年,却不知为何得了镇西王的赏识……”

昔日的言语回荡在耳畔:风起于青萍之末,救他们怎知不是救自己?举手之劳而已。

二十四岁的宋玦嘲笑着十四岁的宋玦稚嫩天真、不知世事,心境不复往昔,可后悔了吗?却是没有的。

宋玦瞧着孙明识的模样笑了,笑中带泪却是那样的肆意,过了片刻,他才徐徐道:“那我救你,便是值得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宋玦离开前,将宫中的兰妃娘娘托付给我们,我们左思右想,觉得你的身份比较合适。”

“兰妃娘娘是?”

“宋玦说是他朋友,他有愧于人家,若是对方再出了什么事,他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再有呢?”

“朝中有南齐的奸细,宋玦将此事托付给了阿姝,阿姝又将此事托付给了我。

那奸细或是自幼便在长安生活的,我们这毫无头绪便只能交托于你,凭借东厂的能力,或许会有所线索。”

“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替皇帝铲除隐患吧?自然是看看能不能结交一二,既然要一统山河,那南齐的仁人志士自然也在其中。

只可惜如今南北分治,怎么都不算是方便啊。”

“好。”

“掉脑袋的事,你还是你小心些,若有个万一,我等怕是也要以死谢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分寸。”

……

他什么都考虑过了,那我呢?

那日,周彧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句:“他离开前,提过我吗?”

几人面面相觑,末了何逸年说了句:“未曾。”

几人信誓旦旦地告诉周彧,宋玦心中有他,也不知宋玦同这些人说了什么,竟愿意冒着风险将他拉入阵营中。

他的心也告诉自己宋玦并非全然无情,可他不敢信。

宋玦那样的人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有多少人喜欢着他?他怎么会喜欢我?一个出身微贱的太监、替皇帝做恶事的走狗、唯利是图的小人,既无远见更无胸怀。

宋玦是有匪君子,他自幼学的是骑射书数琴棋诗画,而我自幼学的是如何伺候和讨好旁人,又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从一开始便错了,他们的开头便是错的,宋玦抱着目的过来,他又凭什么会喜欢我?

仅仅因为我喜欢他吗?喜欢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我从不曾索求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何况喜欢他的人不知凡几,我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至少我走到了他想走的路上,宋玦皎如明月,可我却想照亮他。

赌上这一条命,是为宋玦,却也不是,周彧觉得他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相较于从前的蝇营狗苟,虽前途未卜,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为了离宋玦近一些,却也不是,他只是有些理解了所谓的“少年意气”,所谓的“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而犹未悔”。

周彧不动声色的瞧了所谓的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女儿正得盛宠的兰妃娘娘一眼,而后跪下禀报道:“请兰妃娘娘安,这是今岁上贡来的南海珊瑚,陛下赐与娘娘赏玩……”

周彧来的时候,宫婢正在为玉兰的指甲上着蔻丹,瞧见来人,玉兰是惊讶的,惊讶于皇帝为何会让他的宠臣来送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躬身虚扶了周彧一下:“陛下有心了,代本宫向陛下谢恩。

辛苦督主跑一趟了,喝盏茶再走罢。”

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的周彧再瞧旁人,总觉得与绝代佳人这四个字相去甚远。

这便是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倒是称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是人上了年纪口味会变吗?这美人年岁不知几何,看模样都当得皇帝的孙女了。

而她与宋玦的渊源,宋玦的有愧多半是将她送进了宫,入了局也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无须多做什么,就让皇帝这样沉湎于酒池肉林便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待旁人总是温柔,这么些年都不曾变过,对自己又过于心狠,周彧倒希望他是反过来的。

今日这一遭的目的本就是如此,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周彧起身道:“谢娘娘。”

便跟着入了殿内。

宫婢了上了水果点心,又倒了才烹好的茶。

周彧只是浅尝了一口,或许对方也很好奇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总不能真的是送一株珊瑚。

可今日这一遭,他还真是为了送一株珊瑚,深宫内院,人多口杂,有许多都不方便说,瞧她过得不错,至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是无须看顾的。

周彧只小坐了片刻便起身道别,且不说届时那些从东厂流出去的证据大白于天下,皇帝那里还要发作,他得为自己打算。

瑞王殿下护送遂安公主和亲去了,何二公子则在忙着买卖运送钱粮之事,本身何逸年虽出身官宦人家,却并不在官场,整日里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结识了不少商贾。

这事交由何逸年来做是最为妥当的,商人重利轻别离,能担当此大任的却是少,还得仔细斟酌。

而周彧要做的除却找出奸细以外,便是替宋玦报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动不了,太子也动不了,其余人却还是可以动上一动的,先斩后奏,一首“反诗”便足矣弄死他们。

也是后来,周彧才清楚,宋玦到自己身边来还有皇帝的手笔,他的心思深重都用在了不恰当的地方,作为一国之君,何其可笑也。

也对,没有皇帝的授意,太子又怎敢堂而皇之地将人保下来。

不论出于哪方面来说,宋玦都是很好的一个筹码。

东厂没能留下宋玦,反而要他们派人截杀,皇帝不但没有怪罪,见了周彧的时候只有拉拢寒暄,提及旧事,提及现在的内忧外患,提及自己是他为数不多信任的人,又提及他对自己有多重视。

皇帝信任自己吗?当然不。

不过有一句话他说的是对的,现下内忧外患,他不能在这当口自断一臂,可若有来日,自己也是他除去的对象。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先拉拢住自己了。

周平依旧等待在宫门口,

其实对于自己的决定,周彧一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开口,他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同时,也将他们置于险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即便不如此,作为亡国之君的走狗,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彧牵过缰绳,吩咐了句:“让周礼将近二十年在京官员的名单拟一份出来。”

“是,主子。

接下来我们是去东厂还是?”这两年,主子的脾气收了不少,近日却好似又回去了一般,锋芒毕露,连周平都有些怵。

周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去抄家。”

他们既然要为宋玦报仇,为什么不算上我一个?我这样的报仇才算是彻底不是吗?

宋玦这样的人,那些人怎么舍得?又怎么敢?

或许是衣裳穿的还不够多,周平莫名打了个冷颤,倒是是谁得罪了主子?当真是可怜。

周彧纵身上马,蓦地又问了句:“周朋还喜欢那人?”

“大概是?”周平也不大确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的语气颇为不善:“既是喜欢便替人赎身,在那地方算什么?在京中置个家。

若那姑娘对周府成见不大,带回来也未尝不可。”

周彧明白周朋的顾虑,正因为如此,他才生气,暗卫是没有选择的,更不能有软肋,得要是主子手中称手的一柄利器,可如此便不算是人了吗?

宁愿两相耽误下去,也不愿求个恩典,难不成自己是这般不近人情之人吗?

周平犹豫着开口:“主子,群玉苑中也有许多姿色不错的小倌,主子若……”

周彧险先被气笑了:“周平,你是皮痒了?替我操心起这些事来了?”

他哪里是好男风,喜欢的不过是宋玦一人而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岁末,长安城中下了一场大雪。

新雪初霁,整个皇城铺了一层柔软的洁白。

那雪下了数日,等到除夕总算是放了晴,房檐上挂着冰棱,枝头凝着雾凇,偶有一只雀鸟轻盈地落下,树下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白梅隐藏在雪色之中,取一缕幽香。

这样的日子里,那些贵公子应当在红梅煮酒、赏雪吟诗。

不过这样雅致的生活显然与周彧无缘,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只觉着冷,若不是无可奈何,他是不想出门的。

幼时过得困苦,数九寒冬的日子里,衣裳穿得单薄,用了几十年的棉被潮气很重,盖在身上像是被浸在水汽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冻醒过来。

饶是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做活。

脚上、手上、脸上、耳朵,身上的许多地方便都长了冻疮,不断地溃烂发脓,冬日里倒不是最难熬的,是来年开春天气回暖的时候,长了疮的地方便开始发烫发痒,小孩子哪里忍得住,痒得厉害了便总是忍不住去挠它的。

那痒意钻心刺骨,有时候实在难耐便难受得哭了出来,冻疮的地方也被挠破了皮,肌肤之下的肉都被冻坏了,只往外渗着脓水……

饶是到了现在,周彧的身上都还有着那时留下的疤痕,虽然浅淡,却是难以消褪。

周彧是不喜欢冬天的,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冬日里缺衣少粮的,便是活下来已是艰难,又哪里能够去附庸风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梅煮酒?何不食肉糜而已。

前几日,周礼将近几十年在京官员的名册呈了上来,周彧一一筛查过后择出了十余人,又传唤了周朋来将名册交与他:“你让底下人去查查这些人。

尤其是他们的原籍以及父母亲人。”

周朋接过名册:“是。”

“她不喜欢你?不愿跟你?”瞧周朋的模样,周彧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了,原来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到现在都没有将人从那地方带出来。

“她说……”周朋诚实道,“她已是残花败柳,不愿耽误属下。”

周彧又问:“然后你怎么说?”

周彧犹豫道:“属下说:你没有耽误我。”

重点是在这吗?周彧险先被气笑了,他将手中沾了墨的羊毫笔往周朋身上摔去。

周朋不知缘由也并不躲避,任由它砸在了身上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滚。”周彧懒得理他,且让他自己悟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周朋离去前还将地上的毛笔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笔搁上。

周朋临走前,周彧叫住了他:“今儿个除夕,交给你的事过两日再去做,把周平叫来。”

周朋答:“是。”

这才彻底消失在房中。

不消片刻,周平便从老地方蹿了进来,

“去东厂。”周彧想,下次我一定要关窗。

“是。”说着周平又从窗子里蹿了出去。

平南侯将他的亲子送来了,那总该去见一见不是?

那些欺辱过宋玦的人,有些的是从何逸年他们那知道的,有些的则是周彧自己查来的,他不像宋玦豁达,为了山河理想能将自身的利益置之度外,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能报的仇一定要当时就报了,报不了的那便隐忍蛰伏以待来日。

或许宋玦想的是待来日踏破长安,但周彧却是等不了的。

也因此在百忙之中还有这么一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公子呢?”周彧到了东厂,进屋脱了大氅,便将赵元宝传唤了过来。

“按着厂公吩咐还关着呢。”赵元宝低着头答道。

“把人带过来。”周彧说着便径直往刑房走着。

“是。”赵元宝应声离去,隐约还听见他厉声吩咐其他人的动静,“去把那个姓柳的带过来,是聋了吗?”

在周彧面前这般点头哈腰,到了旁人那里又是那副模样,拜高踩低、欺软怕硬,十足十的小人做派。

周彧是不喜欢这类人的,毕竟他已经见过明月了。

不过自己也是一丘之貉,说不了他什么。

周彧懒散地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旁边的桌案上的茶壶里烹着茶,搁着水果点心。

在这样血腥气浓郁的地方,周彧装模作样地把玩着茶盏,旁人赏雪,而他赏的自然是血。

柳致很快地被带了过来,本就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这几日还喂了他不少助兴的药物,一副萎靡颓废的模样任由旁人摆布着挂上了刑架。

周彧瞧了周平一眼,周平了然,行至柳致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来展在对方的眼前:“这是不是你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致的视线聚焦,瞧见了那纸上的字,才惊恐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否认道:“不是,我怎么敢写这样的东西?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不重要。”周彧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将柳致打入了地狱。

“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柳致摇着头三魂去了六魄,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他怎么敢写反诗,近二十年平南侯府在朝中毫无建树,就连爵位都快保不住了,他是纨绔,但并非分不清时局。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希望:“我爹呢?让我爹去找太子殿下为我做主,我是被冤枉的。”

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彧嗤笑了道:“你猜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平南侯的子女不少,牺牲一个儿子和整个候府遭受灭顶之灾,明眼人都知道选哪个。

周彧替皇帝做了那样多的恶事,又哪里是什么善人,这段时日的威风都快盖过林百岩了,官宦权贵间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周彧发了疯就轮到他们的头上了。

诸般理由,万般借口,总能在皇帝那里搪塞过去,要不怎么说大周的权宦只手遮天呢?

有些的事,皇帝也不是不懂,只是皇帝是天子,天子是不会错的。

只要不危及皇帝的利益,他本来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抄家来的金银玉器上缴国库于皇帝而言还是好事不是吗?

无需说得太过明白,柳致顿时面如死灰:“敢问在下是哪里得罪了督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随意地说了句:“你不需要知道,更何况……我只是想造一些杀孽而已。”

若死后要下地狱便下罢。

周彧朝周平招了招手,周平识趣地走到了周彧跟前:“主子?”

周彧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柄有些锈迹的小刀,将其丢给了周平:“替我阉了他。”

“好。”周平下意识地应声,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什么,“主子说什么?”

周彧又重复了一遍:“替我阉了他,别叫他死了。”

周平生怕第一次觉得刀是那样的难握:“可属下没做过这样的事。”

“没做过才好,做过那岂不是太轻松了?”周彧想,只可惜现下到底动不了罪魁祸首,说到底他们只是为虎作伥,到底是不够泄愤的。

周彧抿了口茶:“不知道怎么做就齐根切吧。”

周平顿觉下身一紧,总觉得自己不阉了那人,主子就要阉了自己了,于是乎转身磨刀霍霍,不能叫他死的话应当还要烧一下这柄刀,再用烈酒浇一下……

有些麻烦,周平忙过了以后,还是不忍下手,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平用匕首割开了柳致身上的布料,快刀斩乱麻,刑房中的惨叫好似要将这房顶掀了,周平连忙扔下匕首,边退边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多切了些,切到你的腿了。”

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周平转头看向周彧:“主子,他这是死了吗?”

“只是昏过去了,赵元宝,去叫大夫来。”周彧觉得有些无趣,直接杀了无趣,让人生不如死亦是无趣,倒不如关心关心何逸年那边的情况,不论何时,钱粮都是紧要的。

周彧起身便走,边往外走着边吩咐着:“那些刑罚都给他上一遍,若是死了便扔去乱葬岗,若是还活着便弄死再扔去乱葬岗。”

为什么不把人丢进秦楼楚馆呢?周彧并没有养虎为患的习惯,既然做了就要把事做绝。

今儿个除夕,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扫了出来,街市上除却商贩,还有不少玩雪的稚童,将树梢上的雪摇下来还不够,出于好奇还尝了一口,有些的被爹娘逮了个正着,又是一顿藤条伺候。

回去的路上,周彧并未骑马,而是踩着步子走回去的,也是难得地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笑意。

这长安的繁华之下藏满了腌臜事,可至少这城中人不会为了生计发愁,为了一个馒头和人打的你死我活,这长安的确是天底下人梦寐以求的归处。

其实多数人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恰在此时有一对年轻夫妻从药堂中走出来:

“都说了你是被人骗了吧?你买的那两个红豆手钏是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那个是佛祖开过光的。”

“你听那老太太胡说八道,这是煲汤的红豆,药堂里买的这个才是相思子,回家去自己串。”

“相思子有毒,我觉得煲汤的就不错。”

“被骗的是你,当然不错。”

……

是了,红豆有毒,却表相思,原是相思无解,药石无医。

清气凛冽,周彧呼出的气息很快凝结成了雾,随着释怀心绪也变得平静:“走吧,该回家过个好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弦月,星子与月的清辉笼罩着长安,万家灯火熄灭只星星点点,这人间已然陷入了酣眠。

可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人心惶惶,朝堂上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大约两三个时辰前,周彧便被召进了宫。

台阶拾级而上,周彧在这紫宸殿前跪到了现在,长安的冬夜是刺骨的冷,那地面的冰凉透过布料侵蚀着周彧的双膝,北风刮更是蹭得脸颊生疼。

既把周彧叫了过来,又不见他,说是在与旁的大人商议要事,显然是在敲打周彧了,皇帝不仅动了怒,还气的不轻,也或许想把周彧活剐了也不一定。

月至中天,皇帝才大发慈悲地遣人传唤周彧进去,

周彧起身后的一个踉跄,眼前更是一黑,身侧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周彧道了声谢,便拖着酸痛的膝盖入了殿内。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也同样寂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坐于书案后,宫婢太监们谨小慎微到连喘息声也不敢稍稍放大。

而伺候在皇帝身侧的林百岩倒是志得意满,周彧不由得觉着好笑,怪不得皇帝疑心深重,到底是众叛亲离,这关头竟然要用他一直想除去的林百岩来敲打自己。

周彧不动声色地又跪了下去,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呵。”那是极低的一声嗤笑,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周彧双手贴地跪伏在地上,那是极为臣服乖顺的模样,听得脚步声渐近,在自己的面前停止,随后便是一件分量不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皇帝的声音响起:“朕的好爱卿,瞧瞧这个。”

周彧抬眼,那是被揉作一团的纸张:“是。”

周彧伸出手去捡过纸团,将其展开,白纸黑字的,那是一篇檄文,顺应天道讨伐大周皇帝的檄文,辞藻不算华丽,却是字字珠玑,其中“引经据典”,当朝皇帝做过的恶事更是不胜枚举。

周彧想,就这样而已?面上却是惊恐万分地跪地,那脊梁比方才弯折地更深了:“陛下……”

“镇西王反了,你瞧瞧你做的好事,那些东西为什么还留着?

你是存了什么心思?”皇帝在周彧面前踱步,到底是气得不轻,用了十足的力道往周彧身上踹去,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你可真是朕的好爱卿。”

那肩胛骨仿佛被踹碎了一般,疼得周彧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不发出凄惨的叫声更是咬破了唇,他整个左肩连着胳膊都使不上劲不住地颤抖着。

许是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旺,周彧渗了不少汗,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着一片谄媚之色,在那一瞬间又重新跪下爬到了皇帝的面前说着:“奴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朕倒不知一个太监也能情根深种,他背叛了你还要放他走。”皇帝抬脚,用他那穿着朝靴的脚抬起周彧的下颚,眼底皆是戏谑嘲讽之色,“他的滋味如何?”

又好似恍然,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哦,朕忘了,你恐怕不能满足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面含惊恐地求饶,为虎作伥、伏小做低的事他做惯了,怕是做的比赵元宝要多得多,否则也不会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奴今日有的都是陛下给的,生死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实在是那人太过狡诈,奴中了他的诡计。

奴死不足惜,现下却是紧要关头,还望陛下饶奴一条贱命,让奴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帝自己不也以为宋玦可控,却在他那栽了跟头吗?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既然皇帝都识人不清,那又何妨多周彧一个,反正宋玦远在天边,不将罪责推卸给他才是愚不可及。

如今与南齐的战事正酣,还有不少将士戍卫边疆,自然也抽不开身,再调不出多余的将士去与镇西王抗衡了,如此宋玦他们想必是势如破竹,也是耐得住性子,等到了今时今日。

驱虎吞狼之计用得不错,怕只怕没这样简单。

瑞王还未归来,如今这样的境况,皇帝只能引狼入室,要么便将与南齐抗衡的几十万大军调回,然后割地求和。

就看南齐答不答应了,怕只怕南齐知道了大周内乱,便趁虚而入。

南方的齐国、北方的胡族、百里皇族、镇西王……

四方势力斡旋,届时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孰胜孰负还真未可知,谁是渔翁还不一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民心者得天下”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彧如今有的的确都是皇帝给的,长安城中虽有诸般势力,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制衡。

在这方面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计,而在治国方面却是不敢苟同,也或许他不是不会,只是更喜欢享乐而已。

若皇帝想收回去,那周彧还有的便只剩下周平他们了,说到底只是爪牙而已,看似威风到底是狐假虎威,若真的那般只手遮天,那历史上的权宦也不会无一善终了。

诸般权势,兵权最重,而东西厂有的,不过是一群走狗而已。

现下当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如此也只有伏小做低了。

宋玦是必然要放走的,错就错在周彧没有派人去“追杀”他。

“他手眼通天能从东厂的牢房里逃出来?”皇帝拂袖,收回了那只脚又踱步坐了回去,“将功赎罪,周督主真是说得轻巧,可惜朕的龙椅都快要坐不住了,要不换你来做?”

周彧不住地往地上磕着头:“奴不敢,奴罪该万死。”

做主子的不就喜欢看底下人这般谄媚低下的模样吗?皇帝许是终于觉着舒心了些:“周督主,三日,找出他的帮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陛下。”周彧又磕了几个头,“谢陛下恩典。”

皇帝递给了随侍的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便领了五六个美人鱼贯而入。

皇帝饶有兴味的说了句:“周卿家不是喜欢美人吗?朕将这几人赐予你如何?”

太监便不是人似的,天生低人一等,言语间的羞辱周彧都听得腻了,送这么几个美人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羞辱?

周彧再叩首:“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

皇帝终于是“大发慈悲”道:“天色已晚,周卿家退下罢,春宵一刻值千金,毕竟这么多美人呢。”

那言语间的兴味刺耳,仿佛这样便能刺激到周彧似的。

“是,陛下。”周彧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双腿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没知觉了,长安的冬日是那样的冷,从紫宸殿到宫门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周彧拖着步子行走在夜色中,那脚踝处的铃铛仿佛传来一丝温度。

想到身后还跟着的几位美人,不由得苦笑,还是先想想三日后该如何再考虑如何处理这美人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什么不逼宫呢?

且不说京城的戍卫都被皇帝掌握着,要逼宫需得从别处调兵遣将并悄无声息地潜入长安。

再者说,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功高方能震主。

若不怕背负骂名,事成后届时百里承云可以选择禅位,这是牺牲最小的法子,却也是最不可能的法子。

若如此,那未免也太轻易,谁人都敢篡位了。

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比谁都惜命,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说到底还是百里承云的根基太浅,威望不够,不够他们颠倒是非黑白的。

周彧满腹的郁结难以自解,有些的也只能想想。

“主子。”周平瞧着跟着主子出来的几位美人欲言又止。

“安排他们在周府住下。”周彧吩咐了周平一句,便兀自策马在夜色下奔驰,他没心思等周平去叫来车马,然后再拉这么些个美人回去。

更何况他要回的也不是周府,冷风刺骨,那肩胛骨疼得周彧直冒冷汗,昏沉得几近要跌下马来。

终于是到了江静宜的药堂,周彧扣门的声音急促,一下比一下要重,在这样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不知敲了多久又重新陷入了寂静,周彧坐在台阶上蜷成了一团,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强撑自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木门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江静宜以为是来了什么急症的病人,长发未绾,只来得及穿好衣裳。

只瞧见一个单薄而又寂寥的背影,便认出了那是周彧,他坐在台阶上融入无尽的夜色里,仿佛被世界所遗忘,那样的孤独。

“周彧?”江静宜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行至周彧的身侧坐下,语调无奈,“你说你,我怎么见你一次比一次还要狼狈?”

“江大夫。”周彧声音微颤,吐字艰难,“你再说下去,我可真要死了。”

“你病了?”江静宜转头,下意识地搭上周彧的肩头,却听得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江静宜忙收回了手,讪讪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周彧被这么一下弄得倒是清醒了不少:“无碍。”

马匹就这样被栓在了门口的树下,二人进了屋内,江静宜扶着周彧坐下,又用火折子点了灯这才去关上了门,将月光阻挡在外。

“让我瞧瞧你的伤势,这次又是被谁弄的?”江静宜一手持着灯台,另一只手去解周彧的衣裳。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几分微凉,那肩头灼热的疼痛倒是舒缓了不少,周彧闭眼,缓缓说了句:“宫里的主子。”

“宫里的主子?”江静宜重复了一句便不再问,自己不在其中,多说也是无益,有些的他想说便说。

周彧肩头的青紫可怖,江静宜将手中的油灯置于旁边的桌上告诉他:“你忍着些,我要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说着江静宜的手摸上了周彧的肩头,重重地捏了下去:“疼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呢?”周彧一字一顿,从喉口吐出了几个字。

“是怎么样的疼?骨头疼吗?”江静宜说着又替周彧穿上了衣裳去给他搭脉,她的摸骨是跟祖父学的,虽然没那样厉害,却也够用了,之所以问上这么一句,无非是判断周彧此时的心情。

“气滞血瘀,血离经脉,倒也不严重,相较于你身上的伤,我倒是更好奇你心里的。”江静宜起身先去取了药酒,又开了方子配药。

药香味萦绕在鼻腔,心绪倒是静了几分,他本就不是来治病的,不过是几近崩溃不知该去往何处,也只有江静宜这儿能说说话了。

“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我便受不得这些了。”周彧的声音是自嘲又好似心疼谁人,“我不知他是怎么走到今时今日的。”

他生来便是金枝玉叶,一朝从云端跌落尘泥,那八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经历了这样多,他还能如此?

若换作自己,定要叫天下人陪葬。

从前也只是换位思考而已,如今倒是有了那么一两分的感同身受,只那么一两分,周彧便心疼得厉害。

“喝酒吗?我才买来准备用来泡药的。”江静宜抱来了一坛烈酒砸在桌上告诉他,“仅此一次。”

“自然要喝。”周彧用桌上的茶盏代替酒盏,杯酒下肚,有如牛饮。

江静宜见他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才去煎了个药的工夫周彧便已经喝得伶仃大醉。

周彧趴在桌上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的什么,凑近了听隐约听见了个人名:阿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静宜轻叹,到底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可该上的药还是得上,江静宜将人从桌上拽了起来,布料自肩头滑落,搽药的动作着实算不上温柔。

周彧疼得清醒了几分,等认清了眼前之人后莫名地问了句:“长安城要变天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不论是太平还是乱世,我都得治病救人。”江静宜不知周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我标榜为恶人,却始终做不到真正的恶,才会这般挣扎。

周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睡了过去。

江静宜收了桌上的酒坛子,又拿了条毯子过来替他盖上,熄灭了油灯退出药堂。

月色苍凉,江静宜笼了笼衣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且好好地睡一觉吧,或许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不能够了……

才不过卯时,正月里的天稍有些微光,周平便找了过来:“主子,陛下连夜召右相入宫,是要派使者前往南齐议和。”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周彧堪堪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脑袋有几分胀痛,只不住地揉着眉心:“是议和?还是割地求和?要赔多少金银财宝过去?”

周平替主子倒了杯浓茶,桌上的浓茶是早就准备好的:“南齐那边据说也乱了,牝鸡司晨,颠倒阴阳,本就令世人不满,这起了战事更是劳民伤财,据说已有了两路反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反王只会越来越多,只看这天下最终会落入谁手了。”周彧料想到了会乱,却未想到会乱成这样,又成了一副群雄割据的场面,将杯中的浓茶一饮而尽,倒是清醒了不少。

周平如实禀报:“南阳的大军要召回平叛,平阳郡主却……牺牲了。”

周彧搁置茶盏的动作微顿,胸中已然有了计较:“何逸年来过了吗?”

周平答:“一个时辰前,便派人来找您了。”

看来,不止他一个睡不了安生觉啊,周彧起身,随手将毯子置于椅背,江静宜开的那药他是不想吃的,只是将桌上的药酒带了走。

周平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彧身后:“主子,您让我安排在府上住下的那几人……”

“那是陛下赐予我的美人。”周彧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时的形容定然狼狈,却也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回家沐浴了,“且这么安置着罢,陛下要我在这两日找出帮宋玦逃离长安的凶手,能不能活得成还不一定呢。”

周彧略带调侃地说着这话,说到底牺牲谁他都不愿意,若是指鹿为马,随手抓了个替罪羊也蒙骗不过去,也只能将死生置之度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知道他是谁?

长宁侯世子的八大暗卫之一,想当年他们劫狱的时候不是尽数绞杀殆尽了吗?

竟还活着一个。

一个候府的暗卫,竟比大内高手还要难对付。

倒是朕小瞧了他。”皇帝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宋玦,长宁侯府覆灭,那众星拱月的未经风雨的少年不过是世人言过其实的蝼蚁而已,又翻得起什么风浪?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这段时日,皇帝似乎苍老了不少,那富态的面颊竟也生出了几分疲惫,似乎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周彧的肩头,冷然道:“周彧,下不为例。”

周彧叩首谢恩:“是,陛下。”

临走前,周彧瞧了那所谓的暗卫一眼,那人着一身墨色劲装,眼神凌冽,好似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只瞥了周彧一眼,便令他心下生寒。

皇帝既然设下了三日期限,便不会让你逃离长安城,周彧想了许多活下去的方法,只要活下去就可以,哪怕去了大半条命,活下去便有可能。

可周彧从未想过,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过了一劫。

周彧并不认识那人,瞧皇帝的模样,想必皇帝说的是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的心绪纷繁复杂,却怎么也理不清个中的情由,直至他出了宫门到了周府,周平才跪在了周彧的面前请罪:“请主子恕罪,此事属下瞒了主子。”

周彧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将前因后果告诉我,恕你无罪。”

周平依旧跪在地上:“是他先找上属下的,他说只要将他交上去,便可以保主子无虞。”

周平说着又是叩首:“陛下给了您三日期限,让您找出帮宋玦逃离长安的凶手,可您……

主子重情,我们却想要您活下去。”

“所以你们便瞒了我?”周彧气极反笑,胸口好似塞了一团棉絮,闷得喘不过气来,酸胀得要命。

过往他做了许多恶事,不知沾了多少血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哪怕是第一次杀人,他也不曾这般难过。

因为第一次,有人为了他死,以命换命,而自己同那人——素昧平生。

周彧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纷繁的心绪却压不下半分,闭了闭眼艰难道:“起来罢,他还有说什么吗?”

周平起身道:“他让您给宋玦带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周彧坐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外边似乎很热闹,你出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主子。”周平应声的工夫便已经出了书房。

不消片刻便回来了:“回主子,反贼要押往菜市口问斩,是百姓们在去凑热闹……”

即便周平说得隐晦,周彧又怎会不明白问斩的是谁人,他才起身,周平便跪下了:“主子,不能去。”

不能去,他如何不知道不能去呢?皇帝这是不信帮宋玦逃离长安的仅此一人,这是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若有人敢劫法场便更好了,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将同党一网打尽。

周彧张了张口:“我若非要去呢?”

周平决然道:“那便杀了属下。”

是啊,他不能去,更不能替他收尸、为他立碑。

周彧跌坐了回去,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觉得胸闷,颓然道:“出去。”

周平起身退出了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关门声响起,周彧这才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两日前,

“军中有不少昔日镇国将军与武安侯的旧部,平阳是老夫人的弟子,此去还带了苏定南的信物,平阳那边事成,已然金蝉脱壳。

瑞王殿下也在归来的途中,至于我嘛。”何逸年折扇轻摇,“钱粮都有了,又怎么能够运不过去呢?

购粮的事从几年前便开始做了,在长安的反而是最少的,而是从各个州县送往灵州。”

周彧明白他们不信任自己,许多事情并未开诚布公,取信于人本就不易,可如今却又为何同自己说这些……

“这么瞧着我做甚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已,更何况你这边的事,也完成得很好不是吗?”何逸年收起折扇敲了敲周彧的胸口,“若非情深,我还真想不出旁的理由,能让周督主这般树敌,只为了所谓的‘报复’。”

“说起来,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倒是想见你一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何逸年散漫地转着手中的折扇说了句,“接下来,就看宋玦他们的了。”

周彧想: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有着少年意气,妄想着还天下一个太平,却并不冲动莽撞,反而隐忍蛰伏、步步为营至今。

长安城中有他们的亲族,又怎么能够不管不顾,万事俱备,如今的确是看宋玦他们的了,等他们攻破长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很庆幸,能成为其中之一。

而如今,周彧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有人替他死了。

还来不及去找何逸年他们问那暗卫的来历,何逸年却先找上门来了,准确来说是他夜探周府被暗卫抓来的。

何逸年瞧见周彧,一开口便是质问:“坤叔叔是怎么落到皇帝手上的?”

“是因为我。”周彧沉声道,“陛下给了我三日期限,要我找出助宋玦离京的帮凶”

“你不愿意供出我们,一时间又找不到替死鬼,但你更想活下去,所以你找到了坤叔叔。”何逸年一时间也想不通东厂是如何手眼通天找到坤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宋玦出生时,长宁侯便选定了八位暗卫保护宋玦。

于宋玦而言,他们不仅是暗卫,还是师父。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前七个早在九年前便已经死了,这是最后一个,宋玦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此时本就因我们而起,若你告诉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戛然而止,后一句话何逸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那句话是:我未必不愿引颈就戮。

我死事小,可牵连的却是一整个亲族,此题本就是无解。

“我……”周彧哑然,如今说什么都算是苍白。

即便是他自愿的,即便自己不知情,可到底他是为自己死的。

“何公子深夜行刺,周平,将人关起来,明日让何大人来赎人。”周彧竭力镇定着心神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往周府塞了这样多美人,何逸年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当真是……

“是,主子。”周平说着便将人押了下去。

窗外的北风呼号,屋内的灯光不断地摇曳着,

何逸年的话语不断地回荡在周彧的耳畔:那是宋玦的最后一个亲人了,等来日,我又该如何面对宋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也无星子也无月的夜晚带着丝丝寒意,

自近八个月前他们起事起,以势如破竹之势取下多座城池,至今已至秦州,直取长安是指日可待。

八个月来的征战非但没有掏空他们的家底,相较于最初,反而更多了底气:

“历朝历代,打天下不都是一路烧杀抢掠过去的,不然怎么能够支撑这仗继续打下去,打到天下太平为止。”

“犒劳将士鼓舞士气可以用别的法子,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攻下一座城池后让他们去抢百姓的。”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那他做的就是对的吗?”

“军中必须法纪严明,若有违者——斩。”

“我们才是王师、不是土匪,我们在战,但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妇人之仁。”

“照你所说,那些钱粮够我们打几年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我们损失的将士们不及时填上来,只会越来越少。”

“但也不能强迫,你们这是在做竭泽而渔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还没得到天下,你们便想民心尽失吗?”

“老百姓有眼睛,若我们当真是正义之师,他们怎么会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怎么不想过太平日子。”

“听阿诩他们的。”

“王爷……”

“此事不必再议。”

……

起初,他们也有过不少争议,但这些争议在几个月后彻底消弭。

或许有人说他们太过理想,过来人用他们的经验数落着少年的痴人说梦,可没做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若这么做了,便是彻彻底底的本末倒置,你到底是想要太平,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八个月,或许牺牲的将士们不计其数,钱粮也像流水一般往里填,还没能让百姓全然信任他们,还不曾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那样的场面。

但至少,他们在攻下一座城池后,城中的百姓不会举家逃窜,至少还会有不少男儿愿意投身军营,至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北周与南齐议和,割让了五座城池,如今的天下却不再是南北分治,而是烟尘四起,至于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又抱着怎样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本来这仗也没这样好打的,这天下既已乱了,胡族那边蠢蠢欲动,还不及大周皇帝引狼入室,便挥师南下了,到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路反王、几路烟尘、还有异族参与其中,大周的版图被不断蚕食着,皇帝又哪里兼顾得过来。

预料之中的场面,也是他们想看到的场面,他们并不愿意看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画面,这胜算太小,需得足够乱才好。

他们只是做了第一个,有一便有二,稍有野心和能力的,谁又不想问鼎中原呢?

说到底,也是两国本就不得民心。

攻至秦州,才算是遇到了块硬骨头,

宋玦解释了缘由:“守城的老将军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如今已耄耋之年,在军中颇有威望,秦州的将士们上下一心,自然难以攻破。”

镇西王到底是惜才,问了句:“可有劝降的可能?”

“不可能。”这时候,孙明识倒像是换了副面孔,侃侃而谈,“太祖皇帝于将军有知遇之恩,老将军也见过大周中兴。

忠臣不事二主,我曾听说过老将军的事迹,他是个极为固执之人,大抵是宁死不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谏将军抚须,长叹一声:“可如此久攻不下,不知又要牺牲多少将士。”

李谏将军与宋玦不对付说到底是觉得宋玦骨头软、贪生怕死,本身他这个人是值得尊敬的,品行更是端正,若说有什么毛病,大概就是脾气臭了些,又倔了些。

“秦州粮草不足,若想继续守下去,京中必定会派人运粮过来,我们其实可以派一小队精锐人马前去劫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孙明识不断地调换位置观察着摆在桌上的沙盘,“届时,我们只需等待,再一鼓作气便可攻下秦州。”

“运粮会走的多半是官道。”宋玦看的是挂在营帐中的地图,抬手在地图上指出,“这条,这条,还有这条……

你们说他们会走别的路吗?”

“从益州到秦州的这条路,你们看……”孙明识此话一出,众人皆围了过来,只见他轻轻一指道,“我们便在此处伏击,如何?”

镇西王大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们当真会走这里?”

孙明识答:“回王爷,在下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而已。”

此事也是博弈,若是对了便是步妙手,与下棋不同的是,他们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战局和无数人的生死。

李谏将军蓦地一句:“这沙盘谁做的?”

镇西王接话道:“怎么了?世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谏将军神色凝重:“年轻时我路过这里两次,若我没记错,这里是山崖,而不是山谷。”

说着众人的神色皆凝重了稍许,

“来人。”镇西王长公子白谅率先开口。

侍候在营帐外的将士便入了营帐,白谅吩咐道:“令斥候再去勘测一次秦州地形,令原先勘测秦州的和制作沙盘的将士来我营帐中。”

白谅吩咐完又是朝镇西王一拜:“父王,儿臣先行告退。”

镇西王摆了摆手白谅便退了出去,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战事开始前,他们便要在这沙盘上推演无数次,若出了差错……

严肃法纪这样的事的确适合白谅来做。

“我去。”宋玦蓦然的一句话引来了帐中所有人的视线,“再点十九人即可,人太多不方便。”

绕到敌军后翼去劫粮,本就是以身涉险的事,选人本就贵精不贵多。

“你不能去。”孙明识断然拒绝了宋玦的请缨,“此去太过冒险,若你有个万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语调:“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冒险的事,需要随机应变,武艺头脑缺一不可,即便只是一个二十人的小队也需要一位“将军”。

“但……”孙明识一直认为宋玦虽有将才之能,但更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即便自己能在兵法谋略上与之比肩,可相较于作为一介书生的自己,那是真正的文武双全,若是为此事牺牲了一个将帅之才,于三军的损失难以估量,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孙明识都不赞同宋玦去做这样的事。

宋玦又重复了一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后质问道:“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步,为何退而求其次?从不恰当的人里选出人来去做这件事?

战事并非到了两军对垒的时候才开始。”

与此同时,白诩笑了,他说:“那二十个人里,加我一个。”

白诩又调侃了句缓和气氛:“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军师这是惜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们为避开人烟潜入敌军后翼,是从山间小径走的,不仅偏僻难行,有些地方甚至于根本没有路被生生地辟出了一条路,这才埋伏到了孙明识说的路上静待时机。

天高云淡,夜色浓郁,月华笼着人间,过不了多久便又是中秋佳节了。

二十人掩藏着自身的踪迹气息,紧要关头更是屏息静气。

是白诩率先轻声开口,他拍了拍身侧的宋玦:“来了?”

“不对,你看粮车的轧痕。”宋玦心下一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口般窒息,恐慌笼上心头却要强迫着自己冷静。

是我们要劫粮,可如今却是……他们将计就计,要来个瓮中捉鳖?

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有错漏的沙盘也或许根本不是错漏……

军中有内奸,且职位还不低。

看来此番要攻下秦州,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

宋玦心跳骤快,右手死死地握住剑柄,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才开始流动,宋玦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微颤,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快跑。”

“宋玦。”白诩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缓缓包围上来的人群说道,“已经来不及了,此事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废什么话,这是大家一致的决定,只是谁也没想到而已。”寒芒出鞘,宋玦欣然起身,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袖,即便心中慌乱害怕,他也要学会说谎,他要在欢欣之时号召大家冷静,更要在这样绝望的时候带给大家希望,“那便战,我们未必不能杀出去。”

那声音字句铿锵、坚定有力,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清朗。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杀出去。”敌方为首的那人约莫不惑之年的年岁,语调里嘲笑着宋玦的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就地绞杀,一个不留。”

那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上来也未必阻挡得了剑芒,宋玦剑指敌军,掠步出去的那一瞬间在白诩的耳畔低声说了句:“届时我拦住他们,你带着人逃出去。”

白诩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反驳,便见宋玦已经冲入敌军,劈、挡、刺、压……

那身法翩若惊鸿,而他的目的是敌军将领。

一个人就这样冲进去,简直是疯了,白诩也只有持剑跟上,急切地说道:“宋玦,你听我的,你先离开。”

宋玦不予理会,仍旧我行我素。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你于三军而言太过重要,一路过来,多少战役是那些将士们跟着你打下来的。

你是许多将士的信仰,若你出事,我们不仅会损失一员大将,士气也会受挫。”白诩的言语愈发急切,声音也越来越大,“宋玦,以大局为重,冷静些可以吗?”

宋玦转身,沾血的剑芒从白诩的身侧刺过刺向他身后的敌军,那声音决然中带着浓重的哀伤与绝望:“白诩,我不想有人再为我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自你出世,我们的职责便只有你。”

“万死不辞,九死未悔。”

“我们是愿意的。”

“你要替我去看一看这人间。”

“你可是宋玦。”

……

“你是长宁侯府世子,你要活下去。”

“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要活下去。”

“以大局为重,你要活下去。”

……

所有人都告诉他,你要活下去,他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人命,再也承担不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逐渐理解了八师父的言语:越是命悬一线,越是觉得自己活着,若有一日,能这样死去,也是好的。

“要么,我们一齐死在这,要么你带着他们向西北逃,我来殿后。”宋玦又补充了一句,“我有惊鸿,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那四个字那样坚定,其实宋玦也没有底气,不过是要骗过别人要先骗过自己。

“你保证?”白诩的左臂中了一剑却无暇顾及。

宋玦信誓旦旦:“我保证。”

鲜血染红了荒草,鼻腔弥漫着浓郁的铁锈气,早已不知倒下了多少人,有敌方的也有我方的……

只匆匆一瞥,便是触目惊心,可这样的在如今的时局而言,也只是小场面。

往西北去,是一片戈壁连大漠,不好辨认方向,更是荒无人烟,缺水缺粮,敌军若要追进去亦要考量一二,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只有如此。

“将士们。”来不及犹豫,白诩高声道,“跟我冲出去。”

二十人、十五人、十一人、八人、六人……

他们真的在重重的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今晚的弦月似乎也染上了一丝血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将军。”临走前一位将士忍不住回头叫了一声宋玦。

“军令如山,快走。”白诩带着剩下的几人杀出了重围,若此时再犹豫那这一切便没有意义了,能做的只有奔逃。

宋玦颇为愉悦地想到:终于有一次,是我来殿后了。

其实他身上受了不少的伤,腹部的一剑更是伤到了内腑,他身着玄衣,又是在夜色中到底是不显眼,喉口弥漫着腥甜,却是粲然一笑,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宋玦吹了声口哨呼唤着惊鸿,且战且退,他不能重新陷入对方的包围中,否则就真的离不开了。

战至此时,宋玦逐渐力竭,由进攻转为格挡,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施展轻功了,杀意从四周袭来。

寒芒直逼宋玦的脖颈,宋玦后退了两步躲闪不及,一刀自宋玦的眼尾划至下颚,那一抹猩红在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是那样的刺目。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破空刺入了宋玦的胸口,是从为首的将领那射来的。

仿佛筛子似的,浑身都有着豁口,持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握不住,长剑落在了地上折射出月光的寒芒。

好累、好疼、好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意识逐渐地昏沉了下去。

自那日白诩几人逃出生天,距今已过去了七日,

他们抢了敌军的两匹马奔逃,那马匹也累死在了路上。

入了荒漠,其实他们也不确定能不能活下来,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们割了马肉带在身上,多余的便让它们留在了那里,大漠中有狼群,或许是缺少食物的缘故,比旁的地方的狼还要凶狠上不少,有时候需要断舍离。

相较于食物,更缺的其实是水,入了夜更是刺骨的冷。

敌军不敢深追,他们干脆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当作临时的营地,那水囊里的水即便再省也是见了底。

夜里总是需要人守夜的,防的不是人,是猛兽,拾捡了胡杨的枯枝彻夜地点着篝火,天上的月儿倒是越来越圆了,在大漠中似乎格外的明朗。

今夜是白诩和一名叫做赵七斤的将士守夜,

白诩用飞刀扎死了一只刚从沙土里钻出来的蜥蜴架在火上烤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暖色的光映在二人的脸上,赵七斤忍不住低声开口问了句:“小王爷,我们在这驻扎了几日,是在等宋将军吗?”

赵七斤面含犹豫:“宋将军他……”

“再等一日。”白诩固执地说了句,起初他还能嗅到身上的臭味,如今时日久了,都习惯了,活着已是万幸,哪能在这时候犯公子病。

其实白诩也清楚那时宋玦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是哄骗他们心安理得地离去,可宋玦这个人,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白诩常听的一句话:“那可是宋玦。”

原来换作自己也是一样。

白诩自欺欺人地想:宋玦行不可行之事的时候多了,也或许可以算上这一次罢。

等回去了,我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听见了吗?马蹄声。”这段时日太过疲惫,白诩唯恐是自己的错觉,他贴地听了听声音,又拽了一把赵七斤。

赵七斤也伏地听了听答道:“小王爷,是马蹄声。”

“多少人马?”现下还不知是敌是友,即便是单枪匹马也需警惕,白诩吩咐了句,“叫他们起来。”

“是,小王爷。”赵七斤立时起身唤醒了还睡着的几人。

几人凝神屏息,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武器,直至那马蹄声渐近,借着月光远远地瞧见了那是宋玦的惊鸿,胸中涌动着欣喜,可骑在马上的却不是宋玦,又不免生出几分警觉。

等再近些便发现那是一名女子,一袭干练的红衣,长发束起充作男子打扮,并不锋利的五官却是道不明的英气。

女子勒马,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借力,从马背上翩然而下的时候,白诩才发觉她怀中还抱着一人,不是宋玦又是谁?

白诩率先行至女子面前,其余的人也赶了过来。

“他……怎么了?”白诩轻声问了句。

一支箭矢没入宋玦的胸口还插在那,不过是被折去了箭尾,衣衫被鲜血浸染,破烂得不成样子,一道狰狞的刀痕自眼尾划至下颚,深可见骨,盘桓在那苍白的脸上显得那样的可怖。

总之,白诩难以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生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死了。”女子的声音清脆,不咸不淡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抬眼瞧了白诩一眼,又补充道,“还留一口气,再不及时处理就真的死了。”

女子说着抱着宋玦挤出人群,将人放在了篝火旁平躺着。

白诩脱了外袍及时将其垫在了宋玦的身下,同女子一齐蹲在宋玦的身侧由心地感激道:“在下镇西王幺子白诩,此番多谢姑娘了。”

“林雨姝,你不必谢我。”百里雨姝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去解着宋玦的衣衫。

“姑娘,男女有别,不如换我来吧?”白诩主动请缨道。

百里雨姝偏头,冷厉的目光扫过对方最后收了手,将身上的水囊和药瓶都抛给了白诩,站起转身一字一句地嘱咐白诩:“现下最要紧的是止血,现下没有酒,只有水囊中的那点水,先清理一下伤处,再用金疮药。

还要让他身子先暖起来,不然就冻死了。

胸口的那支箭不能拔,拔了就真的死了,我们要赶快回去,让大夫来处理那支箭……”

说到后面,百里雨姝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本是女儿身,随军出征在多数人看来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女儿家啊真的要胜出男儿许多才有被人看见的可能。

不过也是因着女儿家的身份,做起有些事来反倒便宜许多,本来她去就是为了招揽师父和武安侯旧部的,事成后借计假死脱身,假死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她的家人亲族还在长安,又怎么能够以平阳郡主的身份公然反抗朝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南向北,自东向西,其实也不必赶这样久的路,不过是烟尘四起,到处都乱的很。

按着玦哥哥的计策她干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成了“烟尘”之一,不妨让这中原大地再乱上一些。

如此便到了今时今日,她是带着一队人马先赶来的,也幸好赶了来,否则……

她真的不敢想。

脱了宋玦身上的衣裳,白诩竟不知该如何下手,那身上爬满了新旧的伤痕,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公子如玉世无双,犹记得他来的时候手上连老茧也不曾有,在这样短的时日里,却成了这副模样……

那身躯冰凉,指尖触碰到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水囊中的水太少了,也只能作个简单的处理而已。

“姑娘与宋玦是旧识?”白诩同百里雨姝说着话,也是为了保持自身的冷静。

“嗯。”百里雨姝只发出了一个音节,瞧见这幅模样的宋玦她怎么能不害怕?如今缓过神来,那颗心仿佛被人揉作了一团,涩得发疼。

几个人站成了一堵人墙,替宋玦抵挡着风沙。

“他同我提起过你。”白诩了然,显然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玦哥哥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百里雨姝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语调中似有怀念,“‘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我竟也有误解他的时候。

玦哥哥读诗尤爱《离骚》,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条路是我们选的,我们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贪生怕死勿入斯门。

临了才发现我死无惧,我却没办法看着我的同伴们一个个地先我而去……”

那一次次的生离死别,能把人活活地逼疯。

宋玦的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白诩干脆将他的衣裳都撕成了布条,缠在了上过药的伤处。

白诩还未主动开口问赵七斤他们要衣裳,他们便脱了中间的那层衣裳丢了过来,那是穿在他们身上最干净的衣裳了,白诩给宋玦穿上了衣裳,又把人往靠近篝火的地方带了带。

那暖色的光映在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生机。

“林姑娘,宋玦的情况拖不得,你带着宋玦骑上马先走……”白诩站起身竟有几分头昏眼花,本想迈出去的步子又停在了那缓着。

“叫我雨姝便好。”百里雨姝看向不远处的惊鸿,苦笑道,“走不了了,那些人守在那,原路返回必死无疑,而惊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惊鸿在长安每日吃的都是上好的苜蓿,它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它会饿死。

若找不到水,最先死的肯定是惊鸿。”

百里雨姝行至惊鸿面前,抬手的那一瞬间惊鸿低了头。

她抚摸着惊鸿的脑袋低声告诉它:“回去吧,你肯定记得回去的路,即便是他们,也定然不舍得杀了你这样好的一匹马儿。”

夜色中惊鸿的嘶鸣声那样的清亮,它似是不甘地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离去,不消片刻便融入在了夜色中不见踪迹。

“林……雨姝。”白诩还有些不习惯直呼其名。

百里雨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看向众人:“我们连夜赶路吧?”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据史料记载这片地方也只是近几百年成了荒漠的,并不算大,要走出去应当不难。

而且这里是有人家居住的,若能借到畜力……”宋玦不在,也便轮到了白诩在绝境之中带给大家希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百里雨姝抬头找到了紫微星的方向,笑着说道,“走出去也不难嘛。”

其实在大漠中,人是能活下来的,至少能坚持很长的一段时日,只是比较辛苦,而惊鸿若是没有水,恐怕过两日便死了。

起初他们轮流抱着宋玦走,后来又找了足够多的木头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床”,拉着用布料做成的绳子拉着“床”走。

他们挖一些草根来补水,将收集的晨露都留给了宋玦,其实只要还能喂的下去东西就还好。

他们通过日月星辰辨认着方向,又通过动物的踪迹寻找的水源,或许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先后找到了水草田和人家……

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白诩他们将身上的银两给了那对夫妇,买下了骆驼和驴车,又带了足够的水和干粮。

来不及休整便又出发了。

终于走出了荒漠,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镇子上,这小镇子上的大夫并不敢拔箭,只是开了药叫他们赶快去大地方寻名医。

预料之中的答案,他们将骆驼和驴车留了下来换成了马匹,如此不日便能回到营中。

回到军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军医抓了过来,而他们归来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镇西王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诩让归来的将士回去休息了,他自己却还没有心思去沐浴,这段时日长出来的胡须和割人的风沙吹着更让他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又哪有那谦谦君子的模样。

“小公子,在下……”吴大夫五官仿佛皱成了一团,颇为为难的样子。

白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为难大夫:“您知道宋将军有多重要,我只问你还能不能救?”

吴大夫为难地说道:“宋将军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在下医术不精,若是在长安……”

“也就是还能救?”白诩抓住了重点,“等不到长安了,吴大夫,您是我们这医术最好的,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恰在此时,镇西王他们也赶到了宋玦的营帐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什么叫做死马当活马医?

老吴,我要你救活他。”

营帐中的人皆起身跪下行礼,

镇西王亲自将白诩扶了起来,神情慈爱颇为怜惜地叹道:“阿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后又看向吴大夫说道:“若宋将军死了,我军士气大挫,更何况宋玦的兵团,那些将士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又能替他?”

“父王,晚一刻便险一分,别为难吴大夫了。”白诩说完又看向吴大夫说道,“尽人事,听天命,莫要有负担。”

吴大夫拿衣袖擦了擦额间的汗:“我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帮我。”

“我留下。”孙明识先开了口。

白诩如今的状况自然不适合留下,一行人退出了营帐,站在门口等待着谁也不愿先行离去,或许各有目的,但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宋玦活下来的。

百里雨姝却走到了镇西王的面前,乂手一拜:“王爷,若您愿意相信在下,在下可以继宋玦之志,为王爷征战天下。”

即便她现下的形容装束已是很狼狈了,可那声音坚定,铿锵有力,不由自主地就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镇西王虚扶了一下百里雨姝:“阁下是?”

百里雨姝答:“林雨姝,是宋玦宋将军的师妹。”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个王爷能否抛下对女子的狭隘的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父王,宋玦曾说过,他这个师妹亦是栋梁之才,将帅之姿。”白诩同百里雨姝交换了一个目光,替她说着话。

“可……”镇西王似乎颇为为难,“只是那些将士都听宋将军的,更何况林姑娘乃一介女子,恐怕不能服众。”

“那就打到他们服。”百里雨姝将这句话说的那样轻易又那样地有说服力,她迎着镇西王的目光微微挑眉,建议道,“王爷,何妨一试?”

镇西王捋须一笑,笑得却是开怀:“那便听林姑娘的,何妨一试呢?”

百里雨姝想:我被保护的够久了,但也是能够保护别人的我是父母的女儿,是林寄的妻子,是孩子的娘,是宋玦的妹妹,但我更是百里雨姝,是想以此身为万世开太平的百里雨姝。

如今宋玦“睡”着了,那便由我顶上那个位置,若有一日我死了呢?

百里雨姝轻轻地笑了,风轻云淡:若有一日——我死了,那自有后来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内奸其实不是别人,是镇西王的二公子,白诩的好二哥白诚。

军中有内奸,且职位不低才能知道得这样详尽,如此便很好排除了。

“白诚,你我自小便不对付,但我没想到你会这般意气用事,用大局做赌注也要我死。

你知不知道,我是捡回了一条命,你知不知道我们攻下秦州要多牺牲多少将士,又要耗费多少物力财力?”白诩难以自抑的愤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凭着主观臆断便将白诚一顿好打。

若不是镇西王拦着,怕是打死了也有可能。

“阿诩,冷静些。”白谅制住了白诩,又吩咐了下属,“将二公子带下去,至于小公子说的,去查,如若属实……”

白谅将目光投向镇西王,白经世看了白诚一眼,似是不忍,面对着将士们还是说了句:“军法处置。”

君子一诺,更何况是三军的统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即便算是个笑话,可如今这样的关头,不论是为了私欲,还是大义,镇西王必须牺牲白诚以稳定军心。

而结果便是镇西王痛失亲子,三军失去了主将,攻下秦州便成了遥遥无期之事。

宋玦的命保下来了,却至今未醒。

“你说,这一刀划在了脸上会留下疤痕吗?”百里雨姝的指节放在宋玦面颊上一寸的位置,似乎是有些不敢触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白璧无瑕的面颊到底是多了缺憾,令人惋惜。

“身上的疤痕多了,也不在意脸上的这一道了。”白诩比百里雨姝更清楚他那八年的过往,轻叹道,“这样也好,毕竟这张脸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百里雨姝点头却仍是不放心:“此行,万望珍重。”

宋玦醒不过来或许是因为那些外伤,但更多的是因为受了那些伤催发了他压制在体内的毒。

何逸年说:宋玦请人配制了压制毒性的药,至多还有五年才会要了他的性命。

宋玦要的,就这五年而已,他没想过五年以后会活下来。

其实宋玦有了喜欢的人挺好的,也或许这样他就舍不下这个人间了。

你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他早就病的不轻了,有些的却也只能靠他自我排解而已。

宋玦想着的是死,热烈地死去最终归于寂静,或许到那时候宋玦更多的是释怀吧,毕竟背负了太多已经很累了。

而其实大家想的是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攻破长安问狗皇帝、问百里承乾要解药了。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法,从长安城中请名医过来,或者送宋玦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来一回耽误太多时间,宋玦等不得了,也只有第二种。

护送他回去的人选也需仔细斟酌,白诩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多少也有武艺傍身,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还会带一队人马充作商队。”此番冒险,白诩倒是不甚在意,不论出于哪方面考量他都必须跑这一趟,“且不说长安我待过数年,再说如今这世道乱的很,他们还真的无暇顾及这样的小事。

大不了,多给些利是便是。”

百里雨姝起身转向白诩,仔细地叮嘱了几句:“到了长安,你去上林书肆或是琳琅玉坊找何逸年他们。

东厂的厂公是宋玦的心上人,但到时候定然少不了他的帮忙。

到时,可以先在城外安顿下来,送信进去让他们来接应一二也安全些,毕竟万一宋玦落到那些人手中是必死无疑的,你自然也逃不了。”

语毕,百里雨姝躬身一拜:“如此,我便将宋玦托付于你了。”

白诩答曰:“你说的,我记住了。”

而后换了副轻松随意的姿态:“雨姝,你我之间,不必客套,相逢何必曾相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虽未见过你与宋玦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不过想来也是倾盖如故的。”

百里雨姝愣神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了,粲然一笑,那声音宛若银铃:“阿诩哥。”

“你叫宋玦可不是这么叫的。”白诩调侃道。

不过是年少时的称呼习惯使然,若让她这么唤旁人,却是过于亲昵了,百里雨姝失笑:“阿诩哥,你就别逗我了。”

道别过后,他们也要踏上各自的路途,

宋玦是三军主将,他手下的兵团是攻下的城池中的将士们整编而来的,百里雨姝的身份本就难以服众,如今更是难上加难。

她做军师或许不成,但做将军却还是可以的。

百里雨姝借了一杆红缨枪来,虽不算称手,却也够用。

去的路上随意的耍了几下花枪,那折射出的寒芒与护腕上金线绣出的云纹在阳光下交映着。

其实月余前,北方便传来消息,说是胡族乱了,因为他们的汗王暴毙,内部便开始争权夺利,王后也殉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殉情不过是好听的说辞,只有百里雨姝明白,那支大周的姝丽无双的牡丹凋零在了关外的草原。

“我是大周嫡出的公主,自幼便在宫墙之中长大,受的是最好的教养,又怎么可能是娇弱而天真的姑娘。”

“我是大周的公主,受天下人的奉养,我就有责任保护我的百姓。”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若父皇觉得这样做有用那便这样罢。”

“我不是认命了,命运这个词本就是制造谎言和痛苦的妖异,仿佛这样说日子便能过下去了似的,我只是……”

“平阳,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

那个看似如名花般娇贵的堂妹又怎么会让异族堂而皇之地入侵中原呢?

长安有双姝,到底是只剩下了一位。

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儿的天真好啊,

百里雨姝脚下生风,很快便来到了演武场,

往擂台上一站,竖起长枪,微风轻抚过她的发丝,那样的肆意轻狂。

“我叫林雨姝,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将军,若有不服者,便上来一战。”百里雨姝轻扬着下颚,带着几分嚣张而又目中无人的气势说着这话。

台下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很快便开始了窃窃私语,声音越放越大,似乎生怕百里雨姝听不见似的,说着些刺耳的话。

或许过不了两日,军营中来了位女将军的事便要彻底传开了,

百里雨姝也不恼,嗤笑道:“怎么?敢说三道四,不敢上来比试吗?”

都是有血性的男儿,又怎么受得这样的激,

于是,百里雨姝便在这擂台上比试了一整个下午,起初还有人会让着她,或许是出于一种看你是小女子的心理。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又管你是男是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后来,上来的人无不是拼尽了全力,只想着胜过百里雨姝一场。

汗水浸湿了衣衫,已是黄昏时分,

“今日便到此为止,若还有不服者,随时恭候。”其实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自然会敬佩武艺比你高之人,对于今日的收效,百里雨姝是满意的,但若要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一切的一切,还要等上了战场再说。

这第一场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地漂亮。

大军兵临城下,攻下秦州只是时日问题,本就是负隅顽抗,只是守城将领宁死不降。

经几场大战后,那老将军却愿降了,

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一切到受降的那日才有了答案。

老将军骑在马上,铁甲银枪,那长须花白,岁月在他的脸上添了不少斑驳与沟壑,他明明连拿枪都算是困难了,还穿着这样重的盔甲,那声音苍老却是那样的洪亮,仿佛是燃尽了生命的呐喊。

残阳如血,这城下不知死了多少的将士,或许黄土早就被鲜血染作了红,又埋了多少的枯骨,哪还分得清谁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老夫投降是不可能了,你们若想进城,便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可有人敢与老夫一战?”老将军仰天长笑,那笑中带着几分悲切和英雄迟暮的苍凉。

众将军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主动请缨。

百里雨姝却明白了老将军的意思,他降是因为大势已去,不愿将士们再做无谓的牺牲,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他战是因为,他受太祖皇帝知遇之恩,便以此身守这最后一道门。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你如今所见的大周早已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大周了。

即便不忍,百里雨姝也选择了策马上前,为防止敌方有人认出她的容貌继而影响到远在长安的亲人的安危,她是戴着面具的:“马老将军,小女子想向你讨教一二。”

百里雨姝身披银甲策马执枪向老将军袭去,她能做的,唯有全力以赴,成全老将军的最后一战。

风沙漫天,号角声阵阵,终于是在今夜,踏入了秦州的城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中秋过后,墙角桂树下的那几瓮桂花酒便被启了出来,浓烈的酒气沾染着馥郁的花香,那酒入喉温润,带着柔和甜腻的口感。

春去秋来,却是物是人非,偶尔周彧也会将近两年前宋玦画的那副琼花图拿出来观赏一番,与其说是观赏,不如说是怀念。

宋玦留下这幅画的确是刻意的,倒也不是为了试探自己有多喜欢他,而是引导自己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去想。

而自己也的确通过这幅画揣摩出几分宋玦的目的,不过是不敢确定而已。

易地而处,周彧自认为做不到。

如今想来竟是那样早,到底是当局者迷。

这一年多来,周彧将富余的时间都用来研读兵法与史书了,习武是需要童子功的,如今再想习武的确是晚了,但他还可以骑马射箭,还可以运筹帷幄。

将钻营的心思用到行军打仗上去,未必会差。

其实周彧是想,若真的要山河一统,纵观历史,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的仗是要打的。

等再见他的时候,周彧想站到他身边的位置去,与之并肩,仅此而已。

周彧没有那样崇高远大的理想,或许有那么两分,但更多的的确是因为宋玦走在这条路上,周彧想陪他走下去,走到天明破晓的那一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过两刻钟便是子时了,卧房中却还亮着灯,周彧剪了灯芯打算再看一会儿书,敲门声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周彧开门便瞧见了林立在北风中的周平:“怎么了?”

“主子。”周平的神色稍显凝重,凑近了周彧低声耳语道,“温……宋公子回来了,如今在琳琅玉坊。”

周彧在听到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千般心绪交织,是迫不及待的愉悦,是“近乡情怯”的胆怯,还有疑惑……

片刻过后,周彧便冷静了下来,蹙眉问道:“这时候他怎么会回来?”

周平如实回答道:“据属下得到的消息,回来的不止是宋公子一人,他们是今日在何公子的掩护下进的长安。

再有则是何公子请您前往琳琅玉坊。”

“是何逸年叫我去的?”周彧的言下之意则是为何不是宋玦叫的我?

“此刻?”周彧心中的疑惑更重。

周平答:“是,主子。”

周彧抬腿欲走,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说了句:“你等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便退回了卧房,等再出来原来是换了身行头。

深夜出行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自是不便骑马,周彧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琳琅玉坊,从后门进入又上了二楼。

心绪忐忑,那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将出来,总不那样平静。

今岁第一次,人到的那样齐,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而卧在那张塌上的,不是宋玦又是谁?

只那么一眼,周彧便再也挪不开眼了,藏在袖中的双手微颤,现下的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是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是难以掩饰的心疼,周彧在长安也听说过敌军将领宋玦的名头,可那名头是用性命博来的。

一年多未见,便瘦削成这幅模样,盘桓在面颊的伤痕,那难以掩去的疲惫,琉璃色的眼眸不复以往的神采,宋玦的模样就像是、就像是……

周彧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他,更不敢深想。

而塌上的宋玦显然注意到了来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眼眸添了两分神采,其实他在来的路上便醒过来了,一路上昏昏沉沉,醒着的时候却不多,听得白诩说他们是在回长安的路上,也便有了几分精神,他想见周彧一面,他还有许多未尽的话要同周彧说。

连吐息的时候都是疼的,说话更是艰难,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用尽了力气,额间渗着冷汗,整个人又苍白了一分:“你们别吵了,我想同阿彧说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周彧瞬间又看向了宋玦,他很想问:值得吗?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可他不必问,因为答案必然是值得。

宋玦总是对自己这样狠,待他也这样狠。

众人默契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何逸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拍了拍周彧的肩头。

天地归于寂静,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宋玦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床头的位置,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央求:“阿彧,坐过来好不好?”

“你别说话。”周彧呵斥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坐下。

宋玦闭了闭眼,那样虚弱的声音里莫名地听出了几分愉悦:“可我想说话,因为见到阿彧很高兴……”

说着宋玦干咳了几声,极力地掩藏着自身的不适。

纵然周彧有满腹的疑问,现下也不是开口的时机,只有等过会儿再去问门外的那群人所谓的前因后果了。

“宋玦……”周彧张了张口,不知所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阿玦。”宋玦异常固执地纠正着周彧,“抱抱我好不好?”

见周彧未动作,宋玦的眼泪便像是断了线自眼角滑落,是那样可怜地说着:“阿彧,我疼,我好疼啊,阿彧……”

那一瞬间,周彧便慌了神,又哪有什么理智可言,将人抱进了怀里问他:“哪里疼?”

宋玦撒娇耍无赖:“浑身都疼,心也疼,阿彧都不疼我了。”

“谁叫你这样狠……”周彧眸光微暗,下意识地说了句。

“我……”心好似被人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宋玦欲要辩白,却无从说起,从始至终,都是自己辜负了这个人,其实配不上的是自己。

宋玦难过地想:你怎么能够喜欢上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呢?

可是我,真的很想抓住闯入深渊的这一缕光啊。

“阿彧,我爱你。”宋玦牵住了周彧的手固执地与之十指相扣说道。

才过去多久,那双手已经变得这样粗糙了,掌心布满了厚茧,可却那样冰凉又没有力道,只消轻轻一挣便能挣开,这个人在自己的怀中仿佛随时就会消失不见,周彧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慌,纷繁的心绪是那样的难以自抑……

见周彧的反应,宋玦颓然,说不失落是假的,却是自作自受,那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你可以不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强撑着精神往周彧手中塞了一样东西,断断续续那声音越来越轻:“我一直都戴着的,可是它坏了……”

怀中的人没了声响,周彧彻底慌了心神,伸出手去探对方的鼻息,那气息虽然微弱但也让周彧松了口气。

周彧的眼眶通红,或许是灯光微弱,总觉得视线模糊,瞧不见手中的到底是何物。

周彧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心神稍缓才瞧见了置于掌心的是几枚金质的铃铛和断了的红绳……

“还有那铃铛也是……我的护身符,保平安的。”

“那其实是我的长命锁重铸以后才成了如今的这一对金铃。”

……

旧日的言语那样的清晰,红绳已断,它到底是没能护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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