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夜,边关八百里急报:南齐于十余日前举数十万大军进犯我朝,以破竹之势一举攻破南阳,如今南阳失守,我军不得不暂退守于洛阳……
那南齐虽太后掌权,可那女子的手腕更胜男儿,所谓天无二日,山无二虎,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若能一家独大,谁又愿意南北而治,共享江山。
算来也太平了十余年了,预料之中的结果。
只是这中秋团圆宴也到底是热闹不下去了,武安侯主动请缨,愿率军出征为陛下平定江山。
武安侯府满门忠烈,如今的武安侯也方才长成,不过而立之岁,是继先辈遗志,为国尽忠,可若他出了事,武安侯府可当真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了。
而有些人呢,见不得这份功劳又被武安侯府抢了去,譬如太子一党,那定国将军跪在御前,说武安侯一家是如何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将其捧到天上去,又说如今武安侯一脉只剩现如今的小侯爷了如何如何。
林百岩便在一旁附和道我朝也不是无人可用,定国将军不也是文武双全骁勇善战之辈。
定国将军顺着杆子便往上爬了,说:臣愿率大军出征击退南齐小儿,为陛下分忧。
而那高台之上的皇帝,哪里是体恤武安侯一脉无人,不过是忌惮功高震主。
可惜小武安侯习的是上阵杀敌运筹帷幄的本事,又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他的身份是福亦是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终出征的武将里自是没有小武安侯,倒是平阳郡主求了个随军的旨意,都说平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想来皇帝也是让她出去“玩玩”而已。
战场岂是儿戏,可那醉卧美人膝的君主又何曾见过白骨露于野的场面?说到底死的不是他。
三日点兵,三日后陛下亲自为将士们送行。
周彧觉得可笑之余,这场中秋宫宴亦不欢而散,踩着柔软的月纱,周彧有些归心似箭,方至周府门口,便被从东厂赶来的掌刑千户拦了下来。
掌刑千户名为赵元宝,近四十的年岁青丝中已然交杂着白发,跪在周彧的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禀督主,今夜东厂遭了贼,督主的暗房中的那些卷宗尽数失窃。”
偏生是暗房中的卷宗,那暗房设于周彧的书房内藏有机括,寻常盗贼难以察觉,而那卷宗则是自己替皇帝做的残害忠良的一桩桩、一件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皇帝既然要铲除你,那你便必须有罪,这些卷宗若流了出去,皇帝还是皇帝,而周彧这个东厂厂公还能不能活着便不得而知了。
周彧骑在马上,眸色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愈发深沉,秋风乍起,带着几分寒意,无边的寂静中听得他平静地问了句:“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赵元宝依旧跪着,将背脊伏得更低了,“属下无能,那贼人嘴硬得很,属下审问不出卷宗的下落,请督主治罪。”
“是无能。”周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你的罪下次再治,去东厂,犯人我亲自来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拉绳扬鞭,策马朝东厂的方向奔去。
在此之前,周彧从未想过所谓的窃贼会是熟人,或许是被旁的情绪掩盖一心只想来瞧一瞧罪魁祸首,可在瞧见了罪魁祸首之后,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美人乡英雄冢,美人乡英雄冢……
回首往昔,周彧真的有在温瑜的言行中一点一点地卸下心中的防备,虽偶尔也会提醒自己提防,却又怎么抵挡得住那春水一般的缱绻。
那数月的温柔,便是为了今日,中秋宫宴盛大,许多人手都被召进了宫,相较于平常今日东厂的防卫或许是一年中最稀松的,也是最好下手的。
那窃贼不是熟人,而是枕边人……
温瑜被缚在刑架上,青丝散乱着掩盖住了面庞,那手腕上是被绑缚挣扎出的红痕,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可怖得紧。
刑房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周彧闻惯了的味道,今夜却觉得有些作呕,他整个人僵着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哑声问赵元宝:“你对他用刑了?”
那压迫感令赵元宝直不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这阴晴不定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谄媚地笑道:“督主您也知道,不用点刑又怎么能撬开这些人的嘴。
这人都贱得很,一定要痛了才肯开口说实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滚。”周彧的声音好似困兽的低吼。
周平并未动作是为担忧,而赵元宝许是被吓住了,周彧便又说了句:“都给我滚。”
四个字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或许此时的主子是想一个人的,并不愿意让底下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周平犹豫间还是识相地拉着赵元宝退出了刑房。
刑房不大透风,仅在高处开着一小扇窗子,那两盏油灯的灯芯许久未剪只微弱地亮着,整个空间的光线昏暗极了。
本该秋高气爽的季节却因为那一盆炭火异常地闷热,周彧犹如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拥有着利爪獠牙却无济于事,挣扎着低吼着绝望着最后连囚笼一同被沉入水中,身体被水流裹挟,那水面上的光芒离自己愈来愈远……
听不见周遭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窒息和无能为力……
说到底他拿刑架上的这个人没办法,煎熬的也只有自己而已,周彧拖着步子坐到了离温瑜最近的位置上。
千言万语塞于胸口,他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假亦真时真亦假,周彧分不清了。
“你来了?”是刑架上的温瑜打破了这一寂静,他气息奄奄面目惨淡的模样想是受过不少刑罚,偏生还笑得出来,美人易碎,竟是更多情了。
周彧移开了目光微微闭眼,五指握拳指甲深嵌进了肉里也不觉疼痛,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了半晌才从胸中憋出几个字来:“是你说人非草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是我说的。”温瑜那不以为意的语调刺得人心口发疼。
“你还有同党。”周彧并非询问,而是笃定,否则他被留了下来,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带出去的?
“他会来救你吗?”周彧的声音里多了两分玩味。
“阿彧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呢。”温瑜言语微顿,随即打破了周彧的念想,“可惜了,他不会。”
那一声阿彧那样的刺耳,平常的温言软语化作利刃朝周彧刺来:“那些东西会害死我。”
“我知道,但是我需要。”温瑜的话近乎残忍,“你可以杀了我。”
刑房中太过压抑,令周彧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袖中的锦囊里还藏着两块从宫中带出来的月团,如今想来也是不必了。
“我等你回家好不好?今夜是团圆夜,明月高悬,会照亮你回家的路。”
一切的一切都太动听了,可如今你要我杀了你。
周彧不愿再问下去,可温瑜偏生要往下说,他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几个月我的确过得很惬意。
可要说对你是否有情……”
温瑜的停顿将周彧的心高高地捧起又摔了个支离破碎:“却是没有的。”
“你以为我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做戏做的真一些,又怎么能活到今日。”温瑜嗤笑了一声,那目光言语中似有愤恨和不甘,“你是待我很好,可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哦,是有不同,我竟不知一个不为人道的太监还能用情至深。
只是你这样的身份,又怎么敢?”
“阿彧,从林百岩将我送到你身边起,从你知晓我是宋玦起,你便应该对我百般提防,明知是棋子,又何以用真心?
一开始,你便输得彻底。
易地而处,你凭什么认为你待我好些我便能喜欢你了?”温瑜的嘲讽之意更甚,“我是宋玦啊,昔日风光无两,如今竟要雌伏于一个太监身下,温言软语百般讨好。”
温瑜笑中带泪,那话仿佛说到了他自己的心里去,也是彻彻底底地将周彧的胸口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年都过来了,又何妨再骗骗我?说不定我也就认了,周彧的喉口仿佛被堵了团棉絮,又被锈迹斑斑的利器捅了一下,难以言语,即便开口那声音也颤抖得哑得厉害:“可你不是林百岩的人,又何必……如此?”
温瑜的言语坦然:“可我也不是你的人啊。”
周彧宁愿他说他是受林百岩钳制,一切无可奈何。
“不是的。”周彧为温瑜辩解,他不相信他所认识的温瑜尽数是假的,“你没必要这样做。
温瑜不是一个满脑子只有仇恨会真正卑躬屈膝的人,你想做的从来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周彧,我没你想的那样好。”温瑜打断了他的言语,今日的他是那样咄咄逼人,“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苟且偷生至今,横渠四句骗骗那些意气风发的书生而已,那样虚无缥缈的话语你还真信会有人将其当作毕生理想的吗?
不妨问问你自己,会不会这样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会吗?我不会,但我可以会,因为我觉得你会,这便是周彧的答案。
同温瑜相处的数月,周彧也在潜移默化地受其影响,他自私自利惯了,在名利场上只考虑过自己的得失,何曾考虑过旁人的死活,何曾将眼界放出去过?
人生短短数十载,周彧绸缪算计只需保全自身的一世荣华便足够了。
放到以往,又怎么会为了那些流民去与虎谋皮?
可现如今,温瑜说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周彧又怎么能信?怎么会信?
若真的能做到如此,以假乱真,周彧也认了。
四书五经六艺、言行举行、为人处世,严格意义上来说,宋玦是周彧的第一位先生也是唯一一位。
“只要你想我会的都可以教给你。”
那缱绻的言语好似利刃,嘲笑着周彧的天真。
周彧答:“我不会。”
如果这便是你想要的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借力起身仍觉有几分昏沉,他行至温瑜的面前犹豫之间还是将袖中的锦囊塞入对方的怀中,他避开温瑜的目光哑声道:“答应你的,月团。”
语毕,周彧转身便走,逃也似的逃离了刑房,那样地狼狈。
“棋局未定,胜负犹未可知,阿彧,你要沉得住气。”
可在宋玦面前,从始至终,周彧都是败者。
赵元宝同周平候在门外,不论周彧内心是何等的波澜,在旁人面前都需保持安若泰山的平静:“赵掌刑,此人交由我亲自来审,你无须插手。”
兹事体大,亦是情理之中,赵元宝只有躬身称是。
“周平。”周彧拂袖便走,行至门前骑身上马,还不及东厂的人跪送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平极有眼色地跟上,一路上在心中暗暗地骂着: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该捂化了吧?只是劝也劝过了,主子也不是个耽于美色之人,却还是陷进去了,如今那颗心怕是千疮百孔,不若改日去群玉苑给主子寻摸十个美人来?
可要比得上那温瑜的,才情落了俗套,姿色更是平庸,那勾引人的功夫,怕是也比不上……
这漂亮的东西却是会吃人的。
周平一路想着,等到了家才被主子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的语气颇为不善:“周礼呢?去给我叫来。
还有周朋,是卖给群玉苑了吗?”
周平连连称是,施展轻功转头便跑,我只恨自己不能是那三头六臂的哪吒,到底是主子受罪连底下人也跟着遭殃。
周平吹响了特制的哨子,顷刻间周府上下的暗卫便都过来了,这其中没有周礼……
周平蹙眉,不禁想到那个姓温的做了这么件大事,周礼不会……
昔日他们还曾在院中比武,那时的周平以为温瑜迟早会是他们船上的人,只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在这方面还有待学习。
若周礼真的出了什么事……
周平不愿深想,怕是会难以自控:“主子吩咐你们去把周礼找来。”
周平吩咐了下去,便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身行头施展轻功朝群玉苑的方向掠去,他又是扒窗子又是掀瓦,看了许多不该看的才在一间房中找见了周朋。
周平想,明明我才是看话本子最多的那个,这主仆一个个的醉卧美人乡,这样好的差事为何轮不到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转念又想到主子的遭遇,还是罢了。
周平只吹了声口哨转身便走,若周朋不能赶来,那便说明这个暗卫不能要了,我辛苦一些,主子给我结两份工钱也是可以的。
周朋在周平之后一盏茶的工夫赶到了周府,而周彧面前跪着的不是周礼又是谁?
周朋的第一反应便是:出事了。
周礼跪在地上请罪:“请主子治罪,属下明知他的来历,却不但不防备,还尝了他给的点心,才酿下此等大祸……”
“他给你一百次点心,只有这一次是下了药的,又拿什么防?”周彧打断了周平的言语,“起来罢,若要治罪,也该先治我的罪。
我要你去给他换个刑房,他受了伤,把药带过去,别说是我做的。”
周朋不知因果,只听得个云里雾里,不过也揣摩出了个大概。
“主子……”周礼欲言又止。
周彧不容置喙:“去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礼应声道:“是。”
如此便轮到周朋了,不论前因后果,先跪下再说:“主子。”
“舍得回来了?周少爷?”周彧的腔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如此,周朋便更加战战兢兢了:“请主子治罪。”
周彧碾了碾眉心,他也心知他如今威严过甚了些,这些人都是见过自己昔日的雷霆手段的,当年若不如此,便无法立足。
近两年虽温和了许多,到底是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可胸中憋闷,满腔的情绪无处宣泄,到底有些难以自抑。
周彧轻叹,尽量缓和着自己的语气:“这些时日,你查出些什么来了?”
“当年说是得罪了权贵,被送进群玉苑来学了几年伺候人的规矩。”周朋斟酌着语气,颇为谨慎,“起初骨头硬的很,吃了不少的苦。
虽然被送进群玉苑几年,却是不对外接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对外接客,又何止名动长安,易地而处,怕是谁人有这么个娈宠都不愿如此做。
“权贵们兴起时便会来群玉苑磋磨人,若骨头硬些惹得权贵不快,便会将其丢给来群玉苑的随便一位或是几位客人折腾。
因此群玉苑中也流传着还有一位比花魁还绝色的存在的传言。”周朋不知如何称呼宋玦此人,怕惹得主子不快便说的有些模棱两可,“权贵们身份太高,那些人又得了一夜‘好处’,生怕会招致祸事,倒也不会往外说。”
宋玦便是被这样“藏”起来的。
“许是再有滋味的东西,吃久了也会腻。
等到人彻彻底底地变得柔情似水的时候,权贵们反而好似‘忘’了这么个人。
转而投身旁的温柔乡去了。
如此容色,即便是腻了,也还有利用价值,因此便有了后来的事。”周朋瞧着主子愈发深沉的脸色,谨慎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到底是在群玉苑待了这么些年,认识他的人并不少,只是一个个的嘴严得紧,缘由却不尽相同。”
周朋办差是越来越不得力了,周彧沉吟了半晌才道:“此事你不必再查,都退下吧,今日月圆,该热闹还是要热闹些。”
“主子。”几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碍,天塌下来也还有我顶着,保你们无虞。”周彧作出驱赶的动作,言语动作间带着几分无奈。
“主子。”若主子出了事,他们又活着做甚,周平躬身一拜,行至周彧身前低声道,“若主子实是喜欢,便将人囚起来也未尝不可。”
留不住他的心,便留下他的人吗?周彧抬手敲了周平一记,呵斥道:“退下。”
等人散尽,便只余寂寥,窗前的流光散落在地,周彧只觉有几分莫名的寒意,或许是天凉了,该添衣了。
知道周朋说的这些作什么呢?无非是再心疼他一些,只是他弃若敝履,我又何必上赶着。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周彧苦笑,一句话便能断人生死,这情滋味他是不想再尝了。
周彧神思之际,一个人影从窗前倒挂了下来:“主子,主子,今日厨房里做了好些个月团,有各种口味的,你要不要尝尝?”
周彧被吓了一跳,瞧清楚来人却又是被气笑了:“不尝,你若喜欢便多吃些。”
到底是无可奈何,又朝周平伸出手去:“罢了,给我来一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那是谷雨后的事了,长安城中的百花早已凋零殆尽,那是一个晴日,日头晒在身上已有些微灼,清风徐徐,春光欲尽,却有来年。
彼时的温瑜还未从西厂带一身伤回来,只见他一袭红衣坐在树下的石桌上,一只脚点地另一条腿屈起踩着石凳,整个人笼着斑驳的浅金色的暖光,微风轻拂起他的衣袂与发丝,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竹笛轻笑着,眼底仿佛有细碎的星子。
他说:“今日不忙的话,我们要不要去踏青?”
周彧莞尔:“踏青的时候不是已经过了吗?”
这长安城中哪还有春色。
“嗯,好像是哦。”温瑜手上的动作微顿,好似有几分苦恼,最后将手中的竹笛往桌上一搁,整个人翩然落了地行至周彧的面前,“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然我们去终南山吧?那里还有许多据说很灵验的寺庙。”
“你想求什么?”周彧抬手拂去了落在温瑜发间的一片落叶。
“姻缘。”他的目光和言语都那样笃定,“求我和你的姻缘啊。”
周彧心下微动,答曰:“那便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南山离得远,纵使快马加鞭也需半日光景。
那红衣青年策马在天地间疾驰的模样是那样的肆意,周彧是希望时光能就此停驻的。
马匹被留在山下由周礼看守着,而他们则步行上山,峰峦叠翠,翠竹掩映,曲径通幽,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便是他们上山时瞧见的景致了。
间或还能瞧见零落的杜鹃和妃色的荆桃开着,当真是春光正好。
终南山上坐落着许多寺庙,他们去的是西林寺,温瑜跪在蒲团上叩首,是那样的虔诚。
有那么一瞬,周彧是以为他们的姻缘是会有结果的。
“阿彧,你要看我舞剑吗?”温瑜折了一截桃枝下来,言笑晏晏地瞧着周彧,将腰间的竹笛递给了周彧,“你为我和乐。”
周彧接过竹笛,这是温瑜教他的第一件乐器,当然是手把手的教,与其说是教学,倒不如说是调情,何况也并未学上几日,周彧诚实道:“我不大会。”
温瑜眼含鼓励:“吹奏你会的便好。”
笛音响起,温瑜亦在院中起舞,那枝条仿佛化作了利刃,一招一式都不似周彧从前看的舞剑柔美,却是独属于温瑜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温瑜逆着光影,那一袭红衣炽热,枝条上的花瓣尽数抖落了下来零落地铺在地上。
乐声毕,那枝条落在了周彧的颈侧,随后整个人被抱入温瑜的怀中,发间似乎落下了一个柔软的亲吻……
彼时的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美好,只是那样的美好并不真实。
终究是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你是说林百岩那里并没有动作?”这段时日,周彧命人盯着西厂的动作,若对方当真捏住了自己的七寸,那定然是恨不得自己死的。
预料之中的答案,温瑜并未将那些卷宗交由林百岩必然是另有他用,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林百岩的人,那又是谁的人?
这几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接下来你又想做什么?
“是,主子,接下来应该……”周平将话头抛给了周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周彧仿若自语,“天却是要变了,内忧外患,那位置怕是坐不稳当了,他需要我,短时间内自不会要我性命。
至于以后,棋局未定,胜负犹未可知,自然要沉得住气,又何必自乱阵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平应声:“是,主子。”
周彧又道:“瑞王那里,可以去结交一二。”
“可是主子……”时至今日,那温瑜的身份又哪有什么不清楚的,“曾经瑞王与他私交甚好,此番瑞王回京,难保没有他的手笔。”
是定然有他的手笔才对,周彧轻扣桌面,沉吟片刻后从座位上起身:“如此,不是更好了吗?
如今瑞王既受陛下器重,但在京中并无根基,想来也不会拒绝。”
入局的方式有许多,既不知他想做什么,倒不如以身入局,就当是又一场豪赌,至少比做个旁观的看客要有意思得多。
就此一蹶不振又怎么会是他周彧的作风。
这段时日周彧忙得有些不知年月,不止是朝中事,隐约记得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却有些想不起来,遂问了句:“今日是什么日子?”
周平道:“九月廿三,回主子,是霜降。”
须臾间已是霜降,难怪夜里更深露重,竟是那样的冷,中秋恍如昨夕,这月余温瑜被关在东厂,而周彧始终没有去见过他,逃避也好胆怯也罢,今日却是该去见一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温瑜住的地方虽没有多好,但至少透光,简单的床褥也有,或许能透过那狭小的窗子瞧见外边的风景也不一定。
温瑜仿佛早就预料到周彧会来似的,坐在塌边瞧着门口的方向眼含笑意地说了句:“你来了?”
清减了不少,周彧一怔,再听得熟悉的声音竟不知如何作答,干涩地回了句:“嗯。”
牢房中并未点灯,借着那一抹清辉,光线昏沉得紧,听得温瑜说:“督主大人终于想起审我了?嗯?”
周彧哑然:“既宁死不屈,哪还有审问的必要。”
“是没必要,还是舍不得?”温瑜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听说东厂的酷刑可是能从死人嘴里撬出东西来的。”
周彧并未答话,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朝温瑜走来,每一步都那样的沉重,连他的声音一同缓缓道来:“今日是宋玦的生辰,我小时候过生辰的时候,并没有那样多的花样,家里能给煮上一个鸡蛋便算是过了一个很了不得的生辰了。
所以……你要吗?”
周彧从袖中取出的那青壳的鸡蛋尚带有几分余温,置于掌心好似将他的所有都捧在了温瑜的面前……
“要啊,怎么不要,你是不知道你们东厂的伙食有多差……”温瑜说着起身从周彧手中夺过了那枚鸡蛋,剥了壳三两口便吃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周彧还是会怕他噎着,下意识地给他倒了碗水。
温瑜接过一饮而尽,又颇为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擦唇角,颇为不满的语调:“督主大人来见我,就没有带别的吃的来吗?”
言语间控诉着周彧的吝啬。
周彧语噎,定定地瞧着近在咫尺的人。
蓦地身下一软,整个人便倒在了温瑜的怀中,那温热的气息缭绕在耳畔,只听得他说:“阿彧,你似乎并未废了我的武功,竟还敢独自一人同我共处一室。
你说如果我此时以你的性命相挟逃离东厂,你又该如何?
最后一次,你又输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周彧闭眼,胸中仿佛压了块巨石,沉重到难以喘息,分明是温热的怀抱却只觉冰凉,你所说的便以为我想不到吗?若真的那样蠢,这厂公的位置也不必做了。
我没有光明正大放你离开的理由,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放你自由,也顺便放过我自己……
温瑜也好,宋玦也罢,至此,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挣脱所有的枷锁,不必再做任何不愿做的事。
“阿彧。”温瑜就着揽着对方腰的姿势将人抱到了塌上,那床榻陈旧简陋,或许还蛀了虫,两个人的重量放上去明显地感受到其中的摇晃,承受不住重量的似的发出吱嘎的声响,“阿彧,我想要你,此时此地。”
“何必。”周彧轻叹,既是无情又何必如此。
“何必?”温瑜轻笑,那模样万种风情,指尖轻勾对方下颚,“离开之前总该留下一点什么不是么?
我要你刻骨铭心地记着我,此生不忘。”
周彧看向他,那眼中似有嗤笑:“很有意思?”
“督主要我的时候,难道会觉得没滋味?”温瑜捻起周彧的一缕发丝,在他的耳畔低语。
周彧挑衅道:“自然是……有滋味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温瑜的指尖顺着对方的脖颈往下,解开他的腰带、衣带……
手掌抚摸过周彧胸膛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带着未散的冰凉,周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宋玦。”
“嗯?”温瑜的那只手又向上勾开了周彧的眼罩,露出了那只微瑕的眼来。
“是你勾引我的。”周彧的冷淡的语调配上那只空洞的眼,仿若当真无情。
“嗯,是我勾引你的。”温瑜微怔,几乎是一瞬间便听明白了周彧的言语,“你以为我这是报复羞辱?”
温瑜轻抚着周彧的面颊,眉眼缱绻举止温柔,好似无奈的纵容:“那你以为的是对的。”
温瑜俯首,二人的目光相触鼻息交错:“既然阿彧记得我的生辰,我只是想自己要一个生辰礼而已。”
唇瓣相触,柔软湿润的触感令周彧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那样温柔的亲吻令他忍不住想要闭眼沉溺。
理智却让他拒绝,周彧咬上温瑜的唇瓣,不似从前的调情,是用了狠劲的撕咬,那在一瞬间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与血腥气。
可温瑜却好似恍若无觉地探入周彧的口中,交缠得愈发凶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诸般情绪在那一刻涌上心头,竟是渐渐地回应了起来,被掣肘着不容拒绝,也更容易彻底地失控。
仿佛明日天便要塌了一般,他们的身躯紧紧地贴合着彼此,抵死缠绵……
我已经刻骨铭心地记着你了,此生不忘,周彧回应着温瑜的亲吻却只觉得苦涩,近距离地看对方的神情面庞却分不清此刻的真假,许是光线昏暗,许是人心复杂……
一吻毕,温瑜坐起身,喘着粗气往地下吐了口血沫,颇为随意的抬手抹了抹唇:“阿彧今晚似乎很热情啊。”
温瑜骑在周彧的身上,一只手掣肘着对方,另一只手脱着对方的布料。
此处没有工具,亦无脂膏,温瑜戏谑着将指节伸入周彧的口中说道:“好好舔,否则待会吃苦的会是你。”
原以为会被狠狠地咬上一口,却是没有,被温热湿润柔软的物什包裹舔舐,那牙齿磕磕绊绊。
借着月光却瞧不清温瑜的神色。
等到温瑜抽出指节的时候还是被咬了,疼得温瑜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心知对方没舍得下全力。
温瑜将人翻了个面,伏在周彧的身上,两具身躯紧紧贴合着,他分开对方的腿在人的耳畔低声道:“阿彧,我要肏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揉捏了几下臀瓣指节便来到那处隐秘的穴口轻碾了两下便探入一个指节,相较于以往多了几分干涩。
而对于周彧来说则多了几分疼痛和不适,他整个人趴在塌上,四肢大张着更是有些无所适从。
周彧不禁发出一声闷哼便有意控制着再没发出其他的声音。
青丝散乱着,那背脊纵横交错的疤痕也别具美感,温瑜轻吻着对方的后颈,那手上的动作却是凶狠,一下又一下捅到了底,在周彧勉强适应了过后便又加入了一根指节,如此循环往复……
囚牢中阴冷,二人身上却都沾染了汗湿,黏腻而性感,喘息声伴随着床榻摇晃的声响,暧昧而旖旎。
甬道在温瑜的动作下逐渐变得柔软湿润起来,迎合着指节吞吐着。
“阿彧,你有感觉了。”温瑜的声音微哑,“现在的督主大人,好骚……”
那语调意味深长,却和以往全然不同,周彧莫名的觉得有几分屈辱,或许是他们的动作愈演愈烈,亦或者是周彧的挣扎,只那一瞬间的失重,情欲被恐慌替代,那并不牢固的床竟是塌了……
碎成了几块木板,也幸好床榻本就不高上面还铺着褥子,并未觉得有几分疼痛,只是有些恼人。
东厂已经穷成这样了吗?周彧暗骂,偏生温瑜还有心思继续下去,抽出指节将人翻了个身又捅了回去,唇齿咬上胸前的乳粒将其吮吸啃咬得更加红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往的开拓程度许是还不够让人满意,下身的快感被疼痛掩埋,周彧额间渗出了冷汗咬牙不令自己发出声音,他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掩面,无声地哭泣着,眼角划出两行清泪。
他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疼得再也忍不住了……
流泪对于周彧而言是一件很难得的事,细数过往,不论是挨饿挨打,还是被父母卖进宫,亦或者被海东青啄瞎了眼,他都未曾哭过。
可这一次,疼得却好似生生地要了他的命。
明明只要他喊一声,就会有人来阻止这一荒唐的情事,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理智说着不愿,可心底的那个声音却告诉他:舍不得。
下身生生地被撑开,被一点点地塞入了一团柔软的物什……
周彧找回了几分理智,他似乎清楚那是什么。
那只掩面的手臂被拉开,借着朦胧的光瞧见了周彧眼底的晶莹,那只蒙着云翳的眼睛尤为明显,眼角未干的泪痕被温瑜舔舐殆尽。
温瑜趴在周彧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周彧的错觉,那声音里有些发颤,听得他说:“阿彧,我在你身体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色浓郁,弦月的光芒暗淡,北风卷地,是说不出的萧索。
“迟则生变,之前是不是约好了霜降那日?”说这话的人着一身玄色劲装,约莫而立的年岁,气质五官是说不出的锋利俊朗,不是武安侯又是谁?
“他病了,我在他虽难过但至少会安心,迟几日也无妨。”那病也不是病,是宋玦折腾出来的,在那阴冷的地方让人受了寒加之那处受了伤,便发了高热。
“宋玦,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听及宋玦的言语,要说他没动心,那便是打死何逸年也不信的。
“不可以吗?”宋玦坦然道,“所有人都以为我身处无间,便想将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可难道不该因为光亮太过难得,所以才显得更加珍贵?”
若没有皇帝私下的授意,那些人又怎么敢冒着风险将宋玦保下来,可惜的是皇帝并不好男色。
并不止是宋玦的好颜色,少年人壮志凌云意气风发,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便觉得世上是没有这样的人的,怎么会有人活成那样肆意的模样?
于是乎便打碎少年的脊梁,将人拖入深渊,变成和他们一样甚至更加不如的存在,用以满足他们阴暗的心理。
可笑,可悲,可叹……
何逸年犹豫:“话是没错,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过是狗皇帝的一柄剑而已,从前过得太苦了想要自己过得好些有错吗?
而且他并非你们想的那样,他不像我们那样幸运,许多事物他接触不到也想不到。”宋玦提及对方的时候,眼底总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事实上,假以时日,或许他才是那个吞吐天地之志的人。”
一行人早已出了长安十余里,
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长安城中的人有他们要做的事,而离开的人自有离开之人需要做的事。
他们停在山间的小径上,宋玦持剑漫不经心地挽出了一个剑花:“倒是你们,怎么敢确定宋玦依旧?”
“你曾说过,心怀何物,见的便是怎样的人间。”小武安侯名曰苏定南,其父为之取了这个名,便是希望他继承先辈遗志收复南方的,世事难料,谁曾想现在的皇帝会是这般模样?
“宋玦不会变,皮囊变了,言行举止变了,但心不会变。”苏定南斟酌着又说了句,“可你选的那人……是个太监。”
“你忘了?我也是太监?”宋玦这话说得坦然并无芥蒂。
“那又何妨,即便宋玦成了女人那也是我的挚友。”何逸年有些吊儿郎当地揽上宋玦的肩头嬉笑道,“话说回来,你此番离去,又怕是多年不见。
需要我替你‘赎兰’吗?”
宋玦睨了他一眼:“怎么?没有全尸怕我百年后阎王不收还是父母不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众人皆开怀地笑了。
何逸年更为好奇的是:“你既然将他说得那样好,为何不带他一起?”
“他是变数,我不会拿国家百姓的命运去赌,我不敢确定我对其坦白以后他会站在我一边。”百里承乾做过的最蠢的事就是把宋玦送进群玉苑,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屈服,可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更是机遇,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宋玦,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去破而后立。
多年的谋划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宋玦的确不敢赌。
何逸年戏谑:“只是这样?我以为你舍不得他冒险。”
宋玦拍开了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看似风光,实则许多人都盯着他等着他登高跌重。
那狗皇帝也并非全然信任他,更何况我偷了他的东西,那东西迟早会昭告天下的。”
何逸年感叹道:“借着林百岩接近他,将两方玩弄于股掌之中,宋玦,你真狠得下心。”
宋玦的眸光微暗,喃喃道:“是啊,我真狠得下心。”
那声音细微吹散在了风里,旁人都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当年为了顾全大局你我多年不相识,你放心,接下来我会为你报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马是苏定南的爱马,名曰惊鸿,说是什么西域大宛马,此去有它相伴,也便宜不少。”
“这是我为你备下的盘缠,几身衣裳,银两,肉干果脯……”
……
“宋玦,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去了,彻底与百里承乾撕破脸皮,他日毒发又该如何?”一路上八师父少言寡语,难得说了句话便一语中的。
“死而已,又有何惧?”宋玦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的他其实有些不舍得死了。
众人相顾无言,来不及唏嘘便听得苏定南说了句:“来人了。”
在周彧身边的数月,宋玦也时时刻刻被许多双眼睛监视着,那东厂发生的事他们也定然清楚,终于在我离去之时忍不住了吗?他们以为的已然全然驯服的宠物,原来一直都有着反骨。
将我送到周彧身边的又何止是林百岩百里承乾,还有那昏聩的君主,前者是为了扳倒周彧,而后者呢?自是因为他那深重的疑心。
寒芒出鞘,宋玦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既然来了,便留下罢。”
何逸年蒙上了面巾,他的武功是这些人里最差的,却是最兴奋的:“我们只是杀人越货的山匪而已。”
马蹄声渐近,狭小的山径里骤然出现了数十人,如乌云压城,是山雨欲来,气势上便压倒了宋玦他们,听得为首之人声音粗犷:“宋公子,主子要我们来请你回去,若是识相便既往不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翻身上马,手执缰绳剑锋指向来人:“要战便战,废什么话。”
“师父。”宋玦扬唇,北风吹起了青年的衣袂,繁星入眼化作了利刃般的寒芒。
坤明白了宋玦的意思,将弓箭抛给了对方。
阴云散去,那弦月似乎明朗了几分,宋玦拉弓,箭锋凝着清辉,箭矢破空朝为首之人的马匹射去。
凌厉的嘶鸣声响起随之便是见那人弃马腾空而起。
何逸年开怀大笑:“道路狭小,骑马多有不便,不如弃了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多说自然无益。
多少年没这样快意过了,胸中的战意翻涌,愈战愈烈,到最后众人皆杀红了眼,以少胜多本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并肩以后便是离别,宋玦对何逸年耳语了一句:“朝中南齐奸细的事,我让平阳去做了。”
何逸年惊讶的瞧了宋玦一眼。
宋玦觉得好笑,自己总不能永远将平阳护在羽翼之下,如她所说,都是孩子的娘了,若想腾风而起总该经历一些磨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后负剑后退了两步朝众人躬身一拜:“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宋玦言语未尽,犹豫间还是托付了一句:“周彧那边……若有什么,还望诸位帮衬一二。”
苏定南抱拳承诺:“既是弟媳,我自会看顾。”
一切尽在不言中,宋玦又是一拜,随后行至坤的面前跪下三叩首:“师父,珍重。”
又单薄了些,坤扶起宋玦,将一个小包袱交给了他:“一些毒药、暗器、药物之类的,是你的师父们留给你的。”
背负在肩上的从来都不只是重量,宋玦深吸了口气,不知所言,最后转身上马向西而行。
宋玦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舍不得了,只有纵马狂奔,等到东方既明,他才找了个向阳的山坡坐下。
他在稍微平整杂草丛生的空地上铺了块布躺下,以臂为枕倦懒地休憩着,深秋的暖阳和煦,困意翻涌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翻涌着许多事情。
其实宋玦在群玉苑的那几年最大的机遇便是结识了悄然潜入京城的镇西王世子白诩,镇西王白经世手握数十万大军,此时令其子潜入京中为的什么,稍想便知。
若为仇恨而忍辱负重,那未免太可笑了,逝者已矣,仇应该报,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宋玦要的从来都是破而后立,既然如今的君主昏聩,朝廷无能那便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一条需要流血牺牲的路,宋玦也是思量了许久才作出的决定,百年来,权贵们醉生梦死,而百姓们几乎没有过过一日的安生日子,寄希望于君主显然已是不可能,唯有推翻如今的朝廷才有可能统一,天下才有可能太平。
宋玦与白诩几乎是一拍即合,但还不够,有野心还不够,宋玦需要确定自己选的不会是另一个“百里皇室”。
数年来,宋玦是在艰难求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在确认对方是否值得合作,亦是在静待时机。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将周彧那弄来的卷宗以及一些其他的当今皇帝荒淫昏聩的证据告于天下,便有了起事的理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大周内乱,则给了南齐可乘之机,可如今是两国先起战事,那做渔翁的便是我们了……
周彧是皇帝的爪牙,为之做了不少腌臜事,到他身边去是宋玦计划中的一环,事已至此,若这幅皮相还有利用价值,倒也不错。
而后来的事,则是预料之外。
人非草木,又岂能无情?
真情掺杂着假意,深陷其中的又岂止周彧。
事发后,宋玦说的那些话伤人先伤己,先将自己扎了个鲜血淋漓,却还是要忍着说下去,因为宋玦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见周彧的可能,因为他怕留有余地的言语反而会让周彧在京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伤害自己。
“温瑜不是一个满脑子只有仇恨会真正卑躬屈膝的人,你想做的从来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只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我,都未见过曾经的我,你又怎知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周彧,你未免太自以为是……
霜降那日,
我是真的想要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了,那枚鸡蛋我怕我不吃得快些下一瞬便要落下泪来,而那时你哭的那样的哀恸,我多想把你融入骨血告诉你我心悦你,我多想不顾一切地带你走做一个逃避的隐士……
可我将父母、亲人、挚友、还有你都排在了国泰民安这个遥远的妄念以后,你喜欢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啊。
日头渐渐地升上来了,靛青的天空漂浮着柔软的云,宋玦觉得自己许是病了,视线模糊得瞧不见周遭的风景,整个人冷得发颤,坐起身抬手往眼角一抹,竟是一片湿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着今日的离开,宋玦绸缪了数不清的日夜,此行是为了亲自将证据带给镇西王,亦是为了举事。
虽离开的只有宋玦一人,镇西王看重的又岂是宋玦一人,是宋玦身后的在长安城中无数的牵扯不清的人脉关系。
自长安一路向西,风尘仆仆亦是前路未卜。
明明自己亦身处无间,却想为天底下的人博来一个黎明,这不是他说了算的,而是所有的仁人志士一同说了算的。
宋玦想:希望这次……若不成……也便不成罢,都道是乱世出英雄,或许当真是时机未到,国仇家恨,我……真的很累了。
半月的餐风饮露未见人烟,终于是到了凉州地界,再向西行不出十日便至灵州亦是镇西王的地界了。
是宋玦刻意避开城镇,既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亦是整理着离别的愁绪,那长安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笼,如今飞出来了竟也会怀念,怀念的却不是城,而是和那座城息息相关的人。
行囊中的干粮不多,也该去到镇子上及时补给了。
凉州不比中原,有道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北风卷着黄沙,割得人的面颊生疼,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肃杀。
或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路上遇见的人面貌都粗犷许多,为人也豪爽不少,不似长安绫罗绸缎纸扇轻摇,三分真七分假,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只是地理气候如此,也注定缺衣少食,生存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一身鸦青暗纹的锦袍,与周遭注定了格格不入,初入便引得许多人的注目,如今购置了这么些酒水干粮更是惹人眼红。
本就是乱世,百姓生活艰难,近几年流寇愈发猖獗,可若是能活下去,谁又愿意做那要掉脑袋的营生。
瞧着那些人垂涎的目光,怕是这凉州城里也算不得太平,宋玦骑在马上手执缰绳,另一只手持剑时刻警惕着,或许等出了城便会有人等不及了,到那时又是一场恶战。
“小孩儿,把你怀里的狗给我。”
“不给。”
“识相点,到时候分你一块狗肉。”
“不行,它是我的,我要养它。”
“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养什么狗?你这包袱里装的又是什么?给叔叔看看?”
“听叔叔的一句话,到时候人也饿死了,狗也饿死了,就不值当了。”
……
再然后,便是那小孩儿的求救痛呼声,偏偏多少行人路过都置若罔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情往来那得有来才有往,宋玦握剑的手紧了紧终究没能说服自己,掷出去一粒碎银打在那衣衫破烂的成年男子揪着小孩儿衣领的手上。
成年男子痛呼出声:“格老子的,哪个敢暗算……”
那声音戛然而止,瞧见了落在地上的那粒碎银弯腰拾起,顿时便笑得牙不见眼,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宋玦的身上:“大爷,有何吩咐?”
那谄媚样和刚刚骂人的架势仿佛是两副面孔。
“滚。”宋玦不欲与之多言。
“好嘞。”成年男子慌忙把那粒碎银揣进了胸口着急忙慌地跑了,生怕宋玦下一刻去找他要回银子似的。
那小孩约莫十岁左右,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模样似是乞儿,偏生背上背着个似是能将他压垮的包袱,怀中抱着只如墨般漆黑的小狗儿,瞧见了宋玦也不怕他,好似大漠里数日未进水米的旅人瞧见了甘泉,那一双眼亮晶晶的。
宋玦欲走,却见那小孩儿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奔的时候,到底没舍得拉缰绳。
“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孩跪在宋玦面前便磕头,那声音实诚得宋玦觉得自己的额头也有些疼。
“不必,起来罢。”宋玦神色依旧,心绪却并不平静。
小孩儿额间通红一片,呆呆愣愣地站在那儿笑着,那样率真:“公子,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几岁了?”宋玦打断了他的言语。
小孩答:“十三了。”
一点都不像十三岁的样子,太瘦小了,宋玦又问:“叫什么?”
“虎子。”小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钱虎。”
救人救到底,宋玦是怕将小孩儿一个人丢在这还会出事:“你一个人?”
钱虎抱着小黑犬低头试图掩藏自己的情绪:“就我一个人了。”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宋玦想,好像救了个麻烦回来。
钱虎抬眼看向马背上的宋玦回道:“是羊毛,公子要吗?我没有银钱还你,如果你不嫌弃……”
“不,我嫌弃。”宋玦立时拒绝道,“怎么来的?”
钱虎说得好似要哭了,却硬逼着自己长大:“以前家里养了两头绵羊,阿娘会把每年的羊毛攒下来做成毯子衣裳换钱,后来羊没了,家也没了。
我带着这些是想要换些盘缠去从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凉州入了夜有多冷宋玦深有体会,可瞧小孩身上穿的破布烂衫……
“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宋玦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我虽非王衍,可仍觉得羞愧。
宋玦试图恐吓他:“你知不知道,现在在打仗,你从军是要死人的。”
钱虎瞧着宋玦的目光晶莹,满是倔强:“知道,但我不从军现在就要死了。”
宋玦眨了眨眼,长叹一声,心道我为何问了这么个可笑的问题:“家为什么没了?”
钱虎那声音里满是颤抖:“爹死了,土匪把娘抢走了,阿嬷跳井了……”
“可你还没到年龄,不能从军。”宋玦闭眼,罢了罢了,谁让我瞧见了呢?
宋玦朝少年伸出手来:“我要去灵州,你要不要跟我走?”
少年颓然,听得宋玦后一句又慌忙后退了两步,惶恐间难掩对方才救下自己之人的仰赖:“我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知晓对方的犹豫,又道:“我缺个伺候我的仆从。”
“那……”钱虎低头摸了摸怀中的黑犬,“我能不能带它一起,我吃的很少的,可以分它……”
明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偏生他还要拖家带口的,仿佛不让他带上那只小狗,他便是饿死也不走了,宋玦觉得好笑又不免感叹,只是人心怎么这么容易变更呢?
“它叫什么?”宋玦语调温柔了几分。
“芝麻。”钱虎回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可以带上它吗?它很乖的。”
宋玦干脆下马行至钱虎的身前将人抱上了马,而后翻身上马带着人将他那一包袱的羊毛处置了又购置了两身衣裳这才离城而去:“你这样本该休整一日,只是我赶着去灵州,耽误不得,若吃不消可以同我说。”
钱虎坐在马上宋玦身后的位置牵着对方的一块衣角,既害怕跌下马去又怕惊扰了贵人:“公子,我没事的。”
“你可以抱着我,还有别唤我公子,你可以唤我……叔叔。”宋玦斟酌了半晌,到底觉得这个词适合自己。
钱虎犹豫之间终于是鼓起勇气虚抱住了宋玦:“是。”
不出所料,才出城几里便遇见了匪徒,其中有些人十分面善,是在城中便虎视眈眈的某些人,瞧这架势怕是谋害了不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首的那人手持大刀,一脸匪气,瞧见宋玦便换上一副色眯眯的神情:“小美人儿,今日钱和你怕是都要留下来了。
识相点,保管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宋玦翻身下马顺手将钱虎抱了下来拉至身后嘱咐道:“虎子,闭眼。”
而后拔剑指向歹人,嗤笑道:“留不留得下,看你的本事。”
宋玦微扬下颚,足尖轻点,以风卷云残之势处理了这些人,只听得一片痛呼哀嚎求饶之声。
事毕,钱虎的模样肉眼可见的颤抖,宋玦无奈,说话不听想来是瞧见了什么。
“这世道,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宋玦声音冷淡地阐述着事实,“这样的人留着他,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我算不得你印象中的那些好人,至于要不要跟着我,你自己决定。”
不然呢?送官吗?官府若作为,这些人怕也不会如此猖獗,再者说了,自己也没这样多的时间磨蹭下去。
从前的宋玦不会动辄打杀,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叔叔是好人。”钱虎哭着连声音都发着颤还要坚持着说宋玦是好人。
十三岁或许还未曾念过书,好人怕是他能想出的最高的赞美,宋玦恶狠狠地用帕子擦了擦钱虎的面颊厉声道:“别哭,到时着了寒,我还得照顾你。”
钱虎抱着芝麻,硬生生地止住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着宋玦的脸色。
还能如何?宋玦纵马又跑出去百余里,终于是瞧见了一条清浅的溪流。
宋玦想,总算是给惊鸿找到吃的了,今夜睡的地方也有了。
月升日落,马儿被栓在一旁的树上吃着草,宋玦拾来了干柴升起了篝火,将装满了干粮的包袱抛给了钱虎便在篝火旁随意地坐了下来。
天朗气清,月明星稀,流水汩汩,倒是生出了几分闲适,宋玦和衣躺下枕着那个装了衣裳的包袱:那是狼星吧,那另一颗呢?从前有一段时日兴致来了倒是喜欢向钦天监请教星象,经年累月,早就忘了个干净……
“公……叔叔……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都发霉了,还能吃吗?”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宋玦的思绪。
宋玦反应了一瞬,随即起身厉呵道:“给我。”
钱虎被吓住了,不及反应手中的东西便被夺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玄色云纹锦囊到了宋玦的手中,里面的月团的确是……
月色与篝火交织映在宋玦的身上,见他捻了一角塞入口中,有些看不清神色。
害怕转为担忧,钱虎欲出声阻止却是不敢,见他一口又一口地将那锦囊中的东西吃完,到底是担忧也无济于事。
宋玦拾起水囊痛饮了几口,那水好似带了苦味涩得很:“念想到底是又少了一样啊。”
那声音很轻,融入夜色飘散在风里。
脚踝的金铃轻响,此时此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彧,我在你身体里了……”
囚牢中并未掌灯,那日的光线暗淡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昏昏沉沉的思绪里却捋出一丝清明来,他是在意的吧?这世上哪个男子能对自己成了太监这桩事真正地释怀呢?若是释怀,也只是没遇见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到头来受苦的是周彧,彼时的周彧想着,怎么还不昏过去呢?
当然最后还是昏过去了,也不全然是宋玦的折腾,或许是这段时日精神紧绷加之忧思过度,终于是倒了下去。
如此混沌地过了数日等再醒来,宋玦离开是预料之中的事。
“喏,把药喝了,别一副死了妻子的样子。”江静宜将瓷碗塞入周彧的手中,“既舍不得他,又装什么大度?人逃了就把人抓回来呗。”
“他不是逃了,只是飞出去了。”周彧垂眸看向那碗漆黑的汤药,犹豫着说了句,“我觉得我大好了。”
“大好什么呀,你底子太虚了,我写了十几个药膳交给厨房了,还有这药也得日日喝。”江静宜一副他不喝就要给他灌下去的架势,“十余年的亏损,早就告诉你该好好补补,你也不听,现如今吃苦了吧?”
在外叱咤风云的周督主竟会抗拒喝药,今日却是推脱不了了,周彧低头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而后将碗塞回给了江静宜。
江静宜叹了口气,将碗置于床头莫名地塞了颗糖给周彧:“喏,给你甜甜嘴儿。”
周彧也觉得有些莫名,瞧了眼手中的糖又看向江静宜,总觉得她今日是不是中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静宜挑眉,语气颇为嚣张:“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就不兴我心疼一下你?”
“自然可以。”周彧无奈,要说他同江静宜的缘分,大概是从一个生了病也找不到大夫医治的小太监和一个熟读医书药典却因着女子身份为人置喙的小医女开始。
江静宜觉着周彧不囿于世俗,不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觉得她医术不精诸如此类,而周彧当时想的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贱命一条,至少江静宜不收诊费。
于是乎,二人抱着对彼此的误解相识相交至今,一位成了风光无两的厂公,另一位也成了长安城中唯一的一位女妙医圣手。
其实权贵们表面上尊敬周彧,背地里都瞧不起周彧的出身,更别提官场上数不清的利益纠葛,那些平头百姓亦然,这样算来,江静宜竟是周彧在长安城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周彧颇有感慨,而江静宜则是起身提起她那随身携带的药箱:“我先走了,药堂还有得忙呢。”
江静宜想起了什么似的,继而又道:“周彧,来日方长,且向前走罢。”
这句话更为莫名,好似想说什么安慰周彧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搜肠刮肚挖出来了这么几个字。
转眼间房中便又只剩下了周彧一人,他瞧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在塌上躺了几日只觉周身酸软,挪了挪身子想下床松泛松泛筋骨,却又被什么东西硌着了,顺手一摸摸到了柔软的物什,刚好掌握手中的大小。
拾起方知是那枚绣着墨梅纹样的月白色的香囊,经年累月,其中香料的味道浅淡微不可查,只有靠近鼻腔才闻得到那似有若无的兰香,其中有一味兰草,是宋玦身上的味道。
周彧握着香囊出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这是昔日长宁侯夫人的手艺,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念想。
他说人非草木,或许自己可以自信一些。
他说他想求同自己的姻缘……
他说的话太多了,许多都记不清了,却也还有许多凿在心上怎么都忘不了,每每想起只觉钝痛。
他的温言软语,他的糖葫芦,他的长寿面,他的桂花酒……
他说:“阿彧阿彧,等来年上元节我们也去逛灯会好不好?火树银花不夜天,长安城中难得不宵禁的一日,可热闹了。”
彼时的周彧莞尔,无奈道:“我若是去逛灯会,怕是把人都吓跑了。”
他的眉眼宜喜宜嗔:“怎会?阿彧丰神俊朗,只会引人多看两眼,到那时候我怕是要醋。”
彼时的周彧无奈,可到底应允了下来。
一切既在你的计划之中,明知没有来年,又何必勾画出那样缥缈的梦来?教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短短的数月好似上元节上璀璨的烟火竟是比他数十年的人生还要绚烂且转瞬即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被饴糖填满的梦,遍布苦涩的才是人生。
周彧出神之际,房中多了个人也毫无所觉,
“主子,主子?”周平的声音很轻,好似要叫醒周彧,又好似不忍心的模样。
“怎么了?”周彧回神看向周平道。
“我们可以去追杀他,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天涯海角也给您带回来。”周平做了个抹脖的手势决然道。
那个他指的是谁,周彧当然清楚,只是摇头苦笑:“当初你们怎么不拦下他?如今又何必去追?”
那当初不是您有意放他走吗?我们怎么敢阻止,现在我瞧您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是怕您反悔吗?周平默默腹诽,当然没敢说出来调侃主子。
“不必。”周彧拒绝了周平的提议,“他本就带着目的来,我也早就准备好了接受所有的结果。
而如今他的目的达成,我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主子,属下不懂。”周平是真的不懂,主子付出良多,而那人即便……
收获在哪里,周平是一点儿也瞧不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问:“今儿个天如何?”
周平答:“晴空万里。”
“是了,马上就立冬了,今岁的冬天或许很长,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雪了。”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他飞出去了,周彧想,也要变天了。
周彧瞧了眼手中的香囊,其实这些不全是假的不是吗?
“都说了今儿个出门要带伞,你淋着雨回来做什么啊?夏天的雨就一阵儿,一阵过后就放晴了,哦~你是想我了,想急着见我是也不是?”
“即便再忙,也要记着吃点东西呀,你再这样我下次给你送饭咯?”
“我就是气不过嘛,他说我是狐狸精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你?”
“不行不行,背地里说你也不行,你这样好。”
……
此类的言语行为还有许多,多到周彧有些记不清了,唇瓣张合,声音很轻好似柔软的风缥缈的云:“在这满是谎言的人间里寻得只言片语的真实,这就够了。”
这就是周彧的收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生病这几日,有什么事吗?”周彧收起香囊看向周平问道。
“陛下那边似乎急着见您。”周平低头如实禀报道,“听说主子病了,许多人想要登门拜访,不过都被我们拦下了,堆积了许多冗杂的事务倒也不算重要。
如今的重中之重应当是我们与南齐的战事。还有一事便是属下试探过了,瑞王殿下也有意与我们交好,为的是遂安公主和亲一事。”
从前一直都是我们南征,如今终于轮到南齐北伐了,此消彼长,皇帝坐不住了,想要见自己是情理之中的事,周彧好奇的是最后一句:“怎么说?”
周平道:“陛下似乎急着将公主嫁与胡族的汗王,下旨令瑞王殿下护送,永结秦晋之好,为的不仅仅是战马,陛下似乎还想要联合胡族抗齐。
要胡族大军入关南下……”
“荒唐。”周彧怒不可遏,更不管言辞是否恰当,“多少人还在担心是否会腹背受敌,他却要引狼入室,他是疯了吗?
请神容易送神难,三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
吃败仗了?”
“不是。”周彧的态度吓得周平直接跪下,“似是国库空虚,打仗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一件事,陛下养不起那样多的将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脆卖出去一个女儿……”
“他真舍得,他可真舍得。”周彧觉得好气又好笑,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如今他才切身地觉得自身的狭隘,只会在权力的旋涡中殚精竭虑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不都一样吗?如今国难当头,他竟会醒悟去指责起旁人的不是来。
周彧想:有这样的君主,怕是要另谋出路才能保全自身的富贵了。
周彧问:“周朋呢?”
听得主子问起的人,周平更是胆颤:“回主子,最近他似乎常去群玉苑。”
得知此事,周彧更为头疼了,当真是美人乡英雄冢,周朋怕也是身陷情网了,说来自己也要承担几分责任,那地方的男女……
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罢,周彧无奈地吩咐了句:“让人去打热水来,我要沐浴,再同瑞王殿下约个时辰会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长安城西市的北角开着一间玉石铺子,坐于闹市迎来送往倒也繁华。
“我要一颗红色的鲛人珠。”周彧行至柜台前,将手搁在柜面上轻拍了两下。
掌柜阖上账本抬头,瞧见来人脸上笑出了一道道褶子:“客官说笑了,鲛人是传说之物,我这小店又岂会有这等罕物。”
周彧又道:“我再要一株人高的南海珊瑚。”
掌柜的继续为难地笑道:“客官又说笑了,人高的南海珊瑚怕是皇宫中也没有。”
周彧又问:“那你这有什么?”
掌柜说道:“夜明珠、东珠、玛瑙、翡翠、和田玉,各类玉石珍宝,客官要什么?”
周彧答:“我要孔雀石。”
“客官好运气,我这新进了一批上好的孔雀石,带你上二楼瞧瞧?”掌柜的走到周彧的面前躬身颔首问道。
周彧勾起一抹笑,有几分意味深长:“走罢,看看去。”
他背对着周平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不必轻举妄动,便被掌柜的领上了楼,弯弯绕绕行至一雅间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柜的推开了门躬身道:“客官请吧。”
周彧入内的那一瞬,门便被关上了。
坐于高台的不是瑞王爷百里承云又是谁?
而房中并不止二人,随侍瑞王爷左右的亦是熟面孔。
“真是巧了,刚烹完茶,督主便来了,督主请坐。”百里承云将茶盏移至周彧的方向,伸掌微微颔首。
周彧坐下点头,算是回以一礼:“都道瑞王殿下远离长安久矣,并无多少经营,今日一瞧,却是他人看走眼了。”
百里承云笑了,那笑意未至眼底,手上斟茶的动作却是不停:“督主说笑了,与您约见在此处,也是借了旁人的光而已。”
百里承云将茶盏递给身旁的二人继而又看向周彧:“督主贵人事忙,此二人可还认识?”
“既是同僚,又岂有不相识之理。”周彧也是皮笑肉不笑,二人心存试探,却总有一人要先开门见山,周彧微微颔首,点头致意,“郡马殿下,何二公子。”
林寄同何逸年二人点头回礼:“周督主。”
桌上摆着几样果脯点心,周彧捻了一块枣泥糕来尝,确实是甜而不腻,而后起身躬身一拜,放低了姿态道:“殿下此番回长安,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力,身在其中,亦不能置身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下此番,是为了投诚而来。”
是投诚,不是结盟,至于真假尚有待商榷。
“哦?”百里承云饶有兴味,“督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请坐。”
嘴上如此说着,可丝毫不见其中的焦躁:“既是投诚,督主可知本殿想要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周彧答得滴水不漏:“殿下所想殿下所为那是殿下之事,在下只负责奉命行事。”
搜集了周彧过往的所作所为,百里承云真的很难想象宋玦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可宋玦说周彧值得。
百里承云其实很佩服宋玦的心境,历经诸般苦楚却未曾输于风雪,易地而处,他自认为做不到这样爱憎分明。
会被仇恨填满余生,会想要天下人陪葬,又遑论去喜欢一个人。
欠我的我都会讨回来,待我好的我亦报之以真心。
周彧到底哪里好了?出身?学识?还是他这幅稍有残缺的样貌?不过是父皇的鹰犬而已,逐名逐利中的万一。
宋玦说不让自己去找周彧的麻烦,可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番,是为试探,百里承云饮了口茶继而道:“听说,东厂逃了个犯人,惹得多方势力追杀,而东厂却不为所动……”
“事实上,父皇对督主起了疑心。”百里承云言语间稍有停顿,而后说道,“为替父皇解忧,在下也派出一支杀手前往……”
周彧掩下心绪:“听说瑞王殿下少时被陛下派往北疆,是因昔日的长宁侯世子之故。”
“当年不知世事,那边疆多苦,北风都能割人,哪有长安城中锦衣玉食的日子舒坦?”百里承云笑道,“听说督主旧时的生活亦不大好,定然深有体会。
人是会变的,当你踏出去那一步的时候,之后的所有便算不得什么了。
只会嘲笑当时的自己天真软弱。”
可那并非天真,也并不软弱,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为了宋玦求情的三皇子到底成了瑞王殿下。
八年前与八年后,六殿下与三殿下,宋玦,你的眼光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有那么一瞬,周彧是想抛却所有回归乡野的,但长安城中必然会有许多人不会放过他,再有就是那样或许真的与宋玦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毕竟乡野村民与王公贵族所处的,是两个人间。
“瑞王殿下。”周彧很想继续与之虚与委蛇下去,却不知为何有些忍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寄打断了周彧的言语,只是朝着百里承云一拜:“殿下放心,据探子来报,宋玦受伤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取其性命。”
“受伤了?”周彧重复了一句,他以为那人自由了,可他差点忘了宋玦是会以命相搏之人,囚着他舍不得,放了他也舍不得,便放他去做他想做的事罢。
“枉你们自诩为君子,可连我这样的阉人都不如。”周彧捏着茶盏的杯壁,丝毫不觉茶水滚烫,哑声道,“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三人对视了一眼,从周彧口中得到一句真话属实不易,见其态度,或许也是相配的,何逸年轻摇折扇,肆意地笑道:“是朋友,刎颈之交的朋友。”
“周督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百里承言吗?
碍于身份,宋玦离开那天我没能去送他,有多方势力追杀他是不错,不过凭他定能化险为夷。”百里承云亦笑,“与其担忧他,督主不如担忧一下自己,放走宋玦在先,届时宋玦盗走的那些东西也势必会大白于天下。
到时,父皇会如何待你?
也这是督主找上我的缘由罢。”
“不过我们现下要拉你上的是一条更大的贼船,此事有关于宋玦的所有,他要做的,我们要做的。”林寄思念又略带宠溺的语调,“阿姝她总是那样信任仰赖她的宋玦哥哥,当日她又哭又笑着告诉我她的宋玦哥哥没有变的时候,说实话,我也有些嫉妒呢。
客观来说,我亦对其钦佩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姝出征前托付给我的事,我总要替她做好。”
“宋玦说时机未到,说你的过往决定了你的眼界或许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他也说总有一日你会是那个吞吐天地之志的人。”何逸年接话道,“但我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其一,你会是很大的助益,其二,你是宋玦选定的人。”百里承云继续道,“你可以选择听或不听。
只是听了若是反悔了,我们会死,你也会。”
既然是与虎谋皮,就要准备最坏的结果。
宋玦在自己心口剜了一刀后那样决然地离开了,既然有得知真相的机会,为什么不呢?周彧没有犹豫地答道:“听。”
“手给我。”百里承云伸手在对方的掌心缓缓地写下几个字:破而后立,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所以宋玦窃取的不是他周彧的“罪证”,而是皇帝的“罪证”,如此他们便有了起事的理由,这么些年,他都在谋划这些吗?
或封狼居胥或金榜题名,少年人的理想宏大,经年累月,是两千多个日夜身处深渊,他的理想却更加“荒唐”了。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恍惚间周彧瞧见了那个白衣公子言语温和却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我要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彧收回了手久未缓神,良久才吐出一句:“瑞王殿下您是皇子,假以时日……”
“当今朝廷,不是说换个人来坐那位置就可以改变的。”百里承云颇为随意地笑了笑,“再说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这样感情用事,实在是与那位置无缘。”
周彧哑然:“他现在在哪?”
何逸年答曰:“前往灵州的路上罢。”
“他对我……”仅仅只是利用?假亦真时真亦假,周彧本就不信,若只是利用百里承云这些人便不会是这般态度。
“你是在怪他?”何逸年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是了,我媳妇要是瞒着我这样大的事我也要生气。”
说罢何逸年又叹了口气:“其实从前我们也不知他在做什么,只知他活着,再或者连他生死也不知,那几年是他一个人踽踽独行过来的。
那样长的暗无天日的时光,他输不起了,也不敢赌了,所以我们替他赌这一次。
赌他的心上人会与之并肩。”
周彧失笑:“他说他对我有的只是虚情假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呀,这个事儿。”何逸年也有些无奈,“真情假意你不能只通过言语去判断,何况是在长安城中,是个人都有多副面孔。”
百里承云倒是一针见血:“他不想把你卷进来,天各一方,怕没有来日,干脆断了你的念想。”
当年他便是这样断了与所有人的关系。
我怎么会怪他?只是这样一条路,太远了也太累了,宋玦皎如明月,可谁又来照亮他?
我所认识的宋玦不曾变过,可我却忽地希望他苟且偷生下去也不错。
在伴侣和天下太平两者间抉择,或许会有人选前者,但宋玦会选的一定是后者,否则的话就不像是宋玦了,那未免也太自私了。
周彧闭眼,极力地掩藏着自身的心绪,同先前的为情所伤的难过不同,如今却是……
何逸年瞧着周彧的模样轻叹:“阿玦说,他是一个极蠢的人,认定了的事死也不会更改。
他以为他得到的是天底下大多数人此生都无法得到的最好的教养,有能力他就必须去做这样的事,这是他的责任。
哪怕功败垂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周彧自己便是乡野出来的,二十几年来想着的都只有让自己活下去,怎么样才能活得好些,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这样想的,终其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便是他们的人间,他们的天地,又哪里知道什么是泰岳沧海,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孔孟之道,什么是琴棋诗画?他们将希望寄于老天,也只能寄于老天。
周彧看不起那天真愚蠢的少年意气,可终究被宋玦影响。
在其位谋其事,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周彧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我如果不上这条船呢?”
百里承云道:“我说过我们有办法拉你一起死,再有这是一个赌,谁会将全部身家押在赌桌上?”
他们的坦诚是不假,之所以赌是因为有胜算,是因为输得起,平阳郡主已然出征,再有武安侯府和镇国公府从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不是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为什么不呢?”周彧轻笑,“不然在你们眼中,我岂不是更配不上宋玦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知道,你叫做钱虎是因为你属虎对不对?还有就是你爹娘希望你像猛虎一样。”宋玦的的左肩被砍了一刀往外渗着鲜红,那白皙的脖颈处一刀被利刃割伤的红痕刺目,足矣见情况之凶险,若是闪避不及,恐怕后果难以估量,偏生他还有闲心同钱虎开玩笑。
钱虎以人作拐支撑着宋玦前行:“那你的名字的来历是什么?”
“你猜?”宋玦的声音虚弱却含几分笑意,到底是在凉州停留的那几个时辰暴露了行踪,可谁知那些人这般不依不饶。
钱虎大字不识一个,连宋玦的玦是哪个玦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其中的含义?想了半天才想出几个字:“是决心吗?”
宋玦笑着否认:“是玉玦的玦,有道是言念君子,其温如玉。”
“你该念书了。”宋玦又补充了句。
“我只想活下去。”钱虎被宋玦的重量压的弓了身,这样近的距离,对方的状态却是最容易感知到的,“宋……叔叔,你在发抖,抖的很厉害……”
宋玦喉口泛起一丝腥甜,闷笑道:“我被这样多的人追杀?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穷凶极恶的罪犯?”
钱虎下意识地否认:“想不出,但我觉得你不是。”
北风呼号,黄沙漫天,天阴沉沉地压将下来,凛冽的严冬,不知多久会下一场雪,这天太冷了,冷得宋玦有些昏沉:“我在你眼中是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在大约二十天前,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只是缠斗太久了,有些脱力,宋玦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从行囊里翻出伤药来,又扯下一块衣角充作包扎用的布料,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莽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肩头的伤口狰狞,仿佛被生生地切开了一个口子,斩进骨头里去。
那水囊里装着的是烈酒往伤处浇去,那疼痛噬骨,比方才中刀要疼上不知几何,宋玦闭眼,连声音都发着颤,他说:“可我也会害怕的,我害怕许多事物,更怕死……
只是害怕是本能,而面对是选择。”
有人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却不知道能否等来黎明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且早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宋玦往伤处洒着药粉的豪迈,钱虎看着都觉得疼,遂移开了目光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种人……”
“同样都是人,又分什么你们我们?”宋玦缠了伤口后穿好衣裳起身。
人的丑陋人的卑劣,人的高尚人的无私,真奇怪啊,他见过残害忠良虐杀百姓的贪官污吏,也见过为国为民的武将风骨文臣气节;他见过虐打妻儿嗜赌成性的丈夫,也见过自己生活困顿却还要接济他人的书生;他见过久病床前无孝子,也见过卖身葬父的儿女……
就算是站在阳光下,也会有影子,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是一个愚不可及之人,但绝非天真,我清楚地明白这人间的多数黑暗,因而更向往光亮。
毕竟啊,飞蛾投火也是本能。
宋玦借力上了马,距灵州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此时更不宜逗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朝小孩儿伸出手去:“把芝麻给我,能自己上来吗?”
“可以。”小孩儿总是不服输的,将芝麻抱给了宋玦便去找能把自己垫高一些的东西。
如墨的小狗儿那双眼眸异常明亮,温暖而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钻进了宋玦的心底,爪子踩在宋玦的胳膊上,叫唤的声音好似撒娇。
这是宋玦这么多年来抱这样柔软的小动物,长安城中的权贵们也喜欢养一些奇珍异兽,其中狸奴颇受欢迎。
宋玦也曾养过的,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养了一只像芝麻一样漆黑的狸奴,宋玦一眼看中了它,只因为它的眼睛也是琥珀色,宋玦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宋瑾,稚子无知,将它当作弟弟养着。
后来,它生了病,彼时的宋玦还不知晓何谓“死亡”,那却是宋玦第一次体味到离别的滋味,好几日没去上学,只是在家里哭着喊着闹绝食问阿娘要猫儿。
阿娘想了一个极佳的说辞安慰小宋玦,阿娘说:民间传说,黑猫白蛇有灵,是彼岸的使者,你的宋瑾弟弟只是回家了。
小宋玦问:猫儿也会有家吗?
阿娘答:当然了,是谁都会有家的。
……
再后来,宋玦经历了太多离别,他是活下来的那个,他是被留下来的那个,对这些小东西向来敬而远之,因为它们寿短,宋玦并不想再经历更多的离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要自私些,他要做先离开的那个。
仿佛因为这小东西身体稍暖,瞧见钱虎站在大石块上往马背上爬的狼狈模样忍俊不禁,也就是惊鸿,要是其他的马,怕早就尥蹶子不干了。
“你笑什么?”钱虎在数九寒冬里累的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问宋玦,语气有些恶狠狠的色厉内荏。
宋玦也曾年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面对年长者总是这样,即便心中发怵,却还要表现得一副“我很凶”的模样,以图掩饰自身的情绪,殊不知在长辈面前,是那样的拙劣。
宋玦依旧笑着解释:“我只是想回家了。”
以此表示他没有丝毫嘲笑钱虎的意思。
钱虎撇了撇嘴:“你家是哪里的?”
宋玦答:“长安的。”
钱虎惊诧:“长安的跑这么远来?”
你还知道长安离这很远啊?为了维护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自尊,宋玦这话没说出口,只是说:“我惹我家里人生气了,来这投奔亲戚。”
钱虎眸光黯淡了稍许:“至少你还能惹家人生气,我爹娘都不在了,其实他们又不会真的怪你,顶多挨一顿打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用受伤的那只胳膊抱着芝麻,弯腰伸出一只手握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拉上了马。
疼的生理性地又渗出了一身冷汗,早知如此,不如上马前先将人抱上来,钱虎只是方法不对,十二岁的宋玦已经是骑马射箭的一把好手了,更遑论上马?
宋玦将芝麻丢给了钱虎,咬牙缓了半晌才道:“我爹娘也早就不在了,被坏人杀害了。
我说的家人是我……娘子。”
若有来日,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还愿意……
“啊?”钱虎讷讷不知所言,遂也不接话了。
宋玦苦笑,抚摸着惊鸿的脑袋告诉它:“快些跑吧,惊鸿,再来人,你主人我可就真的要没命了。”
宋玦用那只尚好的手执缰绳,平沙莽莽黄入天,二人一马就在这天地间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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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肃杀的景象看得多了,此地的绿意和湿润令宋玦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一望无际的农田与炊烟袅袅的村庄,热闹繁华的市井与多样的风土人情。
此地物产丰饶,更被镇西王治理得井井有条,亦不愧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塞上江南”。
宋玦方至城外,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宋玦瞧见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瞧见了宋玦,瞧见宋玦那脖颈处的红痕和苍白的脸色原本的笑意化为乌有,三步作两步朝宋玦走来:“这样大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宋玦停马看向来人,微微有些诧异:“白诩,你怎么在这里?”
白诩言语中稍带调侃,乂手一拜:“收到京中递出的消息后,便知晓你动身了,算了算日子也就这几日,宋公子大驾光临,我又怎么好意思有失远迎?”
宋玦失笑:“那你便在城外干等了几日?”
“也不尽然,我还带了几本书来,除此之外,我还帮着那些大爷大娘们守摊子。”白诩指向不远处那几位还未收摊的老人道。
宋玦无奈:“得亏他们不知道你是小王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诩摇头叹道:“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说到底朝廷欠他们的,说得好听独子不征,可战事起的时候,每个州县都有征丁的数目要求,权贵的儿子不去,富商的儿子不去,那谁去?到头来不还是轮到这些普通百姓?
他们都是失去了孩子或是丈夫的,家中就一个人或是一对老夫妻,田地都是乡绅权贵的,他们这个年岁早已干不动农活了,上山捡些柴火,砍些毛竹来做扫帚簸箕也可以卖上几文钱。”
“不说这些了,还是快些回去罢,你的伤得请府医来治,要是留下什么病根,那可了不得。”白诩说着便唤小厮牵来了马,他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而宋玦则跟在身后,心中思绪万千,他见过这样的老人,可天下这样的老人何止万千?
“小娃娃,活到这把年纪了,头天躺下去第二天能睁眼就不错了,哪敢想太多哦。”
“人死了,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大娘摆着手笑说着过去了,可那浓郁的思念却看得彼时的宋玦心下发酸,怎么会过去了?怎么能过去了?
一个人又怎么度过往后余生?只是后来宋玦才明白,原来一个人是真的可以活下来的,就像行走在大漠拖着步子行走的旅人,那样的疲倦,却看不到前路与未来。
灵州与长安是不同的繁华,地处西北塞上,这里有的不仅仅是汉人,有些新奇的玩意儿和食物宋玦更是见所未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难怪古人说,行万里路。
宋玦好奇的目光被白诩察觉,遂失笑道:“改日等你伤好些,再带你出来逛上一逛。
‘贺兰之山五百里,极目长空高插天。断峰迤逦烟云阔,古塞微茫紫翠连’,这贺兰山你定然也有兴趣。”
宋玦正色道:“此事不急,总归是来日方长。那你呢?总不能是真的来恭迎我的?”
“你啊,可真是了解我。”白诩哑然,“只是你受伤了,此事还是暂缓,过几日再说。”
宋玦颇不赞同:“何必暂缓?我又不是重伤不治了。”
白诩急于说的想必不是小事,于宋玦而言,暂缓二字便是因小失大。
面对宋玦咄咄逼人的架势,白诩只有认输:“瞧你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好好好,到府上瞧过大夫以后再说。”
二人一路漫无目的地聊着,便到了镇西王府。
镇西王府恢弘气派,却又有些年久失修的破落陈旧,但这并不矛盾,反而别有一番古朴风雅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宅邸本是太祖皇帝赐予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康王爷的府邸,经年累月辗转到了如今的镇西王手上,既有旧邸,便无须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去辟上一处新的镇西王府了。
白诩先行翻身下马吩咐了小厮去请府医便行至宋玦的面前将他身后的小孩儿抱了下来。
宋玦这才翻身下马提起行囊。
马匹由阍吏牵走,宋玦站在门口那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白诩有些看不下去,若不是知晓宋玦好强,自己都想去扶他,最终还是夺过了他手中的行囊:“我来替你拿,你这幅模样,到时候怕有人说我们白府虐待客人。
跟我来吧,你的房间我早就命人替你准备好了。”
“给他拾掇一间房出来吧,在我隔壁便好。”宋玦瞧了眼钱虎,那般局促不安的模样,怕是有满腹的疑问与惶恐,就说孩子麻烦,还得找个时辰同他聊上一聊。
白诩笑得有几分洒脱不羁又带着点吊儿郎当:“宋公子之命,小人哪敢不从?”
宋玦哑然,他这风流浪荡的做派倒是一如既往,怪不得能在群玉苑那地方混得如鱼得水,谁人又知那个流连花丛的富绅子弟会是镇西王的小公子。
白诩为宋玦准备的又岂止是一间房,而是一座院子,院落不如宋玦还是长宁侯府世子的大,但却是清雅精致,墙角的几株梅花与兰草相映,斑驳的竹影稀疏,更显清幽。
小厮的脚程很快,在宋玦刚踏入院中不久,便领着府医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玦的神色问道:“宋公子可还满意?”
不论这其中多少利益纠葛,多少筹谋算计,至少他去做了,宋玦莞尔:“白少爷有心了,在下自是满意的。”
“冬青,去拾掇间房来带这小孩儿住下,顺便再给他备些吃的。”白诩吩咐了领着府医来的小厮又看向宋玦,“先让府医替你诊治。”
钱虎抓着宋玦的衣袂,那惶惑无措的目光可怜极了,寻常人家哪见过这般光景,有如天堑仿若云泥。
“乖,跟着他走罢。”宋玦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在你长大之前,我不会丢下你。”
钱虎依依不舍地跟着名唤冬青的小厮走了。
白诩这才打趣道:“宋公子菩萨心肠,又是从哪里捡来的小孩儿?”
宋玦睨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进入室内,宋玦方觉诧异,看向白诩的目光带着几分莫名的探究。
白诩解释:“你说过,你喜欢将卧房和书房连通在一起,我只是按着你的喜好吩咐下去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笑而不语,坐下由大夫为他诊脉,其实外伤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伤了,内里的才难根治。
府医诊脉过后又瞧了伤处,拿处理过的针线将宋玦的伤口缝合过后嘱咐了一些忌口和用药的时辰这才告退。
房中只余二人,
白诩坐在了宋玦身侧的位置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样大的豁口,要是我恐怕早就疼的哭出来了。
你竟这样若无其事。”
宋玦随手拭去了额间的冷汗,咬牙道:“我现在哭,是要人心疼的,这里既然没人心疼,那我哭了也是无济于事。”
“谁说的?我心疼你啊。”白诩斜斜的坐着翘着二郎腿瞧着宋玦,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宋玦失笑:“是先说正事还是私事?”
“你还有私事同我说?”白诩将自己的那杯茶水推至宋玦面前,又重新给自己倒了另一杯。
“自然是有的。”宋玦意味深长地瞧着白诩,“听说白小公子至今未曾娶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诩,喝了口茶语调颇为随意:“山河未定,何以为家?
再说了,多年前我只身入长安,每日不同的温香软玉在怀,若是娶妻岂不是对不起人家?
我总觉得我是个付了钱去伺候人的小倌儿。
像我父王,皇帝送给他的美人儿,明知是奸细,可该宠得宠,该幸要幸。
又不是过家家,不假戏真做,你觉得美人儿会信?还是皇帝会信?”
宋玦目光带着几分质询:“那如今呢?白诩,我不是一个会装聋作哑之人,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同伴,都过了。”
白诩微怔,随后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宋玦,你未免也太看低自己,会被你吸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当初我没有对你做出逾矩的事来,今后也不会。
相较于那点情愫,我想同伴这个身份对我更重要。
倒是我二哥,或许会以为你是我的人对你百般针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他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所有的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就像自己会决然地离开周彧一样,宋玦倒宁愿对方是觊觎自己的皮相:“怎么说?”
“我替父王做了件大事,他自然看不惯,不想着如何上阵杀敌,如何平定天下,就在做梦日后谁来接替父王的那个位置了。”白诩嗤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几分自嘲,“只可惜不会是他……也不会是我。”
宋玦讶然:“你没想过?”
“若只是王爷也便罢了,若有一日坐上……”白诩说得那样坦然,“我这些个兄弟中适合坐那位置的只有我大哥,他足够清醒理性,也足够‘无情’,御下为君他都学得很好。”
宋玦深深地看了白诩一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你——的确不合适。”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呢?你看你自己就知道我合适不合适了。
就好比楚霸王,他是英雄,却注定成为不了君主。”白诩轻叹一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天若有情天亦老啊,可这天道向来是无情的。”
言语中那丝莫名的感伤令宋玦也有些读不懂,犹豫间宋玦还是开口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很好,待我也很好。”
“那很好啊。”白诩挑眉,言语中有几分释然又似是自我开解道,“宋玦,其实我很佩服你,那样的处境,要我只会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再考虑其他,但你竟然妄想着搭上我这条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我觉得你了不起的时候,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当初你知道我有多怕你会走不出来,孤寡一生。”
宋玦笑着否认:“是搭上你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死了,是白诩给他愚不可及的理想带来了实现的希望,虽然很遥远,不知要走多久,要迈过多少荆棘,却是有可能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想活下去的理由多了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白诩起身,举止间带着几分豪迈,一拍桌面:“就冲你这句话,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等来日你伤好了,我们不醉无归。”
宋玦失笑,起身回敬了一杯,瞧着白诩的模样释然了几分,他的性子豪爽,倒显得自己九转心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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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玦,你这样激动我会以为你喜欢的是百里敏安。”
“宋玦,人各有命,你救不了所有人。”
……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遂安公主?她是大周最雍容华贵的一支牡丹,只是在国家足够强盛的时候才会为世人欣赏赞颂,否则……也只是被牺牲而已。
到头来,都逃不过命数二字。
只是牺牲一个女子换来多少利益?只赚不赔的买卖。
明知结果却是无力挣扎,这世道要求你子孝父、臣忠君,公主的受天下人奉养就该有牺牲的觉悟,可这样的牺牲是对的吗?
救谁呢?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宋玦不禁自嘲,心绪因为皇帝荒唐的决定而纷乱了几分,等理智回笼,宋玦才回过味来。
用他那只受伤的胳膊的手掌重击了一下桌面,几乎是立时起身,那鲜明的疼痛感令宋玦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是顾不得了:“公主和亲,皇帝根本不是为了胡族的战马。
如此关头北和南战才是最紧要的,否则就是腹背受敌两面夹击,我理解他想和胡族打好关系,客观上来说,牺牲公主也并无不可。
正常来说,应当有三媒六聘三书六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的婚期不应该如此仓促。
近几年,有了……周彧替他做事,狗皇帝的脑子愈发不好了。
也或许,他……连这半壁江山都不想保全了。”
“你胳膊不想要的话,我趁早替你废了。”白诩同样起身,行至宋玦的面前险先忍不住亲自上手去检查其伤势,语气有些冲,“人的欲望如同决堤之水,坐在那位置上,是疯了才不想保全自己的江山。”
“我无碍。”宋玦苍白地扯出一个笑来,“可保全的代价成本太大了,有些的他不是不懂,也或许只是故作糊涂。
半壁江山守不住,一半的一半也未尝不可,总之他只要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还是皇帝,还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和醉生梦死的富贵。
胡族历来觊觎我大周的疆土,若能入主中原,谁愿意呆在漠北,他不怕遗臭万年吗?”
白诩难以置信:“你是说……不会,他怎么敢引狼入室?”
“谁知道呢。”宋玦嗤笑了一声,“皇帝让平阳随军出征了。”
白诩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你那个小青梅?”
“国家本就没有太平几年,权贵们还肆意挥霍,国库空虚,物资什么的都跟不上,他让平阳去,是没打算胜。”宋玦解释道,“我并不是说平阳没有才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这世道,女子要胜出男儿许多才会被人所看见,也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被人看见。
凭镇国公之将才尚需女扮男装才有了被人赏识的机会。
武安侯没去,平阳去了,皇帝以为她是胡闹,权随了她,若战死疆场,襄王也怪不了他。
他忌惮襄王久矣,一直在找下手的机会。
流血牺牲的是平民百姓,可对于王公贵族来说,求和的成本也远远比战争要低得多,至少没有人愿意掏空家底充作军饷。”
“真是……”白诩一时无言,他倒是没有去这样深地去想那人。
“以史为鉴,若世人真的能够以史为鉴,天下之势又哪里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如今分的太久了,也到了该合的时候了。”宋玦一直觉得这句话太过理想,对于世人来说如此,对于皇帝来说更是,莫说以史为鉴,便是忠言逆耳也是难以听得进的,毕竟那可是“天子”。
白诩哑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来:“对了,父王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见你,晚些或许就要请你赴宴了。”
宋玦意味深长地瞧着白诩:“是念叨我?还是念叨我带来的东西,亦或者是我身后之人?”
白诩答非所问:“我父王不像我,你小心些。”
宋玦觉得有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向他提起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父王是礼贤下士之人,我不曾诓过你。”宋玦远赴千里,他手中的筹码足够诱惑,怕的无非是选错了人,白诩再三强调也不如宋玦亲自去接触的好,方才的提醒倒显得画蛇添足了。
宋玦答:“见汝,便知汝家风。”
他们的答非所问又好似一问一答。
彼此心知肚明,今日的宴会并非重点,而今夜的商谈是开始,是基石,是重中之重,关系到他们来日。
这天下风云变幻,而我想奠定乾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来请宋玦了,这样大的排场只为宋玦一人,怕是一场鸿门宴。
宋玦调侃白诩道:“你明知你父王会来请我,我又怎么能休息几日?”
白诩稍显尴尬:“若你不想,大可推诿,或者我替你回绝了。”
“不必。”宋玦摸了摸袖中的锦囊,莞尔道,“毕竟等不及的,又不止是你父王。”
这样多年,我也早就等不及了。
“那好,天色尚早,你先休息。”白诩斟酌着语句又道,“院中的仆婢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可以随意使唤,不为监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人牙子那再买两个来。”
宋玦失笑,随即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白诩说道:“或许我的经历给了你错觉,但我并没有那样多疑。
并非所有的君臣都如我朝那般,历史上君臣佳话不少。
有道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既然来了,就希望诸君是能够上下一心的。
天下未定,我们既有同一的目标,又何必互相猜忌。”
白诩会换位思考,有些想法是站在宋玦角度上的,可到底不是宋玦,不能真正了解他的想法。
那样豁达,或许还是不够了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白诩莞尔:“如此便好。”
说着白诩便推门离去,那道欣长的背影那样的肆意,宋玦仿佛瞧见了少年时的自己,但又不是……
可那是即便再怀念也回不到从前,宋玦长舒了口气,他总在逼着自己朝前走,为了那些逝去之人,更为了活着的人,所幸这条路上并非孤身一人。
宋玦同样走出了门,问随侍在门口的小厮:“那个跟我来的小孩儿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厮低眉顺眼道:“回公子,安排在左厢住下了。”
宋玦又问:“你叫什么?”
小厮答:“回公子,奴名唤杜仲。”
“从前是伺候白诩的?”宋玦是从他的名字里察觉出的,也或许白诩那还有荼蘼、合欢、黄芪、当归什么的呢?
杜仲并未答话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不言语是为默认,宋玦道:“你带我去,以后便跟着我罢,不必拘谨。
你家公子的朋友,应当不难伺候。”
“是。”杜仲引着宋玦到了院中左侧的一间房门口。
来的路上,宋玦还瞧见了这院中似是还有小厨房,其中传来点心的香甜味,像是某种奶糕,多年未尝过了,这里的师傅做的应当是正宗的罢?
杜仲停在了门前:“公子,便是这里了。”
“好,你先下去罢。”宋玦其实已经并不大习惯有人伺候的日子了,原本他也不是那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性子。
至于周礼,那便另说,或许是爱屋及乌,总觉周彧身边的人都有趣极了,且心思纯粹,一眼便瞧得出他们在想的什么,便忍不住想要逗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玦抬手轻扣门扉这才推门入内,开了门便见坐在桌前的少年对着一桌的糕点蜜饯发愣。
“怎么?还不饿吗?还是说你更喜欢路上的那些干粮?”宋玦说着顺手关了门,坐在了钱虎身侧的位置。
宋玦来了,钱虎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复杂,而后晃了晃脑袋:“不是。”
宋玦瞧出了他的心思:“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钱虎垂下了目光不去看宋玦,犹豫间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镇西王府的小王爷这般对待?”宋玦替他补全了言语,“其实一开始你便猜测我出身不凡不是吗?
怎么了?现在怕了?”
“我不怕你,只是尊敬你,但你似乎……”钱虎一副苦恼的模样,找不出词汇来形容这样的感觉。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值得你尊敬?”宋玦失笑,是小孩儿见的太少了,这天底下多少人一生都困于方隅。
晨钟暮鼓,小桥流水人家,这样也未必不好,若是太平,还真的想过上一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