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脱离早高峰拥挤人群,走出地铁站时,雨滴却不识趣地向下坠落。
抬头望一眼钢铁森林窄缝里灰白的天空,齐诗允撑开伞,一路往公司方向快步小跑。
进入升降梯,被淋湿衣衫的某个男职员一面擦拭镜片,一面小声抱怨天文台预测不准。几个女职员挤在另一侧,正兴奋讨论某个朋友实在好彩,竟在附近新开业的日料店偶遇某位当红炸子鸡。
或许因为空间狭小,令头脑有些发懵缺氧,齐诗允已经记不起她们几秒钟前讨论的那位帅气男星姓甚名谁。
她略显疲累地默默伫立在陌生人群中,现在只大致记得,自己做了许多怪梦,今早差一点就睡过头。
好像梦见爸爸,又好像梦见程泰……
齐晟曾经对她的严厉与温柔又浮现脑海,而那矮胖男人的诡异笑容令她愤怒又有些害怕……就像自己是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在家中遇见他上门「做客」时一样。
程啸坤还被拘在差馆,也不知那老鬼究竟如何。
可雷耀扬半点风声都不肯跟她透露,又神神秘秘消失了一夜。
算起来,从上礼拜被差佬带走已经过了四天。
VIRAGO除了施薇知晓内情,其他同事应该都不知她今天会出现在公司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已吩咐周律师替她投诉那两个阿Sir,但那位大佬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而她那些莫须有「罪名」,也不知是否有机会澄清……
果不其然,刚踏入大门,许多双眼都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空气都变得微妙。
只不过,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奇怪目光,众人神色里都是欣喜。
这场面令齐诗允微怔,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大家早晨——”
“M啊允姐~”
“快尝尝我今早过海给大家带的手信!全澳门最正宗!”
齐诗允的问候还没讲完,与她同一个部门共事的Selena?Lee满脸笑意,上前亲昵挽她,一直走至茶水间。
只见长长桌面上,十几个卡其色纸盒整齐码放,Selena打开其中一个盒盖,内里酥皮酥到掉渣的葡挞诱人味蕾。
焦糖融合奶甜香味扑鼻,弥漫在茶水间每一个角落。
齐诗允轻轻捻起一个拿在手中,温度令她心中动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哗,还是热的…”
“Selena…谢谢,辛苦你大老远带过来。”
“哗~Yonan你不知啊,她今早差点都要折碌柚叶帮你去衰……”
此时,整个公司最彪悍的男人婆Anita慢悠悠踱过来冷哼一句,随即便得到Selena一个向后肘击加白眼,这哼哈二将又开始打打闹闹。
几人倏地笑作一团,气氛是不曾变改的融洽。
但刚送到嘴边的挞皮还没咬一口,备受感动的齐诗允一下子回过神来:
“欸……”
“你们怎知我今天返工?”
闻言,Selena顿时眉飞色舞,更加忍不住笑意:
“你被阿Sir带走那天,我同Anita去天桥底下找盲婆算过,讲你一定逢凶化吉喇……”
“允姐,个盲婆嘴巴好灵的,她还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Anita一脸旺夫相,两年之内就要嫁——”
“嫁嫁嫁,嫁你老豆啊?”
“等我嫁你老豆做你老母,天天给你汤里下泻药!”
Selena后半句戏谑全都被身旁羞愤的Anita强行捂回嘴里。两个人争吵嬉闹间,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高跟鞋声。
不用看,谁都知是施薇。
女人窈窕身段出现在茶水间门口,齐诗允看到对方暗自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心中歉疚更深。
半个钟内,盒中葡挞被一扫而空,余留片片不规则碎屑望住办公室天花板。
甜食似乎能让人短暂忘却烦恼,施薇抿一口热鸳鸯,也懒得管今日摄入糖分是否超标。
她挑挑眉,只觉得奇怪:
“我还以为雷耀扬已经告诉你,他居然什么都没讲?”
“其实礼拜五那天,带走你的两个差人已经来公司当面致歉,所以当时大家都知你被冤枉了。只是怕你心情不好,才一直没有打扰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齐诗允也愣住。
她实在没料到那男人能把两个差佬投诉到这种程度。因为若是真的仔细计较起来,自己早已不是清白良善的本港好市民。
那日被抄家似的满地狼藉还在脑海,她环顾起被重新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心中歉疚更深:
“…Vicky,多谢你帮手,我真的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实话讲…我不知以后还不会有比那天更恶劣的事情发生…我真的害怕会影响公司声誉,也不想你跟大家的努力白费……”
放下手中茶杯,施薇略作严肃神情,一口否决对方想法:
“Yoana,千万别同我讲你要因为这件事辞职。你入公司前我已经讲得很明白,更何况这又不是你的错。”
“其实雷生在你出警署那天他应承过我,以后他的事绝不会影响到你工作。”
“好喇,你只管安心升任公关主任,马上九七回归,我手头还有好多项目要你帮忙。”
几句话,将齐诗允重重顾虑一扫而空。她拉住施薇温暖细腻的手,只觉内心感激到无以言表,同时燃起一腔急于投入工作的赤忱。
下午放工前,方女士来电,要女儿回家前先到一趟清和酒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下红色的士,发现本应该是用餐高峰时段的酒楼冷冷清清,一场绵绵小雨过后更显凄凉。
几辆熟悉平治泊在街沿,只见加仔门神一样站在楼下入口处吸烟。他看到齐诗允,立刻踩灭烟蒂迎上前。
“…做什么?”
“叁合会清场搞聚餐?”
见齐诗允神色疑惑,寸头男人有些无所适从。他挠挠后脑勺,只说自己大佬等她多时,随即拉开玻璃大门等她进去。
二楼灯光明亮如旧,只是不似寻常有大批食客光临,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女人看见龙凤大礼堂前正中央那桌,雷耀扬背对着她端坐,而一旁的方佩兰表情凝重,气氛有些莫名压抑。
“阿妈…?”
她心中预感不大好,仔细一看,就看见中年女人双眼红红,显然是哭过。
见到宝贝女仔出现,两行泪又从方佩兰眼眶内涌出。雷耀扬则贴心递上面纸,似在低声安慰对方。而齐诗允愣原地踟蹰不前,直到男人默默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头过来:
“诗允,这里有你爸爸的东西,我来转交给你和伯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语气很轻,可这句话分量却很重。女人脑中乍现昨晚一夜怪梦,心脏跳动频率瞬间快了好几拍。
眼见齐诗允脸上浮现惊异神情,方佩兰站起身向她走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情绪出奇激动:
“…阿允。”
“你爸爸他…你爸爸终于可以瞑目了……”
末尾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发出的轰然巨响,在她体内每一条神经中迅速爆开。
程泰…
死了?
女人难以置信,回抱住母亲的同时,双眸亦看向不远处对她微微颔首的雷耀扬,渐渐地,泪眼朦胧。
这十九年来,踏过太多荒烟蔓草,走过太多崎岖坎坷,压迫在母女二人心中多年的仇怨…终于在这一刻被烈火焚净。
但不知为何,一丝莫名隐忧同时在齐诗允思海滋生。
本以为自己会因恶人受到应得惩罚而感到百分百高兴,可有某种怅然悄悄游走在胸腔里,令她不知所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须臾,整层空间变得阒静。
叁人坐于桌前不语,程泰鲜血淋漓的几张「遗照」被反复确认过后,终于被置于一旁。
齐诗允双眼泛红,认真翻阅桌面上的地契,手指不停抚摸父亲亲笔书写的姓与名,仔细研究文件上每一个字。
据说观塘这两处地皮,都是齐晟当年抵押给傻佬泰,用于快速换取巨额周转资金。
现在只需齐诗允动笔签字,使用权便都归她所有。
但在她印象里,爸爸积累的产业远不止于此。只是更多的,雷耀扬表示时间太久,已经无处寻获。而比起这些,现在她更想要知道程泰真正死因,想要知道那恶鬼对爸爸痛下杀手的理由。
她也想知道…身旁这男人到底冒了多大风险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因她…招致更大麻烦?
想问的话,几度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但对方似乎是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疑问,雷耀扬腹稿已久,自是应对如流:
“当年ICAC成立,老廉那帮人查得很严。吕乐首当其冲成为调查对象。”
“在他离港前,湾仔、尖沙咀都还有很多他未来得及处理的产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程泰是在后来辗转接手他名下几间雀馆和酒家继续经营,但是每月的分红和大部分收入都要交到加拿大。”
“起初大家各自相安,就在最近几年,两人因为利益冲突过多导致关系不睦。”
“诗允,一九九五年,程泰遭枪击进了东华医院那天,你肯定记得。”
“当时就是吕乐安排的杀手,只因为他穿了避弹衣,所以才逃过一劫。”
男人语气从容神情笃定揭开序幕,继续为程泰死于他人之手的「真相」拉扯铺垫。
齐诗允自然记得那个雨夜。
而当下的复杂心情,也与彼时毫无二致。
“所以这次……也是吕乐的人?”
“还有这几天内,到底发生什么?他当年……为什么非要置我爸爸于死地?”
“就仅仅是因为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便程泰死状可怖,但一想起父亲当年惨状,她依旧忍不住愤恨咬牙。只可惜她未能亲眼看到杀父仇人是如何被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否则,积压十几年的恶气可以释放得更酣畅些。
被问及重点,雷耀扬端起面前茶杯小口啜饮,开始避重就轻:
“诗允。”
“这世上,就是有人会为了钱财不惜一切代价。程泰贪得无厌,且势力太强,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过易如反掌。”
“当年的事我也是背后调查才知道,他曾花大笔钱买通法官和陪审团,加上很多证据链断裂,所以你们才会接连败诉。”
“程泰洗钱逃税的事你也知道,最近就是因为IRS加派的专员和国际刑警准备到港逮捕他,所以才会狗急跳墙……”
“只是他没有料到,吕乐的人会快一步找上门。”
撇清关系的话说到这里,不能详述的真相都被悄然隐瞒。在齐诗允来到这里之前,方佩兰曾小心翼翼问过他,齐晟的死是否与雷氏集团有关?
虽然他也考虑到这一层,但这一问还是令他有些出乎意料。好在雷义掩盖真相不惜花费财力物力,所以自己凭借叁言两语,也能打消方佩兰心中疑虑。
少顷,他看向桌前两个神色复杂的女人,继续转移问题重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总而言之,人已死。今后你们都安全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们。”
他说完,一旁的方佩兰再次泪流满面。
她牢牢握住女儿微微颤动的手,心中对雷耀扬无以言谢,亦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而齐诗允抬眸,试图从这男人镇定自若的态度中寻获她那丝隐忧的来源。可她并不知对方早已筑好防备,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
与此同时,雷耀扬也在心中不断自我安慰。
方才他陈述的所有,都是有铁证存在的事实。他没有欺骗她,他只想要她平安无事,他完全是在为她着想……
目前只有将背后真相以这种方式掩藏,才是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方法…即便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远处,白绿色天星小轮起起伏伏,码头上路人行迹疏落,尖东海风摇摆,吹散男人指缝间盘绕起的烟雾。
齐诗允双手抱臂,靠在围杆边有意无意观察雷耀扬侧颜。总觉这几日,他变得有些陌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现在为止,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大仇得报的畅快自然是有,但愁绪也漫上心头。
下午乘车回佐敦的途中,电台新闻里播报警方成功抓获和合图两个核心成员的消息。而且短短几日之内,不可一世的湾仔皇帝销声匿迹,但谁也不知,嚣张跋扈的他已经殒命……
该说东英奔雷虎无所不能,还是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
“被我型到讲不出话?”
弹掉烟蒂,雷耀扬扭过脸,拉她手攥在掌心,笑得惬意。
“嘁,自恋狂。”
“我是被你惊到讲不出话。”
女人剜他一眼,忍不住嘲讽反驳。即刻又转脸,望向泛起粼粼波光的斑斓海面。
适才,当着阿妈的面她没有问出口,但她深知程泰一死,港岛黑白两道肯定会有不小动荡。而他最宝贝的仔现在身陷囹圄,可最终罪名未定,难保不会成为日后祸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诗允思索片刻,还是对雷耀扬说出心底忧虑:
“……程啸坤…”
“他以后…又会如何?”
说话间,海风轻轻拂动男人额发。他神情平和看向她,语调却阴冷淡漠:
“他会坐监,到死为止。”
风中飘曳着雷耀扬蔑视又笃定的尾音,短短八个字,却已经将那人渣结局宣判。
他转身反靠向铁质栏杆,又启唇道:
“二十克可卡因,按量刑足够他在监牢度过五到八年。”
“而这五到八年之间……会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知?何况憎他们父子的人,不止你同伯母。”
听他说完,齐诗允心中立即明了,顿感一股寒意满布皮肤。但这个关键时刻,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便程啸坤不藏毒也是个社会败类,这些年如果不是靠傻佬泰名声庇荫维护,谁又知他手上到底几条人命?
解恨情绪似乎释放到极点,她与雷耀扬达成默契共识。
须臾,齐诗允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只觉令她迷惘的未来都随仇恨消散而变得清晰,但面对身旁不惜一切为她的男人,心内始终觉得歉疚:
“雷生,就算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但做被我利用的复仇工具…感觉一定很糟吧?”
“我猜你是不是时常在想:这女人真是茶煲,怎么跟她拍拖还要负责帮她做这么多事?”
她半开玩笑把真心话说出,见身旁男人的表情从假意的不屑和故作生气,渐渐变成忍不住失笑的摇头无奈。她又乘胜追击,问得十分认真:
“雷耀扬,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空气似是安静了几秒,在揣摩彼此思绪的罅隙里,他转过脸与她对视,态度也变得严肃又正经:
“其实我常常在想,你是否会在未来某一天后悔认识我?”
“…毕竟,我从前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怎么憎我都是应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完全表述的心事都欲言又止,雷耀扬像是习惯性躲避,又将视线转移至飘渺无垠的远方,略带遗憾般感慨:
“而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情深款款的话语绕在耳际,令女人双眸里又闪动起晶莹。但这些天好像哭过太多次,齐诗允实在不想再落泪。
须臾,她低下头,嘴角带着微颤的酸涩笑意,嗔骂他一句「痴线」。
夜色悠然,货轮汽笛声渐行渐远,两人似乎许久未能静下心来谈天。
说话间,雷耀扬神思又逐渐回溯到几个钟前,想起方佩兰对自己倾诉的那番肺腑之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珍爱与呵护。
而宋曼宁却对他说,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只要回想起与她见面那晚,不甘与落寞又涌上心间。他踌躇几许,面向身旁女人,想要获得一个确切答案:
“诗允,父母是不是天生都会爱自己的骨肉?”
“就像伯母对你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齐诗允转头与他眼神交汇,看到他瞳眸中,被海面折射出几粒零碎的光。
而在这阵疑问中,他又微微犹疑了几秒,将视线瞥向远处,沉声道:
“可是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她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不同于之前几次被动聊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过往。
此刻,齐诗允脑中蓦然闪回许多画面。想起第一次在他家中醉酒时他的愤怒与落寞神情…想起前几日他那双泛红的眼里,透着不同以往的脆弱和不堪。
从事新闻行业多年,自己几乎是阅尽人生百态。她曾见过许多抛弃亲生仔的父母,就连曾与她共事的陈家乐,也在父母离异后变成一个「孤儿」。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直观感受到,即便父亲早逝,即便家境一落千丈,她也一直都成长在方佩兰的关爱与庇护下,不曾少过半分亲情……
所以现在的她,实在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可雷耀扬的母亲,何以会对他说出那样剜心的话?齐诗允鼻头一酸,忽然觉得胸口发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脑中思酌片刻,她倚靠在男人坚实臂膀边,说得轻声细语:
“阿妈以前同我讲过,感受我她肚子里慢慢长大,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她记得第一次胎动,也记得我快出生时的阵痛…她说,我与她共享了快十个月的心跳,所有变化,都是她将为人母的喜悦……”
“…但是阿妈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好几个钟…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有了我……”
眺望一艘渐远的渡轮,她开始细诉方佩兰不久前对自己提起的往事:
“我刚满月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远房姑婆来探望。”
“姑婆略懂占卜,性格爽直,但是讲话也口无遮拦。她看过我八字,当时就断言,说因为我出生年份和时日不大吉利,家中必会有灾祸连连……”
“阿妈听过当然不肯信,爸爸也觉得荒谬至极……”
“但没过多久,人造花厂发生六七左派暴动,工潮一直持续到年末。爸爸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几年之后才慢慢扭转局面。”
“……自从我记事起到成年,陆续都有人讲过我八字太硬。更过分的…还讲我会克死父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生,这些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其实我曾经一度在心里怪自己,爸爸的死…除了程泰作恶…是不是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出生,他是不是就能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齐诗允声线有些略微发颤。而知晓一切的男人不忍也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一想起程泰对他讲过的那些话、想起雷宋曼宁细诉的那段过往,只觉得于心有愧又无力辩解。
可明明错误的源头,是雷义的偏执和阴狠,是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纳的旧情……
自己与她,又何错之有?
思绪如麻,他怔怔望向海面无言以对,女人却慢慢松开挽住他的双手,挺起身与他相对而站,眼神坚韧到不可思议:
“雷耀扬,每一个人的出生都不能提前作出选择…你不能,我也不可以。”
“我在想…或许,她说出这句话也有她的苦衷……”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的出生,并不是你的错。”
齐诗允伸手轻轻触上他的脸,说得认真又恳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有些事注定不能变改。但我们既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要为了更有意义的将来活下去。”
“不要害怕,不论何事,我都会同你一起面对。”
对岸维港璀璨霓虹染亮半片海,也染亮彼此相望的眼。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获得释放,一直融及到灵魂深处的那道缺口……
但此刻,雷耀扬无法言喻这种滋味。像是终于寻得渴求已久的宽慰与救赎。刹那间,忐忑与不安渐渐消弭,胸膛顿觉炙热。
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彼此…也没有人,能有比这更复杂、更隐秘的羁绊。
他将她环入怀抱,双唇轻轻吻在她发顶,留恋在这温柔晚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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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廉:廉政公署
茶煲: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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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春雨洒遍石澳,新生与复苏交融。
而偌大雷氏宅邸中,气氛前所未有沉重。
叁楼室内,中年男人一脸疲惫,正熟练为自己系好一条深色领带。对镜好整理衣装后,他又再次拨打雷耀扬号码,对方却依旧是关机的失联状态。
起初,本想联系齐诗允找他,但几经犹豫,雷昱明最终还是将这荒唐念头打消。
他心中既忐忑又懊悔,不禁怀疑雷宋曼宁到港那夜,是否又对弟弟恶语相向。
当这座豪奢宅邸的继承者再出现人前时,家中众人都被他阴沉神情吓到不敢出声。
步入会客厅,他看到远处环形沙发上,已经成为富豪遗孀的雷太正和牧师交谈父亲身后事宜。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即便通身黑色装束,却难掩其霞姿月韵。
明明在雷义离世那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此时像是又换回从前冷漠面孔,除了衣着之外,他感受不到她丝毫伤心。
见雷昱明到场,牧师礼貌起身问候,雷宋曼宁也朝他淡然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明,牧师刚刚把仪式程序同我讲了一遍……”
“还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大合适,不如你———”
“雷太看起来精神焕发,神智比我清醒好多。”
“程序上这些小事,你做决定就得。”
话还未讲完,就被男人面无表情打断。雷宋曼宁神色自若,又转过脸,不疾不徐跟牧师交代几项她觉得不大满意的仪式细节。
沉着脸抽完一根烟,待牧师离开只剩下继母与自己时,一向冷静自持的雷昱明终于忍不住爆发:
“那天晚上你同昱阳说了什么?我怎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
“你明知爸爸临死前最想见他你却不让他如愿?他是你亲生仔,你怎么忍心几十年都对他不管不问?”
或许是鲜少见到雷大少动怒,中年女人眉弯微挑,仍旧端坐在原位不冷不热回答对方:
“这世上哪条律法规定女人生子就一定要有爱他的义务?而且你认为我同他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话好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何况他跟你爸爸的关系再怎么都不会恢复如初,你爸爸也不会病愈,何必做无用功。”
说话间,她用食指轻轻敲在边一沓草拟好的信纸上,神色显得不悦:
“阿明,知道你这两日在外面受苦没睡好,也知你爸爸过身你不好受。”
“但你太太因为你失踪好几夜都没合眼,已经病倒在家起不来床,你说,现在雷家出来话事的能有谁?你爸爸身后事我代为操劳不是理所应当?”
“风水师同我讲,二月初五宜安葬,出殡日最好在这礼拜之内。这份家族讣闻名单你先来过目,遗像照片秘书会拿来给你选。”
“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先失陪。”
听她讲完,雷昱明心中有气却又无从发泄。
两个人快一年未见,没想到,这位一向寡言少语的继母不仅做事井井有条,伶牙俐齿且有理有据,家宅内外都对她俯首帖耳。
那日房间里的监控录影带他反复看了许多遍,却看不出任何可以怀疑她对爸爸企图不轨的破绽,倒像是日久生情别离时的不舍与抱憾。
但雷昱明心中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爸爸与她独处时,她的眼泪与悲伤实在是真假难辨。而雷义咽气前,曾把他叫到身边,一再交代他要善待雷宋曼宁。遗嘱上虽已留给她无数家产,但他也必须赡养她至终老。
雷义患病这几年,这女人倒是照顾得妥帖,只是不知道为何爸爸去年刚病愈,她突然就要去澳洲休憩一年。
在他思索间,雷宋曼宁已经快要走出会客厅。
雷昱明浓眉深锁,徐徐站起身,有些恼火地向她追问道:
“如果葬礼上雷昱阳不出现,各界媒体和家族里那些人…你又打算用什么理由搪塞?”
“雷太,众口铄金,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听到这番诘问,中年女人不禁停下脚步扭过头,态度语气一如既往冰冷:
“父亲突然离世,备受打击的也不止你一个。”
“对外就宣称他病了,在国外暂时回不来。”
“阿明,年底就是回归首次代表选举,你也不想一个叁合会成员出现在葬礼上惹人非议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雷昱明声调压低,怒气却更甚:
“让我参选是爸爸的意思!现在比起那些虚名,我更看重昱阳能不能回家!”
“他并没有那么憎爸爸,我不懂你为何总在关键时候挑拨他们的关系!?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
或许是对于这些指责早已是习惯成自然,中年女人面无表情也不反驳。
或许觉得对方油盐不进,再继续下去也是无谓争执,雷昱明收声,神色不悦同她擦肩而过。
宽绰会客厅内,雷宋曼宁独自站在怒火后的寂静里轻叹,只觉身心都疲惫不已。
接近下午,九龙塘车行如常忙碌。
几个车房仔埋头擦拭展厅内的新车,另一侧库房中,加仔额间汗粒滚落,在车下认真调校底盘。虽已到收尾阶段,但也一分都不敢懈怠。
只因上礼拜下山虎乌鸦送来这辆叁菱GTO,嘱咐过今日会来取车。
但是近期又被雷耀扬临时安排其他「工作」,调校进度也随之被耽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楼办公室隔绝外界一切动静,气氛却格外怪异。
“大佬,真的不回去看一眼?”
“时间安排得很紧,你大哥讲,这个礼拜之内就要出殡……”
挂掉雷昱明电话,坏脑望向办公椅上垂眸看书的男人,可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神色,在他询问的间隙,又轻捻纸张往后翻了一页。
雷义凌晨过身的消息他已经清楚传达,但雷耀扬听过仍不为所动。接电话之前他只交代坏脑,只管声称自己在泰国谈生意,暂时回不来香港。
此刻,光头男人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雷昱明在那头已经明确说过会安排妥当,只要求他见父亲遗容最后一面…可当事人却一直悠悠闲闲坐在这里看书饮咖啡,看不出他有任何难过情绪。
昨日凌晨,除了傻佬泰、挣爆、细眼发几人一起下黄泉,阴阳路上陪伴雷主席的,还有前些天绑架雷昱明的那几个悍匪。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去一趟也无用。”
“何况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早该含笑九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被雷耀扬轻轻合拢放在桌面。他又抬眸望向坏脑,问及程啸坤近况:
“师爷今天去差馆回来怎么说?”
“他说程啸坤猜到自己老豆出事,一直叫他想办法让他出警署。”
“听师爷和我们的线人讲,这几日他不吃不喝,也不讲话。”
“线人还说,明天就要把他从差馆转到「老域」,下礼拜就开第一堂。”
光头男人将原话转述,皮椅上的雷耀扬亦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只见他将抽屉拉开,签过两张大额支票递给坏脑,又把几捆现钞摆在桌面:
“这段时间你和大家都辛苦,支票给你和Power,把这些钱分发下去,同他们讲今晚我做东。”
对方接过,知晓他转移话题对雷家避而不谈的原因,也不好再多口舌。应承后,便按他吩咐离开办公室。
而就在他正出门的空档,一头「拦路虎」蓦然出现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坏脑定睛一看怔在原地,心不由得忐忑。
谁也不知这男人在里这站了多久,但幸好办公室隔音足够好。
只见对方摘下墨镜在手中把玩,脸上是万年不改的顽劣表情:
“哗———”
“这么多银纸?雷总果然财大气粗,坏脑哥,有冇我的份?”
男人虽是玩笑,言语里却一如既往的带刺。坏脑知他脾性,礼貌问候对方同时,也刻意将话题岔开:
“乌鸦哥,来取车啊?”
“大佬托我办点事,走先。”
闻言,乌鸦笑得意味深长,抬手摸摸男人打过蜡一样反光的脑袋,算是放他一马。
听到这神憎鬼厌声音,雷耀扬也从缓缓从皮椅转过身,看「衣衫不整」的陈天雄又要来搞什么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男人熟门熟路走进办公室,一副来找他讨债模样。
“来取车直接找加仔不就得,锁匙不在我这里。”
而对方不回他话,大马金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里,将一双长腿交迭起搭在茶几,似小儿多动症般晃来晃去:
“最近几日都不见你,又在忙什么大生意?”
“大家都是同门,钱不能都让你一个人赚吧……”
“呵,你那些盗版光碟卖得不是好红火?坏脑同我讲,成个广州富越广场、深圳蛇口泰半都是你的货。”
“论揾钱门路,你也差不到哪里。”
两个男人隔空打太极,谁都不挑明对方言语里的弯弯绕。
空气凝结沉默,雷耀扬懒得再多讲,又继续低头看书。
直到乌鸦觉得百无聊赖站起身走上前,玩起对方办公桌上一个昂贵跑车模型时,终于忍不住这几日心中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老板,报纸上登出硬壳太子爷藏毒被抓…都过去这么多天他老豆还没动静,是不是好奇怪?”
“你是傻佬泰世侄,你知不知内情?”
闻言,黑发男人抬眼看他,靠向椅背轻轻耸肩反问道:
“从年初我就没同他见过面,怎会知内情?”
“新闻上不是讲藏毒证据确凿?或许是泰叔在帮那傻仔疏通关系,现在能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番推诿托词,乌鸦自然半信半疑。
据他对程泰的了解,亲生仔出事,必定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且高文彪和挣爆最近也没出现,更加重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而眼前的奔雷虎同他虚与委蛇,分明是有所隐瞒。
男人顺势坐上雷耀扬宽绰厚重的实木办公桌,身体向前凑得更近,玩世不恭中透着股难得正经:
“曹四那边,阿大已经同邹生确定动手时间,他让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还有,我今早收到风,昨天陈耀带着洪兴几个堂主去了清迈,我猜,他们应该是打算让蒋天生的胞弟出山接手社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讲「邵氏」那帮英国猪好像也接触过蒋天养,如果以他的财势重振洪兴———”
果然,话还未讲完,面无表情的雷耀扬浓眉微动,似乎终于来了兴趣。
与邹生合谋围猎曹四的初步计划,那日在渣甸山时,骆驼也私下同自己说过。只是他没想到…政治部那帮残党,会这么快找上蒋天养。
不过眼下形势看来也不奇怪,硬壳龙头见首不见尾,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让东英坐上地下世界头把交椅。
“呵,蒋天养……”
“我在泰国那几年也听说过他,土皇帝一个,做事狠过蒋天生。”
想起还没处理的上任铜锣湾揸Fit人,雷耀扬若有所思道:
“乌鸦,陈浩南那边不要出差错,最好直接灭口,免得大家夜长梦多。”
桌面上的男人一听,放下手中沉甸甸的跑车模型,笑着朝对方不屑道:
“哗?雷耀扬,你在教我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扑街不用你插手,万一傻佬泰真的出事被人收皮……等到蒋天养接手洪兴,以后整个铜锣湾又该怎么算?你想过未啊?我劝你还是早一步做打算。”
“东英这几年确实靠你的四仔和「邮票」赚了不少…但是阿大已经明令禁止东英今后都不准碰粉,你还是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再来管我。”
心中知晓下山虎此番就是来试探,雷耀扬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好喇,我还有好多事要忙。”
“一共两万四,麻烦你把费用结算清楚,下楼取车走人。”
见皮椅上的男人起身送客,乌鸦眉头一皱,开始耍起无赖:
“哇!我好歹是你VIP客户,都不请我饮杯咖啡就想赶我走?!”
“雷耀扬,我真的要去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你个奸商!”
而对方听过,一副「祝你成功」的无畏表情,随即将费用清单递到乌鸦手里:
“陈天雄,我的车行连一颗螺栓都是明码标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就算告到「肥彭」那里也冇用。”
须臾,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呛中取得绝对胜利后,雷耀扬终于将这狗皮膏药般的下山虎送走。
眼见那辆叁菱GTO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内,他随即拨通一个电话联系泰国那头,着人打听乌鸦消息来源的真实性。
放下听筒,男人颓然靠回椅背,释放心底压抑已久的疲惫。
或许在知晓所有真相前,紧张的父子关系尚有涣尔冰释的转圜余地,雷义过身前,他也一定会赶赴。
可现如今,除却雷昱明之外,对于那个形同虚设的「家」,他只有更复杂的憎恶。
一夜之间,这座城在回归前又有翻天覆地变化。
经过法庭两轮审判,和合图太子爷入狱已成既定事实。而因此变故突然销声匿迹的湾仔皇帝,成为各类报章杂志八卦对象,也逐渐沦为坊间闲话谈资。
龙抬头那日,新宏基集团董事长过世的爆炸性消息传遍红港。
当天,政要名流齐聚,前往吊唁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葬礼规格声势浩大,场面甚是隆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操持葬礼劳心劳力,雷宋曼宁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
凡来者都感叹人生无常,或安慰或奉承富豪遗孀的同时,私底下也对此刻未能到场的次子雷昱阳感到好奇。
长子雷昱明礼貌迎来送往,但对于继母的一番打点并不买账,总觉她作秀成分大过真心。
时间接近傍晚,雷昱明前脚刚送走立法会代理主席,便看到秘书匆匆向他赶来:
“雷生,VIRAGO公关公司的齐小姐想要见你。”
听到这消息,男人略显阴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和缓。
在秘书和几个贴身保镖护送下,他穿过熙熙攘攘人群,看到一个高挑女人背对着,站在灵堂堆山码海的悼念花牌附近。
雷昱明双眼即刻搜寻四周,却没有他心中所期待的另一个身影。
失落情绪在接近她的那一刻被掩藏,男人嘴角微扬,主动上前问候:
“齐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齐诗允转身,看到略显疲惫的雷昱明神情和煦,终于感到稍稍安心了一点。但想起对方日前疑似被绑票经历,又突然遭受父亲离世…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宽慰。
略微怔了几秒,她取出手袋内两份厚厚奠仪,神情恳切地递交给对方:
“雷生,你好…”
“我Boss施薇这两日不在香港,但她听到消息,也知道这次葬礼不收帛金,但还是托我一定将她的心意交给你……”
“噢,还有这份,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你节哀顺变。”
雷昱明含笑点头,示意身旁秘书接下齐诗允手中奠仪,又向她轻声致谢:
“多谢你同施小姐。”
“其实也有亲友送来慰问,我们很感激大家的心意,这部分资金,我们都会转赠到慈善机构。”
说罢,他稍作停顿,又看似关心地嘱咐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小姐,今日这里人太多,现在时间也不早,你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让你男友陪住你……”
殡仪馆里里外外都嘈杂不已,这里也不是偏僻地段。但听到这番话女人不禁多想,或许是这位富豪已经有绑票后遗症才会如此?也不知那几日,他到底经历怎样的劫难……
但雷氏和警方都力压这个消息,她也不好再多说往对方伤口上撒盐。最终只能佯装不知,将这秘密深深压在心底。
倏尔,她淡淡一笑,眉眼里生出几分安定的喜悦来:
“多谢雷生关心,他正在外面等我。”
闻言,雷昱明愣住,胸中顿觉一阵热涌。
原来雷耀扬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某处?原来爸爸的死,他还是在意的……
在思绪游离的瞬间,又有两个人他们走来。
一身黑色丧服的妻子搀扶着雷宋曼宁行至雷昱明身旁,她不经意间扫了眼样貌年轻靓丽的齐诗允,表面虽已做到自持稳重,但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昱明,婆婆有点累想要先回去休息,今夜我陪你守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回过神来,看到继母确实满脸疲惫,也不再咄咄逼人。即便私下不睦,但在人前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
而就在雷宋曼宁抬眸看到齐诗允那瞬,瞳仁闪过一丝幽微的光亮,心中也五味杂陈到讲不出话。没想到,那日在照片上见到的女仔…此刻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不足一米距离。
可这是她杀父仇人的葬礼……
她不可置信又羞愧难当,不经意间松开被儿媳扶住的手,几乎是有些失礼地盯住齐晟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齐诗允略显尴尬,但出于礼貌,也只能以笑容回应对方,场面也慢慢有些微妙改变。
最终,还是雷昱明率先开口缓解气氛,向她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之前同九巴有过合作的齐诗允小姐,代表公司前来祭拜爸爸。”
待他说完,妻子便明了这是丈夫被绑那夜「共进晚餐」的女人,脸色顿时更加不悦。而雷宋曼宁嘴角难得浮起一抹温和笑意,主动向齐诗允伸出手:
“齐小姐,你好。”
“雷太好,请节哀,你多多保重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人有些地受宠若惊回握对方,也只能连忙应承。
因为她实在没想到,一向以冷脸着称的雷太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而此刻,雷宋曼宁像是忽略了在场所有宾客,眼里只装得下挚爱的亲生女。
雷太仿佛对这女人一见如故,不明所以的儿媳站在一旁只觉奇怪,而雷昱明似乎是猜到那夜雷耀扬与她相见时,一定是提到了齐诗允。
只是这区别对待得太明显…也令他一头雾水。
离开殡仪馆后,齐诗允走至对街,上了雷耀扬的车。
听到动静,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看一袭得体黑裙的女人正准备系安全带。
“有没有见到雷昱明?”
他似呷醋般启唇询问,好奇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担忧。
齐诗允却没注意到男人微变的表情,只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到,可能是操持葬礼太费神,也可能是被绑票受了折磨…他看起来好累。”
“我刚刚还见到雷宋曼宁,她看起来也不大好。”
“不过她好奇怪,雷太她居然会主动问候我……”
闻言,雷耀扬心中略感讶异,随即转头看向对方。
因为工作上多种关系盘根错节,今日让她前去祭奠杀父仇人实属无奈。同时也觉得雷宋曼宁的示好有些目的不纯,但也不好将心底想法宣之于口:
“如果觉得奇怪以后就少接触,谁知这些「蓝血」有什么鬼主意。”
“这下你见到雷昱明平安无事,可以放心了?”
“嗯,但是……”
“去年见雷主席时还觉得他身体好硬朗,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过身。”
女人垂眸叹惜,可她并不知身旁的雷耀扬怀有与她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也并不知,她方才前去凭吊的雷主席,竟是谋杀她父亲的幕后主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在车内沉默,看来往宾客各种假意寒暄。
须臾,雷耀扬轻轻拉过她手紧扣,试图将话题变得轻松点:
“小朋友,下月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男人眸光和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愧疚,齐诗允莞尔,像是在认真思考:
“……礼物…”
她凑近,把右手悄悄伸进对方西装领口下,在他质感极好的衬衫上来回撩拨:
“…雷生”
“你干脆把自己绑条蝴蝶结送我好了,最好是全裸那种————”
听过,雷耀扬笑笑不语,慢慢放开她手又撑握住方向盘。
驾驶座车窗缓缓上启的间隙,他转头便看见雷宋曼宁被簇拥在与她道别的人群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又即刻将目光错开。
分秒间,前置引擎在瞬间发出急不可耐的咆哮。
一阵极强的推背感扑面而来,齐诗允贴紧座椅有些不知所云,或许是因为她刚才的言语挑逗?但想要反口,却发现为时已晚。
不出半分钟,黑色法拉利并入车流,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须臾,路边另一架豪车也缓缓驶离。
从齐诗允坐上车直到离开,都被雷宋曼宁看在眼里。雷耀扬的冰冷态度也令她感到情绪复杂,她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但只要一回想起那对与齐晟极为神似的双眼……只觉懊悔汲满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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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域:域多利收押所
肥彭:坊间对香港最后一任港督彭定康的戏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浴室里雾气氤氲,水流声淹没彼此呼吸,淹没彼此不想显露的心事。
男人宽阔胸膛紧挨着女人后背,温热池水将彼此身躯毫无阻隔地包围在一起。
齐诗允双臂抱膝坐在浴缸里默默不语,雷耀扬将她围在自己身前,神色也是同样沉静。
他抓起浴球,在她后背轻轻擦拭,研磨出许多细密泡沫滑落到她胸口时,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寂静:
“在想什么?”
“怎么都不讲话?”
雷耀扬停下动作,一只手掌抚上她臂膀,对方也顺势靠在他怀里慨叹:
“我在想,真是世事无常……”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现在居然变成一张遗像摆在生者面前……”
话未说完,脑海里又倏地闪回在灵堂内的画面。
在等待雷昱明期间,她注视那张遗像许久,竟发现,雷耀扬与雷义五官相貌有些神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到怪诞诡奇同时,也从心底蓦地产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在很久之前,她便觉得雷昱明与雷耀扬在气质上,有某种程度的一致。
从殡仪馆回到半山,齐诗允一直都试图甩掉这荒谬离奇的第六感。
他们只不过恰好姓氏相同而已。
全港姓雷的那么多,若是雷耀扬真有这样的老豆和大哥…何苦还要堕进江湖厮杀?
……私生子?更不可能。
她记得报章八卦都写雷主席深爱雷太,用情专一程度,令本埠泰半富豪都自惭形秽。
齐诗允又往男人胸膛紧贴,慢慢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当年爸爸过世时…我都不敢相信。明明头一天他还在电话里好端端同我讲话…”
“谁知第二日晚上,我见到的…居然会是他冷冰冰的尸身……”
听她敞开心扉对自己细诉童年往事,此时的雷耀扬说不出过多可以宽慰的言语。而她似乎已经对此事释然,比起第一次同他说起时,平静太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如若她知道…她最敬爱的父亲早就精神出轨自己最憎恨的那个冷血女人,一定也会觉得难以置信,和自己一样无法接受……
适才,在殡仪馆外等待她的那段时刻,雷耀扬麻木的情绪中还是有幽微波澜。
回溯童年时光,雷义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即便是他的小小关怀,也能让年幼的自己感到无比高兴。
而自己年岁渐长,越发觉得这种行为是一项服从性测试、一种恐怖的精神虐待。他毅然决然选择逃离那个家,是压抑许久的青春叛逆使然,也是对自幼仰慕的权威作出极端反抗。
但在最近几次与雷义的频繁接触中,在看到那枚怀表中的合影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对自己确实有真切的爱与挂念…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真相太过难堪,他无法就此原谅。
这时,思索许久的齐诗允仰头望向雷耀扬,还是试探性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不过雷主席的孻仔也真是好奇怪,神神秘秘的,过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就连最犀利的狗仔都影不到…”
“雷生你神通广大,连雷昱明被绑票都知,那你知不知雷昱阳——”
还未等她讲完,男人眼底沁出狠戾,将虎口嵌在她下巴,捏得她脸颊都变形:
“齐诗允,我不讲不代表我不在意,关心其他男人也该有个限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因为你太久没当记者?突然职业病发作?”
“我自问没那么大本事知道谁的下落和行踪。但不论是雷昱明也好,还是什么雷昱阳———”
“雷家的事就此结束,与我们无关的,以后别管那么多。”
雷耀扬故作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说话语调也冷若冰霜。
即便她现在全然信任自己,但对于这个无可避免的话题,他大概唯有佯装呷醋才能撇清嫌疑。
扼住下颌的手指稍稍发力,就捏得女人两腮都发酸。
吻在未能预料的间隙落下,阻住呼吸,鼓动心跳,大掌覆住她被浴水浸泡的两团软糯,毫不吝惜地抓揉起来,指腹揪扯乳尖的力度更是肆意妄为。
霎时间,感到身后硕物抵在臀缝外,紧密相贴的肌肤再次滚烫起来。
肉茎顶端便轻车熟路找到那处窄小的缝口,连带着一波温热池水一同挤入。
顷刻间,女人被顶到周身颤抖,连同呻吟都软成水。
明明才结束一场狂烈的欢爱…可她无法抗拒对方这蛮横又霸道的攻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皮肉连续撞出闷响,激起浴缸中水花肆意波动跳跃,男人厚软双唇途径之地,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绯色印记。
齐诗允被困在他劲长臂弯下动弹不得,被撑满的肉壶胀得她酸软无力,只能一遍遍承受他愈加勃发的「醋妒」。
火红狰狞的性器整根没入花口,又挠痒般勾弄着抽出,拉扯出更多彼此交融后的混合物。
娇吟缭绕在整个宽绰浴室中,婉转余音在四处游游荡荡,听得人精神愈发高亢。
少顷,他将女人压在浴缸边缘,用下巴贴在她颈脉,柔和声线里参着些许阴冷:
“诗允,你说…是谁在干你?”
“清楚一点。”
“大声一点。”
被他各种招数「折磨」得语无伦次,齐诗允只感觉体内那根粗长阳物快要把自己顶到发狂,可当他骤然抽离时,失落与空虚也随之射散开来。
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女人闭上眼,似猫般细吟,断断续续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是你……”
“…雷耀扬、是你…呃……”
颤颤巍巍的玲珑身段在他强势围捕下无处可逃,她叫出自己姓和名时的声线实在太好听,
雷耀扬忍不住凑近,吻咬那因羞怯泛起粉晕的耳垂,像是在品尝一粒刚挂红的樱桃。
单手握住胯中肉茎,他再次长驱直入。
太炙热的硬物挤满甬道,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齐诗允抽噎出声,忍不住缩身想要躲避,但身后男人全然不肯罢休,将伞顶一路抵触到自己最深处的狭窄腹地,在她耳畔咬牙粗喘:
“知道是我是谁就好。”
“跟我在一起…不要想其他男人。”
说罢,雷耀扬继续提臀挺胯向前推进,层层花瓣包裹他难以冷却的欲火,一池水如暴风雨下的浪涌翻滚不息,哗啦啦泼了满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结束这场鱼水之欢已是深宵。
后半夜,齐诗允辗转反侧,将醒未醒时,觉得自己像一尾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渴得喉咙发涩发干。
恍惚中,听见一阵琴声传来,她迷迷糊糊侧过身才发觉,熟睡前紧抱自己的男人又不见了踪迹。
大脑清醒片刻后,齐诗允起身,坐在床沿边轻声叹气。
最近他似乎太难入睡。
走出卧房,穿过长廊,逐渐明晰的悠扬钢琴声从客厅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边搏动。弹奏者情绪太过饱满,愤懑和悲伤阚阚流泻,仿佛在借此抒怀心中不可言说的郁结。
古董钢琴音色绝美,旋律沁润心脾,女人还未迈下台阶,就已听得入神。
是莫扎特《Requiem?in?D?minor,K626》中,只由他本人完成了八小节的《落泪之日》。
可惜音乐天才在此之后便永远停笔,就像是为自己谱写的安魂弥撒曲。
阔气的宽大空间被乐声渗透,挑高落地窗外,能俯瞰山脚下这座城最迷人的霓虹灯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玻璃折射出斑斓光影,一点一滴描摹在雷耀扬朗目疏眉。
他坐在那架自己曾以为是陈列装饰的古董钢琴前垂眸弹奏,宛若上世纪贵族绅士穿越而来,不与她共存在一个时空。
修长十指在黑白键盘上灵活跃动,每一次起落都精准适度,内声部被他勾勒得细腻又完整,百折千回中,似乎在以此诠释他未肯直言讲述的人生历程。
齐诗允不忍打扰,小心蹲坐在台阶上认真聆听。
乐韵的感染力太过强烈,不由得令她眼眶遽然湿润。
从前她搞不懂他,明明琴技好到可以去做钢琴演奏家,就算当钢琴老师也好过做黑社会。
现在她似乎明白,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不得已的理由,都会与自己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
待一曲终了,沉浸在尾奏余韵中的男人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睁开眼时,才察觉到台阶上注视自己的那道莹莹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却都没有说话,齐诗允起身迈下阶梯,一路走到那架深棕色叁角钢琴前。
即使已经在世沉浮过七十年,手工雕刻的法兰西宫廷饰面在昏暗光线下华丽依旧,她伸出手,轻轻抚触陈年胡桃木琴壳,无论哪一处,都是现世再难复刻的艺术珍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最令她惊叹,是弹奏它时发出的瑰丽琴声,就算是远在维也纳豪宅中那架钢琴也无可比拟。
“雷生从哪间琴行得到这架古董叁角琴?”
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这架钢琴的欣喜雀跃,雷耀扬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自己与这架钢琴的缘分,就像是冥冥之中,一眼万年的宿命。
他自认为,本不该因为雷义的过世感到有任何情绪,但今夜,忽然很想跟她说点实话:
“虽然我不是第一个拥有它的主人。”
“但我四岁时,它就在我家中。”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骤然提起,女人听过有些惊诧望向他,雷耀扬则转过视线,眸光落在曾经摆放过许多琴谱的谱架上:
“也是从四岁起,它成为陪伴我最多的「朋友」。”
“我记得,我第一次弹奏莫扎特是《第十一号奏鸣曲》……参过赛,还拿过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静语调掩饰童年背后疮疤,他默然几秒,又说道:
“…后来,家里出事,这架琴进了拍卖行。十几年间,又辗转过好几个买家和琴行……”
“最后…是我把它寻回来的。”
男人将自己过去轻描淡写说出,个中曲折无需太多赘述就可以令她信服。齐诗允痴痴望向面前八十八个象牙琴键,眼前蓦然浮现年幼的他刻苦练琴的每个日夜。
几句简单话语里,并未透露他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撇开现下真实身份,这男人平日里的修养与阅历,并不是靠混迹江湖跻身上流就能够轻易做到。
想起他曾讲过,差一点就能踏入大学校园的只字片语,而他家中出事因由,以她过往种种经历也不难想象……
围绕在他身上的谜题又解开一点,心中疑问仿佛拨云见日,但残酷现实却又令她感到无奈。
倘若不出意外…她与这个男人,本可以有更光明的前程。
齐诗允惋惜彼此过往,顿感一股酸意涌上心间:
“…那说明,你同它缘分很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那架琴早不知被程泰卖到哪里…它有你这位主人,真的很幸运。”
一时间,雷耀扬心有戚戚,说不出话。
男人垂眸,轻轻摩挲她右手上的密钻指环。他也不知她与自己难以言喻的这段缘分,到底能够照这样的方式持续维系多久。
但他不希望她遇上自己,会是种不幸。
两人默默时刻,齐诗允望向雷耀扬,笑着将自己右手轻轻抽脱他掌心,像是哄贪玩的细路仔一般抚摸他头发:
“小朋友,你需要调整作息时间。”
“听我弹完这一曲就去睡,好不好?”
身型高大的男人不禁被她这番话逗笑,乖乖应承同时,凑近在她颊边印下一吻。
须臾,悠扬清丽的琴声再次响彻偌大空间。
雷耀扬安静坐于一旁,看齐诗允专注弹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发现,她左右手交替触键时的动作优雅,比起几个月前更为流畅利落,想必教导她的钢琴老师也是位名家。
而由她演绎的这曲,不同于刚才自己弹奏的那般凄然悲恸,是选自巴赫世俗康塔塔里的其中一段。
虽是中级难度,但音与音之间的衔接既灵动又自然,不仅织体丰满,且层次分明清晰…就像森林中的清泉潺潺流淌,令男人混乱不堪的心绪都逐渐安定下来。
没成想,曾是德国贵族狩猎时的咏叹调,现在在他听来,会变成哄自己入睡的摇篮曲。
窗外树叶被风轻轻吹拂,影影绰绰的光晕在女人侧颜,纯净又圣洁。
就在这瞬间,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性在流露,能够疗愈他所有不堪与伤痛。
此刻,愈发深爱她的心跳在怦怦动。
今后,也只会为她一人跳动。
二月廿八,清明。
一早,朝霞满天,母女二人便驱车来到柴湾歌连臣角华人永远坟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鸟鸣声声,叶脉上还挂着晨露,齐诗允手挽阿妈,踏上无数向上延伸的阶砖。
虽在得知凶手身死的第二日便来祭拜过,但两人的步伐似乎从未如此轻快,盼望见到逝者的心情,也比之前任何一个清明都更加急切。
曾经的坎坷与磨难还犹在眼前,时隔十九年,惨死的父亲终得瞑目。
走至齐晟几经风霜的墓碑前还未喘过气,齐诗允却发现,有人比她们更早一步前来祭奠。
只见包装极为精致的一束白色芍药被端放在墓碑前,微微舒展的花瓣上还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显然是搁置了好几个钟。
“咦…谁来看过爸爸?”
家中早已没有亲人会来祭拜,齐诗允不禁奇怪,随即蹲下身去细看这捧昂贵花束。
而一旁的方佩兰条件反射般怔住,心中顿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上月,各大小媒体争相报道,许久未露面的雷宋曼宁在亡夫葬礼上极尽哀痛。
但普罗大众更关心豪门八卦,传言她继承巨额遗产,最近正准备接手雷义去年收购的互益集团。但不可否认是,短短月余时间,长年隐匿在丈夫背后的雷太身价倍增,已经达到常人努力几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刻,想起前往葬礼吊唁的女儿说雷宋曼宁同她主动问候,也让方佩兰埋在心底几十年的疑影被无限放大。
齐晟曾经梦呓过的那个名字…倾家荡产也要与雷氏抗争的理由…以及现在送来这束花的人……
…真的会是她吗?
散去的疑云仿佛又回到眼前,她失去把握。
中年女人蹲下身去察看,却没有任何能寻觅的头绪。又想起雷耀扬告知程泰身死那夜,曾说过齐晟死因与雷氏并无关联……相比起无证据的空穴来风,她更相信雷耀扬的话。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阿允…”
“会不会是耀扬叫人送来的?”
她怀有一丝侥幸发问,却不想,齐诗允则立刻摇头否定。
因为昨夜雷耀扬来电,说这两日有重要生意要谈不得空,致歉同时,还请她代为转达哀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况且,他也不会送芍药。
因为她记得他曾说过,最不钟意的花就是芍药。
齐诗允觉得有几分诡异,一时间却也毫无头绪,只得安慰阿妈:
“过去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爸爸,也算好难得。”
“不管是谁,都多谢他……”
女人一边说,一边将准备好的白菊放在墓碑正中位置。
见状,方佩兰也不再胡思乱想。
她将祭品一样一样拿出摆好,焚烧冥镪时,口中一如既往念念有词,但说得最多,还是保佑她乖女一世平安。
白金色晨光洒满坟场,空旷天幕下是数不尽的人生归宿。
此刻,仿佛爸爸的冰冷遗照也被覆盖在一片暖意中。齐诗允反复擦拭墓碑,在心内感激替一直她默默付出的雷耀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祭拜完父亲,又替阿公扫过墓,母女从柴湾回到旺角已是中午时分。
在方佩兰临下车前,齐诗允仍不厌其烦地对其软磨硬泡:
“方女士啊,真的确定要去大陆?”
“你都没有自己出过远门,能不能等我有假期了陪你一起去啊……”
听过,副驾座的中年女人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正经回绝道:
“哎呀,罗姨她们同我报了旅行团会跟我一起去喇,再说又不是去国外,大家都是中国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风水师讲叁月初二那天日子最好,十年都难得一遇呀!而且听说雍和宫祈福好灵的,我要去给你和耀扬求平安健康喇……”
话说到此处,方佩兰摸了摸女儿肩侧的长发,觉得有些歉疚:
“只是今年生日不能陪你一起过…想要什么?我帮你带手信回来好不好?”
齐诗允噗嗤一笑,觉得阿妈实在可爱。她慢慢握住她手,语调变得有些动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女士,我又不是小孩子喇,只要你开开心心去玩就好,不用给我带什么。还有啊,你不要只顾着我们,也要为自己求平安健康。”
“等我有空我们再一起去,我也想……再看看爸爸生活过的地方…”
“阿妈,爸爸他现在…应该也在为我们有新生活感到高兴吧?”
听过,方佩兰对女儿温柔笑笑,点头以示回应。
眼见女儿日益幸福的模样,藏在心底几十年的怀疑已经不适合再生出苗头。
营营役役半生,心惊胆战过了十几年,庆幸是所有的爱与付出都已经换得一个好结果,她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
而相比起曾经齐晟对自己虚无缥缈的情感,现在与未来真真切切把握在她手中,是时候再向前一步。
母女二人同时抬眼看车窗外一片艳阳天,难得清明没有落雨。
齐诗允只觉最近心情好到难以言喻,仿佛是自己阴雨绵绵的人生,终于迎来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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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正逢礼拜五,但寿星依旧被工作占去大半时间。
最近许多项目接踵而来,头一晚还在公司同团队一起加班到九点。不过好在今天放工之前,终于跟难缠又孤寒的甲方签订合约。
齐诗允走出会议室时,恰巧接到Wyman来电。
一对最佳损友许久未见,对方在电话中各种阴阳怪气都在她意料之中,还声讨她最近重色轻友症状愈发严重。
在一路回到办公室的途中,光头佬对她「罪名」一一细数,但通话结束前,他还是不忘用贱格方式祝她生日快乐。
女人笑着挂断电话整理手中文件的空档,几下敲门声骤然响起,她没抬头只应声,但进来的人却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齐副主任。”
“请问你还要忙到几时?”
熟悉沉磁嗓音像是电流荡入皮肤,叫她手里的文件夹都险些掉落在地。
雷耀扬几步上前,一抬臂就稳稳托住,齐诗允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又慌乱瞥向大大敞开没有闭合的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即刻就有好奇的同事假装路过,实则是在借故偷看。
而男人对此不以为意,倒是对她挂断电话后还未完全收敛的笑容略感吃味。
虽然举止算不上亲密,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的些许端倪。这癫佬不提前知会就突然出现,令她震惊之余又有些羞恼:
“…喂!你怎么随便就进来?”
“我不是给你发了讯息说还有一个钟———”
对方放好文件夹,又顺势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将收讯页面示于她眼前。
齐诗允接过仔细翻阅,看到时间距离最近的讯息,只有凌晨时分他给自己生日祝福的回覆。
回过神来,她也立刻拿起自己手机翻看才发觉,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忙…几句话编辑好,后完全忘记发送。
见她恍然大悟反应,雷耀扬眉弓挑起,不禁失笑:
“我有很随便吗?不是敲过门你应声后我才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约会要迟到了,齐小姐。”
听过,齐诗允不禁语塞,却也没想到这位习惯昼伏夜出的大佬竟会出现在她工作地点。
东英社总部就在附近的德辅道中,距离VIRAGO不过几分钟脚程。但两人都像是为了自己身份避嫌,从未在彼此工作时公开见过面。
难道因为最近社团洗白又有成效?
她搞不懂,也不知道西装革履的雷耀扬已经早在会客休息区静候一个多钟头。
当时前台误认为他是哪间公司高层莅临,因接待不周而弄得手忙脚乱。而他面对众多女职员来回打量的好奇目光,也已生成免疫力。
平时两人光明正大做情侣太难,没想到这男人出其不意,竟率先打破这一层壁垒。
齐诗允慢慢平复心中被他惊起的波澜,看一眼腕表,拿起桌上那堆文件夹整齐码放,又慢慢坐回原位打开电脑,准备回覆邮件:
“我们公司没你们「公司」那么「随意」。”
“距离放工还有一段时间呀雷生,够钟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这番略带讽刺意味的回应,雷耀扬笑笑也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悠闲态度。
他索性也在沙发里坐下,审视起她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就像自己第一次进她家门,参观她的「袖珍」卧房一样。
抬眸环顾一圈,整个室内最显眼的,莫过于桌上那个方形水晶花樽,内里插满他今早让人送来的那束弗洛伊德玫瑰。
丝绒质感的玫红花瓣上残留几滴露水,散发出些许淡淡茶香味道。
键盘敲击声响断断续续,舒适与温馨汇聚一室,而她工作时的认真模样,同样令他着迷。
凝神片刻,雷耀扬拿起茶几上一本杂志端坐沙发翻看,听听话话静待她放工。
期间,Selena和Anita先后进入办公室,两人表面佯装正经汇报工作进度,其实是来打探她与这位男士的确切关系。当事人自然注意到两个下属掩饰不住的八卦神情,一面正经交代工作,一面又笑着,将她后日做东请客的消息告知。
直到雷耀扬已经驾车离开公司很远,齐诗允仍觉得双颊火热。
因为除了这位「神秘男友」反常的公开露面,自己从公司到楼下一路都被他牢牢牵住,昭告天下一般,完全不顾外界眼光。
几分钟后,林宝坚尼停在位于奇力岛的香港游艇会总部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入内,一杯红茶的功夫稍作休整,与热情接待两人的会所经理告别后,右手便被宽大的左手紧扣,一直往船只泊位方向走。
白色鸥鸟翱翔天际,各式帆船与大小游艇错落有致,在港湾泊位中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望住男人颀长背影,齐诗允并不知晓他为自己准备了怎样的生日惊喜,其实就如普通情侣度过这天也很开心,但对方任她如何好奇追问,却一点都不肯跟她透露。
不过看样子,他是打算带她出海。
自从两年前被这男人从双子星号「劫持」,导致齐诗允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各种海上交通工具都有心理阴影,雷耀扬几次试探性邀约她出海游玩,都被她冷脸拒绝。
当时,自己是不得已上了他的「贼船」,连轻生想法都有,却完全没想过,今后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如果没有遇上雷耀扬…现在的她,会否与郭城甜蜜如旧?
亦或是,变成另一种相反的不同结局?
就在她思绪飘忽时,两人在一艘将近三米高的白金色飞桥式游艇前停下脚步。
六十多英尺庞然大物赫然呈现眼前,宛若一只身姿优雅的白色天鹅,随时等待迎风展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畅曲线从船头延伸至船尾,船体上RIVA镀铬英文Logo在午后强光照耀下蔚为炫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其矜贵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