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名扬喝一口米粉汤,吃一口小笼包子,叹一声:“这才算到家了。”
谷玉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纵容,像是对待一个孩子。左名扬在她的注视下,故意将一个小笼包一口吃进嘴里,脸颊鼓起一个大包。
兰姬看了一眼他们两人默契的表情,心里有点酸,手有点无措,不小心又舀了一勺花椒粉倒进碗里,低头吃一口,呛得差点流眼泪。
“兰姬,你多幸福啊,天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米粉和小笼包。”左名扬叹息。
“那你怎么不回来?”兰姬的话里有了赌气的味道。
“兰姬,你有没有想好,要不要到外面去读书?”左名扬突然问道。
兰姬愣一下,吃一口粉,说:“是谷玉的意思还是宋夫人的意思?”语气里已有了挑衅的味道。
宋夫人?倒是左名扬愣住了。
“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跟宋慈是兄妹?”
左名扬筷子里的小笼包啪的一声掉进碗里,溅起一串乳白色的水花。这时候,左名扬的表情说不清是惊吓,还是惊喜,这是兰姬自小以来,第一次,看见左名扬如此失态和慌乱。过了很久,左名扬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谷玉递给左名扬一张柔软的纸巾和一杯白开水,然后,望望发愣的左名扬,又望望安静喝汤的兰姬。兰姬的眼里,尽是隐隐约约的快感和好奇。
左名扬不再说话了,可是,他一分钟就打一次嗝。
“圣诞节那天,我和他Kiss了。”兰姬静静地说。
左名扬很吃惊地望着兰姬,半天没有说话。
“哈哈,这下你忘了打嗝了吧。”兰姬笑着用纸巾抹抹嘴,起身离去。
左名扬不自然地笑笑,真的不再打嗝了。
谷玉看着左名扬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我的脸怎么啦?”左名扬问谷玉。
“你的脸上有很多心事。”谷玉微笑着说。
“我会告诉你的。谷玉,你要有耐心,因为这是关于好几个人的故事,所以我还不方便说。”
“快吃吧,我只在乎你未来的故事。”谷玉温柔地说。
左名扬看了一眼谷玉,这个女人就像氧气一样,总是让他感到自在、安然。他伸出手指拨一下她的孔雀绿石耳环,轻声说:“你就是一只袋子,我的未来都装在里面了。”
第十二章 奶昔的第100种做法(1)
罗鑫用头拼命地撞墙,怎么被这丫头耍得忘了楼上有卫生间呢?他夹着腿,捂着肚子拼命往楼上爬,身子越来越低。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人摔了下来……
傍晚,左名扬带兰姬出去散步。
“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你只需要安心读书就好。”
“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可是你不一样了。”兰姬很平静地说。
左名扬停住脚步,转身,用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兰姬的脸。
“你有了谷玉。”兰姬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只是尾音有点发颤、发酸。
左名扬的心一颤,虽然他疑惑过、猜测过,可是,他从来不敢相信和确认。他一直以为兰姬的所有阴晴不定的表现,是因为青春期的来临,是因为俄狄浦斯般的恋父情结在作怪。然而今天,他的心,突然像是被烧透并上过釉的白瓷一样,清亮透明。
“兰姬,有两个人关心你,不是更好吗?”左名扬用手拨开她那被风吹乱的长发。
兰姬不再说话,只是倔强地迎着左名扬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左名扬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兰姬坐在宋慈的摩托车后座出现在左宅门口的那天,当时,他的心情何尝不是酸涩无比。他一直希望她快点长大,成熟自立,跟一个好男孩去约会恋爱,到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的心里,又隐隐约约地害怕那一天到来,她真的不再需要他,不再依恋他。他对她的疼爱和依恋,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身上有她妈妈的影子,而且,是越来越清晰的影子。可是,就是为了防止自己陷入莫名的、混乱的情绪,他接受了温婉如玉的谷玉。
谷玉像氧气一样,让他的呼吸变得平缓下来,让他的心灵沉静清澈下来,而身体变得放松下来。
“兰姬,生命中,所有的人,都会成为过客。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要照顾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你妈妈曾经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左名扬的口气里有着决别的味道。江风吹来,他的黑色大衣的衣角翻动,触碰到兰姬的膝盖。
兰姬感受到了他话里的绝决和离情,她突然忍不住鼻子发酸,她扑进他的怀里:“不,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左名扬伸手揽住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心里是五味俱全。
春季开学,“地中海”老师按照兰姬的要求,将她调去跟苏醒同桌。而宋慈身边空下来的位子,宋慈不允许任何人去坐,所以就一直空下来。
这是高二的下学期,班里的学习气氛很紧张。而且,关于兰姬与宋慈的事,也就“罗宋汤”三人,还有苏醒、梁孜琪知道。大家本来期待着美丽绝伦的兰姬跟俊秀无比的宋慈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以调和枯燥的校园生活。可是,看他们两人始终淡淡的,像两个江湖高手,都不轻易发招,更何况少了罗鑫这个活宝和少年老成的汤喆,宋慈愈发显得孤傲沉默。更多的时侯,坐在后排窗边的宋慈像一尊美丽冰冷的雕像,大家也就失去了观看的兴趣。
偶尔,宋慈会靠在窗边吹一支口哨。
那熟悉而且忧伤的旋律,会让苏醒想起那夜在蝴蝶山庄烧烤时,宋慈曾经自弹自唱的那首《一克拉青春》。
那旋律会让苏醒不由自主地陷入恍惚。
清醒过来之后,苏醒告诉自己:我并没有爱过他,就算爱过,也不会超过一克拉吧。
克拉,本是小角树(carob)的种子,由于这种种子的重量具有惊人的一致性,所以早期用它来称重量,一克拉即等于一粒小角树种子的重量。
可是,这一粒小角树的种子,如果一旦发了芽,开了花,那就会是满树的成千上万的小角树种子。所以苏醒不得不时刻告诫自己,如果实在控制不住,也不要超过一克拉。
夏天在蝉鸣中浩浩荡荡地来临。苏谦面临高考,他连周末也不回家,而且变得很沉默。苏醒给他送吃的和衣服去,然后跟他去江边散步。
苏醒得知哥哥要报医大很吃惊。她想,天天在医院里见惯生死伤痛,人肯定会变得麻木,而且天天看到那些血和伤,可能吃不下饭。记得有部美国电影里的妻子抱怨当警察的丈夫为何从不跟她谈起白天的工作,丈夫说:我不能在餐桌前跟你说,亲爱的,今天有个小孩被发病的母亲切成了八大块。还有那个姑娘从八楼上摔了下来,鼻子在一米以外。还有一个老太太,为了让猫温暖,所以将它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一分钟……亲爱的,我只想忘记这些。还有那些妇科医生,如果连女人的结构都了如指掌了,他还有没有兴趣谈恋爱?
“因为我想将这个疤痕去掉。我想自己读这一科比较好。”苏谦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臂上的粉红疤痕。
苏醒因为看惯了,而且,哥哥这么多年来,都这么乐观,所以以为他不在乎。
“我自己已习惯了,但是,我受不了别人看见它那一瞬间的叹息或同情或询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