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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上却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兰姬,让我们俩聊聊天,好吗?”她在门口停住问道。
兰姬含糊地“嗯”了一声。她讨厌她,但是又渴望了解她,想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她自己所没有的魅力。
谷玉端进来两杯茶、一本相薄,还有几本书,她像是没有看到兰姬的表情,在兰姬身边的窗台上坐了下来,脚也像兰姬一样,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她翻开她的相薄让兰姬看。
十六岁的谷玉穿着白裙子在一所高中门口的相片。
十八岁的她,在南方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门口。
二十一岁,在大足石刻的卧佛前面,她着长裙,曾在那里当导游。
二十三岁,在长江三峡的轮船上,她穿牛仔裤和背心逆光而站,她曾在那里采访即将移民的三峡居民。
二十五岁,在上海的中信大厦,她穿着整齐的套装。
最后一张是三个月前,她站在新加坡一家珠宝店前与左名扬的合影。她说,她是那里的首饰设计师。
看完照片,兰姬惊呆了,想不到她的经历那么丰富,这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哦。
谷玉却很谦和温柔地对兰姬说:“我只想告诉你,世界像个很大很大的蛋糕,你一定乐于尝试不同层次不同角落的不同口味。最后你会找到你最喜欢吃的那一块。然后再安定下来也不迟。”说到这里,她停顿半刻,温柔但坚定地注视兰姬的眼睛说,“而左名扬,是我余生想吃的那块蛋糕。”
兰姬望着脚尖不说话,心里却无比震惊:这个才见面的女人,凭什么如此自信,如此自以为是?我不需要尝遍所有的蛋糕才决定我最喜欢哪一块啊!
“我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兰姬突然心思一动,跳下窗台。
左名扬和兰姬的卧室都在二楼,一个在走廊这头,一个在走廊那头,中间隔着一个宽大的穿堂,还有一个书房。
“这是左名扬的卧室。看见没,他的门是没有锁的,而且他夜里睡觉从不关门。”兰姬一边说一边侧头偷偷看谷玉的脸色。
谷玉好像听小孩子讲故事一样,只是微笑着轻轻点点头。
“怕黑的夜里,或者打雷的夜里,或者做恶梦的夜里,半夜醒来,只要我一喊,左名扬就会跑过来。”兰姬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下去。
可是谷玉依然不动声色。
“或者。”兰姬停一下,才低声说,“我会跑进他的卧室,钻到他的大床上去睡。”
兰姬说完停下来,窥视谷玉的脸色。
令兰姬失望的是,谷玉的脸色平静如斯。
“你不相信?”兰姬追问一句。
“我相信。”谷玉微笑着说。
“我对他就直呼其名,你也觉得没关系?”兰姬睁大了眼,要知道,好多女人,一听见她对养父直呼其名,都已将她当怪物看待并退避三舍了。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谷玉淡淡地说。
兰姬反倒不知所措了。这么多年来,左名扬身边当然没少过女人出现。可是人家一听她对左名扬直呼其名,就会心神不安。就算个别人镇定一些,有幸能进入左宅,当兰姬别有用心地带领人家参观卧室,以及同色系的床单,根本不用兰姬故意说一些暧昧的话,那些想象力丰富的纯洁女人们都会惊慌失措,脸色发白,愤然离去。这也是城中流言的起源。后来,好人家的女儿谁都不愿接近左名扬了。而且左名扬也不再带女人回家了。
可是,这个谷玉,到底是神经大条,还是左名扬为她打过预防针了?但是,无论怎样,她的表现都让兰姬太吃惊了、太嫉妒了,但是也太佩服了。兰姬愣在左名扬的卧室门口,心里反倒慌乱起来。
谷玉却显得从容自然,她朝床头柜走过去,拿出几本书来:“我还有一些书,你说不定喜欢看。”谷玉将书交给兰姬就下楼去了。看那样子,她也不急于让兰姬表态接受她,更不急于让兰姬对她敞开心扉。但是那种镇定自若里,又显示出她有信心和耐心来慢慢叩开兰姬的心扉。
兰姬恨透了她那种镇定和坦然。她一回到卧室,就忍不住将书掼到地上,然后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上。她心想,如果现在从窗台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呢?不,不能跳,她担心他们太快乐了,根本听不到。
兰姬坐在地板上,捡起书来看,有《走出你的误区》、《亦舒小说集》,还有《飞鸟集》,也许她的目的是让兰姬看《走出你的误区》这本关于青春心理的书,可是单拿这一本来会太过明显,所以也带了小说。兰姬才不上她的当,就捧起小说《圆舞》来看。
可是,兰姬越看越急,越看越难过。为主人公心痛,也为自己难过。她甚至怀疑谷玉是故意带了这个小说让她看的,好让她醒悟。
第二天,梁孜琪和苏醒一起来约兰姬去游泳,刚进院子,却只见左名扬正焦急地踱着步。
“兰姬有没有去找你们?”他的神情很是不安。
苏醒和梁孜琪很纳闷地相互望了一眼。
“早上起来,我们就没看见兰姬,昨天一天都没有回家,她也没有留下字条,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是她的好朋友,能告诉我她会去哪里吗?”谷玉还算镇静。
“她天天都盼着你们回来,怎么你们回来,她反倒走了?”梁孜琪有点为好友打抱不平了,她心想一定是谷玉欺负了她,不免对她有了戒备。
谷玉只是温柔地叮嘱她们,如果看见兰姬,让她早点回家。
“这个女人肯定是左名扬的情人。”梁孜琪很肯定地说。
苏醒还是不敢相信兰姬离家出走就因为这个女人。
“她长得很好看。”梁孜琪说,“而且,气质不凡。她像氧气,能让人呼吸平缓下来。”
“喂,你都不担心兰姬吗?”苏醒觉得梁孜琪没有同情心。
“问题是,她为啥要离家出走呢?我们要弄明白这个问题。”
“你说是不是这个女人欺负她了?”
“不对。以前左名扬回来,兰姬根本舍不得离开家半步,这次回来,因为带了这个女人回来,兰姬就离家出走了。除非……兰姬爱上他了……”梁孜琪望着苏醒不敢说下去了。
苏醒隐约感觉到梁孜琪要说啥了,而且,她要说的正是她内心一直预感到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他们传言……哎,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梁孜琪欲言又止。
“那就别说。”苏醒打断她。
“哎,其实,我们作为朋友,有些事情应该早点点醒她。”
“记住,就算是朋友,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苏醒告诫着,“更何况,事情也许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想象。”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想象什么?”苏醒绕口地说。
可是兰姬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其实,兰姬看完那本书已是凌晨五点,窗外的天空是浓浓的蓝灰色。慢慢地,像是被一片薄薄的银刀片挑起了一角,有一缕薄薄的光线漏了出来。
兰姬揉揉眼,合上书,起身,像一只猫一样下楼来。她来到江边。凌晨的风清凉蚀骨,她胳膊下夹着书,双臂抱在胸前,慢慢走在江边的沙地上。回首望了望幽暗中的左宅木楼,木楼笼罩在清晨的薄薄的霞光里,看上去很遥远。她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慌乱,感觉那里已不是她的家了,而且,左名扬也不是她所独有的了。
第九章 人生恰如圆舞(1)
奔跑中,兰姬的鞋掉了,赤脚踩在沙地上,只觉得脚板心被沙子硌得很疼。她转过头去,看见两个醉鬼越来越接近她了。她一边喊救命一边跑,最后冲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夏日的清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河面笼罩着一层如轻纱的薄雾,一艘小巧的游船停在岸边。
陷入沉思的兰姬在沙滩上慢慢地走着,微风将她的长发吹到她的脸上,每一根发丝都是凉丝丝的,像极了她的心情。
她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沙地上有两堆微微凸起的不规则的沙包,她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走出家门是否会为她带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