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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秋茹讽刺道:“天底下做父母的都一样,嘴里说是教子无方,心里跟本舍不得严格管教,要不然,你大可以把他吊起来抽一顿鞭子,或者干脆一脚把他踢出家门,在他没学会养活家人的本事之前不许回来。相反的,若实在舍不得教儿子吃苦,就别再自怨自艾,认命吧,你儿子天生不是块料!”
所有的人都像看着怪物般的看着她,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人家说“癞痢头儿子是自己的好”,邱老舍尤宜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一顿饭草草结束,做主人的再也提不起兴致找话题聊天,原本打算用以待客的一罈女儿红,又原封不动的送回地窖。
春风习习,卫紫衣在屋里待不住,出来散心,在星空下漫步,直到一座废弃的古井前的老树下,密叶遮蔽了夜空,他看着一晷欢,倚着树干享受难得的清静。
“卫大哥。”紫秋茹不久也跟来,不待卫紫衣开口,自己先耸了耸肩。“屋裹好闷,乡下地方没什么可消遣的。”他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依然沉默。
她战栗了一下,低下头去。“你在怪我吗?我并不以为我有说错什么。”很快又倔强的抬起头来。“我是听不惯那老丈假充青天,肚里一套,嘴上又一套,忍不住要点醒他;养子不教父之过!谁知他们听不得实话。”“紫姑娘,你毋需对我解释什么。”“你果然在怪我。”
他反而了笑了。“我怪你什么?你别多心,卫某人尚知分寸,不至于管过头,管到‘紫竹宫’宫主身上。”
“听你的口气多生疏啊!分明不当我是自己人,才说得出这种话。”“你能坦率直言,就不许我说老实话?”他微笑着回答,就像他惯常摆在脸上的那种笑容,有礼的,却也是冷淡的,不存几分感情在里头。“我倒情愿你骂我两句,反显出真情。”
他干什么要骂她?她既不是他妹子也不是他老婆,他才懒得多事。她当了宫主,心惯于发号施今,有时不免亘于理却少了情,她还不明白这世上的事不是每一件都非讲道理不可;“父子天性”又有何道理可讲?合暗中,银色月光也露出寂寞的表情,这可是在对映我的心?紫秋茹暗问自己。她想过,卫紫衣本身已够强了,或许娇柔无依的弱女反而更能打动他的心?可姊姊却透露,去年曾暂住总坛的祝香瑶姑娘,娇哪妩媚又柔弱的姿态无人能比,大当家照样无动于衷,可见他也不爱软骨头。说来说去,关键出在宝宝身上,宝宝讨厌祝香瑶,卫紫衣自不会去亲近她,因为他实在太宠爱宝宝了!
“妹子,想抓住大当家的人,首先便得抓住秦宝宝的心!”临得之前,紫玉竹将妹子拉入房中面授玑宜。“大当家对宝宝那股疼爱劲,我早瞧在眼里,只要他喜欢你,帮忙从中拉线,早晚当家都是你的人,咱们姊妹又能生活在一起了。”紫秋茹从中了解到宝宝的分量,不再像头一回听姊姊形容时的不以为意。本来嘛,她是没必要在乎一个性喜调皮捣蛋的小鬼,不过既然想做他嫂子,不得不对未来的叔另眼相看,表现一下“爱兄及弟”的风范。
“告诉我,他有多么讨人喜欢?我想,他一定生得俊美可爱,既活泼又伶俐。”叶秋茹诱他开口,以示邱家那件不愉快的小插曲是过去式了。当然啦,所有的话题中,只有秦宝宝的事最能诱卫紫衣开口。“她嘛,”果然,他抬起一对因回忆而流露出温柔疼爱的眼睛来,低声而稳定的道:“她的容颜美得让我无法对她生气,就算她再顽皮也拉不下脸严厉的责备她,或许,有部分心疼她从娘胎里带病出来的因素在里头,禁不住对她又爱又怜。”
“我听说,他很会调皮捣蛋,一个有病的人怎会……”卫紫衣皱着眉,静静的说:“若说谁最能感受到‘生命无常’的内容真谛,无非是生带恶疾的可怜孩子,连能不能长大都是没有把握的事,悲观者只有倚榻等死,而乐天的人反而愿意珍惜每一日中的每一刻,尽兴的活着!宝宝她无宁是属于后者。”
“原来如此。”紫秋茹突然伤感了起来,如果卫紫衣一心一意的要陪伴秦宝宝走完余生,那她不是要等到不可预知的某一日。不,不!她不能沮丧,这不是虻拚作风。
“你一个大男人哪懂得照顾孩子,不如为他找位细心体贴的好嫂子。”她小心翼翼的说,一张脸却不明所以的红了起来,所幸夜色下不容易看清楚。
“啊,你不提醒,我倒是忽略了。”卫紫衣突然想到宝宝已到及弊之龄,这次若能结伴回山,她也不便再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势必另建绣楼供她起居。宝宝天真,不会想到这些,他却不能不为她设想。不论将来能否共结连理,他都要还给她一个清白无瑕的名声。“卫大哥,你可有意中人?”她追问,芳心窃喜。
卫紫衣听了这句话,为之愕然,深思了起来。意中人?彷佛还是很遥远的事,宝宝仍是个“男孩子”,有天她懂事了,见多识广了,还愿意当他的意中人吗?意中人?他眼前模糊了起来,看到的不再是乡村的迷人夜色,而是宝宝那对灵慧的、纯真、狡黠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与无尽奥秘的眸子。“卫大哥!卫大哥!”
“怎么?”他振作精神!恍惚感消失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说这些言之过早,等找到宝宝再说。”
“也罢。”紫秋茹无法再厚颜追问,心里却感到很不是滋味。“卫大哥如此宝贝爱弟,日后成亲,卫大嫂吃醋的对象不是别个女人,而是秦宝宝。”
“我确信不会有这种怪事发生。”今生娶不到泰宝宝,他是抱定了独身主义,没有老婆,哪来争风吃醋的事。
“那就好。”她以为,他毕竟还是顾惜她的。谁知,两人说的分明“风马牛不相及”,各人的心事只有各人知道。
就在她还没拿定主意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时,卫紫衣忽然道:“有人来了,且避一避!”拔身而起,隐身于树上。紫秋茹等藏好身,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不免暗叫惭愧,但很快又转换心情,高兴意中人的本领比她高强。“这么晚了,井里又没水,怎会有人来此?”她低语。“静观其变吧!”
这是口废井,显然年代已久,有人要盖屋自不会选在附近,这里算是梁家庄裹最偏僻的所在,到了夜晚,没有三、五个人结伴也不敢散步到这里。可是,听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啊,又听到了,从不同的方位又有一人快步走来。卫紫衣不随便干涉别人的家务事,通常避之唯恐不及,有许多事情不是用“正义感”可以解决的,不如让出地盘。
居高临下,远远便瞧见一女子身影就着月光照路前来。“是邱凤女!”紫秋茹大感意外。“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微笑不语。还用多想吗?天黑了,一位妙龄姑娘有胆子支身来到无人居住的僻静地,除了幽会情郎,能有别桩事吗?她也很快会意过来,目光缠绵的望着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