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峻予口中的约会让李因患上了春游综合症,兴奋得失了眠。
他努力想打扮得体面些,甚至尝试了季峻予常做的露额发型。可惜廉价发胶油腻的贴在头皮,衣服也不伦不类,折腾半天还是沮丧地回到原点。
圣诞将至,他们约在商圈楼下巨大的圣诞树前见面。李因提前赶到,没有吹风却不停地抓着刘海。
A市无雪,雪大多是人工氛围。机器里的雪运转飘落时,前方恰好有情侣在接吻。圣诞树上缠绕的灯光依次亮起,温暖的黄光下,季峻予姗姗来迟。
他精心打理的发丝沾上了白色的雪花,西装外套尤其明显。
像个在祝福声里染上喷花的新郎,李因想。
他忍不住笑了,季峻予问他笑什么,他又实在说不出口,被追问急了才支支吾吾地吐露。
季峻予听完,反问:“那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说着,他捻起他头发上的一粒雪花,低声笑了:“因因是带了头纱的新娘。”
李因忽然觉得电梯在此时坠毁也无所谓。
季峻予订的餐厅在最顶层,是家极其难约的法餐厅,以规矩多、态度傲慢而闻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恰恰越是能证明阶级的东西,越是有人趋之若鹜。
一到前台李因就被拦了下来。服务员礼貌却冷淡地指出他的服饰太随意,不符合用餐礼仪。
李因愣住,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手在套头卫衣上胡乱摸了会,才反应过来没有口袋。
季峻予故意没提醒李因。他冷眼旁观着李因的难堪,等欣赏够了才开口:“……昨天我定了座,我姓季。”
“季先生是吗?”服务员恍然,没再追究:“好的,我为您带路。”
服务员将他们引到落窗边的座位,和季峻予家一样,江景、夜景踩在脚下,好像这是有钱人专属的癖好。
李因坐下,不自在地挪动着屁股。他环视一圈,所有人的衣着都正式端庄,自己则格格不入。
服务员偏偏又来叫他为难,询问是否需要开胃酒。
他向季峻予求助,却又顾虑着自尊不太明显。季峻予没读懂,反倒添了把火:“看你。”
古典乐的旋律格外的响。李因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后背湿了一片,只好挑了个不丢脸的回答:“……不用。”
还没松口气,很快菜单又递了上来。季峻予递给他,体贴得无法苛责:“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因艰难地翻动着菜单。服务员站了会儿,实在不耐烦只好为他介绍,连带怎么点单都说的一清二楚。李因不敢抬头看季峻予的表情,跟着推荐胡乱指了几个。
整顿饭他都在焦虑中度过。服务员每过来一次,他就如临大敌,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新考验。
季峻予说什么,他都是强打着精神敷衍,绷紧的神经全在为与季峻予“般配”买单。
终于熬到饭后甜品,他挖了勺草莓冰沙,恍然间听见季峻予在说相亲。
他才放松下的情绪又紧张起来:“相,相亲?”
“嗯,”季峻予看上去很是苦恼:“应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因因,婚姻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那什么是你能控制的呢。李因想问,但冰化了之后黏住喉咙,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声响。
“所以你要听话,”季峻予也挖了勺冰沙送到他嘴边:“万一我舍不得听话的因因呢。”
勺子的位置停留在一个巧妙的位置。李因凄惶地抬头,一切明亮高级的场景恍如梦寐。
他缓缓伸出舌头,像条小狗似的去够季峻予投喂的甜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吃吗?”季峻予问他。
被季峻予烟头烫伤后又因为口交反复摩擦的伤口在哭泣。他舌头冰的发麻,却能清晰回道:“好吃。”
用完餐后,两人各怀鬼胎,沉默着走进商场里。奢饰品楼层冷清得彷佛随时快要倒闭,李因望着洗涮到反光的大理石砖,他和季峻予的影子跌跌撞撞好像牵着手,宛如一对亲密爱人。
季峻予带他进了其中一家,顺着指了一堆衣服,让他去试。
李因走进更衣室后,其中一名销售认出了季峻予,连忙端着点心上前:“季少,下次提前说一声啊,我给您放小黑屋里。”
小黑屋是VIP专属房间。季峻予制止了她:“不用,就在外面。”
他靠坐在沙发上,正对李因的更衣室,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儿位置好。”
李因磨蹭了很久才出来。更衣室内部没有镜子,他踌躇着走向季峻予,却被后者喊住:“别动。”
他僵硬着不敢动。店员和另外的顾客都闻声看了过来,李因用期许的眼神看着季峻予。
“很丑,你太瘦了。”季峻予面无表情:“重新换一件。”
李因如坠冰窟。他扭头跑回更衣室,那样子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第二件、第三件,他出来的速度越来越慢,关门时留着条很大的缝隙,好像只要季峻予一否定就立马推倒重来。
季峻予依旧不近人情,缺点换着花样的被挑出。每次开门就面临着新的羞辱,李因从一开始的期许,渐渐转为麻木。
最后一件衣服花纹繁琐,样式浮夸,围观的销售们见他出来就忍不住笑了。
那是李因最熟悉的笑容。夹杂着讥讽和鄙夷。
他们早从季峻予的态度里揣测到了恶意,于是任由它再放大。和在游艇里的那帮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季峻予也笑了,他宣判着最后的死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行呢。”
“重新再找。”
李因忽然感觉四肢发麻,他大口呼吸起来,像只刚被拽出水面的鱼。他竭力让自己正常,语无伦次地祈求:“不,我不要了,老公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我,我很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抓着季峻予的袖子,面容扭曲:“对不起,你不要丢下我。”
他花了很久才从濒死的感觉里挣脱。浑身像从水里打捞上来,被汗浸透。
季峻予至始至终都没有动。李因拽掉的袖扣砸在地上,轱辘着滚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闹够了?”
李因还盯着那颗袖扣。
季峻予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因抱着自己的旧衣服,用小跑的方式才能追上季峻予。
他还不及换身上穿着那件被众人嘲笑的衬衣,等反应过来时,季峻予早就只剩个模糊的背影。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一时间只有喘息和脚步声。很快,先是阵发泄不满的砸门,紧跟着的是小心翼翼的关门。
车内拥挤的空间反而让李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他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开口又是道歉:“……对不起。”
季峻予不依不饶:“你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李因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过错在于执迷不悟,在于心存幻想,他从爱上季峻予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不配。
可季峻予要能改正的错误。他知道的都是原罪。
李因答不上来,季峻予便冷笑声:“你可以慢慢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子发动,渐渐驶入大道。商圈位置在城市主干道边,道路修建的极其宽敞。季峻予油门踩死,空间寂静,好像寂静到一个时刻即将就会毁灭。
李因看着眼前加速版闪过的街道,声音颤抖:“季峻予,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季峻予说:“你慢慢想。”
方向盘猛地朝右转,躲过了差点撞上的车辆。喇叭声突兀的回旋在夜晚,李因如梦初醒:“我,我错了,都是我的不对,我……”
“你他妈到底哪里错了,说啊?!”
“我不该让你丢脸!我太丑、太糟糕,我配不上你,”李因崩溃了,他哭喊着:“但我会好好听话的,我会乖的,你别这样对我!”
“你会怎么?”季峻予残忍地要他重复。
李因抽泣着,花了很久才说完:“我会好好听话,我会很乖。”
季峻予闯了个红灯,在喇叭声和路人的尖叫声中无情地拆穿他:“骗子。”
“我不是!”李因也在尖叫,他觉得季峻予疯了,也想要把他逼疯:“我不是骗子,我会的我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啊,证明给我看。”
“我去卖,我和她一样去卖,”李因脱口而出:“可以了吗?!够了吗?!”
混乱在一瞬间终于停滞。车子刹停在路边,安全带恨不得把他活活勒死在这。
李因手抖着把安全带解开,推开门瘫倒在地面,不停干呕。
他好想把一颗心吐出来给季峻予瞧瞧,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季峻予站在他面前:“因因,起来,地上很脏。”
“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我舍不得。”
舍不得,又是舍不得。李因绝望的发出声悲鸣,他不理解,为什么舍不得一个人却要杀了他,为什么舍不得一个人却要逼他活得不人不鬼。
除非死亡是好的,痛苦也是好的。父母和季峻予都病了,他们好坏不分,认知错乱。
他这么想,反而对季峻予无端多了份怜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因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季峻予上前抱住了他。
他安抚着他的后背,像哄一个哭闹的小孩:“这是我们第一个约会呢,你看,现在全被你搞砸了。”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很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